《戏青梅/青梅夭夭》 第1节 戏青梅/青梅夭夭 本书作者: 雪幽月冥 文案: 南鸣书院新来了一个气质卓然,清冷华贵的少年,洛朝朝本想与之交个朋友,奈何人家眼高于顶看不上她。 洛朝朝:哼,才不稀罕和他做朋友呢。 后来,人家画作得好,字写得好,棋艺也精湛。夫子甚至拿她的鬼画符和贺霖佑的画作比,惹来同窗纷纷嘲笑。 洛朝朝:哦,更讨厌了。 几日后,有人和洛朝朝打赌,若是能和贺霖佑成为朋友,便许她看不完的话本子和一年的糖葫芦。 洛朝朝:这有何难。 确实不难,也就陪他写字写到手快断,陪他看书看到点头捣蒜,陪他下棋下到三更夜半。 每当洛朝朝想要放弃,丢下贺霖佑出去玩的时候,少年总会道:“去吧,下个月的月试如若不合格,也就抄一百遍书的事情,问题不大。” 洛朝朝哭戚戚:我错了…… * 再后来,书院人人都知贺霖佑向着洛朝朝,他只给洛朝朝一人温习课业,只给洛朝朝一人带糖葫芦,他还会向夫子求情,帮洛朝朝拿回那些被缴的话本子。 夜夜陪洛朝朝温书,也只是希望她年试顺利通过,陪他一同升学。 可好景不长,洛朝朝因为打赌有意靠近贺霖佑的目的终是暴露了。 少年没有生气,神色平静道:“恭喜洛**,赌赢了。” * 那日之后,贺霖佑不见了,洛朝朝连想和他说一声对不起的机会都没有,一晃,便是三年后。 曾经书院里郎艳独绝的少年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太子,熙攘人流中,张扬桀骜高坐马背上的他,一眼都未留意人群中偷偷打量他的洛朝朝。 洛朝朝既难过又庆幸,暗道:这狗屁道歉还是留着下辈子吧。 三日后,皇后为太子选妃大摆宴席,洛朝朝也在受邀之内,却不小心遭人暗算推入湖中。 窒息濒死之际,她迷糊睁开眼,看见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少年,然后用手掐了一下他的脸,道:“我是死了吗?” 少年星眸微弯,薄唇轻启:“把手砍了或做太子妃,选一个吧。” *前期自卑后期腹黑男主vs可可爱爱女主 *男主离开是迫不得已 *1v1 sc he 小甜文,纯爱战士可入 *私设颇多,文笔有限,考据党勿入 *v前随榜v后日更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洛朝朝、贺霖佑 ┃ 配角:其他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的竹马有些凶 立意:好事要从小做起 第1章 夏日茂盛的绿叶在日头下泛着油亮的光,微风拂过,翻腾犹如绿浪,簌簌轻响伴随着扰人的蝉鸣,此刻哪怕是心平性柔的圣人,也难免会被着热气烘烤出躁意。 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压过青石板道,慢慢腾腾停在了南鸣书院门口。 南鸣书院乃是整个鸾州最着名的书院,前任宰相洛兴尧便是出自南鸣书院,之后又为朝廷培养了三位状元,进士几十余名,这些人如今都在朝廷担任要职。甚至有人拿南鸣书院和京城的三大书院做比较,说南鸣若是设在了京城,还有挽书、清古、智敛三大学院什么事。 南鸣建在风岳山半山腰上,沿路至少有十里地的山路是无人出没的地段,可以说是“与世隔绝”,平日里来这里的,都是书院里的人,平民百姓,无人踏足于此。 马车在规整的青砖上落在一片阴影,赶马的小厮急忙走到马车后面,拿下木梯,放在了车沿,然后恭敬地站在了马车边沿,静候马车里的贵人下马。 青蓝色车帘被人掀开一角,一位身穿褐色云纹直缀的青年男子率先下了马车,他拿袖子擦了一下自己额前的秘汗,然后才抬手,候在一边等着车上的人下马。 白玉般的手掀开了车帘,先是珠玉发冠映入眼帘,随后半垂的乌睫,白皙稚嫩的侧脸落入了骄阳之下,白袍裹身,发髻上两根洁白的发带随着热风拍打着少年的后颈。明明年纪不大,可是那轻抿的嘴角,还有幽暗的眸子,让这少年身上透着一股深沉疏离的气息,全然不像一个十多岁的人。 他站在马车边缘,那双好看却又装着心事的眸子看向眼前气势恢宏的南鸣书院牌匾。 悠远的目光似乎透过牌匾看其他东西。 “南鸣书院”这几个字,是他父皇亲赐的,气势恢宏,庄严逼人。 “殿……公、公子?” 立在马车边缘的青年男子忍不住开口。太阳刺眼,如此炎热的天气,在外头待片刻都是要命的,更何况他的殿下本就身子矜贵,路途奔波已经让人心力憔悴,这几日已经是比之前瘦了一圈了,他再不出声提醒,他家殿下晒晕了可怎么办? 闻声,贺霖佑收回目光,白皙的肌肤在烈日下近乎透明,垂落的眼睫盖住了眼底的神色,他拉着衣袍一角,缓步而下。 此刻,看门的书童已经走到了马车面前,谦和有礼地询问道:“请问可是贺霖佑贺公子?” “是。” 清冷的音调低低有质,有几分好听。 “山长已经等候多时了,请二位随我来。” 小书童说完以后就率先走在了前面,贺霖佑和蒋文杰紧随其后。 内里的庭院小屋更是数不胜数,被用来给学子们静习塑艺。 一行人走着,小书童一边给贺霖佑介绍沿途的屋设。 棋舍、舞舍、乐舍他们都一一经过,之后,朗朗读书声悠扬传来。 书童介绍:“前面是学堂院了。” 贺霖佑他们只是选了一条捷径小道,夏日炎热,讲堂两面并没有设墙,而是用卷竹帘虚挡,此刻正值中午,并未有斜阳,所以帘子高高卷起,清风荡起帘子上的束带,飘飘荡荡。 半人高的沿台正好让室内的景致一览无余,屋内都是穿着一样白色衣袍的学子,正随着夫子念书。 只是,坐在窗边,距离贺霖佑最近的一个位置,一个梳着双丫鬓的小脑袋正一点一点地摇着,像极了小鸡啄米,小手撑着白皙的小脸,从贺霖佑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那落下了浓密卷翘的眼睫,还有半边粉嫩嫩的脸颊。 贺霖佑淡淡收回目光,问一边领路的书童:“书院之中,男女同堂?” 问话之时,几人已经走远,被陌生的声音惊醒的小女娃睁着迷离困意的大眼,向外面看了一眼,只看到了三个陌生的背影,然后又收回目光,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以为是夫子走近的动静呢,吓死她了。 随后目光怯生生地看向讲台的方向,看见夫子并未发现自己瞌睡,这才又拿起书本装模作样了起来。 此刻已经远去的三人,书童回复着贺霖佑的话:“是的,公子方才看见的,是十岁以下的童院,童院里面,男女同堂,十岁至十三岁左右的会去中院,那里若是男女同堂便会隔帘子,十三往上的便是成院,成院之内男女不会同堂。” 贺霖佑点点头,表示明了。 那个小书童,领着贺霖佑他们走了约莫有两刻钟,才到了山长的书房。 幽静的小院内种着两棵香樟树,高度堪堪盖过屋顶,书房的窗前还培育了两棵桂花树,只是此刻不是桂花盛开的寂静,唯见绿叶不见黄星簇。 山长的书房门大开着,小书童行至门口,微微颔首,做了请的姿势。 贺霖佑迈步走了进去,蒋文杰本想紧随其后,可是却被书童拦住。 “山长想与贺公子单独说话。” 如此,蒋文杰自然没了继续跟进去的道理。 屋内窗户大敞,明亮安静,青山云墨座屏后隐隐透出一个人影,那人挽袖提笔,俯案埋首,正投入地写着什么东西。 贺霖佑淡淡收回目光,俯首作揖:“见过太傅。” 屏风后的人停手,搁下了手里的笔,方才他就没有坐下,所以此刻也只是挺直了脊背,视线透过屏风,看向了贺霖佑。 “老朽如今已经不是太傅,殿下如此称呼,老朽受不起。” 苍老的声音宛若空谷的溪泉,别样地让人心静。 此人名为古致,乃是当今圣上的太傅,只是圣上御极以后,他便致仕,如今在这南鸣已经待了十几年,从最初的教书先生,变为了如今的南鸣书院山长。 贺霖佑眼帘半垂,改了称呼:“见过古山长。” 屏风后的老者轻笑了一下,道:“殿下进来说话吧。” 贺霖佑迈步走了进去,入眼的古山长,是位头发半白,蓄着山羊须的老者,慈眉善目,一袭墨青色丝质长袍随风微动,像极了不染世俗的仙风道骨避世仙人。 他走到古致的对面,依着古致的指示,坐在了案桌对面。 古致这时候也坐下,随后拿起桌上自己方才作的画,递到了贺霖佑眼前:“听闻殿下画技精湛,今日老朽恰好作了一副山水画,殿下可否评点一二?” 如此一说,贺霖佑受宠若惊,急忙站了起来:“山长德高才厚,霖佑赐墙及肩,不敢妄加评论。” 古致笑着招招手,示意贺霖佑再次坐下。 此时的贺霖佑,还不到他一个老骨头的肩膀高,可是他看着却是极为欣慰,在宫中礼教规矩的熏陶之下,他身上有着普通孩子没有的礼数和涵养,甚至连举止投足之间也比普通孩子赏心悦目些。 只是,却失了这个年纪最美好的天真烂漫。 古致道:“你先看了再说。” 贺霖佑这才低眉看向了那幅画。 画中,是一座依着山水的小草屋,门前桃花盛放,小院之中站着一个衣服朴素的年轻女子,她正举着手,似乎在挥手致别,而屋外,一位留着羊须的老者手里牵着一个男童,双方也在挥手道别。 看到画的一瞬间,贺霖佑喉头一哽。 听闻凌云寺门前有一片桃林,而他的母妃,如今被勒令禁足在了凌云寺,他的父皇说,往后都不许他们再见面了。幼子无势,他只能任人摆布,不能为母妃证明清白,更没有能力将母后带出来,甚至,就因为当今太子身体不适,钦天监测出双龙夺珠,必有一伤,所以他就被送来了鸾州。 看贺霖佑看着画久久没有出声,古致低声道:“京城距离此处足有千里,儿行千里母担忧,贵妃娘娘早就派人来过,嘱咐老朽,好生照顾殿下,只要殿下快乐无忧,她便没什么可思虑的了。” 贺霖佑抬起眸,动容的眸子沾了一丝水汽且微微泛红,并没有过多的哀伤,他嘴角微勾:“多谢先生。” 小小年纪,隐忍之力倒是非同寻常。古致内心喟叹。 后又拿起一边的狼毫,点上墨以后,递给贺霖佑:“画上的题字便交给殿下了,娘娘见字如面,想必就会放心了。” 贺霖佑稚嫩的手接过笔,犹豫片刻,俯首提笔: 隔山愿同托明月,安身平心勿思念。 第2节 稚嫩的双手落下了一行笔锋锐利、端正大气的字,古致的目光从纸面扫向少年白皙的脸,透着一丝惊讶。 素闻三皇子作画极为了得,不曾想,字也写得如此绝妙,瞧那字型,竟有当今圣上的神韵,想来是当今圣上所教的了。 古致对圣上的字那是极为熟悉,毕竟在圣上还是太子之时,他便见识过了,笔走游龙,大气蓬勃。 贺霖佑写完以后,将笔递给了古致。 古致笑着点点头:“殿下往后便随我住在南鸣的夫子院里,时辰也不早了,叫斋长带殿下熟悉一下书院,随后便是可去饭堂用饭了。” 古致倒也没有因为贺霖佑尊贵的身份而对他另加照拂,依旧叫他吃饭堂,贺霖佑也没有在意,行礼离开。 给贺霖佑带路的已经换了一个人,想必那个书童需要守值,所以就先离开了,给贺霖佑领路的是一位二十几的年轻男子,方才古山长说这位也是书院里的夫子,并兼任斋长,所以贺霖佑还是向他拘了一礼。 这位先生较为健谈,一路从书院的初建讲到了至今。 此时,清脆的钟声响起,悠扬地在书院里回荡,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钟,居然能响彻整个书院。 见贺霖佑惊奇,陈夫子解释道:“这是下课了,我院以钟声为示,提醒学子们上下课。” 贺霖佑点点头,三人依旧慢悠悠地走着,只是周围的人明显多了起来,方才坐在屋内的学子此刻已经宛如潮水一般往外涌。 斋长旁若无人地解释:“方才山长已经嘱咐过了,公子初来乍到,先入童院,若是一年后的岁考及格,便入中院。” 贺霖佑点点头,表示知晓了,就在此刻,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来势汹汹,却又透着稚嫩的女娃娃的声音。 “站住!” 洛朝朝一出课室的门,一转头就看见了私拿自己话本子的罪魁祸首。她们童院甲斋,也只有柳战逸这么无聊,三番五次地藏她的东西。 所以她不管不顾,飞奔上去,矮小的个子来势汹汹,追上去就伸出小嫩手,揪住那人的肩膀,甚至将那人肩膀上的衣服扯得歪斜:“柳战逸,你是不是又把我话本子藏起来了?!” 贺霖佑被突如其来的手揪着侧过了身子,冷清的面容微侧,眼睫下垂,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揪着自己衣裳的小女娃。 第2章 女娃娃小脸蛋粉嫩光滑,微润的唇瓣因为生气轻抿着,一双乌黑的大眼在看见贺霖佑容颜的一瞬,转怒意为讶然,清澈的眸光似骄阳下的溪水,泛着细碎的光,小扇子一般的眼睫扑闪两下,茫然得可爱。 “大胆!”蒋文杰率先反应过来,做势就要扯开洛朝朝的手。 洛朝朝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似是碰到了烫手的东西一般,两手缩在胸前,向后退开了一步。 贺霖佑这时候收回目光,不疾不徐地将自己的衣服整理好。 “对不起。” 小女娃轻灵绵软的声音霎时响起,惹得贺霖佑再次抬眸。 少年薄唇轻启:“不碍事。” 这时在一边的斋长终于是反应过来了,露出和善的笑意:“洛小姐这是认错人了?” 洛朝朝小脑袋重重点了两下,就在此刻,洛朝朝身后的回廊外,一个和贺霖佑差不多高的少年,手里挥舞着一本册子,笑得极为猖狂:“笨蛋洛朝朝,你的话本子在我这呢。” 洛朝朝怒目回头,气得咬牙切齿,然后匆匆朝着斋长行礼:“学生告退。” 随后,转身就朝着拿话本子的那人追去,两侧发髻上缀着的流苏赤玉随着她的举动荡动着,肆意地碰撞着少女柔嫩的肌肤,白色的衣裳翩翩跹跹,灵动可人。 但是那小模样,还是如刚才一般的气势汹汹。 望着洛朝朝离去的背影,斋长一脸的笑意,瞧得出来,他似乎极为喜欢这个女娃娃。 随后,他收回目光,和贺霖佑解释:“方才扯公子衣裳的,乃是洛丞相家的孙小姐。” 贺霖佑神色为敛,问道:“先生说的是,已经致仕的洛丞相?” 洛丞相的名号整个鸾州无人不知,贺霖佑早在京城的时候就听自己的父皇提及过此人,此人十五在一场流觞宴上闻名,之后便被当朝尚书大人看中,做了尚书大人的门生,之后科举入仕,官途坦荡,官至丞相,这其中男女等同,可入仕为官的想法,便是他提出来的,后来举国大兴创办书院,男女皆可入学,便是受这位洛丞相的影响。 只是自古男尊女卑的思维已经刻入骨髓,终究是难以打破,如今女子科考入仕还未被批准,入宫为官也需靠人举荐,且无法上朝,虽有变革但是变得不多,于朝廷而言影响甚微。不过女子入学的民风倒是盛行了起来。 仔细算来,这位前丞相,四十多岁便致仕,如今已过知命之年,真是个享天伦之乐的年纪。 斋长对贺霖佑的反应极为惊讶。 还以为这位丞相离京十年,京城的人早就把他忘记了,况且眼前这个少年才十岁左右的年纪,洛丞相离开京城的时候,他或许还未出生呢,没想到他居然知道洛丞相。 “正是洛丞相。”斋长说起这洛丞相,居然满脸的笑意,这眼眸中,还透着丝丝骄傲,他续而道,“说起洛丞相一家,也是稀奇。洛丞相家有五子,无一女儿,这前四个儿子成家了生孩子了,也都是男娃,唯有这五少爷得了一个女娃娃,便是方才揪公子衣裳那孩子,所以这小孙女,可是洛家的命根子,书院中,她还有三个哥哥,另外两个在中院和成院,年岁最小的孙少爷和洛孙小姐安置在同一个斋。哦,洛丞相的三公子也在我们南鸣任命夫子,不过主要负责成院。” 贺霖佑听得认真,神色认真地点点头,又听斋长爽朗地笑了一下:“公子以后可是要与这位洛孙小姐同窗的,此番了解一二也是好的。” 贺霖佑皇子的身份,除了古山长并无第二日知晓,所以才有斋长如此推心置腹的一幕。 这是告诉贺霖佑,以后对这位洛家的孙小姐,能奉承便奉承着,可千万惹不得。 就是不知,方才藏她画本子的人是谁,她哥哥吗? 贺霖佑内心闪过丝丝困惑,但是这疑惑并未盘旋多久,便又被斋长的声音带走了思绪。 斋长最后带着贺霖佑参观了山长为他准备的住所,小院子是靠近后山的地段,和前方的学堂院隔得甚远,所以此处幽静,空地宽敞,是一处三进院,周围厨房柴房皆备,除主屋外还有两间厢房,也算宽敞,随不比皇宫,但也比身在闹室的大宅子更得贺霖佑的心意。 蒋文杰的屋子被安排在东厢房,一开门便能看到贺霖佑的寝屋,倒也合乎他的职权,护卫贺霖佑。 主仆二人没有多少行李,屋子也是干净的,所以都不用收拾,直接就可以住下。 斋长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方才逛书院的时候也给他们指了饭堂的位置,所以此刻他也可以功成身退,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送走了斋长,不多时便到了饭点,一路奔波,主仆二人皆已饥肠辘辘。 蒋文杰本是打算去饭堂打包一些饭菜回来,让贺霖佑单独用饭的,毕竟他家小殿下可从未与平民在同一屋子内用过饭,书院里的饭堂桌子还是长条的,那一桌子,不知道要坐多少个人,他是万不能让他家殿下纡尊降贵,和一群庶民一起用饭的。 但是蒋文杰的想法被贺霖佑拒绝了。 “这里不是皇宫,我也不是皇子,何来尊卑之分。” 贺霖佑虽然年纪小,但是主意却是大的,万事一旦自己做了决定,便不会轻易改变。所以蒋文杰也没说什么,便随着贺霖佑去了饭堂。 走到路上的时候,人来人往,蒋文杰身上的服饰以及腰上佩戴的剑刃都叫人心生疑惑,贺霖佑也发觉了众人异样的目光,此刻若是放任蒋文杰和自己去吃饭,恐怕这一顿饭都吃不安生了,往后他是要在这里长久居住的,第一眼便让人觉得他与常人不同,恐怕往后在书院里也难有朋友,无法自处。 思及此,贺霖佑和蒋文杰道:“这里人来人往,皆是学生,你回去把佩刀卸下,换身衣裳再来用饭吧。” “可是殿下……”蒋文杰还是不放心,话到嘴边,又被贺霖佑凌厉的目光震慑住,急忙改口,“公子,属下就算是把刀丢了,也不敢不贴身护着你。” “那我和山长说一声,你明日就回京吧。” 少年的态度极为冷漠,言语中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遣走蒋文杰的意思未留丝毫情面,蒋文杰也出乎意外,没想到殿下如此绝情,后又委屈了起来。他十二岁时就是殿下的贴身护卫了,对殿下的情意可谓同亲人一般,可是他在殿下眼中,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随从,想打发便打发了去。 见蒋文杰一直低头不说话,贺霖佑耐心告罄,薄唇不耐烦地抿了一下,淡漠道:“一刻钟。” 这似乎也是给蒋文杰递了一节台阶,蒋文杰倏然抬头:“是,属下马上就去,公子在饭堂等着属下。”说完,反身,飞速地跑开了。 贺霖佑自然不会一直留在原地等着蒋文杰,待蒋文杰的身影消失以后,他便转身朝着饭堂走去。 来南鸣,往后都是要一个人自处的,总不能事事带着蒋文杰,早晚都是一个人,他需尽快习惯才是。 拥挤吵闹的饭堂内挤满了人,混杂着诱人的香气,勾得人味蕾大开。 南鸣书院的每个学子都有一个月的饭牌,每用一张便少一张,一个月超额用完,便需另付饭钱,也是别样的提醒学子们节约粮食。 此刻,距离打饭位置最远的一张长桌上,七零八落坐了五个人,按理说一张桌子至少得坐十人以上,可是这张桌子上坐着的人却零零散散,哪怕有些人路过了此处,也不敢觊觎那桌的位置。 围绕在洛朝朝身边的,都是与她年纪相仿的几个孩子,桌子两边一侧坐了三个人,另一侧坐了两个人。 洛朝朝坐的一侧,她的堂哥洛文礼坐在了她的左边,右边则是与她要好的朋友肖桐青。 肖桐青的父亲与洛朝朝的四伯,也就是洛文礼的父亲,同在去年乡试的时候中了举人,此刻二人也相伴一起入京预备后年的春闱,也因为如此,肖桐青才会结交洛朝朝以及洛文礼。 不过她也主要是与洛朝朝来往,洛文礼鲜少搭理她。 洛朝朝对面的两人,都是洛文礼的小跟班,与洛朝朝也算熟识。 洛朝朝的饭碟中,两荤两素,一汤一饭,饭碟旁边还有一串糖葫芦,这串糖葫芦,是别人碗里所没有的。 今日的饭堂的菜之中,有洛朝朝极为喜欢的糖醋排骨,满满当当堆了一小格,洛朝朝拿起雕尾木筷正想吃,旁边就多出了一双筷子,一筷子两块小排就被夹走了。 洛朝朝眼眸瞪大地看着筷子伸过来又夹过去。 堆垒起来的可口小排山瞬间矮了一半。 洛文礼是丝毫不客气,两块一夹,放入自己的饭碟中。他方才也有这个菜,但是吃得太快,洛朝朝一晃眼的功夫,他的碗里小排骨就消失了,唯有手边堆垒着一些骨头,证明洛文礼饭碗中的那道菜不是凭空消失的。 夹一筷子还不够,洛文礼还想再来一筷,洛朝朝手臂一伸,护在自己的吃食面前,生气道:“你干什么?” 圆润的大眼凶凶地盯着洛文礼,嘴巴不由得抿起,小脸因为生气鼓起,威慑力没有,反而显得更可爱了。 洛文礼不以为意,显然,欺负洛朝朝这种事情他早就习以为常了,余光淡扫了洛朝朝一眼,道:“你又吃不完,哥哥帮你吃两块。” “不用,我能吃完。”说完,洛朝朝移着小饭盒,远离洛文礼。 “嘿,小气鬼。” 洛朝朝坐在中间,也不能移到哪里去,只能更贴近肖桐青罢了,她方一停下,洛文礼又移了过去,不仅如此,还厚着脸皮道:“下次,哥哥的给你吃。”说完手臂一伸,带着筷子又来抢夺洛朝朝的小排了。 洛朝朝也与之杠上了,端起盘子,身子一扭,越过肖桐青的肩膀,就把饭碟举了出去。 她的视线一直落在洛文礼的筷子上,忽视了他们身后的小道上有一人正不疾不徐地走来,她的这一闪身,恰好将自己的午饭送到了别人的胸膛上。 “哐当”一声,饭碟应声落地,众人回眸。 当洛朝朝对上那双没有情绪的眸子的时候,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小脸羞红,到嘴边的“对不起”三字硬是没有说出来。这似乎,是她第二次惹到这个人了,前不久,她错将此人认成了柳战逸,狠狠地揪了人家的衣服,此刻又将自己的饭菜泼到了人家的身上。 贺霖佑也是瞧见这个角落比较冷清,人坐得不是那么满,于是便想在此处用饭,不曾想,竟然遇上这等倒霉事,这一撞,他碗里的饭菜也倾斜了一边,让他瞬间没了胃口。 他缓缓抬起眸子,漆黑的瞳孔哪怕一个字都不说,也足以让洛朝朝羞愧难当了。 洛朝朝踌躇了许久,才开口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实在对不起。” 贺霖佑收回目光,神色不咸不淡,冷冷吐出两个字:“没事。”然后绕过地上的那些饭菜,走开了。 洛朝朝一口没吃的饭菜都落在地上,连那七日只能吃一次的糖葫芦,也给浪费了。贺霖佑走后,后面也有人路过,一不小心,将洛朝朝的糖葫芦踩了个稀碎,洛朝朝探出的手讪讪收回,眼神幽怨地看向身后看戏的洛文礼:“都怪你!” 说完以后,气愤地走开了。 “我……”洛文礼也想道歉,可是洛朝朝就没给他这个机会,他看了一眼已经被踩扁的糖葫芦,然后又看了看洛朝朝远去的背影。 这丫头最喜欢吃糖葫芦了,好不容易忍了七天吃一次,祖父又嘱咐了南鸣书院的饭堂,只准她七日一次,这一次浪费了,那不得哭鼻子? 一边的肖桐青悄悄打量着洛文礼的神色,犹豫着开口:“我去给朝朝再打一份饭吧。” “不用。”洛文礼冷漠道,然后看向对面的其中一人,“方尚远,你去给朝朝打一份饭。” 说完,他吃了两口,搁下了筷子。 方才那小丫头走得匆忙,一晃眼,居然找不到人了。 第3节 长得矮萝卜似的,还喜欢到处乱串。 洛文礼四处扫视,找寻洛朝朝的身影。 第3章 被洛朝朝撞得满身污秽以后,贺霖佑便没了吃饭的胃口,匆匆将饭碟放回了清洗回收的台子,人就出了门。 初来乍到,诸事不顺,少年的脚步停在了饭堂门口,有一瞬间被迷茫与孤寂所包裹,不知该何去何从。 衣服脏了,他该回去换一身的,若放在以前,他定是一刻也忍不了,可是此刻,他却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没了前行的动力。 他居然,有点想念那个冰冷无情的皇宫,至少,那里承载了儿时温暖的记忆,有熟悉的人或物,总比这陌生的书院来得好。 洛朝朝追出来的时候,看见了少年孤独地坐在岸边的大石头上,一动不动。 饭堂门口不远处,有一条极为清浅的小溪,叮咚的水声落入人的耳朵里,似是安抚心情的丝竹声,听得人心绪宁静。 洛朝朝提着衣摆,小心翼翼地靠近,大眼闪着怜惜与内疚。 书院内有不少的贫寒子弟,他们的饭钱可能是家里辛苦一年攒下来的,有些人一天吃一顿,有的甚至会从家里带干粮入书院,顶个十天半个月的,只为了省下那几个铜板一顿的饭。 书院的饭价其实已经很低了,可是对于贫寒子弟而言,还是无法承受。 忆起初见贺霖佑时他那瘦小的身板,洛朝朝便自动将贺霖佑归类于书院里面的贫寒子弟了。 洛朝朝的脚步在贺霖佑身边堪堪停下,不轻不重地咳嗽了一声,然后开口:“为了表示歉意,我请你吃三天的饭。” 洛朝朝这话,落入贺霖佑耳中,硬生生变成了一种傲慢的施舍。 贺霖佑不悦地皱眉,侧抬起头,对上了女娃娃乌亮的眼眸。 洛朝朝被他看得不自在,于是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心里却在嘀咕:这位同窗虽然好看,但是看着好凶啊。 贺霖佑收回视线,薄唇轻启,独属于这个年纪的稚嫩嗓音,却透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不用了。” 洛朝朝一提裙裾,蹲了下来,小手一边揪着地上的嫩草,一边道:“这位同窗,人可以不开心,但是不能不吃饭啊。”说着,睁着乌黑的大眼,细软的嗓音,带着苦口婆心的意味。 贺霖佑神色微敛:“我现在没什么胃口。” 洛朝朝小嘴一抿,一瞬间便觉得是自己弄脏了他的衣服,所以害得人家没胃口了,细嫩的小手揪着绿草,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 贺霖佑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不关你的事,我只是不饿而已。” “你骗人,不饿你怎么会去饭堂?”洛朝朝反驳道。 “所以呢,非得给自己找了理由,觉得我在怪你,你才安心?” 贺霖佑的神色很冷,说话的语气也极为平淡,这一副神色落在洛朝朝眼中,就成了滔天怒意。 洛朝朝嘴巴一瘪,瞬间不敢说话了。 贺霖佑也察觉到了自己语气的不对劲,立马收敛神色,转过脑袋看向溪面,放缓语调道:“你我素不相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所以我是真的不怪你,你的饭也打翻了,还是尽快去重新打一份,免得一会没有菜了。” 贺霖佑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后面说话的语调也轻柔了许多,可是说完以后,洛朝朝还是不为所动,甚至埋头蹲在那,一句话也不回应。 一副模样的她,害得贺霖佑心里莫名的亏欠。 明明被撞的是他,被弄脏衣服的也是他,怎么此刻,他们二人似乎反过来了,他倒是内疚得无以复加。 贺霖佑又忍不住开口:“再不去,饭堂里面更没有菜了,可能连饭都不剩了。” 就在贺霖佑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洛朝朝忽然开口,开始自言自语:“今日杜大娘给朝朝打了好多小排,可惜被洛文礼那个大坏蛋抢走了一半,我本想护住另一半,结果不小心撞到了你,都被倒在了地上,还害你的衣服弄脏了,都怪他!” 说完,将自己手里的草狠狠一扬,似是恨不得将草扔进水里,只是力气太小,小草被风一吹,直往她脸上扫。 挥开迎面飞来的草,洛朝朝继续委屈道:“都怪他,害得我另一半小排掉地上了,现在饭堂里面肯定没有这道菜了,我的糖葫芦也没了。” 见洛朝朝神色正常,贺霖佑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哭,方才他还以为她要哭了,一时之间还有些慌张,毕竟他没有哄人的经历。 贺霖佑道:“你若是想吃,再买一份便是。” 饭堂里面的菜他不知道还有没有,但是糖葫芦是一定有的,他刚刚打菜的时候,看见了好多。 只是他话音刚落,洛朝朝又不说了,小小的一团蹲在了地上,小手戳着草地。 洛朝朝如此模样,和坐在石头上的贺霖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可是我吃不到糖葫芦了。”洛朝朝忽然低声道,声音也带着颤抖。这一瞬,贺霖佑算是听出来了,这是真的哭了。 果然,下一个瞬间,小丫头的声音就不再克制了,开始放声大哭:“我七天只能吃一次,好不容易等了七天,结果没有了,都怪洛文礼,都怪他。” 贺霖佑不知道那糖葫芦有多好吃,但是看洛朝朝哭成那样,慌张在心口蔓延,无措地抬起手,本能地想擦拭她的眼泪,可是靠近她的脸庞的时候,他的手又缩了回来,只能道:“你……别哭了。” 小丫头哭得动容,豆大的泪珠顺着眼睫扑簌簌地往下掉,甚至因为眼尾的睫毛过长,而粘在了一起,小鼻子红红的,看着万分委屈。 此刻洛朝朝哪里能听到贺霖佑声音啊,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旁人看过去,就好像是贺霖佑欺负了洛朝朝一般,弄得贺霖佑浑身不自在。 哭着哭着,洛朝朝自己开始抹眼泪,然后又趴在自己的膝盖上,小声哭泣。小小的肩膀一颤一颤的,贺霖佑能听到她抽噎的声音。 洛朝朝趴在自己的臂弯里,自言自语道:“我没事了,一会就没事了。” 祖母总说,她可以哭,但是哭完就不能难过了,不开心会随着眼泪流走。不就是一串糖葫芦么,再过七天她就能吃上了。 洛朝朝这样安慰着自己,殊不知,方才坐在她身边的贺霖佑已经起身进了饭堂。 只是她觉得眼泪挂脸上实在不好看,所以她再平复一下心情,所以没有抬头去看。 不多时,细微的脚步声在洛朝朝身后响起,贺霖佑的声音自她头顶传来。 “给你,糖葫芦。” 洛朝朝忽然抬头,看见了一根送到自己面前,红彤彤诱人的糖葫芦。 洛朝朝顺着糖葫芦看向了贺霖佑,抹了一把眼泪,又是开心但是又是想哭,那模样说不出的可爱,又莫名的好笑。 但是贺霖佑依旧神色淡然,就那样低头看着洛朝朝。 洛朝朝低头看着糖葫芦,吞咽了一下口水,道:“我怎么能让你破费呢?” “那我扔了?” “那不行。”洛朝朝立马夺了过去,沾了泪水的小手倏地噌了一下贺霖佑。 贺霖佑眼睛危险一眯,然后蜷缩着指尖,将洛朝朝碰过的地方,在衣服上狠狠地擦拭了一下。 贺霖佑刚想说,他也打了饭,想叫洛朝朝吃完饭再吃糖葫芦,可是洛朝朝已经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 贺霖佑看着她满足的模样,一脸的无奈,然后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拿起自己的那份饭,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洛朝朝正吃得香,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贺霖佑:“对了同窗,多少钱,我明日给你。” 她吃饭都是用的饭牌,据她所知,饭堂里面饭菜是只能用饭牌,但是其他零嘴的点心却是要花钱买的,她因为祖父祖母节制她吃糖,所以和书院里的饭堂商量好了,糖葫芦也用特定的饭牌兑换,所以她只能七天吃一次糖葫芦。 但是贺霖佑应该是用钱买的糖葫芦。 贺霖佑低头吃着饭:“不用,你记得把饭吃了就成。” 洛朝朝一侧头,看见了放在一边的一份饭,然后眨眨眼,继续吃手里的糖葫芦。 此刻对她而言,手里的糖葫芦难得,饭菜却是晚一点也能买到,所以还是先吧糖葫芦吃完要紧,所以她道:“我吃完糖葫芦再吃饭。” 贺霖佑眸子微沉,转头问她:“你七日吃一次想必是你家里人控制你的吧?” 洛朝朝重重点点头:“是啊。”然后神色透着惊讶,一副你怎么知道的表情。 贺霖佑一副了然的模样:“原来如此。” “我是因为换牙祖母才不让我吃的,不过,这次谢谢你的糖葫芦,对了,你的衣服脏了,你若是不嫌弃,换下来,我可以带回去,叫张妈……洗。” 洛朝朝的注意力,不自觉地落在了贺霖佑的衣服上。 南鸣书院的童院的院服都是白色的,款式都是交领里衣加对襟丝质氅衣,可那位同窗的外衣,细看有花纹,而且腰封的款式和他们完全不同,细看,这似乎不是南鸣书院的院服啊。 虽说她对一些衣服的料子还不甚熟悉,可是分辨好坏还是能看得出来的,自己身上衣服的材质,和那位同窗衣服上的材质,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第4章 洛朝朝咬了一口糖葫芦,侧眸看向贺霖佑:“你的衣服似乎与我们的不同,为什么呢?” 贺霖佑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又睨了一眼洛朝朝身上的衣服,然后道:“初来乍到,我还没有领书院的衣服。” 洛朝朝清甜一笑,也怪自己机智聪明,她其实已经猜到了。第一次认错人的时候,斋长和另一个男子跟在他身边,想必另外一人是来送他入学的父亲,结合他衣服的与众不同,洛朝朝立马就猜到了。 洛朝朝笑着道:“你好,新同窗,我叫洛朝朝,你叫什么呢?” 整整一日,少年首次脸上出现了笑意,面对洛朝朝的热情,他淡淡开口:“贺霖佑。” 洛朝朝。 早在拿他话本子的少年唤她名字的时候,他就记下了。 夏日的烈阳撒在翠绿的草坪上,少女铺开的裙幔犹如绿叶中绽放的一朵嫩花,叮咚水声伴随着二人低低的谈话,犹如盛夏忽然而至的一缕清风,抚平了人心头的燥意。 贺霖佑虽然动作斯文,但是转眼就吃完了,反倒洛朝朝,小口小口吃完了糖葫芦,饭却一口未吃。 见贺霖佑吃完了,洛朝朝倒是叫他先回去换衣裳,贺霖佑看着她碗里满满当当的饭菜,心中竟然有一丝后悔将糖葫芦还给她。 不过,此时后悔也已然来不及了。 方才他叫蒋文杰将刀放回去再来饭堂,算算时辰,他应该早就到饭堂了。但是因为自己没有在饭堂里面用饭,可能没有被他找到,不知道他没看见自己,会有多着急。 思及此,贺霖佑也没有逗留,便依着洛朝朝的意思,先行离开了。 洛朝朝见他离开了,转头便起身,随意吃了两口菜,便想回去。 一扭头,看见了来势汹汹的洛文礼。 少年气得走路带风,洛朝朝一时都有些怕他。 还没走近,洛文礼便扯着嗓门数落洛朝朝:“行啊洛朝朝,耍脾气躲到这犄角旮旯用饭,害得我好找啊。” 说完,又看见洛朝朝吃得还剩一个的糖葫芦,还有那满满当当的饭碟。 洛文礼眼底的怒意更盛了。 “洛朝朝!” 第4节 此刻,洛朝朝是真的心虚了。 若说刚才她还有指责洛文礼抢自己的菜、欺负自己的勇气,那么此刻被抓包饭前吃零嘴的她已经心虚变怂包了。 撞到贺霖佑身上的那根糖葫芦,若不是洛文礼坐在一边,洛朝朝怎么可能给它掉地上的机会,一拿手上可能就吃掉了。 “哎呀,我知道错了。”洛朝朝一边闪躲着,一边道歉。 “回去吃饭。”洛文礼凶巴巴道。 洛朝朝小跑着躲开洛文礼。 “我吃过了。” “你这也算吃过了?你别逼我回去告状,我还给你买了一份饭,不吃完,我今天回去就告诉祖母去。” 一听这话,洛朝朝也恼火了,脚步一刹,回过身子极有骨气地朝着洛文礼道:“你去啊,你敢告状,我就把你今日抢我菜,害得我撞到别人的事情说出去,我看祖母向着谁。” 不用洛朝朝告状,洛文礼也知道自己讨不到便宜。 家里最小的宝贝疙瘩,上头两位老人自然是疼爱得紧,再加上洛朝朝年幼丧母,父亲参军一年也回不了家两次,家里的所有人都是护着她的。 他洛文礼也是。 最后,洛朝朝还是屈于洛文礼的淫威之下,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饭堂,将另一份饭给吃了个干净。 甚至吃得小肚子微挺,不情不愿地被洛文礼拉出了饭堂。 另一张桌子上正在吃饭的柳战逸看着洛朝朝叫苦不迭的模样,“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柳悦意冷冷地觑向他,不悦开口:“你笑什么?” 柳战逸丝毫没有在意自己姐姐的不开心,自顾自地指着洛朝朝离去的背影道:“姐,你不觉得洛朝朝刚刚走路的样子特别的笨吗?真是有意思。” “我看有意思的是你吧。”柳悦意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冷冷地看着自己面前这个顽劣的少年,“她不过是吃个饭,你就盯着她看了一刻钟,柳战逸,你看看你自己碗里的东西吃完了吗?你不想吃就给我放下,我可没那闲工夫等你。” 柳战逸低下头,扒拉这自己碗里的饭菜,一脸不屑道:“不等就不等呗,我也没叫你等我啊。” 闻言,柳悦意啪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目瞪着柳战逸,气愤离开。 如果说洛朝朝与洛文礼的是书院里高不可攀的权贵存在,那么柳家二姐弟就是书院里不敢招惹的小魔王。 二人的祖父乃是当今太皇太后的弟弟,承恩侯,二人的父亲是承恩侯嫡子。二人的父亲因为常年体弱多病,其母祖上又是鸾州人,又闻鸾州的山水养人,所以来了鸾州养病。 一家人来鸾州居住也有一年了,之前在京城,他们便是受人尊崇的存在,来了鸾州亦是如此,便惯得姐弟俩无法无天的性子。 柳悦意甚至觉得,自己的祖父可比洛朝朝那个当过丞相的祖父厉害多了,自己就是应该比洛朝朝受欢迎,可是偏生洛朝朝处处压她一头,甚至连自己那个蠢货弟弟也有事没事找洛朝朝麻烦,因此冷落了她这个姐姐,这让她更生洛朝朝的气了。 下午上课的时间在未时过半,也还未到午憩的时辰,年少的孩子精力十足,在书院里面顶着太阳追逐打闹。 洛朝朝倒是不想出去,所以就坐在屋内,听同斋的一位学子将狐妖和书生的聊斋故事。 周围还围着好几个人,肖桐青在也在一边陪着洛朝朝,同坐在洛朝朝身边的,还有一位鹅蛋脸,蛾眉杏眼瞧着有几分静柔的小姑娘。 此人乃是刚入学几日的安从郡王之女临安县主,要论尊贵,其身份也是极为尊贵,可是这姑娘却是一个安静本分的性子,平日里也不见和人说话,总是一个人静静坐在角落里,若不是身份摆在那,恐怕早被书院里那几个小霸王给欺负了去。 甚至柳战逸也不曾招惹过她。对于洛朝朝而言,这倒是特别稀奇的事情。 所以,洛朝朝与此人也不熟,只能算是点头之交。 讲故事的这位名为侯墨,此人虽然刚年过十岁,但是五湖四海的杂记他看了不少,正经学问不高,但是脑子里却有着稀奇古怪脱离现实的骇人故事,让洛朝朝这种看书慢但是偏又喜欢故事的女娃极为佩服。 休息时间听侯墨讲故事,是洛朝朝最喜欢的事情了。 就当侯墨讲到书生踏入一座荒凉的寺院,众人听得屏息凝神的时候,门口忽然出现了管事夫子的身影。 室内正在玩乐的学子瞬间化作群鸟散开,而洛朝朝因为是背对着门口,一时不觉,等她想回到自己的位置的时候,发现夫子已经站在了她的位置旁边。 她的书案,正好是入门的第一个位置,此番她若是想回去,势必要贴着夫子坐回去。 此刻不回去已经没有办法了,毕竟总不能在夫子眼皮子底下占着别人的位置不是。 洛朝朝尴尬起身,正想说话,夫子却直接忽视了她,侧过了身子,将身后站着的身影推至大家面前。 少年瘦弱的身影方才被夫子挡了个结实,所以刚才大家都只看见了夫子,并未瞧见夫子身后之人。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贺霖佑了,但是洛朝朝还是会为贺霖佑那张冷峻白皙的脸所动容,此刻他也已经换上了书院的衣服,裁剪得体的衣裳将他板正的身形衬得挺拔如松,明明个子比夫子还矮一截,可是洛朝朝总感觉,他似乎比夫子还让人生畏。 趁夫子回身之际,洛朝朝小步小步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这时候,夫子和贺霖佑道:“往后贺公子便在这间学堂里学习,往后与同窗之间也要亲和友善,莫生出龃龉。” 贺霖佑抬手行礼:“是。” “其他人的位置暂时无法挪动,贺公子就暂时坐那个位置吧。” 管事夫子所指的位置,是离洛朝朝最远的,最角落的位置,那是舍内唯一多了的一条案桌,没有移走,此刻倒是直接成了贺霖佑的位置了。 贺霖佑点点头。夫子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就离开了。 屋内的众人瞬间松了一口气,热闹的声音再度响起,但是却没有人主动向贺霖佑靠近。 能入他们甲斋的学子,都是鸾州的勋贵之后,骨子里不看不起彼此就不错了,还主动上前招呼的,那自然是没有人的。 洛朝朝这时候抬起手,朝着贺霖佑打了一声招呼,贺霖佑也只是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就起身去了自己的位置。 这很真应了那一句“君子之交淡如水”。 洛朝朝回头看了一眼,也没当回事。 第5章 柳悦意此刻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摩挲着指甲,看见洛朝朝和贺霖佑打招呼的时候,不屑冷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她还真是喜欢上赶着往上贴,难怪那么多人喜欢和她往。” 柳悦意的位置就在贺霖佑右边,可谓是挨得极近的了,此刻她的目光,幽幽地落在了贺霖佑身上,不加掩饰地打量着贺霖佑。 就在贺霖佑即将走到自己的案桌面前的时候,柳悦意手肘一推,放在书桌角的书忽然落地,落在了贺霖佑脚边。 柳悦意这时候半阖着眼,傲慢地抬起了下巴,细软的嗓音显得极为傲慢:“新同窗,能不能帮我捡一下册子?” 众人都一副看戏的模样看着二人,很多人都不想招惹柳悦意。 没在斋内混熟之前,多数人都受过他们姐弟的欺负,所以自然是能避则避,无人帮贺霖佑说话。 洛朝朝看不过去,正想起身,却被肖桐青一把按住肩膀。肖桐青朝她摇摇头:“朝朝,我们还是不要惹她了吧。” 犹记得身为县主安怀柔初来乍到的时候,居然被柳悦意欺负哭了,说来也是想笑,洛朝朝后来问过身为县主的安怀柔被欺负了,为何不使出县主的威严出来。 安怀柔却红着眼睛摇摇头:“她好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左右她现在也不敢欺负我了。” 洛朝朝那时候还拍着胸脯保证:“以后她如果还敢欺负你,你就找我。” 安怀柔笑问:“找你,你能如何?” 洛朝朝犹豫了一下,道:“我能叫她书本里面长虫子,吓死她。” 当然,那时候也是气性上来了,想教训柳悦意,但是洛朝朝实际并没有这样做。 如今,又看见柳悦意欺负人,她算是坐不住了,不管肖桐青的阻拦,“噌”一下站了起来,高声道:“柳悦意,你的手是受伤了吗,自己东西掉了自己不会捡吗?” “呦,难得看见洛小姐出口帮人啊,怎么,你和这位新同窗很熟啊?”柳战逸坐在柳悦意前面,看见洛朝朝生气的模样,还极为兴奋地添油加醋。 肖桐青一见两方掐起来了,瞬间瑟缩地低下头,希望柳悦意没有看见她。 柳悦意依旧坐在那,面对洛朝朝的质问浑然不在意:“洛朝朝,你这么好管闲事,不如你来帮我捡?” 不曾想,洛朝朝还真的就走过来了。 只是还不等洛朝朝靠近,贺霖佑这时候却俯下身子,将掉落在地上的《论语》给捡了起来。 这一幕倒是让洛朝朝始料未及,不仅如此,贺霖佑还帮柳悦意的书拍了拍尘土,贴心之举看得洛朝朝瞠目结舌。 众人却习以为常了,毕竟不是谁都敢惹柳家姐弟的,只道贺霖佑也是一个害怕权贵的普通人。 对于这样的人,很多人面上虽然不说,但是心里还是会看不起的。 洛朝朝这时候的心情要比其他人难受一些,她以为这个少年会和其他人不一样,从初见再到一起用饭,她自认为这个少年身上是有自尊心的,可是如今看来,或许是自己想错了。 洛朝朝并不知晓贺霖佑知道她的身份。 所以此刻,她想的是,方才若是被贺霖佑知晓了自己的身份,或许就换不来那片刻的坦诚相处了,他或许会和现在对柳悦意一样,讨好又谦卑地对待自己。 贺霖佑将那书规整地摆在了柳悦意的桌子上,然后才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洛朝朝此刻也极为失望地反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甚至听书的心思都没有了,闷闷不乐地坐在了凳子上。 柳悦意见此却非常开心,她一下子落了两个人的威风,贺霖佑捡书之举,等同于打了洛朝朝的脸,同时也把自己的尊严送到了柳悦意的脚下让她践踏。 看着洛朝朝那张气鼓鼓的小脸,柳悦意感觉特别的痛快。 柳战逸这以后却有些不满地回过头看向柳悦意:“阿姐,你这样,难怪别人不和你交朋友。” 柳悦意眼睛一眯,拿起书就朝着柳战逸的后脑勺来了一下,然后怒道:“说得好像你自己多受欢迎似的。” 洛文礼一直抱着看戏的心态看着一行人的举动,此刻看见柳家姐弟的对话,不由得冷哼:“原来二位还有点自知之明啊。” 此刻柳悦意占了上风,心情好,所以也不和洛文礼一般见识,所以也没有出口反驳。 倒是已经坐下的贺霖佑,极为不悦地看向了柳悦意手里被她拿来打人的书。 这世间贫寒子弟多的是借书、抄书去读,对书犹如至宝,他在宫中的时候就见过不少这样的宫人,而此刻,却有人当着他的面拿着完好的书册打人或者随意摆弄。 少年严肃着眉眼抿着唇,极度不悦地看着柳悦意。 这一幕恰好被柳战逸给看见了,他眉毛一挑,示意柳悦意去看贺霖佑。 柳悦意一回眸,猝不及防对上了贺霖佑深邃的眼眸,少年在对上她眼睛的一瞬,落下眼睫,坐直了身子。 这模样落入柳悦意的眼中,他就是害羞了。 柳悦意的模样也算出挑,虽然年方十岁,但是已经和洛朝朝这样稚气未脱的小丫头有了区别,脸上的软肉也消去不少,有一两分女子的柔态了,她也深知自己长得不差,所以此刻一见贺霖佑用那种眼神看自己,便自觉地误会了。 还别说,这位新来的同窗虽然瘦了些,但是依旧可见他俊俏的面貌,这可不亚于那个对她视而不见的洛文礼。 于是柳悦意便忽然端庄了起来,纤细的指尖拖着自己的下巴,给了贺霖佑一个矫揉造作的侧脸。 她此刻若是回头看一眼,便会看见贺霖佑的目光早就不在她身上了,而是越过她,看向了坐在门口位置的洛朝朝。 贺霖佑的目光淡淡的,让人看不出情绪。可若是了解他的人就会知道,他的眼眸中带着歉意,只不过习惯了被人高高捧着的皇子之尊,让他拉不下去脸在此刻和洛朝朝解释罢了。 之后,洛朝朝便没有再找个贺霖佑,许是真的失望了,也可能是根本没有把贺霖佑当回事吧。 下午,夫子教的都是一些贺霖佑在宫里就学过的东西,少年也听得乏味,不多时便没了听的兴致。 第5节 古山长之前说他作画了得,其实此话不假,他在宫里作画的老师,是京城太师的门生,鼎鼎有名的齐勉公子,他也不知为何,就是对画画极为感兴趣,年幼还未识字的时候,就喜欢拿着笔墨乱涂乱画,那时候他就会两笔画凳子,杯具之类的东西,皇上见他天赋不错,便给他找了个老师,所以说,他画画是比识字启蒙还要早的。 年仅十岁的他,也曾多次得到老师的夸奖,说他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只可惜,他还未能青出于蓝便被丢到了鸾州,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和自己的老师探讨作画之事,受他指点一二了。 这些年,他都随身带着干净不着一字的小册子,若是遇到自己觉得值得记下的美景或者特别的事情,他就会提笔画下。 也无需画得多么精致,只需要寥寥几笔,画出其中神韵即可。 别人记事喜欢提字写下,可他贺霖佑却喜欢用作画的方式记下,然后在画的旁边写下两行小字,以作手记。 贺霖佑的画册和普通的书本差不多厚,但是外形却是比普通的书大一些,纸页触感光滑细致,是澄心堂纸定制成册的。 贺霖佑挽袖执笔,宛若妙笔勾勒而下的无暇侧脸认真又好看,浓密的眼睫毛微微垂下,小小年纪,便隐隐能瞧见眉峰的硬朗了。 不多时,墨水描摹的轮廓已经有了雏形,仔细一看,是一个小丫头拿着一串冰糖葫芦,裙面铺开,席地而坐,一边的石头上,也坐着一人,那人俨然是贺霖佑。 二人面对面,一人侧低着头,一人扬起头,甚至连小丫头脸上的笑意也被贺霖佑给画了出来。 笔触细腻,行云流水,一副简单的画卷便这样完成了。 等画完,贺霖佑自己都有些愣住了,今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任何一件应该都比和洛朝朝坐在一起用饭值得记录,哪怕和山长的坐谈画上去也是极为合适的,可是他偏偏就不由自主就画上了洛朝朝的身影。 少年微微抬眸,看向了离自己最远门口的位置。 此刻的洛朝朝正一脸聚精会神地听着夫子讲课,还时不时地眨眨眼,似乎对夫子所讲的内容极为好奇。 贺霖佑淡淡收回目光,果断翻开一页,提笔欲再画上一副,可是笔高高悬着,迟迟没有落下。 最后,贺霖佑还是拗不过自己的强迫症,重新翻回洛朝朝的那一页,犹豫一会,写下一行字。 “七月初二,晴,来南鸣书院认识的第一位同窗,年八岁,喜食糖葫芦,名为——洛朝朝。” 落下这两行字以后,贺霖佑停下了笔。 下午的课程是一个时辰的。夏日的天气阴晴不定,中午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到了下课的时辰,天空忽然乌云密布了起来,甚至刮起了风。 贺霖佑所在的甲斋都是一些官宦子弟,家中不缺仆从,所以每日都是有人接送的,学院里虽然设了寝舍,但是也只是一些贫寒子弟居住。所以一到了下课的时间,众人都陆陆续续地被人接走了。 瓢泼大雨这时候倾斜而下,密密麻麻的雨幕被风送入了贺霖佑的案桌,一晃眼的功夫,学堂之中已经没有几个人了。这个时辰的蒋文杰也不知去了哪里,似乎不见踪影,也没说做什么去了。 中午的时候,他特意嘱咐他,没事去找书院里的管事,不能在书院里面做个无所事事的闲散人,所以此刻,他也不知道蒋文杰在做什么。 没有伞,他也不能离开,只能独自在位置上坐着。 “你怎么还不走?” 与贺霖佑隔着一条走道的柳悦意看见毫无动静的贺霖佑,忍不住出声问道。 贺霖佑却没有理她,将书本收好,然后不疾不徐的起身离开了。 柳悦意一脸好笑地看着贺霖佑离去的背影,冷笑:“不就是和我说一句话嘛,有什么可害羞的。” 她弟弟临走的时候要去茅房,不然她也不会还坐在这里。 第6章 屋外还下着大雨,贺霖佑回去的路并不是都有回廊,此刻到了屋外,他正寻思着如何回去,身边忽然有一抹身影悄然靠近。 他以为是柳悦意,眉头轻锁以后,朝着身边挪动了一步。 哪知,身边之人忽然轻哼了一声。 贺霖佑这才侧眸看了过去。 洛朝朝两手环胸,做出一副极为有气势的模样,眼睛望着雨幕,阴阳怪气道:“没伞了吧?走不了了吧?” 贺霖佑别开视线,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方才微蹙的眉头忽然就舒展了。 贺霖佑没有看洛朝朝,和洛朝朝一样,眼睛看着雨幕,问道:“你也没伞吗?” “当然不是,本小姐伞多着呢,可和你不一样。”女娃娃的声音带着些许傲慢,似乎还有些故意气人的意味。 贺霖佑知道她为何忽然对自己这样,许是方才想帮自己时候,自己却当着众人的面,落了她的面子,所以她不开心了。 少年的眼眸轻弯,嘴角的笑意极为浅淡:“那,可否请洛小姐借贺某一把伞,贺某感激不尽?” 洛朝朝的脸色算不上好,语气似乎也没软,只是手上忽然多出了一把伞,气势汹汹地递了过去,嘴上道:“给你,张口求一下别人也不是那么难么不是?” 也是点他被柳悦意欺负的时候没有找她帮忙。 贺霖佑笑着没有回话,只是伸手接过洛朝朝的伞:“洛小姐恐怕对‘求’这个字有误解,不过,还是多谢你的伞。” 洛朝朝以为他开口和自己借伞就是低头了,却不想他倒是嘴硬,转头就换了态度。 可是又能怎么办,伞都借出去了,总不能现在叫他还回来吧,那她岂不是成了蛮不讲理之人。 贺霖佑笑着撑开伞,踏入了雨幕之中。 他之所以接过洛朝朝手里的伞,是因为看见了洛文礼手里拿着两把伞走了过来,不用想也知道,他这是来接洛朝朝的,所以他才心安理得的收下了洛朝朝借伞之意。 洛朝朝目送着贺霖佑离开,神色愤愤不平。 洛文礼这时候从后面走了过来,一脸莫名地看向洛朝朝和贺霖佑。 他走了上去,疑惑地看了洛朝朝一眼,然后问:“伞也送了,也帮他说话了,是他自己不领情,所以不用如此过意不去。” 洛文礼以为洛朝朝这是因为中午弄脏了贺霖佑的衣服,心里亏欠,所以才帮贺霖佑出头,他根本不知道,洛朝朝早在中午的时候就已经道过歉了。 洛朝朝回头,问洛文礼:“哥,你感觉他这个人怎么样啊?” 洛文礼一边打开伞,一边道:“也就和普通的学子无异,哦,除了好看这一点除外。” 和其他人一样,都是怕权贵的人,不敢惹事的普通人。别看南鸣书院鸾州一隅,其实里面也有不少追名逐利的事情发生,只不过不如外面的那般明显罢了。 洛朝朝一听,还挺失望的,其实她也只是希望有个人告诉她,贺霖佑不是那样的人,但是如今看到的,现在别人眼中的贺霖佑和自己眼中的贺霖佑是一样的。 “行了,快点走吧,再不回去,祖母该着急了。”洛文礼将一把伞递给了洛朝朝,自己则是去开另一把伞。 洛文礼这人也是没闲着,手在动,嘴巴还在嘀咕:“整个南鸣书院,还真没见你主动向谁示好过,你说这事我要不要回去和祖父祖母说一下。” 洛朝朝父亲在外从军,母亲则早早就过世了,洛朝朝印象里就不知道母亲长什么样,所以洛文礼如果是要告状,只能和那二位去告状。 洛文礼这人,正经不过半刻钟,转眼就原形毕露了。 洛朝朝立马回击:“我也没见你主动和谁示好过,不过呀,上一次你似乎也给安县主送过一次伞,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 说完以后,一脸笑意地看着洛文礼。 洛文礼倒也坦然:“大家都是同窗,我看她没伞,借她一下又如何了?” “不如何不如何,说的对嘛,大家都是同窗,互帮互助这也是应该的。” 二人笑着拌着嘴走入了雨幕之中,最后被雨水模糊了身影,渐行渐远。 回去的路上,洛文礼一直都朝着窗外看,洛朝朝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于是小脑袋凑过去,本想透过缝隙看看洛文礼到底在看什么的,可是洛文礼将窗户堵得死死的,洛朝朝是一点余光也看不到,于是就反身朝着另一边的小窗子移去。 然后伸手就将另一边的窗户给打开了,脑袋探了出去。 此刻还没有走到镇上,四野也只有这一条平坦的路,周围的马车也熙熙攘攘挤在了这一条道路上,而行驶在他们前面的,正是安县主的马车。 雨雾蒙蒙,洛朝朝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知道洛文礼到底是看着烟雾茫茫的翠山,还是看其他的,总之,不可能是对着前面的马车在发呆。 洛朝朝感觉甚是无聊,于是就放下了帘子,百无聊赖地玩着马车内的小玉笛。 而此刻洛文礼的视野之中,前方马车的小窗内,一直纤细无骨的手探在了窗外,葱白一样的玉手五指伸开,任由雨水浸润。 洛文礼看不见前方马车的主人此刻戏弄雨水的神情,只是觉得奇怪,雨水有那么好玩吗? 于是东施效颦,也伸开手,朝着车外的雨水袭去。 马车辘辘驶过平整宽敞的土道,一辆两辆的路过,就像一张滚动的画轴,紧挨着的两辆马车,车帘都被掀开,两个人做着相同的举动,接着天空落下的雨水。 约莫用的一个时辰,洛朝朝他们的马车才停在了城西的洛府。 洛府并不是建在热闹的城中,但是选择了较为安静的城西。恢弘的府门有四个小厮看守,气派森严。 洛朝朝和洛文礼的马车一停下,便有丫鬟婆子上前。 “就算是今天下雨,也不能比平日晚半个时辰啊,老太太都着急了。” 管事的张嬷嬷张口就朝着驾马的车夫呵斥。 钱车夫也不能反驳什么,只能连连点头。 “今日是因为道上的马车都行的慢,堵路上了,嬷嬷不必苛责钱伯。”洛朝朝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张口就为车夫解释。 当然,如果不是因为她等贺霖佑,也不会导致马车回来的慢,车夫受了数落。 张嬷嬷一见洛朝朝都开口帮着说话了,立马转怒为笑,和洛朝朝道:“孙小姐说得是,老奴不说就是了,时辰不早了,快些进屋吧,老夫人等急了。” 洛朝朝这才和洛文礼进屋去。 洛文礼自然是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去了,洛朝朝则是朝着洛老爷和老夫人的万青院走去。洛朝朝的父亲从军去了,分给他父亲的院子也是空荡荡的,所以她自然是不能和洛文礼一般,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 再说她早就把万青院当成了自己的家,其他人来见祖父祖母还需要遵循几分规矩,包括洛文礼,而她洛朝朝待在万青院,比待在任何地方还要自在舒坦。 犹如往常一样,和洛兴尧以及齐氏说完书院里发生的一些可有可无的事情以后,洛朝朝就吃完饭回自己的寝房了。 张嬷嬷和云桑云芽为洛朝朝沐浴完以后,便习惯性地想给洛朝朝念话本子。 先前,洛朝朝自己看的话本子,是带图画的,毕竟小丫头耐性差,若真的给她一本全是字的话本子,她可能看个几页就睡过去了,若是带上画,那效果自然不同。 睡觉前听张嬷嬷讲故事那是每日必做的事情。 舒舒服服躺着床上以后,洛朝朝便睁着乌亮的大眼,看着张嬷嬷。 屋内刻意只留着几盏灯火,昏暗的视线让人昏昏欲睡。张嬷嬷拿着话本子,半边身子依在洛朝朝的床沿,然后翻开昨天给洛朝朝讲过的话本子,正欲继续往下念,屋外忽然一瞬而过亮起一道白光。 一见到要打雷了,洛朝朝立马不想听故事了。 人骨子里都是怕打雷闪电的,洛朝朝这个八岁的女娃娃自然也不例外,雷声传来的一瞬,洛朝朝躲进了被窝里,头发丝都不露出一根。 张嬷嬷见状,附身轻轻拍着洛朝朝的后背。 只是还没过多久,房门就被打开,原本应该歇下的齐老夫人忽然出现在了洛朝朝的房门口。 张嬷嬷见状,立马就起身了,给老夫人腾出了位置。 齐老夫人外面罩着一袭黑色的披风,进屋以后身后伺候的丫鬟便帮她解下了,之后她便朝着洛朝朝的床榻走去。 洛朝朝一双乌亮的眼睛悄悄探出被子,一见到齐老夫人的身影,立马就掀开了夏被。 第6节 打雷的日子,每次张嬷嬷都会守着她睡着了才离开,但是很多时候,祖母会亲自过来,陪着她一起休息,洛朝朝以为今日也是张嬷嬷陪着自己,不曾想祖母今日亲自过来了。 洛朝朝立马掀开被子,齐氏走了过来,给洛朝朝捏好被子,然后自己坐上了洛朝朝的床榻,抚着洛朝朝的发鬓道:“朝朝不怕,一会雷公电母就走了。” “可是祖母,朝朝有时候不想他们走的那么快。” 望着自己孙女那张稚嫩可爱的脸庞,齐氏奇怪地问:“为何?” “因为朝朝想祖母陪着朝朝睡,可是如今祖母也只会在下雨打雷的时候陪着朝朝,朝朝很久很久没有听祖母讲话本子了。” 齐氏笑了笑,眼尾垒起的皱眉慈爱又沧桑,她摸了摸洛朝朝的头发,笑道:“朝朝已经长大了,祖母不能永远陪着朝朝的。” “可是无论朝朝长不长大,朝朝都是怕打雷的呀。” 齐氏笑道:“那以后会有其他人,在刮风下雨的日子里陪着朝朝。” 洛朝朝疑惑地皱眉:“爹爹吗?还是祖父?可我不要他们陪着朝朝,朝朝只要祖母。” 齐氏笑着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一下又一下抚着洛朝朝的发顶,说话的声音好似催眠一般:“睡吧,睡吧。” 二此时此刻,被雷声惊吓得睡不着的,还有一人。 第7章 此刻,被这道雷惊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居住的南鸣书院贺霖佑。 外面一道道忽闪忽现的亮光伴随着刺耳的轰鸣声,阵阵扰乱得人不能安寝,少年紧闭的眸子不安地转动着,额间冒着密汗。 又一道亮光闪过,贺霖佑明亮的眸子倏地睁开,然后猛地坐了起来。似是梦里的场景太过惊悚,惹得他片刻未能回神,过了许久,他才起身。 少年一袭白色的水衣在暗夜里那样的突兀,他下榻,缓缓走到了雕花木窗前,推开了窗户。 涌入的狂风带起他的发丝,飞扬肆意,天空亮光闪过,照耀得少年白皙的脸变得更苍白了。 他倔强地抬起眸子,看向了不安分的天空,胸口猛烈起伏着。 夏皇后中毒,罪证指向他母妃的那一晚,也是这样一个雨夜,御林军一贯而入,那抹明晃晃的身影高高在上,将他之前口口声声说最信任最疼爱的人贬入牢笼。 他见过母妃无数次的落泪,可偏偏那一次没有哭,身为儿臣的他,却知道,那一刻才是母妃最为心疼的时候。 瓢泼大雨一灌而下,那一日他在御书房门口跪了一夜,等来的却是连他一同被贬的消息。 夜里的轰鸣声似乎将他带回到了那一日,梦里的夏皇后奸计得逞的嘴脸那样的恶心,可是他却无能为力,无论如何怒吼和挣扎也无法挣脱侍卫们的桎梏,最后,他被他曾经最爱的父皇丢落了悬崖,在身子腾空的一瞬醒了过来。 四周密不透风的黑暗犹如一根坚固的绳索,将他紧紧捆住,那天上唯一的亮光,宛如一把利刃,从他的身上次次划过,刺得他喘不上气来。 天空亮起一道刺眼的亮光,随后炸裂一般的动静倏地传来。 大雨顺着风吹入了屋内,但是贺霖佑还是不为所动,依旧站在那,任由风雨侵蚀自己的衣裳。 等蒋文杰出现的时候,贺霖佑已经浑身湿漉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个大傻子站在窗边,被雨水淋湿了也不知道躲避。 蒋文杰见到贺霖佑以后,立马走了进去,拿起一边的斗篷就将贺霖佑浑身包裹了起来,着急问到:“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贺霖佑湿漉的眼睫低垂,冷白的肌肤上尽是水光,然后淡笑了一下,道:“蒋侍卫,你说我母妃在寺中,是不是也如我这般,夜不能寐啊?” 蒋文杰眼眸微动,眼底划过不忍的情绪。 原来小殿下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想祈妃娘娘了。 蒋文杰身子一倾,然后抱住了贺霖佑,大掌覆在贺霖佑的背上,轻声开口安慰:“殿下莫要多想,指不定娘娘已经熟睡了呢。” 他嘴笨,不会说什么体己的话,皇上此番将殿下丢到了鸾州,也没派遣可靠的人护送。 他也不明白皇上为何如此狠心,竟然将殿下一个十岁孩童,丢到了山高皇帝远的鸾州,不管不顾。 他本也是没可能陪殿下来鸾州的,还是贵妃娘娘想方设法将他送到了小殿下身边,无论如何,他都会代替贵妃娘娘将小殿下照顾好。 娘娘在京中也是无依无靠,父亲和哥哥都在塞外,当初也是皇帝御驾亲征认识了身为护国将军幼女的祈妃娘娘,二人一见钟情,之后娘娘便不出意外嫁入了皇宫,可是护国大将军常年镇守边关,蒋家一族住在了边塞将军府,所以娘娘在京中根本就没有依靠,不然凭夏皇后一个伯府嫡女,又怎敢如此欺负娘娘和小殿下呢。 蒋文杰的安慰并未听入贺霖佑的耳中,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眼神呆愣地看着一个地方。 次日。 昨日的狂风暴雨似乎只是转瞬即逝的幻想,次日依旧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贺霖佑来得早,在学堂内没有人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拿出自己的话本,和清晨鸟兽轻鸣的宁静汇聚成了一副美丽的画卷。 坐下没多久,蝉鸣鸟叫声中,就传来了嬉闹的孩童声音。 陆陆续续的,屋内的人逐渐满了起来。 无论旁人多么吵闹,贺霖佑依旧埋首坐在自己的书案前,身直颔首,低眉握笔,安静得与这四周格格不入。 可总有人试图毁坏这份独有的安静,柳战逸不知何时走到了贺霖佑身后,贴着贺霖佑的位置低头一看:“呦呵,你是知道下一堂是温夫子的课,所以特意在这先临摹两笔,好让夫子对你另眼相看是吗?” 温夫子名为温冀,是传授画学的教习,今日上午便都是温夫子的课。 温夫子虽然算不上严苛,但是谁又不想得到夫子的另眼相看呢,所以柳战逸才会这般嘲讽贺霖佑。 柳战逸的话并没有惹来贺霖佑的侧目,相反,少年淡定自若地画上最后一笔,屋外树影婆娑的光景瞬间被他收入纸上,他慢慢等纸上的墨迹干涸,然后不疾不徐地合上了自己的画册。 柳战逸极为不爽,推了一下贺霖佑的肩膀:“和你说话呢,听到没有?” 贺霖佑肩膀一噌,袖子险些落在了砚台上。 少年的眉眼倏地冷了下来。 见柳战逸的脾气瞬间就要点燃了,柳悦意却在这时候一脸笑意地走了过来,不过,她那副笑容,看着就不怀好意。 倒也不是她笑得阴险,实在是柳悦意在书院内就鲜少见她那样对别人笑的,她不冲你摆脸色也不错了,怎会无缘不顾对一个人笑脸相迎呢? 柳悦意笑着和贺霖佑道:“贺霖佑,你这画画得真好看,能不能送我一副,中午,我可以让你和我弟弟一起吃饭。” 柳悦意主动邀请贺霖佑吃饭,那便是想叫贺霖佑入自己的小队伍了,也等于是变相地和甲斋内的其他人宣布,以后贺霖佑就是她的人了。 她自以为贺霖佑不会拒绝这么诱人的条件,而且,也不是人人都能被她结识,并且成为好朋友的,就像洛朝朝那一伙人,无论如何她也不会和那样的人做朋友的。 当然,她也不是想欣赏贺霖佑的画,只是想拿贺霖佑的画,博得温夫子的夸赞,于她而言,没用的人才不配和她交朋友呢。 柳悦意静静等着贺霖佑的回应,她对自己的身份和样貌有极度的自信,只要自己想,整个南鸣没有哪个人会拒绝自己,特别是那些男同窗,昨日他就害羞得不敢和自己搭话,此刻自己主动,他想必心里高兴得不得了了吧。 贺霖佑不疾不徐地将自己的画本子放好,问:“柳小姐想画什么?” 柳悦意想也不想道:“你只管画你最拿手的就是了。” 贺霖佑头也不抬,拿起狼毫蘸取墨汁,道:“那请柳小姐等上一刻钟。” 如此,柳悦意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对贺霖佑的反应极为满意,一脸笑意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支着脑袋看着贺霖佑认真的侧脸。 不远处的洛朝朝将贺霖佑和柳家姐弟的行径都尽收眼底,然后朝着那个方向做一个鬼脸。 似乎心有灵犀一般,贺霖佑忽然抬眸,视线落在洛朝朝那张生动的吐舌头的鬼脸上面。 洛朝朝脸一僵,然后气定神闲地收敛表情,给了贺霖佑一记傲慢的白眼。 贺霖佑收回视线,然后垂下眼眸,眼尾弯起极为淡的笑意,不知道是被洛朝朝的模样逗笑的,还是笑小丫头的幼稚,总之,那抹笑意转瞬即逝。 柳悦意只是最初看了贺霖佑几眼,之后就收回了目光,专注自己发髻上的珠钗了,今日她新戴了一对镶宝石蝶戏双花鎏金银簪,此刻她正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头上蝶钗的位置,仔细地用指尖描摹着。 还不等她孤芳自赏欣赏完,就感觉身边的光线忽然暗淡了下来,一张纯白的宣纸递了过来。 柳悦意眼眸轻扫,知道这是贺霖佑的所画的画,可是那纸张一眼看过去,竟然都是白色的,于是她极为随意地扫了一下桌子,道:“放下吧。” 拿着宣纸白皙如玉的手缓缓将纸张铺在了柳悦意的桌上,然后就收回了。 柳悦意这才仔细看那张纸面,只见纸上横七竖八,是一些大小不一的黑色条纹,她也没注意,疑惑地皱眉凑近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得了。 一声尖叫忽然在屋内响起。 柳悦意直接被吓得跳了起来,离开了自己的案桌,指着躺在桌上的那张纸,尖叫道:“蜈蚣,蜈蚣!” 贺霖佑递给柳悦意的那张纸上,大小不一陈列着不少蜈蚣,那些毒虫的触须还有尖细密密麻麻的小足都是那样的清晰,任谁看了,第一眼都会觉得,这是真的蜈蚣。 有人见到柳悦意居然这般反应,于是好奇地探过头去,看了一眼桌上的纸张,有几个姑娘胆子小,看了一眼以后,也犹如柳悦意一般,尖叫着退开了,倒是柳战逸,天生的野性让他凑近那张纸,甚至伸出了手,去触碰那纸上横七竖八的百足虫,终于在他胆大的触碰之下,得到了证实。 他大胆地拿起了那张纸,然后借着阳光,向柳悦意道:“阿姐,这些不是真的蜈蚣。” 这般一说,二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一边气定神闲的贺霖佑。 贺霖佑眸光冷淡,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然后慢悠悠地开口:“抱歉,贺某最擅长画的,就是一些蛇蚁虫兽,方才柳小姐说,叫我画自己擅长的,所以我便画了最擅长的百足虫,竟没想到柳小姐居然如此惧怕此物,委实抱歉。” 说完,还朝着柳悦意微微颔首,以示歉意。 第8章 想必这世间没有哪个女子不惧怕那种东西的,此人却装作一副极为意外的模样,柳悦意岂能看不出他的伪装。 虽说她平日里也是无理取闹惯了的,可是此刻却不能拿贺霖佑如何,毕竟大家伙的眼睛都是雪亮的,方才是她自己叫人家给她作画的,此刻若是反击回去,免不了有些人向夫子告状。 夫子知道了,届时又去找她的父亲母亲,她母亲本就不想她来这个南鸣读书,之前惹事都被弟弟糊弄过去了,所以,此番还是低调一些为好。 不过她不会善罢甘休的,他既然敢如此欺负她,给她等着。 柳悦意目光狠毒地看了贺霖佑一眼,然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朝着贺霖佑笑道:“贺同窗这画画得确实惟妙惟肖,有机会定要和你请教一二。” 贺霖佑淡笑,临窗的位置让他脸庞莫名的明亮,带笑的眸子宛若暗夜里的星辰,卷密的眼睫懒散地缀在眼尾,他斜睨了一眼柳悦意,声音清亮带笑:“我不一定教。” 柳悦意一瞬间看直了眼,她感觉可能自己是着魔了,明明此人方才那样捉弄自己,可是自己却感觉那人刚才那一笑有些好看,甚至,心里的怒气也消失不见了。 柳悦意懊恼地收回目光,然后丢下一句狠话:“你给我等着。” 洛朝朝是在事情过去了以后才进屋坐回自己的位置的,方才有个隔壁斋的人找她,所以她出去了一趟,此刻回来,屋内大家有说有笑的,也没人和她提及此事,她的记忆还停留在贺霖佑“卑躬屈膝”,自愿给柳悦意作画的那个场景里。 没过去多久,温夫子来了,说起这作画的问题啊,洛朝朝就头疼,比逼着她写字还让她难受。偏生这个温夫子还是喜欢当众点评学生作业之人,画得好的拿出来让大家参阅也就算了,可洛朝朝的那堪称鬼画符一般的著作也会被拿来点评一二。 说是点评,其实应该算是指责了。 被当众指责,换做是谁都不会乐意的。 所以洛朝朝对这个夫子有不小的成见。 不过也没有办法,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和不喜欢的课业。 温夫子是一个三十多岁,留着八字须的男人,一身青灰色直缀让他身上的书卷气息浓郁不少,不过洛朝朝却知道,此人骨子里是个小顽童。 有一次喝多了,被斋长教训了,被她瞧见了。 第7节 温冀走到了讲堂之上,先是问候了一下新来的学子贺霖佑,然后才开始自己的讲课。 犹如之前一般,和他们讲述了一些千古作画大家,之后又是讲一些作画的技巧,字词深涩,拗口难懂。 什么“八格”“七候”“六气”“六长”等等,总之洛朝朝是听了一点脑袋就开始点头了,但是又不能困得太明显,毕竟这位教习对她可是出了名的严苛,其他的课堂她倒是可以小憩片刻,但是这位温夫子的课堂,那是点两下头都会被发现的。 洛朝朝眉毛轻挑,逼迫自己的眼帘不要合上,好在高位上的人讲了没一会,便说叫他们自行练习了,但是今日所作之画的内容,是鱼。 洛朝朝之所以庆幸,那是因为低头作画终于不用一直故作认真地望着夫子了,况且她作画可快了,比其他学子都快,也等于就有了瞌睡的时间。 外面天一热,再加上微风拂过,更让人有了困意,洛朝朝就是这样支着小脑袋,眼睛迷离地望着窗外,然后眼皮子就开始打架了。 “啪嗒”的一声重响,吓得洛朝朝身子一激灵。 温夫子不知何时,晃晃悠悠来到了她的面前,一教鞭落在了她的桌上,见洛朝朝回神了,他又笑着和洛朝朝道:“洛朝朝,看外面的风景,可给你带来了一些灵感?” 瞧他那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活脱脱的就是一只笑面虎。 洛朝朝点点头:“似乎是有了那么一点灵感。” 温冀指着洛朝朝还是空白的宣纸,说道:“那便动笔吧。” 温夫子见她已经拿起笔了,于是便背着手晃悠悠地离开了。 洛朝朝不满地嘟唇,四下环顾了一圈,发现大家都极为认真地在作画,唯有自己百般无聊地在发呆。 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洛朝朝终于拿起笔,脑子里勾勒着鱼儿游动的模样,随后便落笔。 三两下,画完了,洛朝朝看着自己纸上糊做一团的鱼儿,极为满意,自顾自欣赏似地点点头以后,然后抬眸。 画前看了四周一眼,发现大家都在作画,画完以后她环顾四周,发现大家还在作画。 哦,不对,有一人应该是画完了。 贺霖佑此刻已经端正地坐在那里,也没有继续下笔作画了,不过,夫子第一眼却是没看见他,而是朝着洛朝朝走来。 温夫子就好像是一只狐狸,细长的眉眼带着笑意,一看见洛朝朝停笔,他就走过来了,似乎就是等着洛朝朝停笔的这个瞬间。 其实,起初洛朝朝也不是那么讨厌这位夫子,后来上他的课多了,发现这个夫子极为喜欢调侃她,渐渐的,她也就变得不那么喜欢上温夫子的课了。 洛朝朝也不知哪里得罪这位夫子了,若要论上他的课不认真的,应该大有人在吧。 柳战逸不就经常在他的课上睡得和猪一样么。 而她因为画画不好,经常被他点名。 温冀走了过来,笑着问洛朝朝:“这就画好了?” 被人说多了,脸皮自然也就厚了,洛朝朝坦然摊开纸面,任由温冀不怀好意的目光投射下来。 温冀在看见洛朝朝画的一瞬僵住了嘴角,洛朝朝的画极为简单,鱼身加鱼头部位只用了菱形表示,鱼尾只是一个小小的三角,头部画上一点小黑点表示是眼睛,身上再画上一些小月牙代表鱼鳞,那样一条完整的鱼就画完了。 洛朝朝睁着无辜的大眼,看着温冀那张丰富多变的脸,笑着问道:“夫子您看,学生的这条鱼画得像吗?” 温夫子无可救药地摇摇头,然后拿起洛朝朝的画朝着讲台走去。 洛朝朝知道,他这怕是又要拿自己的画给众人当做反面教材了。 拿走洛朝朝的画以后,温冀又开始游走书桌之间,并且时不时地停下脚步,俯首仔细端详其他学子的画作,终于,在游荡在贺霖佑的桌前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贺霖佑恭谦有礼,朝着走过来的夫子俯首行礼,然后便任由温夫子端详了。 温冀看见他那线条柔和,鱼鳍清晰,以及活灵活现的游鱼形态,连连点头。 这笔工,简直将水中游动的鱼刻画得惟妙惟肖,不过他这画倒是和洛朝朝的画有异曲同工之处,都是简单的几笔就勾勒出了一幅画。 但洛朝朝和他的画,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温冀笑着点点头,然后拿起贺霖佑的画,满意地朝着讲台走去,将两幅天差地别的画作摆放在了一起。 不一会,众人也多画得差不多了,温冀这次没有再下去查看每个人的画,而是在大家停笔以后,拿起了自己桌上的两张画,示意大家看他。 温冀先是展开了洛朝朝的画,用教鞭指着洛朝朝画的鱼。 “我方才四下转悠了一圈,你们画得如何,我心里也有数了,所以我从你们当中,选了两个画画最为‘出众’的作品,拿上来给大家参阅一些。” “我现在手上这幅,乃是洛朝朝所画,可有人想点评一二?” 望着那条呆笨的几何鱼,众人不约而同地笑出来,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夫子,你那不是鱼,是小儿涂鸦。” 洛朝朝寻这声音看了过去,果不其然,又是那个柳战逸接舌。 洛朝朝怒目反击:“你懂什么,那是笔简神像。” “噗呲”,柳战逸道:“你那是四不像。” “好了。”温夫子忽然出声制止二人的争辩,随后他拿起指着洛朝朝画上的线条道,“你有笔简神像的想法确实不错,可你看看你自己所画的,笔墨倒是挺简的,可是神又哪里像了,线条粗糙,看着比山上的金樱毛刺还要多,画画讲究线条细腻柔和顺畅,我瞧你的画啊,是把笔放在纸上刷了。” 下面响起了低低的笑语声。 洛朝朝面上有些难堪。 温夫子没有再看洛朝朝,然后另外拿起一幅画,那是贺霖佑所画的小金鱼。 金鱼两侧的鱼鳍飘然生动,明明四周没有画水,却好像这鱼就是身在了水中,自由游动。 可以明显的看出,别人的画是一气呵成的,线条细腻,流畅好看。再看洛朝朝的,确实,衔接处生硬明显,就好像书页没有裁齐,一页大了一页被狗咬了,两张重合在一起,不好看又还那么多边边角角。 其实,现在的温夫子倒也没指望他们画出物件的神韵,而是教他们作画需要的技巧,而洛朝朝连这最基本的线条都画不好。 此时此刻,洛朝朝不仅仅是难堪,还有些惭愧。 “贺霖佑,你起来与大家说说,你是如何作画的。” 温夫子坐在讲堂之上,公然点了贺霖佑的名字,此刻,众人的目光也纷纷看向了贺霖佑。 少年缓缓起身,不惧众人的目光,依旧神情淡然,道:“学生幼时,家中父亲曾寻擅画之人上门亲受学生画技,故而有此水准,夫子若要学生硬说出了所以然来,学生也不知如何作答。” 他倒是谦虚。洛朝朝愤愤想着。 温夫子听到贺霖佑的回答,神情很是满意,甚至抚着胡须点点头道:“坐下吧。” 随后又转头看向洛朝朝。 “洛朝朝,你这画技啊,该请教一下人家。” 第9章 “若觉得请教我这个老学究麻烦,你们也可向你们的同窗请教一二,同辈之间,总比向我这个夫子容易开口一些。” 温夫子虽然说的不错,但是一屋子的公子小姐,又有几个人甘愿低头向家世不如自己的人请教呢,况且这个年纪的孩子玩性大,此刻听夫子的话连连点头,可能过一会便把夫子的嘱咐忘得一干二净了。 洛朝朝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反正她是不打算找贺霖佑学习画画的技艺的,身边比她画得好的人比比皆是,她随便找一人也能指点她,并非一定要找贺霖佑。 她心里这么想着,嘴上道:“弟子会考虑的。” 那也就是说,贺霖佑还不一定具有指点她洛朝朝的资格,主要还是得看她的意愿。 温夫子笑道,并没有指责洛朝朝,而是继续自己的讲课。 这一节课,倒是让他认识到了那个新来的学子,身为教画画的夫子,堂内任何一个画画得好的人,都能引得他的注意,况且,贺霖佑还谦卑有礼,这更是让他好感倍增。 坐在洛朝朝身后的肖桐青看着自己画得和洛朝朝差不多的墨鱼,内心郁闷,然后不由得将目光看向了贺霖佑的方向,眼里闪过思量。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洛朝朝扭头就出去了。 肖桐青犹豫再三,还是走到洛朝朝的桌前,拿上了洛朝朝那张被夫子退回的画,朝着贺霖佑走去。 之所以用洛朝朝的画,她也是想着,如果以洛朝朝的名义去求问,想必贺霖佑不会拒绝,毕竟书院里谁敢不给洛朝朝面子,正好,她也是为了朝朝好,画画学好了,夫子肯定会夸朝朝的,朝朝知道她为了她这么做,一定会很开心的。 抱着这样的心态,肖桐青忐忑地朝着贺霖佑走去。 贺霖佑此刻正俯首写东西,眼睫半垂着,光洁的侧脸在光线下微微转动,应该是在誊抄着什么东西。 肖桐青越是走近,越是紧张,甚至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唾沫。 “那个,贺同窗。” 肖桐青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低柔试探的样子,是很多人都难以招架的娇羞模样。 她的身边,无论是洛朝朝还是其他人,都抵不住自己这副模样求人,想必,这位贺同窗,也不会拒绝自己的。肖桐青这般想着。 贺霖佑听到了她的声音,眼眸微侧,先用余光看了一眼肖桐青以后,才正经转过脑袋看向肖桐青。 少年好看的脸庞甫一转过来,肖桐青呼吸有一瞬的凝滞。 “有事吗?”贺霖佑神色淡漠地问。 初见贺霖佑的时候是在饭堂,是洛朝朝不小心将饭菜泼到他的怀里的时候,那时候的她只是匆匆看了一眼,甚至也没看出有什么好看的,后来他又来了他们童院甲斋,恍惚几眼她便悄悄在心里给他挂上了标签。 其实斋内很多人都悄悄议论过,说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只是这人天生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再加上柳悦意的有意无意宣誓主权,生生断了那些试图靠近的人的心思。 见贺霖佑和自己说话了,肖桐青鼓起勇气,放柔自己的语调,道:“课堂上夫子说同窗之间应该互帮互助,所以我这趟来,是想替朝朝问问贺同窗,能否,指点一下这幅画?” 说到最后,肖桐青似乎豁出去一般,将洛朝朝的画往贺霖佑面前一递。 “朝朝有事,所以贺公子将这画中的不足直接告诉我便可,我会转述给朝朝的。” 贺霖佑的目光落在了洛朝朝的画上,漆黑的眸子眨巴两下,看不清眼底的神色。但是那眼睫扫得,肖桐青更是紧张,她站在,他坐着,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能将那卷翘浓密的眼睫抖动的频率尽收入了眼底。 贺霖佑看了一会,收回目光,眼睛淡淡扫了一眼肖桐青,道:“抱歉,我能力有限,教不来天资愚钝之人。” 贺霖佑此话倒也不是讽刺洛朝朝,而是就事论事。 洛朝朝已经八岁了,不是三岁,如果是个三岁孩童画成这般,他贺霖佑还觉得有救,可这画是出自洛朝朝之手,用之前叫他老师说的话:此乃朽木,不可雕。 贺霖佑说完,便坐正身子,不理会肖桐青一眼。 肖桐青握着纸张的手用力到泛白,甚至微微颤抖,然后忿忿转过身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 而此刻的洛朝朝,浑然不知,自己的朋友已经为自己整了这么一出。 洛朝朝和洛文礼笑着从外面进来的时候,浑然没有发觉肖桐青的不对劲,直到坐下来了,才发现自己的桌子明晃晃地摆着那幅画,而她记得,自己之前似乎已经把这幅画压在了书下面,这画是决计不可能跑到自己的桌上来的。 洛朝朝正疑惑着呢,肖桐青这时候上前,一幅极为气愤的模样。 洛朝朝见她如此模样,倒是先开口问了:“可是有人动过我的桌子?”洛朝朝第一想法,便是柳战逸那个闲得慌的人没事又来招惹她了。 不曾想,肖桐青道:“朝朝,是我拿了你的画。” 洛朝朝松了一口气,问道:“怎么了吗?” 肖桐青拉起洛朝朝的手,一脸委屈地道:“朝朝,方才夫子不是说,叫我们想学画画的去请教一下贺霖佑么,我方才就是去了,但是我想着也为你问个一二,问回来我好教你,我们二人一同进步,可是我拿着你的画过去的时候,那个贺霖佑却说……” 第8节 说着,还停顿一些,似乎是贺霖佑说了什么很难听的话,让她一时之间不好开口。 洛朝朝问她:“他说了什么?” “他说不教你这般蠢笨之人。” “我、蠢笨!”洛朝朝指着自己的鼻子,一瞬间有些不可置信,也有些意外,这些话是贺霖佑说出口的。 她洛朝朝,向来是一个有事就解决事情的人,什么委屈和气愤憋在心里第二天,那是完全不存在的事情,于是,洛朝朝拿起自己的画,转身就朝着贺霖佑的方向走去。 肖桐青脸上露出一抹冷笑,然后站在原地静候贺霖佑遭殃。 洛朝朝走了过去,将自己的画往贺霖佑桌上一拍,然后极为随意地坐在了贺霖佑的前面,不过是面向贺霖佑的。 贺霖佑在感觉到自己桌子的震颤以后,便停下了笔,抬头看了一眼洛朝朝,见到小丫头一脸气愤的模样,不过他倒也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甚至毫不在意,低眉道:“你挡着我光了。” 他的位置临窗,但是实际他的位置是靠墙的,洛朝朝这个角度正好把左前方投射过来的光线给挡住了,贺霖佑一下子有些不适应,于是才这般道。 可洛朝朝才不管自己是不是挡住了贺霖佑的光线,她只知道自己此刻无比气愤,这个人居然说自己蠢笨,为了防止自己污蔑他,所以她特意来问个究竟。 洛朝朝将自己的画往贺霖佑面前一递:“贺同窗画技如此了得,可否指教一二。” 贺霖佑抬眸,看向那张第二次近距离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画,沉吟了一会,道:“教不了。” 瞧他语气冷漠的样子,洛朝朝还真的被他给气到了:“怎么就教不了,我看你就是看不起人。” 贺霖佑头也不抬道:“你若觉得是,那便是吧。” 洛朝朝:…… 如此说来,肖桐青所说的话就不是凭空捏造的了。 洛朝朝看着贺霖佑写满整张的规格好看的字,忽然嘴角浮现一抹阴笑。回答完洛朝朝的话以后,贺霖佑就又继续低头写字了。 看得出来,是在默写《论语》,还别说,画画画得好,字也写得不错。 少年握笔的手平稳有力,气定神闲的模样像极了一位老学究。 不过呢,这页纸写得再好,也是要废掉的。 洛朝朝忽然伸手,将贺霖佑的册子向她的方向一扯,瞬间,贺霖佑手中的笔不受控制地在纸上划出了长长一条墨迹,甚至还浸透了一旁的字迹。 少年怒目抬头,低沉着嗓音问道:“你做什么?!” 洛朝朝也不虚:“谁叫你说我蠢笨的。” “我何时说过你蠢笨了?”贺霖佑气愤地反问。 “我——”洛朝朝一时哑口无言,毕竟那句话不是自己亲耳听到的,自己当然理亏,又改口道,“你觉得我教不了,那不就是觉得我蠢笨吗?” “你若是想学,也不至于画成这样。”贺霖佑道也一针见血。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洛朝朝确实不喜欢画画,也不喜欢写字,甚至现在字还没有认全呢,有些时候,她不能否认,自己确实有那么一些任性。 贺霖佑见她不说话了,也不想再过多纠缠,直言道:“闹完了吗?闹完了就请洛小姐离开这里。” 洛朝朝嘟哝:“我又没坐你的位置。” “你挡着我光了。” 贺霖佑依旧一幅有些生气的模样,不过话说回来,这还是洛朝朝第一次看见贺霖佑如此生气,之前自己揪他的衣服,还有弄脏他的衣服,柳悦意甚至那样对他,他也丝毫没有生气,却没想到,自己弄坏了他写的一页字,他就生气了。洛朝朝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气他的窍门。 所以…… 洛朝朝莫名地想多气气他。 谁叫他之前宁可向柳悦意低头也不接受她的帮助的。 洛朝朝小手一撑,身子更前倾了一些,将原本落在贺霖佑桌上的光,挡了个彻底。 甚至还睁着无辜的大眼,一脸笑意地看着贺霖佑。 第10章 贺霖佑眸子里闪过一丝不耐烦:“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呀,我只是求学心切,想请贺同窗教一下如何作画,笨蛋也有求学的资格嘛不是?” 贺霖佑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压制自己的情绪,随后睁开了那双曜石一般的眼。 一瞬间,刚被洛朝朝刚才好不容易惹恼了的情绪被他压制住了,他又变回了最初冷静自持的模样。 贺霖佑平静地拿过洛朝朝的画,只见玉手持狼毫,触上墨汁,然后便在洛朝朝的画上落笔。 他没有动洛朝朝画的任何线条,只是在原来的基础上,画上了一条更大的鱼,甚至比他自己呈给夫子的那一幅更生动形象,似乎是一条鲤鱼。 洛朝朝一时之间也忘记了和贺霖佑生气,眼睛呆愣地看着贺霖佑的笔锋游走,三两下就把她原本的画给覆盖住了,甚至自己那条有些简陋的鱼并没有影响贺霖佑的画作,一丝都没有看出洛朝朝那条鱼的身影。 少年的手还在继续,可是洛朝朝却不由得将视线移到了贺霖佑的脸上,心里也不知道是何滋味,原来人和人的差距可以如此之大吗? 而不远处的肖桐青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少女那双明亮的杏眼满是不甘。 看看,这个世界向来都是虚荣的,她去人家看都不看一眼,而换做洛朝朝去,人家立马主动勾画了。肖桐青收回了目光,翻开一本书,逼自己平心静气。 贺霖佑的鱼终于在洛朝朝眼中勾画完成,贺霖佑笔一收,心想着,这回总该满意了。 哪知洛朝朝一脸的深沉,低头看着那幅画,问道:“你……每日不会,除了画画就是写字吧?” 不然洛朝朝实在是想不出,他小小年纪,怎么会有如此技艺,再说了,自己似乎都没看见他离开过这张桌子,一想便觉得此人太过刻苦了,家中想必条件艰苦,所以得了个入南鸣的机会,便叫他刻骨奋斗,片刻不能停歇。 贺霖佑奇怪地看了洛朝朝一眼:“为何这么问?” “没什么。”洛朝朝一幅极为同情他的模样,然后拿个贺霖佑画的画,仔细端详了一番,道,“你虽然不容易,但是你记得,你也不能随意践踏别人,我只是不喜欢画画,不是蠢笨,知道了吗?” 贺霖佑皱眉,对于洛朝朝的忽然的苦口婆心表示万般不解,也没有开口回答。 让后,洛朝朝便在他奇怪的神色中离开了他前面的位置。 见洛朝朝回来了,肖桐青立马贴了过去,关怀地问道:“朝朝,那人没有为难你吧?” 洛朝朝看着手里的画,然后摇摇头,后又和肖桐青道:“贺霖佑确实了得,不过呢,他这么厉害也是应得的。”说完甜甜一笑,似乎没有注意肖桐青眼底的愤愤之色。 肖桐青问她:“那朝朝你打算以后向他请教作画吗?” 洛朝朝犹豫了一会,还是摇头:“他厉害是他的事,毕竟画画这方面,我确实没什么天赋,更没什么兴趣。” 肖桐青轻哦了一声,便没有再说什么了。 对于洛朝朝而言,下午的课程,可比上午的课程诱人多了。 下午是骑射课,但是因为洛朝朝他们年纪尚小,并未真正教他们骑射之术,最多也就将马拉出来,牵着马带着他们走一圈,但是还是会有其他的体能测试,毕竟如若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以后如何拉满弓,射靶心。 今日和往常一样,众人换好衣服以后,一排排有序地站在草坪上。室外课的学服是暗红色的窄袖短打,穿在众人身上,显得精神抖擞,将一个个稚嫩的小脸衬托得英气逼人。 洛朝朝算是甲斋里面个子比较小的了,于是站在了最前面,两手交叠放在了身后,两腿迈开与肩同宽,显得严肃又可爱。 授课的夫子名为段洪志,穿的衣服和洛朝朝他们的学服相似,也是红色的劲装,只不过比洛朝朝他们多了一些刺绣图案。 这位段夫子可不像室内授课的夫子那般温声细语,若是有人不听话,那便是直接罚跑校场,不跑得你累瘫在地,他是不会罢休的,之前柳战逸就被罚过一次,自那以后,柳战逸便安分了,连带其他顽劣的子弟也安分了。 洛朝朝之所以喜欢他的课,是因为段夫子对女子还算宽容,并且,一堂课下来,女子一般一半的时间都是休息,不过那些男子可就不好过了。 段洪志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壮硕的身姿衣裳也难以掩盖,只是笔直地站在那,便可观他恢弘的气势以及肉眼可见蓬勃的身段。 偏生他嗓门又大,每次路过洛朝朝面前的时候,洛朝朝总感觉头顶似乎有石头要落下来一般,震得她耳朵疼。 段夫子数落完以后,便叫学子们自己分组,甲斋女子少男子多,二十五个人正好分成五组,每组两个女子。 洛朝朝和肖桐青自然是和洛文礼以及方尚远一组,后来还加了一个季彦,刚好五个人。 至于其他人是怎么分组的,洛朝朝也没有在意,分好组以后,段夫子叫了两个人去搬器具,一时之间,校场内松散一片。 洛朝朝方才没有注意贺霖佑的去向,此刻段夫子走了,洛朝朝才扭头,不自觉地寻找贺霖佑的身影,只是看了一圈,都没有看见贺霖佑的身影,听到几个人在那嘀嘀咕咕,似乎是说贺霖佑被夫子叫去拿待会接力赛跑要用的旗帜还有牵钩要用到的绳索去了。 此刻谁和谁一组已经极为明显,几个人三三两两坐在一起,不用问也知道哪些人是一队的。 看到柳悦意她身边零零总总刚好五个人,想来贺霖佑是没有和他们一组了。 见到贺霖佑没有落入他们的手里,洛朝朝倒是替他感到幸运,可是这份小欣喜还未在洛朝朝心里徘徊多久,她便看见柳战逸朝着看台走去。 南鸣的校场极为宽敞,平日里这里也举办大大小小的蹴鞠、射箭、马球等赛事,所以自然也设了一个极为宽阔的看台。 现在看台上自然是没有人的,上面只放置着一些七零八落的水壶或杯子。 户外课程必定是非常消耗体力,所以每次上户外的课程的时候,学子们必须自己准备水,有些人是直接用水囊,而有些家里贫寒的,便用竹子制成一个简单的小水杯,穿上绳子,随身携带。 不过,也有几个耐得住酷热的,能忍住不喝水。 贺霖佑的水囊也是放在了看台上面,如果洛朝朝没记错的话,似乎是一个精致小巧的白色水囊。 看着柳战逸朝着看台走去的时候,洛朝朝还没有在意,可是没一会,她便看见柳战逸故意拿起一个水囊,将口子打开,手一翻,水囊里面的水溅了一地。 而他手里的那个水囊,正是贺霖佑的。 洛朝朝气急,拾步就想上去阻止,可是手却被肖桐青拉住,她道:“朝朝,算了吧,又不关我们的事,小心柳家姐弟找我们的麻烦。” 洛朝朝道:“我还怕他们不成。” 洛文礼也看见了柳战逸的举动,他和洛朝朝一样,看不惯他们姐弟二人胡作非为,正想上前,柳悦意忽然走到了洛朝朝和洛文礼面前,极为傲慢道:“我劝你们别管闲事,这是那个贺霖佑画蜈蚣戏弄我的代价。” 洛朝朝不清楚怎么回事,还是看了一眼肖桐青以后,肖桐青才低声和她解释了缘由。 一听完来龙去脉,洛朝朝反而笑了。没想到贺霖佑还会有如此反击的勇气,如此看来,也不是那种一味退让,低三下四之人。 洛朝朝走近柳悦意,学着柳悦意那目中无人的模样,道:“我若是他啊,我就不那么麻烦浪费笔墨了,方正我们书院里那些虫子蟑螂蜈蚣多的是,找两条,放在你的茶水里,也让你看看不能喝水的滋味!” 柳悦意倒是没觉得洛朝朝的话有多气人,只是脑子里不由得根据洛朝朝的话,浮想出了自己打开水壶喝水的时候,一条黑黢黢的虫子爬在自己舌头上的场景,瞬间毛骨悚然,尖叫了一声。 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有些人不明所以,有些人则是以为洛朝朝欺负柳悦意了。 第11章 柳战逸就是那个以为洛朝朝欺负了柳悦意的人,听到尖叫以后,他也正好将贺霖佑的水囊放干净了水,于是急忙朝着柳悦意跑了过来,挡着了柳悦意面前,朝着洛朝朝道:“洛朝朝,你是不是欺负我姐姐了?” 洛朝朝也不否认,直言道:“是啊,我在想,改天要不要找几只虫子放到你姐姐的水壶里,你是不是也想尝尝虫子的滋味啊?” 洛朝朝很多时候,确实比柳战逸他们姐弟二人看着温顺容易让人亲近些,可是她并非真的乖巧温柔,很多时候不过是家里的耳提面命的礼数约束了她顽劣的天性,也因为长辈以及书院里夫子的教诲,让她分得清是非对错,所以不会和柳悦意姐弟二人一般,什么事情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第9节 可若是有人真的惹到她的头上了,她是断然不会善罢甘休的,甚至会比柳悦意做的更过分,否则,也不会和柳悦意他们不对付这么久了,他们二人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柳战逸被洛朝朝一副极为傲慢的模样给惊着了,本能的放出狠话:“洛朝朝,你如若敢这么做,我就——”边说着,手就抡起了拳头,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洛文礼眼睛一眯,冷声开口:“你就如何?” 洛文礼仅比柳战逸年长几个月,但是个子确实比他高出了半个头,柳战逸其实从骨子里就有些怕洛文礼,因为洛文礼这个人,平时不生气,若是真的生气了,夫子来了也无济于事。 见此,柳战逸瞬间偃旗息鼓,瑟缩着拉着柳悦意走开了。 一边的肖桐青见洛朝朝和洛文礼一致向着贺霖佑,她犹豫了一会也开口:“柳家姐弟真是过分,怎么能这么对贺同窗呢?” 这一次,洛朝朝和洛文礼都没有理会肖桐青,这时候和夫子去拿东西的贺霖佑和另一个同窗也已经回来了。 见夫子一回来,众人就立马列队,没有再说过多的语言。 洛朝朝也没有了和贺霖佑“告状”的机会,只是眼睛乌亮亮的落在贺霖佑身上,惹得贺霖佑回眸。 远远的,洛朝朝朝着他笑了一下。 贺霖佑一头雾水。 不多时,众人列队完毕,该进行的赛事便规整有序的开始了,期间,洛朝朝还没来得及将柳战逸做的坏事告知贺霖佑,肖桐青便抢先了一步,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和贺霖佑说了,末了,还表露了自己和洛朝朝试图阻止,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的惋惜之意。 贺霖佑什么也没说,肖桐青以为他怎么也会和她说一句谢谢,可是一个字也没有。之后哪怕他累得满头大汗,也没有回到看台上,去找水喝。 肖桐青将事情告诉贺霖佑以后,转头就和洛朝朝说了这个事情,所以洛朝朝也是有意无意地留意着贺霖佑的举动。 耗费了一波体力以后,段夫子叫众人休息,大家伙都是回到看台上喝水修整,可唯有贺霖佑一人,坐在看台的角落人,背影看着莫名的叫人心疼。 方才洛朝朝和洛文礼威胁过了柳家姐弟,不然他们二人此刻怕是会上去,故意气贺霖佑一番,不过此刻看他身边没有人说话,洛朝朝心里莫名的也极为不是滋味。 思来想起,洛朝朝忽然起身。 艳阳下,少年的身影单薄伶仃,洛朝朝甚至能看见他后背被汗水浸湿了的一块。这人也真是奇怪,听方才肖桐青说的他故意画虫子吓柳悦意的事情,洛朝朝觉得他不应该是个会吃闷亏的人,可是此刻看他埋头不语的样子,又像极了被欺负又无人做主的可怜人。 “喏。” 贺霖佑的面前忽然多出一只细嫩白皙的小手,手上安然躺着几个绿油油的葡萄。 小手掂动两下,头顶传来了洛朝朝的声音:“新鲜摘的果子,可甜了。” 见贺霖佑没有动,洛朝朝直接挨着贺霖佑坐下,  她道:“你别以为只有你有啊,在座的每一个人我都分了,这几个是你的。” 洛朝朝怕贺霖佑以为自己这是施舍,所以故意这样说的。 本以为贺霖佑依旧会拒绝她的好意,没想到,他居然接过了洛朝朝掌心的果子,朝着自己的嘴巴递了过去。 见一颗圆滚滚的果子在他的口中消失,洛朝朝才笑着问:“好吃吗?” 贺霖佑神色平常,点点头。 洛朝朝也没想那么多,随即自己拿起一颗果子就往自己嘴里送,牙齿咬破果皮的一瞬间,一股酸涩之味道溢出口腔,酸得洛朝朝头皮发麻。 那张粉嫩可爱的脸瞬间酸成了一张苦瓜脸,表情比唱戏的还要丰富。 一边的贺霖佑看见洛朝朝如此模样,冷俊不禁,眼眸里倒映着洛朝朝搞怪的身影,眼波凌凌。 “呸,呸呸。”果子实在是酸涩得难以下咽,洛朝朝不知道贺霖佑是如何做到面不改色地吃下那个果子的,反正,她是咽不下去。 洛朝朝感觉自己似乎被戏耍了,转头生气地看着贺霖佑,道:“你骗我。” 贺霖佑眼眸带笑:“果子是你拿过来的,甜也是你说的,我怎么就骗你了?” 若要深究起来,似乎也是洛朝朝骗了他贺霖佑。 洛朝朝一时理亏,小嘴一抿着,嘀嘀咕咕道:“我又没吃,我怎么知道是酸的。” 果子是早上祖母塞进他们马车的,她就顺便带过来当零嘴了,本来还有其他果子的,但是都被洛文礼吃光了,现在她终于知道,这个葡萄为何洛文礼一个不动了。 这葡萄她是一个都没吃,是看见贺霖佑的水被倒掉了,她才想着分享这个葡萄的。 就是没想到,这个葡萄这么酸。 洛朝朝嘟哝着:“不吃了不吃了,太酸了。”说完,就要起身,似乎是打算把着葡萄给扔掉。 贺霖佑忽然伸手,一把握住了洛朝朝的手腕,然后伸出另一只手,将洛朝朝手里仅剩的两颗绿葡萄拿到了自己手里。他一边摩挲着果子,一边道:“其实挺甜的。” 洛朝朝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说,见他说完以后,又拿起一颗果子送入口中。 这一次,洛朝朝以为,他会和刚才一样,一脸平静地吃下这颗他觉得甜的果子,下一个瞬间,洛朝朝就看见了一个闭着眼皱眉的贺霖佑。 洛朝朝被逗弄得咯咯直笑,贺霖佑看见洛朝朝笑了,他也神色舒展了起来。 方才一瞬间的挤眉弄眼已经被他掩藏,似乎只是为了逗洛朝朝开心一般,之后他就和最初一样,一脸平静地吃完了果子。 见他吃得这么香,洛朝朝本想再给他拿几个的,但是却被贺霖佑拒绝了。这人身上总是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感,洛朝朝想和他攀谈,可是被他安静的模样劝退。 这人明明年纪不大,为何总是这么的深沉呢,就像活了几十年的大人一样。 洛朝朝万般不解。 过了一会,洛朝朝问道:“你为何都不与其他同窗说话啊?” 贺霖佑道:“不熟。” “那就主动多说两句,不就变得熟啦。”洛朝朝不以为意一笑,然后转过身,呼喊着洛文礼的名字。 她的目的显而易见,可是却被贺霖佑冷冷打断了:“不必了,有机会再认识吧。” 洛朝朝没想到贺霖佑会拒绝,正奇怪呢,贺霖佑已经站了起来,一个人朝前走去,不知道去往何处。 洛朝朝没有去追,而是就这样看着贺霖佑离开。这个人,果然如他们所说的那样,冷漠无情,周身似乎竖起了尖刺,将所有想靠近的人都排斥在外。 她就看见好几回有人故意上前和他说话,可是这人总是神情冷漠,脸上写着:没事不要打扰我的字样。 肖桐青就曾在她耳边说过好几回,说新来的同窗如何如何冷漠。 方才有那么一瞬间,洛朝朝还以为自己或许可以走近他,不曾想,依旧是错觉。 不过有什么关系呢,她洛朝朝想要结交的朋友,就没有结交不成的。 下午顶着大太阳,终于上完了一堂令人疲倦又开心的课,回到学堂以后,众人疲惫不堪,最后还要在屋内写半个时辰的字,方能下课,但是因为先前那样耗费体力,课堂内趴下一片。 洛朝朝也如旁人一样,小脑袋枕在手背上,就这样睡了过去。 闲来无事的贺霖佑,又在画册上画了一张某人睡觉时的模样,甚至连熟睡的眉眼都勾勒得那样清晰。 斋长来巡视的时候,洛朝朝被坐在身后的洛文礼给叫醒。 第12章 洛朝朝正趴在桌子上休息,忽然被人推醒,神色还有些迷糊,歪着脖子小手撑着脸眯着眼睛。 斋长的身影从窗边路过了之后,洛朝朝才脑袋一点,又趴了回去。 洛文礼踢了一下洛朝朝的凳子,道:“待会书卷没有誊抄完,我可不帮你。” 最后半个时辰虽然夫子不会来,可是却要上交一份字帖的,若是没有完成是不许走的,为了完成任务字写得太丑也不让走,所以洛文礼才会这样说。 听到洛文礼的话以后,洛朝朝又勉为其难地撑起了身子,但是依旧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最后终究是拿起了笔。 坐在洛朝朝左侧的肖桐青弱弱开口:“朝朝,不如我帮你写吧?” 洛文礼神色冷淡:“让她自己写。” 洛朝朝两眼一睁,狠狠瞪了洛文礼一眼,但是也没有说什么,最后就低头认真写了起来。打着瞌睡写字的代价,无非就是字写得丑一点,而对于字本来就不忍直视的洛朝朝而言,丑字就直接变成了小墨点,每个墨点的形状还不一样,简直惨不忍睹。 下课斋长来收字帖的时候,洛朝朝被打了两下手板,粉嫩的手心瞬间肿了。 好在,也不是第一次的,小丫头也没有哭,就是被留堂,不写完一幅字不得回去。 洛文礼直接叫上了几个小伙伴去后山晃悠了,对于他而言,不过是多在书院多玩两刻钟,他求之不得,所以便撇下洛朝朝径直离开了。 学堂内,只余下零星几个人,分坐在各个角落,埋头赶着作业。 洛朝朝的字啊,无论如何写,就是狗爬一样,洛朝朝有时候自己看都不怎么满意,而且斋长还说不让留错字,于是洛朝朝又废弃了两张纸。 这比被打手板还让人恼火,打手板还只是痛一下,可是现在却是长时间的折磨,洛朝朝不由得深叹一口气,然后搁下了笔,一脸无奈地打算四下看看,舒缓一下浮躁的心情。 余光一扫,发现贺霖佑居然还坐在屋内,如果洛朝朝没有记错,刚才斋长点的名字里面,似乎没有贺霖佑的名字。 洛朝朝极为奇怪,不过脑瓜子一转,他留在这里不是更有意思么。 正好此刻斋长没有巡视到这边,于是洛朝朝便猫着腰,偷偷摸摸地朝着贺霖佑走去。 每日下课的时间都算早,于是贺霖佑打算无事在学堂里坐一会,看看书。 坐在学堂的窗边欣赏日落,也是一种不错的体验。 他正捧着一本书看得认真,眼尾余光忽然看见了一抹身影。 洛朝朝一溜烟坐在了他前面的位置,然后反过身面向贺霖佑。 处变不惊的贺霖佑头也没抬,但是视野之中已经出现了一双小手。 洛朝朝的手扒拉着贺霖佑的书,硬是将人家的视线从书中给转移了出来。 贺霖佑无奈,干脆将书瘫在了桌面上,抬眸看她,问:“做什么?” 洛朝朝压低着声音,小声道:“能不能,帮我写几个字啊?我请你吃糖葫芦。” 好吧,洛朝朝承认,她其实是来找贺霖佑帮忙的。 不学无术这个词,用在她身上,实在是再贴切不过了。 之前洛文礼会帮她,甚至肖桐青也会帮她,可是这一次,他们俩没一个出手相帮的,连方尚远和季彦也都和洛文礼出去厮混了,其实她也不是不想写,是字太丑,夫子看了恐怕是不会让她过关的,可能还要挨两下手板。 嘶,洛朝朝想想都感觉手痛。 贺霖佑想也不想地拒绝:“不能。” 洛朝朝双手合十,做出了一副“拜托拜托”的模样,大眼乌亮乌亮的,撒娇的模样实在是可爱。 可是贺霖佑还是铁石心肠地拒绝了。 洛朝朝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子,静静坐了一会,然后又贼心不死地回过头看向贺霖佑:“这样吧,我写一篇,你也写一篇,我的字不好看,你也知道,字迹潦草夫子是会打手心的,而且我也写一篇也不算偷懒,你就当帮帮我好不好?” 说着,朝贺霖面前摊开了自己已经肿了的手心。 洛朝朝的意思是,她想拿贺霖佑的字迹去糊弄夫子,但是她自己也会写一份,就不算是偷懒又耍滑了。 可是这个要求,亏的终究是贺霖佑,平白无故的,他凭什么帮这个忙呢? 第10节 贺霖住沉吟片刻,“三遍。” “啊?” 贺霖住又重复了一遍:“我写一遍,你得写三遍。” 洛朝朝眉头一皱,正想争几句,话到嘴边又狠狠忍住了,左右他都答应帮忙了,写三遍就写三遍,只要能躲过挨打早点回去,三遍又何妨,她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家里的晚膳似乎在向她招手。 洛朝朝重重点了两下头,算是答应了。 两人就这样达成了协议,洛朝朝还道:“提前谢谢啦,明日请你吃点心,不过,我能不能借一下你的笔?” 贺霖佑点点头,洛朝朝便笑着朝着贺霖佑的笔架探去,眼疾手快的挑了一只小巧轻便的狼毫。 这小丫头眼睛倒是毒,那一支狼毫陪了他快两年了,一直是他最趁手的笔,他本打算用那只笔的,倒是被她捷足先登了。 贺霖佑也没有多说什么,任由她沾上墨水,端正坐直开始写字。 不过话说回来,她为何,要占用他的桌子? 贺霖佑问她:“你……不回你的桌子写吗?” 洛朝朝抬头,随后摇头:“不啊,你的桌子挺宽敞的,我位置远,回去多麻烦啊。” 贺霖佑无声丈量了一下自己位置到洛朝朝位置的距离,无语凝噎。 “但是,你身后那张桌子不是挺宽敞的么?”贺霖佑指着洛朝朝霸占着的位置道。 洛朝朝摇摇头:“不行,那是别人的桌子,未经允许,怎可随意动他人的东西呢?” 贺霖佑很想问她,她此刻坐着的凳子,难道就不是他人的了吗? 真是,无理取闹。 洛朝朝笑了笑,其实她就是故意的,有个人在她面前写字,有了陪伴,她抄书都带劲,所以她就是要和贺霖佑面对面坐着写。 她笑道:“你放心,我写字可安静了,不会打扰你的。” 贺霖佑面无表情,挽袖去拿笔,蘸墨,而后道:“你若打扰我,我便不给你写。” 洛朝朝摆手:“不打扰不打扰,一定不打扰。” 第13章 安静的氛围在二人之间环绕,也不知为何,坐在贺霖佑的位置上,洛朝朝感觉莫名的安心了。夕阳越过窗棂,悄无声息地披在了二人身上,将白色的纸面都照得有些金黄。 洛朝朝字写得不好看,此刻坐在贺霖佑对面,心里莫名生出了一股较劲的心理,想把字写得好看一点,至少要比自己刚才写得好看。写了片刻,甫一抬头,发现贺霖佑已经写了半张纸了。 若是他的字潦草,洛朝朝倒是可以说他耍赖,但是纸上的字工整清晰,是极为端正的楷书,看着极为赏心悦目。 然后再低头看看自己的…… 可能狗叼着笔在纸上写的字,都比她的好看。 洛朝朝干笑了两下:“你的字真好看。” 夕阳铺满了贺霖佑半张脸,霞光之下,细微到脸上的绒毛都能看见,甚至将他长卷眼睫的阴影拉得修长,落在他的鼻骨之上,极为好看。 听到洛朝朝的话以后,贺霖佑抬眸,黑色的瞳仁在落日的照耀下,变成了透亮的褐色,宛若琥珀。似乎是阳光有些刺眼,他眼睛微微眯起,看着洛朝朝道:“夸我字好看,也是三遍。” 洛朝朝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不满道:“我是真心觉得你的字好看,又不是想少抄一遍字,你这人,真是把人想得太坏了。” 道完不满以后,洛朝朝便低下头,做出一副写字的模样,不打算理会贺霖佑了。 贺霖佑低头看了一眼洛朝朝的字,随后忍不住轻笑。 他方才也是写得认真,没有留意过洛朝朝的字是如何的,只听她自己说丑,如今一看,确实有些丑得可爱。 她的字,不是丑得细细长长,而是带着一丝圆鼓鼓的,占地面积也广,一页纸,可能要比贺霖佑少写个几十个字。 听到贺霖佑笑,洛朝朝怒目抬头:“你笑什么?” 贺霖佑没有回答,而是抬起笔,直接在洛朝朝的纸面上圈住了一个字,“黄”。 “这个字写错了。” 洛朝朝一脸震惊,还特意把纸张倒过来看了一眼,也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一眼就看出她的错字的,还是反着方向看。 “这里,需要出来一点。”贺霖佑直接下手,在洛朝朝的字上,添了一笔。 “不是共中间加一个田吗?” “当然不是。”贺霖佑道,“是共中间加个由。” 洛朝朝眨眨眼,然后指着贺霖佑的字:“你写你的,不许笑我。” 贺霖佑嘴角轻弯,然后收回视线,没有说话。 洛朝朝心里暗想,以后一定要把字练得好看一点,再也不求人的,也不会让人看了笑话。 不多时,贺霖佑就写完了字,然后极为悠闲地坐在那看着洛朝朝写字。 不过,他不是明目张胆地看,而是故意捧着一本书,假意看书的,然后眼睛偷瞄洛朝朝。 写完最后一个字,洛朝朝算是完事了,再一抬头,发现学堂里面都没有人了,只有他们两个和另一个同窗。 洛朝朝将自己的三幅字留给了贺霖佑,然后拿起贺霖佑的字,站起身:“今日多谢贺同窗了,改日一定重……重礼答谢。” 洛朝朝本想说重金答谢的,可是仔细一想似乎不合适,于是便改口了。 贺霖佑也没拒绝,直接摆摆手,示意她时辰不早了,快去交课业。 下课收字帖的夫子是掌管整个童院的管事教习,此刻正坐在出童院的路口,摆着一张桌子,收到学生的课业,并且经过他点头以后,学生才能离开。 洛朝朝之前就是挨了他的手板。 守在堂口的夫子看了一眼洛朝朝的字,然后又抬头看看洛朝朝,显然他也是认识洛朝朝的,并且看得出来,这个字不是洛朝朝写的,不过他也没有点破,最后还是放洛朝朝离开了。 洛朝朝笑得极为开心,又蹦又跳的,心想着贺霖佑真是自己的福星。 另一边洛文礼终于等到了洛朝朝出来。 一见到洛朝朝,洛文礼拿腔拿调:“呦呵,可算舍得出来啦。” 洛朝朝倒是没有看到洛文礼,还是洛文礼出声,洛朝朝才注意到他。 望着洛文礼别有深意的笑意,洛朝朝一脸的不明所以,问道:“你怎么在这?” 她还以为洛文礼已经玩得忘乎所以,还要她去找人呢。 洛文礼笑着看着她,然后缓缓站起了身子,少年身上还带着嬉闹过后的薄汗,脸上有几分薄红。 “难怪要这么久,原来是别有所图啊,怎么,那个贺霖佑你就那么喜欢?”洛文礼抱臂站在那,静静等待洛朝朝的回答。 洛朝朝神色微怒,眼睛白了洛文礼一下,然后道:“你又不帮我,我只能求助于他人了呗,别人不像你,见死不救。” 洛文礼轻笑:“那个贺霖佑看着不好相处,你若是想和那样的人交朋友,你自己看着办,受欺负了我可不帮你。” 今日校场上贺霖佑拒绝的话,洛文礼听到了,在他眼里,贺霖佑的举动有些目中无人,不过他也理解,为何斋内的女子都喜欢上赶着招惹他,甚至柳悦意那个不可一世的人还主动示好,不就是因为长得好看嘛。 他洛文礼刚来的时候也受到过那样的待遇。 不过身为男子,他还是觉得,贺霖佑那样的人,不适合做朋友,一个闷葫芦,也就拿样貌骗骗洛朝朝这样的女孩子罢了。 洛朝朝却为贺霖佑辩驳:“你才不好相处呢,人家画画画得好,字也写得好看,人也不错。” 洛文礼冷哼一声,然后就率先离开了。洛朝朝小跑着跟了过去。 今日回去得晚,但是之前有仆从回家禀报过了,所以家里两位长辈倒也不着急。 饭桌上,洛朝朝正吃着饭,齐氏问洛朝朝:“朝朝今日在书院里,可遇上什么趣事了?”一边说着,便往洛朝朝的碗里夹了一个鸡腿。 洛朝朝吃饭的动作一顿,想了一下,然后道:“祖母,今日我们家的葡萄好酸。” “酸?那明日便不备了。” 洛朝朝急忙道:“朝朝不是这个意思,明日多备一些吧,有人喜欢吃。” “酸葡萄还有人喜欢吃?此人口味如此奇怪。” “是啊,是挺奇怪的。”洛朝朝一想到贺霖佑被酸到的表情,就忍不住轻笑。 齐氏看着洛朝朝一脸欣喜的模样,便猜到了她可能是书院里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本想再追问一二,却没想到洛朝朝三两下吃完了碗里的饭,然后朝着洛兴尧和齐氏道:“祖父祖母,朝朝吃完啦,你们二位慢慢吃,朝朝回去写课业去啦。” 洛兴尧和齐氏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皆在彼此的眼中看见了惊讶的神色。 他们家的小丫头啊,可从来没有回家做课业的习惯,不是玩就是玩,怎么可能会有心思做课业? 不过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倒是值得欣慰的事情,所以二老也没有阻止,齐氏甚至问:“你那屋子暗,不如你去你祖父的书房?” 洛兴尧这时候又将目光看向了齐氏。 洛朝朝向来闹腾,若是让她进了书房,那他一定一刻书也看不进去了,他还想吃完饭找老三下几盘棋呢,他那小孙女一来,计划岂不是都泡汤啦? 洛兴尧在心里默默祈祷洛朝朝拒绝自己夫人的提议,没想到—— “好,朝朝一会就去。” 说完就小跑着离开了。 洛兴尧眼神幽怨地看着齐氏,一脸的不满:“你说你好好的,叫朝朝去书房做什么?” 齐氏脸色一摆:“你还有脸说,朝朝自打读书写字以来,你上过心吗?孩子难得有想读书的心思,你不该支持一下么,你待会给我守在书房,陪着朝朝。” 洛兴尧也算博览群书,齐氏想着,若是朝朝有个什么疑惑,也可以叫洛兴尧指点一二,他个年过半百的老头,总不会连八岁孩童的问题都回答不上来吧。 无奈,洛兴尧摇头叹气,他不是没上心过,而是之前上心过头了,导致了现在一看见自己的孙女提笔,他就头疼。 之前洛朝朝初次写字的时候,洛兴尧险些教吐血啊。 那写出来的字,简直比远古的甲骨文还抽象,他身下也有那么多的儿孙,也算教过不少孩子,但是写成他家朝朝这样的,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这个当祖父的自己都嫌弃啊。 第14章 夜晚,洛朝朝果然兴致勃勃地来找洛兴尧了。 洛兴尧的书房里没有她用的小桌子和小凳子,她便自己爬上软榻,直接用洛兴尧下棋的小矮几当桌子,盘腿坐在那认真写字。 洛兴尧都准备好一晚上的时间耗在洛朝朝身上了,却没想到自己的小孙女如此之乖,居然自觉地翻开《论语》在那誊抄。 第11节 洛朝朝如此安分,洛兴尧反而感觉自己手里的书不香了,他一会看看认真写字的洛朝朝,一会又看看自己手里的书,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放下手里的书,朝着洛朝朝走去。 尽管自己祖父走来过了,洛朝朝依旧埋头写自己的,似乎没有要搭理的意思。 洛兴尧坐在洛朝朝对面,活像一个没话找话的,他看了眼洛朝朝的字,然后又抬起头看向自己那一脸认真的小孙女,一脸苦口婆心,问道:“朝朝啊,今日怎如此认真,可是学院里发生什么事情啦?” “祖父。”洛朝朝没有抬眸。 “诶。”洛兴尧凑近,一副祖父在认真听的模样。 “朝朝今日觉得自己的字不好看,所以想多练练。” 洛兴尧笑了笑,那模样,似乎在说:咱朝朝终于有这觉悟了,真是可喜可贺呐。 他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淡去,就听到洛朝朝继续道:“祖父若是没事,便看书去吧。” 意思是说,别打搅她写字。 这小模样,真是…… 可爱得紧。 若换做其他孙子如此和洛兴尧说话,洛兴尧指不定要斥责, 可是换做洛朝朝这般,他不仅舍不得凶她,反而无比的开心。 洛兴尧道:“好好好,朝朝忙吧,祖父不打搅了。” 洛朝朝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然后又开始自己的写字。 书房内,似乎只有笔墨摩挲纸张的声音,安静得不像话。洛朝朝脑子里不停地回想着当初夫子教他们写字时候说过的话,以及贺霖佑写字的模样,然后又低头看看自己的字,好像,还是一如既往地丑。 洛朝朝停下笔,然后拿起自己的字,扭头去找洛兴尧。 既然有现成的夫子,她自然是要前去请教的。 烛台之下,洛兴尧正捋着胡须,看手上的书看得一脸认真,直到洛朝朝的身影到了跟前,他才看见了洛朝朝,急忙放下了手里的书,问道:“怎么了?” “祖父,您教教朝朝写字吧。” 洛朝朝将自己的那副字往洛兴尧的书桌上一铺,一脸苦恼的模样。 刚才还嫌弃他打扰了她,此刻倒是一本正经来求学了,如此看来,是真的想要学字了。 洛兴尧并未立马指点洛朝朝的字,而是问洛朝朝:“那朝朝是不是应该和祖父说说,今日为何忽然想要练字了。” 被问话的洛朝朝并没有着急回答,而是看了一眼洛兴尧桌上的字,指着洛兴尧的大气蓬勃的“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问道:“祖父,你说朝朝练多久,才能将字写得如祖父一样好看呢?” 这话落在洛兴尧的耳中,那就是在夸赞自己了,于是抚须长笑道:“练字修心,朝朝这不是自己喜欢练字,而是和谁,比较了吧。” 洛朝朝抬眸,没曾想自己的小心思居然一下子被洛兴尧勘破了。 小丫头沉默了一会,然后开口:“今日朝朝又被留堂了,夫子说朝朝的字不好看,还挨了手板。”洛朝朝说着,自己摊开了掌心。虽然此刻手上的红印已经消失,可是洛朝朝还是记得戒尺落在自己手心上的痛感。 书院里的其他学子对她可能会礼让三分,但是夫子们却是一视同仁,她也已经不是第一次挨打了,之前被打,她还自己开玩笑说,自己已经被夫子教训得皮糙肉厚,百毒不侵了,可是今日看见贺霖佑的字以后,她莫名的在心里涌出一股钦佩的感觉。 这一刻,她才真正有些嫌弃自己了。 洛兴尧心疼地看着自己小孙女洁白的掌心,又问道:“然后呢?” 洛朝朝的性子,他们夫妻二人是管不了了,其他人更是不敢插手,也就南鸣书院的夫子有这个威严敢教训洛朝朝,所以他们夫人二人几乎不过问洛朝朝在书院里的学习情况,夫子该罚的罚,他们也不插手。 洛朝朝又道:“幸得一位同窗相助,朝朝才能赶上家里的晚膳,那位同窗好生厉害,字写得好看,画画也了得,温夫子今日还夸他了呢。” 洛朝朝说起贺霖佑的时候,眼睛都在泛光,情绪也有些激动,连洛兴尧都看出了她的崇拜之意。 “所以,朝朝便想如你那位同窗一般,变得优异?” 洛朝朝仔细想了想,点点头,不一会又摇摇头。 洛兴尧奇怪地看着她。 “朝朝只是好奇,得付出多大的努力,才能在十岁的年纪,就能有如此水平。”说完,洛朝朝指着洛兴尧的字,“他的字,和祖父你的字,有得一比呢。” “哦。”洛兴尧并没有把洛朝朝的话当真,她一个字都没写好的孩子,又如何欣赏他人的字呢。 不过能激起自己孙女学习的心思,此人倒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沉吟片刻,问道:“此人叫什么名字?” “贺霖佑,恭贺的贺,上雨下林的霖,保佑的佑。” 洛朝朝一说,洛兴佑神色立马严肃了起来。贺乃皇姓,虽说贺姓已经延绵几代,但是如今姓贺的人也一定是和皇族有莫大关系的人,而且此人的名字怎会如此凑巧,和自己离京那年,刚出生的三皇子一样的名字,“贺麟宥”。 数月前,他倒也听说了祈妃娘娘陷害皇后娘娘被幽禁之事,好像说三皇子也触怒了圣上,也被贬了,但是被贬何处,他却不知晓。 此时此刻,她孙女的书院里来了一个和皇子同名之人,这叫他如何不震惊呢。 “祖父,怎么了吗?”洛朝朝歪着小脑袋,一脸疑惑地问。 洛兴尧忽然想起了南鸣书院的山长,当今圣上的太傅,忽然也就明了了。洛兴尧笑着点点头,随后转头摸着洛朝朝的小脑袋:“我们朝朝啊,慧眼识珠,此人确实非常了得。” 洛朝朝眼眸一亮:“祖父认识他吗?” “祖父倒是不认识,不过祖父觉得此人定不是普通人。” 洛朝朝笑了笑:“朝朝也觉得此人非同一般。” 就在祖孙二人闲聊的这一会,齐氏在张嬷嬷的搀扶之下,走来了书房,一进来,看见了洛朝朝和洛兴尧在说话,便笑着和洛兴尧道:“你这是和朝朝讲话本子吗?” 洛朝朝不满道:“祖母,祖父在教朝朝写字呢?” 齐今雅如洛兴尧一样,感觉洛朝朝不会忽然转性,定是没写多少字便巴拉叫洛兴尧玩闹了。 “好好好,你写字,也写了一会,想必也累了,来,吃些点心垫垫肚子再写。” 一听到有点心吃,洛朝朝急忙放下手里的纸,小跑着朝着齐氏放点心的小矮桌走去。 齐氏抚裙坐了下来,然后在洛朝朝眼中,缓缓打开了糕点盒子。精美的雕花盒子里面有六个小格子,里面放着六款不一样的糕点,枣泥的,酸乳的,绿豆的…… 甚至每款点心上面还放着其他果子点缀,不仅好看,还都是洛朝朝喜欢的。 洛朝朝随手拿起一块花形的糕点,放入了口中,点心送入口中的一瞬间,洛朝朝满足地笑了起来。 吃完两口以后,洛朝朝问齐氏:“祖母,明日朝朝能带一盒六福景去书院吗?” 洛朝朝正是换乳牙的时候,齐氏平日里严格控制她吃甜的,日常让她带去书院的吃食,也多是水果,嫌少有甜腻的点心,要吃也是在她的看护之下吃一点。 所以洛朝朝才开口询问。 如洛朝朝所料,齐氏问她:“为何?” “朝朝不是自己想吃,是想答谢一位同窗,他帮了朝朝,朝朝想带给他吃,可以吗,祖母?” 洛朝朝闪着明亮的眼睛望向齐氏,还不等齐氏答应,洛兴尧便开口:“让她带吧,我们朝朝知恩图报,是个好孩子。” 齐氏虽然不知道祖孙二人说了什么,但是既然洛兴都这般说了,自然不会有拒绝的道理。 得到齐氏的首肯,洛朝朝高兴不已,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笑得清甜。 吃过点心以后,洛朝朝并未立马离开,而是继续方才没有完成的练字之举,这一会,洛兴尧教得认真,洛朝朝学得认真,甚至连腰板都挺直了,小脸都严肃了起来。 一晚上字没什么长进,但是洛兴尧看着却极为欣慰,年近花甲的年纪,却一直陪着洛朝朝坐到深夜。 南鸣书院,贺霖佑的小屋依旧亮着灯,夜里闷热,贺霖佑睡不着,便亮着烛台,坐在灯火下画画。 偌大的宣纸上面,勾勒出一副完整的校场比赛图,图上的人基本已经画齐了,可贺霖佑的笔在停在一出空白的位置,久久没有落笔。 蒋文杰这时候推门而入,看见贺霖佑穿着单薄的水衣,瘦小的身影笔直地站在了梨花木书桌边,精致的眉眼低垂着,看着纸上的画久久凝神。 蒋文杰以为贺霖佑是因为天气太热所以睡不着,所以特意去厨房讨了一碗冰镇酸梅汤,给送了过来。 第15章 “殿下,天气暑热,属下为你去厨房拿了一碗酸梅汤。”蒋文杰一边走近一边道。 闻声,贺霖佑抬眸,也放下了笔。 少年削薄的身姿缓缓坐下。蒋文杰将酸梅汤放在了书桌上,随意扫了一眼贺霖佑桌上的画。 随后蒋文杰笑道:“原来殿下在画今日校场上的场景啊。” 贺霖佑上课的时间,蒋文杰是不会上去打搅的,也是遵循了学院的秩序,不过他也一直在背后默默看着贺霖佑。 今日校场的时候,他也一直守在围栏外面,那柳家姐弟欺负殿下的时候他也看见了,可是校场不让夫子以及学生以外的人进入,所以他也只能在外面看着干着急。 殿下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下课的时候见殿下没有主动提及此事,蒋文杰也当做不知道。 不过今日校场上值得一提的是,那个叫洛朝朝的丫头,对他家殿下,真是热情非常。 但凡比赛的时候,交好的人便会为自己的友人摇旗呐喊。其他人都有那么三五个好友,可是他们家殿下上场的时候,除了那洛朝朝,便无人打气。 虽然为殿下打气的人不多,可是光那小丫头一个人的声音,便碾压了所有人。 大老远的,他都能听到洛朝朝激动的呼喊,不知道当时身在校场中央的殿下,是何感受。 面对蒋文杰的随口一问,贺霖佑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拿起蒋文杰端过来的酸梅汤,正要喝的时候,发现蒋文杰目光还落在他的画上。 贺霖佑旋即放下手中的碗,道:“你看什么?” 蒋文杰道:“这画上是不是少了一个人啊?” 不然他怎么扫了一圈,也没看到洛朝朝的身影呢。 贺霖佑嘴角轻弯,然后将手中的酸梅汤一饮而尽,将碗递给了蒋文杰道:“你早点休息吧,我画完这幅画,便歇下了。” 蒋文杰应声退了出去。贺霖佑这才凝神,看向了洛文礼身边,那个空出来的位置。 那里站着的是洛朝朝,他其实想第一个下笔的就是她,可是挺奇怪的,其他人的身影在他的脑子里似乎是定格住了,唯有她,一会蹦一会跳,一会呐喊,一会挥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在这个位置上,安排一个怎么的洛朝朝。 他居然,有那么一瞬,怕画不好。 又过了许久,贺霖佑才又提起笔。 画卷上,一个发髻飞扬,高举着手,笑得明媚灿烂的洛朝朝终于出现了。 贺霖佑眼眸带笑,最后在洛朝朝飞扬的飘带上,点上了最后两个流珠,这幅画也算完成了。 她发带尾部的两个殷红珠子,在烈日泛着耀眼的光,贺霖佑记得莫名的清楚。 次日,洛朝朝难得起了个大早,跑到洛文礼的院子里,催着吃饭的洛文礼。 洛文礼母亲廖氏见洛朝朝如此着急,便笑着叫洛文礼带几个包子马车上吃。 洛文礼阴沉着一张脸,在马上车眼神宛若要吃了洛朝朝一般,仿佛口中的包子不是包子,而是洛朝朝。 第12节 洛朝朝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我今日去书院有事。” 洛文礼狠狠咬了一口包子:“你最好是有大事。” 瞧见洛朝朝身边放着的一个大盒子,洛文礼问道:“你那是什么东西啊?” 洛朝朝身子一侧,挡住了自己的六福景。洛文礼这人有个很大的毛病,特别喜欢和别人抢吃的,上次洛朝朝将饭菜倒在贺霖佑身上也是因为洛文礼和她抢吃的。 “洛朝朝,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洛文礼说完,就立马伸出手,朝着洛朝朝身侧探了过去。 洛朝朝眼疾手快,大声道:“哎呀,哥你快看啊,安县主的马车耶。” 果真如洛朝朝所料,洛文礼扭头探出小窗。 因为天热,两边的帘子是挽起的,若是要看外面,视野也是非常清晰的。 可是看了外面一圈,发现空空如此,洛文礼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等他再回过头的时候,洛朝朝的六福景早就被她给藏起来了。 洛文礼笑了:“洛朝朝,皮紧了是不是,敢骗我?!” “那你告诉我,为何你每次听到县主名字的时候,反应这么激动啊?” 洛文礼扭过头,手撑着下巴,眼睛看向车外,也不知道是躲避洛朝朝的话题,还是懒得搭理洛朝朝,他道:“小屁孩什么都不懂,问这么多干什么?” “洛文礼,你也就比我大两岁而已,装什么大人啊,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安县主?”洛朝朝一脸好奇宝宝的模样。 洛文礼终于又回过脑袋,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道:“洛朝朝,你话本子看多了是吧。” 洛朝朝噘嘴,不满地闭上了嘴。 洛文礼目光看向远处,记忆不由得回溯。 那日他看见安怀柔被一个公子调戏,他出手相处,揍了那个比自己高还壮的男子,换来的不是安怀柔的感激,而是她的疏远。 “洛文礼,谢谢你帮我,你以后还是当做不认识我吧。” 她离开得匆忙,他却站在小巷内傻站了许久。 自那以后,他便没有再与她说过话,不过书院里那几个经常找她麻烦的人也都被他教训过了,没有人敢招惹她了。 洛朝朝来得早,等她入学堂的时候,发现贺霖佑还没有来,同窗也没来几个,百无聊赖之际,便出去找人了。 肖桐青是住在书院里的,洛朝朝打算去找肖桐青,可是还没走两步,在一处石桥上,她看见了和山长走在柳树荡漾岸边的贺霖佑。 瞧他的模样,似乎是和那位山长说着话,隔得太远,洛朝朝也没有听清楚他们二人说了什么,只知道少年神色平静,但是山长却挺高兴。 贺霖佑倒是发现了洛朝朝,洛朝朝也不躲藏,直接举起手朝着贺霖佑挥挥手,落落大方地露出了明媚的笑意。 隔得有些远,洛朝朝没有看见贺霖佑脸上的表情,就只知道少年回身,和山长说了两句,随后山长也朝着洛朝朝看了过来。 洛朝朝也礼貌拘了一礼。 之后贺霖佑就和山长拜别了。 洛朝朝站在拱桥的顶端,蓝天白云似乎成了她独美的背景,与她汇聚成了一副完美画卷。 贺霖佑不疾不徐,朝着洛朝朝走去。 小丫头眼眸弯弯,直接提着裙摆,迈下石阶,朝着贺霖佑靠近。 二人在桥□□汇,洛朝朝背着小手,仰着头看着贺霖佑,先开口招呼了一声:“早啊,贺霖佑。” 贺霖佑神色依旧平淡,洛朝朝的印象里,似乎都没看见贺霖佑开怀笑过,有也是极为淡的笑意。 贺霖佑微微颔首:“早。” 说完,少年绕过洛朝朝,径直上桥,真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啊。 洛朝朝心里嘀咕,原来刚才和夫子拜别,不是因为自己啊,是真的和夫子聊完了。 不过也正常,她就是在桥上挥了挥手,正常人应该都以为自己只是简单和人打招呼,而不是有事找他吧。 洛朝朝转过身,朝着贺霖佑追了过去,二人只隔着一个台阶的距离,洛朝朝一个回头,就追上了贺霖佑的步伐。 “你没发觉得我今天来得特别早吗?” 洛朝朝之前都是在上课前一刻钟才到学堂,今日比之前早了半个时辰。 贺霖佑岂会不知洛朝朝来得早,若非她站在桥头的一挥手,他也不会和山长辞别。 他点点头:“确实来得挺早,可是来书院有事?” 洛朝朝就等着他这句话呢,旋即露出一排可爱贝齿,借着贺霖佑的话道:“我来找你啊,你昨日不是帮我写了字么,我今日特意来早了点,答谢你啊。” 贺霖佑低眉,故作看路的眼眸难以掩藏地露出笑意,脚步不停道:“何如答谢?” “嗯……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我就带了一盒我最喜欢的点心。” 这会,贺霖佑是刹住脚步了,侧过头看向洛朝朝,犹豫了一会问:“都是,甜的?” 洛朝朝点点头:“对啊对啊,你是不是也喜欢吃甜的?六福景可好吃了。” 贺霖佑的喜好恰好和洛朝朝以为的相反,他不喜欢吃甜的,就像她喜欢吃的糖葫芦,贺霖佑是一点也不喜欢,又甜又酸,想想都齁得慌。 想了一会,他还是给出了一个违背自己心意的答案:“喜、喜欢。” 果然,听到这个答案,洛朝朝笑得更甜了。 二人说说笑笑朝着甲斋走去,就洛朝朝出来这一会,已经来了不少的人了,柳家姐弟也到了。洛朝朝的位置在门口,贺霖佑随她进屋的时候,她示意贺霖佑等一会,然后去自己的位置底下拿东西。 俯身的一瞬间,她看见了已经打开的锦盒,而且,锦盒已经被放置到了桌上。 锦盒里面的点心少了一些,显然是有人动过了。 这时,一声打嗝声传入了洛朝朝的耳中。 洛朝朝瞬间怒了,朝着洛文礼道:“洛文礼,是不是你偷吃了?” 此刻的洛文礼,被洛朝朝吼得一愣一愣的,他也难得脸色露出羞赧之意,嗫嚅着唇道:“也就,拿了,四五、六七块吧,不多不多。” 还敢说不多,都浅了大半了,出门前明明摆得整齐好看的点心也显得有些乱了,这叫她如何送人! 第16章 洛朝朝朝着洛文礼怒道:“你知不知道我这是要送人的!?” 洛文礼别开目光,有些心虚道:“你也没说你要送人啊,我看你藏着掖着,还以为你想一个人吃独食呢。” 洛朝朝是真的被气得不轻,可是事已至此,被吃掉的点心也无法叫洛文礼吐出来。 贺霖佑这时候开口:“其实,我吃一块就够了。” 这话落入洛朝朝耳中,就好像是贺霖佑在担心她和洛文礼吵架,委曲求全一般。 她哪里知道,贺霖佑其实是真的只想尝一块。 洛朝朝将锦盒重新盖上,摇了摇头:“不行,这一份点心不能送给你了,被人拆过的礼,怎可再送人。”说完,眼角余光狠狠地瞪着洛文礼。 柳战逸听到动静以后走了过来,看着洛朝朝重新盖起来的点心,一脸阴阳怪气:“哎呦喂,有好吃的不知和同窗分享一下啊,洛朝朝,你也太小气了。” 洛朝朝一个回头,毫不客气地反驳:“就小气怎么了,就不给你吃。” “你!” 若是换做以前,他这样一说,洛朝朝可能就把吃的给分出来了,今日被他这样一激,洛朝朝反而更生气了。 柳战逸脸上的神情也不好看,不过此刻他也奈何不了洛朝朝,只能在心里给洛朝朝记上一笔,想着以后向洛朝朝算账。 说白了整件事情是因为贺霖佑而起,贺霖佑也不想洛朝朝因为送给他的点心被偷吃了而和洛文礼闹变扭,思虑再三,开口:“点心我收下了,这么大一盒,就算完好无损地送给我,我也会与他人分享的,你就当省得我浪费了。” 贺霖佑的手按着了点心盒子上,眼神都透着温和。 一边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贺霖佑的身上,但是三人的想法却都不同。 洛文礼其实对贺霖佑存有防范之心,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男人对男人之间的直觉,还是因为这个新来的夺走了妹妹对他的注意,反正他就是感觉,此人不是什么好人,也打心眼里不是很喜欢贺霖佑。 柳战逸则是一直都看贺霖佑不爽,再加上洛朝朝之前还因为贺霖佑的事情和他们姐弟二人作对,所以他更是不喜欢贺霖佑,如今在甲斋,贺霖佑已经是他头号不喜欢的人了。 洛朝朝则是有些难过,感觉自己丢了面子,但也欣慰贺霖佑的善解人意。 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了,洛朝朝便没有再固执己见了,缓缓把手松开,然后让贺霖佑将点心拿走。 她的视线还落在贺霖佑的身上,这时候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冷哼。 柳战逸这时候不满道:“原来是给那小子准备的点心,早说么,早知道我就不和狗夺食了。” 洛朝朝方降下去的怒意再度被点燃,道:“你未免太自以为是了吧,谁说要给你了,我们家的点心是人吃的,狗可不配吃。” 柳战逸说不过洛朝朝,便没有再出口反驳,不过看他那样子,显然是记恨上洛朝朝了。 柳家这对姐弟,说句难听的,就宛如苍蝇一般,有事没事就往洛朝朝面前凑,洛朝朝从来没主动招惹过他们,也不知为何,柳战逸有事没事就在她面前晃悠,甚至有时候还以洛朝朝的朋友自处,洛朝朝烦死他了,偏又甩不掉。 一边的洛文礼似乎看戏看完了,淡淡收回目光,和个没事的人一样。 洛朝朝还是忍不住朝着洛文洛做了一个鬼脸,随后她余光一扫,忽然看见了不远处一张书案上,放着几块由帕子垫好的点心,那几块点心的样式,洛朝朝再熟悉不过了,那不就是她的六福景里面的点心吗? 仔细一看,正好六块,六类点心各占一块。 而那张桌子的主人,乃是临安县主安怀柔。 洛朝朝幽幽地将目光转向洛文礼。 洛文礼这时候也察觉到了洛朝朝的目光,脸上挤出一抹讨好的笑意。 洛朝朝咬牙切齿:“四五、六七块?” 洛文礼笑着点点头:“是啊,大概是七块吧,我自己吃了一块,朝朝,同窗之间要亲厚友爱,做人不能那么小气。” “你拿我的点心向别人献殷勤,你还有脸说。” “我这不是和你学的么,你看你,你想和贺霖佑交朋友,于是你就拿东西讨好贺霖佑,我这是效仿你。” 洛朝朝已经忍不了了,直接起身,朝着洛文礼追去,大有一副饿虎扑食的气势。洛文礼身子敏捷,轻松地离开了自己的位置,跑到外面去了。 二人追逐打闹,转眼就消失在了众人的眼中。 贺霖佑这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他用过早膳了,于是暂时没有胃口吃洛朝朝送的点心,便小心翼翼地将点心藏在了自己的抽屉里。 这一幕落在了柳战逸姐弟的眼中,二人脸上浮现了阴险的笑意。 上次洛朝朝帮着贺霖佑吓唬他们二人,说什么,要抓几只虫子送过柳悦意,所以柳悦意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了,此刻看见贺霖佑和洛朝朝交往密切,二人似乎还成了朋友,这更让柳悦意贺柳战意二人脸上无光了。 明明是她柳悦意先向他贺霖佑示好的,而且柳悦意自认为自己对贺霖佑已经是极为友善了,之前他平白无故画百足虫吓唬她,现在又和洛朝朝厮混在一起,这在她眼里,就是明晃晃地背叛,不好好教训一下二人,她实在是咽不下这一口气。 第13节 不过她显然是忘记了,自己的弟弟也整日有事没事地往洛朝朝面前晃悠,这她倒是不生气。 洛朝朝倒是没有教训上洛文礼,反而是把自己跑累了,精疲力尽之后,缓缓朝着学堂走去。 安怀柔这时候已经到了,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那几块垒得规整的点心发呆。 洛文礼和只猴子一样四处乱窜,躲过了洛朝朝的追击,现下也比洛朝朝快一步回到了学堂,等洛朝朝走进去的时候,就看见洛文礼正站在安怀柔的位置前,同她讲话。 “这是洛朝朝给你的,人人都有份,县主不必担忧,放心吃。” 洛朝朝:…… 洛文礼脑袋一扭,指着那几块点心,同洛朝朝道:“朝朝,点心是你留下的是吧,我都看见了。” 洛朝朝挤出一抹极为僵硬的笑意,然后朝着安怀柔道:“是啊,县主吃吧,可好吃了。” 安怀柔小脸微红,然后缓缓站起了身子,朝着洛朝朝行礼:“那便多谢了。” 要说这个安县主吧,县主的架子没有,有时候反而待人有礼过头了,整个甲斋,怕是找不出第二个比她还娴静有礼的人了。 洛朝朝只能回礼。 洛文礼见到二人的举动笑了,道:“县主往后不必对我们如此,大家都是同窗,分几块点心而已,以后更是要互帮互助的,不必事事都拘礼。” 安怀柔低垂着眉眼,只是淡淡地点了一下头。 见她不说话,洛文礼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刻意避讳,于是便没有多做逗留,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晌午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的快,中午用饭的时候,洛朝朝本想拉着贺霖佑一起,可是目的被洛文礼打断了,所以只能乖乖地坐在洛文礼身边吃饭。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洛朝朝吃饭慢,洛文礼他们几个人吃完了也一直坐在位置上等她。此情此景对于洛朝朝而言,不像是陪伴,而更像是一种监视,似乎是怕她偷懒把饭倒掉了一般。 另一边,贺霖佑已经吃完饭,径直朝着学堂的位置去了。 现下是用饭的时间,周围鲜少有人,贺霖佑独自一人走在安静的路上,穿过一间间开无一人的斋室,逐渐靠近甲斋。 只是还没有到甲斋门口,就听到了几个男孩哄堂嬉闹的声音。 “柳战逸,你真的太阴险了。” “我看了都恶心,你从哪弄来的这些啊。” “不行不行,它不会还不等洛朝朝回来,就自己爬走了吧。” 柳战逸:“有书压着,哪有那么容易逃走,白痴。” “啊,你别往我衣服上扔啊,你有病啊!” 几个人的声音各有不同,还是贺霖佑已经听出,这几个人是柳战逸的狐朋狗友,方才听到了他们说洛朝朝的名字,贺霖佑不自觉地加快的脚步,朝着甲斋的门口走去。 “你们在做什么?!” 贺霖佑的身影忽然出现,倒是让那几人吓了一跳,随后又见是贺霖佑一个人来,柳战逸他们又放松了下来。 柳战逸走到了前面,冷笑着看着贺霖佑:“你倒是快啊,我还以为这个时辰,不会有人来学堂呢。” 见柳战逸没有要回答他的问题,贺霖佑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我问你们在做什么?!” 贺霖佑冷着脸,眼底的怒意似乎已经凝结成霜,看得柳战逸身后几人不由得退缩了一下。 但是柳战逸显然是见惯了各种怒脸,所以此刻面对贺霖佑生气的模样丝毫不畏惧,反而在洋洋得意:“我们在做什么你自己没长眼睛,不会看吗?我们在——” 柳战逸拿起手中的筷子,筷子尾端还锁着一只成人手指大小的蜈蚣,那蜈蚣肆意地扭动着身躯,看得人不寒而栗。 “给洛朝朝的书里面——”柳战逸一边说着,一边翻开洛朝朝的书本,“放蜈蚣。”说完,最后合上了书。 柳战逸将那本夹着蜈蚣的书上面又放上了几本书,让藏在书本里面的蜈蚣无法动弹。 “本来还有几只要放在你的书里的,不过既然已经被你看见了,那么做便没了意思了。不对,应该是放在你的点心里面。”柳战逸说着,忽然捧腹大笑,指着贺霖佑气得冷若冰霜的脸道,“一想到你打开盒子被吓到的模样,就觉得可笑。” “为什么要这么做?” 贺霖佑忽然就冷静了下来,方才还能看见他脸上的怒意,此刻他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似乎刚才脸上浮现的怒意只是错觉,柳战逸看了都不得不佩服了贺霖佑的忍耐之力。 “为什么。”柳战逸抱臂,优哉游哉地在贺霖佑周围踱步,“因为我看你讨厌啊,看见你摇尾乞怜巴结洛朝朝的模样恶心,看见洛朝朝为了你威胁我和我阿姐的时候我感觉愤怒。你知道吗,洛朝朝以前从来不会和我那样说话,你来了以后,洛朝朝便总是因为你,和我生气。我都还不算是洛朝朝的朋友,你个来了两天的杂碎凭什么抢在我前头和洛朝朝做朋友,你除了这张脸长得比较突出以外,身世家底,哪一样比得过我,凭什么洛朝朝看见了你而忽视了我啊!” 贺霖佑听完这一席话笑了,原来还有人为自己的讨人厌,品行差找理由啊。 看见贺霖佑笑了,柳战逸怒问:“你笑什么?” “躬自薄而厚责与于人。” 柳战逸皱眉:“你说什么东西呢?” “我说洛朝朝不待见你,不是因为我。” 柳战逸根本就不听劝,依旧固执道:“就是因为你,我告诉你,以后再敢靠近洛朝朝一步,下回放的可能就不是蜈蚣了。” “既然你想和洛朝朝做朋友,你为何又要欺负她?”贺霖佑万般不解地问。 第17章 “因为我喜欢欺负她,看她生气我开心,看见她怒气冲冲追着我跑我高兴。” 柳战逸似乎没有留意到自己此刻的模样多么扭曲,洛朝朝此刻在,怕是会动手吧。 还别说,贺霖佑此刻手都有些痒了。 但是,君子动口不动手,贺霖佑后撤一步。 “柳战逸,惹哭一个人很简单,让一个人记恨你也不难,这些你都做到了,但是同时,你也会失去那个人对你的所有好感,你在她眼里,陌路人都不如。” “你说什么呢!”柳战逸气急败坏,上前一步就行揪住贺霖佑的领子。 贺霖佑对着他的手肘一推,轻而易举就躲过了柳战逸的袭击,“你听好了,我和洛朝朝的情意没你想的那么深厚,你也大可不必因为我而欺负她,不喜欢我就冲我来,别做迁怒别人的小人。” 也不知道贺霖佑推中了柳战逸哪个穴位,他的半边臂膀麻了一瞬,甚至手都在抖,此刻他也没了欺负洛朝朝的心思了,本来他还想给洛朝朝的书本里面放完虫子,然后转头在贺霖佑的点心盒子里面放几只,现在被贺霖佑撞破了,再做就显得没有意思了。 正好他也饿了,于是招呼身后两个小弟,三人扭头离开。 心里愤愤想着,以后再找贺霖佑算账。 在他扭头出去了一瞬,一抹白色的身影隐藏在了墙角。 安怀柔藏在了柱子后面,生怕被柳战逸发现自己。柳家姐弟在书院里是出了名的霸道,她虽然身份高一些,但是她胆子小,他们姐弟又那般阴险,设计人的本事防不胜防,她也是怕惹祸上身,所以方才看见他们一拨人在屋内争吵,便没有进去。 大不了,待会朝朝回来的时候,她偷偷告诉朝朝书里有虫子。 见柳战逸他们走远了,安怀柔才敢从柱子后面走出来,原本打算进屋的她,看见了贺霖佑独自一人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安怀柔脚步停住,她刚才也是听到几人的谈话声的,书本里面有什么,她也是清楚的,她一个女孩子自然是怕那些东西,所以也不敢走得太近。 贺霖佑出来看见安怀柔的一瞬,眼底也是闪过一丝惊讶,可是随后那一丝惊讶淡去,便收回目光,专注自己手里的事情。 他走到了未铺青石板的泥地上,蹲在了一处茂盛的灌木丛边。 安怀柔不安地站在原地,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跟了过去。走到贺霖佑身边,她侧开身子,眼睛不看贺霖佑手里的东西,声音也含着惧怕,道:“贺同窗,柳战逸欺负你和朝朝的事情,我都听到了,你放心,我会给你作证的,你若是要去找夫子的话,我和你一起去,但是,你别让柳战逸知道是我给你们做的证。” 虽然说她和洛朝朝也没那么熟,但是今天早上人家还给了她糕点吃呢,况且刚刚除了柳战逸几人似乎就没有其他的证人了,她作为唯一的旁观者,当然是要出这一份力的。 贺霖佑眸光淡淡,将手里的东西放走以后,合上书本,站了起来。 “不用了。” 安怀柔讶然,微仰起头看向了一边的贺霖佑:“不用?你是打算一个人去找夫子吗?” “不是,这件事情你别告诉洛朝朝,就当没看见。” 说完,便不顾身后的安怀柔是何神情,径直离开了。 虽然安怀柔也想当做没看见,但是此刻被贺霖佑这么一说,她反而有种不能坐视不理的心理,小跑着追过去,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就没打算将这件事情告诉夫子,更不想因为此事,给了柳战逸以后欺负洛朝朝的机会。” “那……你就,忍气吞声吗?” 贺霖佑扯了扯嘴角,并没有说话。 柳家姐弟若是怕夫子,那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欺负别人了,只怕告诉了夫子,只会惹来他们更恶心的报复,对付那样的人,明面上的威胁惩戒根本不管用,得叫他们从心里面服气,才有用。 这次贺霖佑离开,安怀柔没有再追上去,只是有些同情贺霖佑。 他一个人势单力薄,被欺负了选择忍下来是正常的,可能他也不想利用朝朝去对付柳家姐弟吧。 贺霖佑回到屋内,仔细地检查了洛朝朝的位置,确定里面没有恶心人的虫子了以后,他才放心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这个时辰了,也没有人来学堂,想来是吃完了都出去玩了。 贺霖佑弯身,忽然拿出了洛朝朝给的点心。 一打开,扑鼻的香气四溢了出来,但是如今天热,点心也不能放太久。贺霖佑伸出手,可是犹豫了一会,手又缩了回来。 有些东西,终究不是他该觊觎的。 和他接触过的人,无一人不说他无聊沉闷的,母妃出事以后,他更是不想与任何人交心,在他眼里,这个世界太过虚假。 而洛朝朝,那样一个爱嬉闹的人,肯定也不会喜欢他这个半天不说一句话的人,现在肯主动靠近他,无非是新鲜,等时间久了,发现他无趣安静,便会离开,和他曾经那些朋友一样。 曾经他皇子的身份还能吸引一些追名逐利的人,如今他在南鸣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子,不是志趣相投,他又怎敢奢求友谊长久。 洛朝朝不会是他的例外,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贪恋这一时的美好呢。 柳战逸会因为洛朝朝靠近自己而欺负洛朝朝,如果自己主动撇清这段关系,应该会为洛朝朝省去很多麻烦吧。 少年敛下眼眸,眼底的落寞似是要将他吞噬,孤独的身影坐在位置上,痴痴望着那盒点心,久久没有动。 此刻,很多学子吃完饭,也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洛朝朝回来的时候,学堂内已经有不少人了,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坐下,便看见桌子上面放着一个自己无比熟悉的锦盒。 那不正是自己上午送出去的六福景吗? 莫不是贺霖佑吃完了,以为这个盒子贵重,所以将盒子送回来了? 第18章 洛朝朝没想那么多,随后便打开了锦盒,打开才发现里面的点心依旧在,似乎一个都没吃过。洛朝朝抬头,疑惑地看向了捧着一本书,看得认真的贺霖佑。 第14节 不一会,贺霖佑桌子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抬起眼,对上了洛朝朝愠怒的小脸。 洛朝朝把六福景往贺霖佑面前一放,问道:“你为何要将点心还给我?” 收下的东西没有退回的道理,退回来便是想与此人断绝情意的意思,洛朝朝觉得,贺霖佑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莫不是因为不喜欢吃? 洛朝朝这样一想,便反思自己刚才的语气是不是太凶了。 思及此洛朝朝又放缓了语调:“可是不合胃口?” 贺霖佑甚至没有看洛朝朝的眼睛,他垂着眼,语调冷淡道:“我不喜吃糕点,你还是拿回去吧,以后不必再送我东西了。” 这话听着,似乎在说,以后不要再打扰我了。 洛朝朝听得一脸莫名,问贺霖佑:“你此话何意?” 学堂内人多,已经有不少人的目光落在洛朝朝和贺霖佑身上了,此刻若是在此处将事情说开,二人可能就成了别人看戏的对象了。 为了顾忌彼此面子,贺霖佑起身,放下书本,走出了自己的位置,路过洛朝朝身侧的时候,道:“你随我过来。” 洛朝朝是极为听话,此刻她也极想知道他为何会说那样一番话,于是直接跟在贺霖佑身后离开了。 一边的安怀柔密切地注意着二人的举动,看见二人离开自己的视线,她才落下眼帘。 屋外,洛朝朝和贺霖佑来到了屋檐拐角,一处鲜少有人来往的地方。 洛朝朝第一次这么听话地被人叫出来,说出来可能有些可笑,她甚至有些紧张,看贺霖佑严肃的表情,她也莫名地跟着严肃了起来。 贺霖佑忽然开口:“洛朝朝,你把我当朋友吗?” “那是当然,帮过我洛朝朝的人,都算是我的朋友。”小丫头说得极为坦然,似乎认识贺霖佑是极为高兴的事情,想必在她眼中,敞开心扉和他成为朋友是一件极为简单的事情。 贺霖佑又道:“洛朝朝,我不想和你做朋友。” 他答得极为严肃,一丝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洛朝朝脸上的表情也默了下来,眼睛四下转动了一下,然后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所以才这么说?” “是。”贺霖佑倒也不掩饰,直接开口,“因为你的靠近,我惹上了麻烦,你也知道柳家姐弟看我不顺眼吧,因为你,我在书院里的日子更难处了,今日如果不是我回来的早,今日我的书桌上可能会爬满虫子,这些都是拜你所赐。” 洛朝朝听得胸膛剧烈起伏,粉拳微握,她正要开口,可是却被贺霖佑抢先了一步。 “你是不是想说,替我去教训柳战逸他们?”贺霖佑的脸上挂着极为冷漠的笑意,“大可不必,没有你的教训,我可能会过得更好,你都总是被他们二人欺负,又如何能帮我教训他们呢?我和你不同,你家里有权有势,柳战逸他们如何欺负,都不敢对你真正做什么,可我不行,你身后有你的亲人做依仗,而我没有,入南鸣的机会对于我来说实属难得,我不求其他,只想在这里,求一份安宁,静心读书。” 既然人人都觉得他势微,那他便认了好了,如此,洛朝朝应该能明白,自己交不起她这个朋友的意思了吧。 洛朝朝有些生气,她自认为眼前这个人不是胆小怕事之人,可此刻贺霖佑的一番话,恰好证明了他不是洛朝朝以为的人,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来南鸣只是想安安静静地读书。说得好像她洛朝朝和一只哈巴狗一样赖着他了一样。 “贺霖佑,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是选择和我洛朝朝做朋友,还是宁愿和别人一样,成了柳战逸任意欺负也不敢吭声的懦夫。” 贺霖佑冷笑:“和你做朋友,还不是一样被柳战逸他们欺负。” 洛朝朝笑了,似嘲笑,又似可惜:“算我看错你了。” 贺霖佑落下眼睫,嘴角的笑意不减,像是在自嘲。 重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便不会有失去的难过,他以为和洛朝朝摊开了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毕竟他不在乎自己有没有朋友,可是此刻心里居然涌出一丝难过。 不过,好在是一点点的难过,好在他还没有习惯洛朝朝的存在。 贺霖佑又继续道:“你的点心拿回去吧,我一直都不喜欢吃甜食,你自以为是地送一盒甜的点心过来,其实挺让我为难的。” 洛朝朝甜甜一笑:“不用了,那盒点心你拿去喂狗吧,正好,你不挺想巴结那条狗的么?” 洛朝朝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明明日头那样大,贺霖佑却感觉身体莫名地寒冷,冷到,手都在颤抖。 洛朝朝顶着一张生气的小脸回到了学堂,而一直注意洛朝朝和贺霖佑动静的安怀柔在看见洛朝朝回来的一瞬间,就朝着洛朝朝走去,在看见洛朝朝那张阴翳的面孔时,又有些不敢靠近。 但是架不住内心好奇,她缓缓走了过去,问:“朝朝,你刚刚和贺同窗出去,聊什么了呀?” 洛朝朝奇怪地看了安怀柔一眼,其他人八卦她倒是不意外,可是放到安怀柔身上,就有些奇怪了,毕竟她是一个极为沉默的人,有时候和贺霖佑一样,好像天塌下来她都不会有什么惊讶的表情。 该死,她没事拿人家和贺霖佑比较做什么。 洛朝朝微摇晃了一下头,将脑子里贺霖佑的身影撇开,道:“没什么,就是看清了有些人的面目。” 安怀柔奇怪地“啊”了一声,她还以为贺同窗会和朝朝说明柳战逸在她书本里放虫子的事情呢。 不过此刻的洛朝朝情绪不太好,安怀柔也不敢多问什么,于是便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等贺霖佑进来的时候,发现柳战逸他们正坐在他的位置上,手里吃着洛朝朝的那盒点心,极为得以地朝着贺霖佑扬了一下下巴。 贺霖佑也不知道是洛朝朝叫他们吃的,还是他们私自打开了点心盒子,自作主张就动了他的东西。随后他的目光又落在洛朝朝身上。 洛朝朝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一般,直接身子一转,和身后的洛文礼说话了。 第19章 贺霖佑回到自己的位置,小脸微沉地将那盒点心直接放到了柳悦意的桌上,正好,柳悦意手里也拿着点心。 见他似乎生气了,柳悦意得意道:“吃你两块点心而已,洛朝朝都没说什么,你应该也不会生气吧。” 贺霖佑面无表情:“不问自取视为偷,二位慢用。” “这点心也不过如此,下回我给你带我们家的糕点,比这好吃一百倍。”柳悦意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向了洛朝朝,不过洛朝朝似乎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若放在以前,肯定得炸毛了,但今日却一反常态,没有反击。 姐弟二人对视了一眼,似乎明白贺霖佑和洛朝朝二人闹变扭了,不过这也正合了他们的意。 洛朝朝是不好欺负,可是欺负一个无权无势的穷酸贺霖佑,他们还是敢了。再说了,先前贺霖佑反击柳战逸,还有画虫子吓柳悦意的事情,经过这事,也算真正可以清算了。 肖桐青和洛文礼也感觉到了洛朝朝的不对劲,这丫头和桌子过不去,趴在桌子上,拿食指戳桌面已经好一会了。 甚至还嘀嘀咕咕的。 “字写得好看了不起啊。” “画画画得好看了不起啊。” “如果不是本小姐看得起你,你以为你有认识我的机会。” “如果不是看在那串糖葫芦的份上,你贺霖佑我洛朝朝才不稀罕结识呢。” “你以为是个人就能和我做朋友的吗?真是可笑。” 洛文礼听不下去了,手掌一拍桌子,问道:“洛朝朝,桌子没成精呢,你和桌子说什么话?” 洛朝朝忽然一个诈尸挺了起来,脑袋险些装上洛文礼的鼻子上,她宣布似的语气道:“我决定了,我洛朝朝以后要做一个斯文的女子,不是谁,都有机会和我洛朝朝做朋友的。” 洛文礼伸出手,在洛朝朝的额头探了一下,然后又摸摸自己的额头,道:“也没发烧啊。” 洛朝朝小手一挥,直接将洛文礼的手挥开,严肃道:“我是认真的!” “好好好,认真的,哥信你。”嘴上说着信,但是那表情显然不信。 洛朝朝也不指望洛文礼相信,她要用行动证明自己的决心,于是拿出纸和笔,打算好好练字,到时候打洛文礼的脸。 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一堂课以后,又是写字的时候了。童院的规矩,上五天课,休息一日,五天中,有四日下课前的半个时辰都是学子们练字的时间,然后间隔一日下早课,洛朝朝昨日是叫贺霖佑帮的忙,今日…… 贺霖佑不由得将目光看向了洛朝朝。 今日她也没有瞌睡,也没有躲懒,小身板坐得挺直,倒是极为安分地在那提笔写字。 写得正认真的洛朝朝似乎没有注意到贺霖佑的视线,她正写得认真呢,洛文礼推了她一下,害得洛朝朝的纸上多了一条划痕。 洛朝朝怒气冲冲地回过头,正想质问洛文礼做什么,洛文礼却先一步开口道:“要不要我帮你?” 若想要洛朝朝的字看得过去,那她得写得极慢,而她又不是天天都那么有耐心的,洛文礼之前也帮习惯了,所以才有此一问。 既然洛文礼是出于想帮忙才推她的,那么洛朝朝便勉为其难地原谅他了,收回生气的神色,转回了身子,极为硬气道:“不用,我自己写,你又不能天天帮我。” “呦,我们朝朝这是长大了呀。” 洛文礼一句调侃,又换来了洛朝朝一记白眼:“你别烦我。” 见洛朝朝如此认真,洛文礼自然是不会再打扰她了,于是便先收拾好了东西出去了。 今日洛朝朝写得极为认真,周围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了洛朝朝也没有着急,直到写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洛朝朝才放下笔,活动了一下肩颈,眼睛不由自主地向左后方看去。 果然,贺霖佑依旧坐在那个位置上,甚至姿势都是和昨天一样的,捧着一本书,一动不动。 洛朝朝无声朝他做了一个鬼脸:“早晚有一天,我的字要写的比你好看,哼。” 写完最后几个字之后,洛朝朝也收拾了一下,拿着自己的字帖,出门了。 洛朝朝离开之后,贺霖佑才放下手里的书,也起身了。 今早山长已经将出入书阁的玉牌给了他一块,童院里有资格出入书阁的学子屈指可数,既然山长给了他这个特权,他自然是不能辜负所望。往后他可以任意在书阁出入,可能,他以后下课了也不会再坐在学堂里了,而是会去书阁阅书。 书阁里坐着的基本是中院和成院的学子,但是此时已经酉时,书阁内也只剩寥寥几个人。 贺霖佑也没打算呆许久,是打算坐到饭点以后便回去的,于是便自己选了一个安静的角落,找了一本《水经注》初卷看,书阁四面敞亮,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棂爬入屋内,不知不觉,书阁里的人更少了。 一些人三三两两地离开了书阁,夕阳西沉,书阁内不知何时亮起了烛火。 贺霖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动,直到书阁管事将他身边的一个灯盏点燃以后,他才惊觉周围已经无人了。 书阁管事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按理说这个时辰他也应该下值了,但是书院里面有规定,书阁里但凡有一个人看书,管事也不能赶人了 ,所以此刻他才悄悄为贺霖佑点起了烛火。 贺霖佑回神以后,环顾了一下四周,极为不好意思道:“多谢先生,不过不必麻烦了,我这就走。” 刘管事道:“小公子想看到几时便看到几时,书阁本就是你们的地方,想坐到几时都是你们的自由。” 平日里学堂内会有学子的私人物件,之前也发生过盗窃行为,所以下课时间一到,是不准学子多在学堂内逗留的,于是大部分人便会来书阁温书。 贺霖佑客气地站了起来,笑道:“耽误先生下值了,书我借走了,今日便不在此处看了。” 见贺霖佑要走,刘管事也没有挽留,人家体谅他,他还求之不得呢,最近家中夫人临盘在即,夫人年纪大了,这些年她固执地想要一个儿子,所以年过四十了还执意怀孕,家中虽然有人伺候,但是他还是不放心,到点了必须回去。 “那便多谢小公子体谅了。” 贺霖佑淡笑,拿着书,离开了。 第20章 为了不显得特立独行,贺霖佑一般中午是在饭堂用饭。但其实贺霖佑来南鸣的第二天,蒋文杰便为贺霖佑找了一个私厨,所以晚上不用挤饭堂。 第15节 等贺霖佑回来的时候,蒋文杰急忙上前给贺霖佑递水。 一日从晨曦到日落,似乎过得特别的快,落日带余晖将天空染成了粉色,绚丽的云彩宛如女子薄纱一般的裙裾,美得不像话。 贺霖佑进屋,放下了手里的书,然后才出门,在小院的石桌上用饭。 作为一个贴身伺候的下属兼管事,蒋文杰忍不住开口问:“殿下今日上学可顺利?” 贺霖佑执筷子的手一顿,淡淡吐出两个字:“顺利。” 听到让人这两个字,蒋文杰心情一松,笑道:“顺利便好,我今早瞧见洛小姐给殿下你送点心了,殿下能在书院里交到一两个知心好友,属下真为殿下感到高兴。” 贺霖佑没有多说什么:“吃饭吧。” 来南鸣书院的第一天,贺霖佑就定下了吃饭同桌的规矩,所以蒋文杰自然是立马坐下,不过用菜方面,还是等贺霖佑动过那道菜以后,他才会下筷子,而且用的是公筷。 蒋文杰还是一如既往地和贺霖佑汇报着自己一日的任务,哪怕给饭堂大娘洗了几棵菜他也说得明明白白,不过今日的贺霖佑却异常的沉默。 之前的贺霖佑尽管不怎么说话,但是也不会如今日这般沉默,给蒋文杰的感觉,似乎就是没有听他在说话一般。 他也看出了贺霖佑的心情不佳,于是问道:“殿下今日可以有什么心事?” 贺霖佑的视线落在自己的饭碗上,似乎有些出神,喃喃道:“忽然想吃点心了。” “啊?”蒋文杰听清楚贺霖佑的话后急忙站了起来,“殿下若是想吃,我这就去买。” 贺霖佑急忙抬头,阻止了他:“不用,我想吃的点心你买不到,吃饭吧。” 蒋文杰万般不解,最后还是坐了下来。 一顿饭吃得极为沉默,蒋文杰一直小心打量着贺霖佑的神色,但是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谁叫他们家殿下天生就是一个情绪不外露之人呢。 明日一过,就是间隔一日的休沐。 次日,学子们都比往日的要闹腾一些,学堂上追逐打闹的事情时有发生,洛朝朝自然也在其列,和肖桐青两个人说着话,笑得极为开心,也不知道聊了一些什么。 贺霖佑今日倒是难得的清净,无人再来招惹他,一个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静地看着书。 原以为,假前的最后一日,他也会和其他人一样,愉快的度过,可是显然是他想多了。 下午的时间较为沉长,众人都昏昏欲睡,甚至连讲学的夫子都有些没有精神,课堂上也不乏一些点头捣蒜,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之人。 而点头点得最为明显的,当属坐在前排的洛朝朝的,发髻上的流苏坠子随着她的举动一晃一晃的,点了两下,竟然直接趴下,就那么睡着了。 夫子一开始也没有注意,直到捧着书走到洛朝朝桌前的时候,才发现有人居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睡觉,于是戒尺一挥,重重地拍在了洛朝朝的桌上。 洛朝朝猛然挺身,立马坐直了起来,困得眼皮子都垒出了三层,然后眼睛偷看向夫子。 教论语的夫子也是一个严厉的人,他也不顾忌洛朝朝的身份,直接道:“既然这么困,那就出去站着听。” 此刻太阳倾斜,正是站哪都要被晒的时候,叫洛朝朝出去听课,那和太阳底下晒咸鱼没什么两样。 可是那又能怎么办呢,洛朝朝也不敢反驳夫子啊,于是就拿起桌面上的书,乖乖地走了出去。 洛朝朝贴墙而站,就指望太阳能够走慢一点,好让她不要那么热。 学堂内传来了朗朗的读书声,似乎她被夫子赶出来以后,里面的那些人就极为珍惜坐着的机会,读书都更卖力了。 洛朝朝打了个哈欠,将书盖在了自己的脑袋上,歪着脑袋眯着眼。 本以为这只是一个小插曲,众人也立马从这个插曲之中抽身,投入到夫子的讲学中去了。 贺霖佑听课仔细,在宫里养成的习惯让他鲜少打瞌睡,毕竟宫里不似南鸣这般,一屋子都是学生,那里你若是敢瞌睡,太傅一眼就能看见,而且惩罚也相对较严,可不仅仅是出去站着这么简单。 很多时候,会直接挨教鞭,还会叫你抄书抄到手拿不起筷子。 忽然,一团白纸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准确无误地落在贺霖佑的桌上。 贺霖佑疑惑,目光顺着纸张飞来的方向看了过去,只是还没来得及找到行凶之人,就有人先朝着夫子开口了:“夫子,贺霖佑上课分心,在画画。” 经过上次温夫子的事情之后,贺霖佑画技好已经不是书院里的秘密了,其他斋的人先不说,甲斋的学生是各个佩服他的画技的,甚至连在甲斋授课的几位夫子也都知道他的画技了得。 不过呢,画技了得是一回事,在别的夫子的课上画画,又是另一回事。 柳战逸诬陷贺霖佑的时候,夫子正好将要路过贺霖佑身侧,于是就没有给贺霖佑反应的机会,夫子直接上前,拿起贺霖佑桌面上被揉成一团的纸张,缓缓展开。 纸上,是一只画着胡须的乌龟,旁边还有题字——千年的乌龟韩夫子。 而此刻贺霖佑面前这位夫子,正好姓韩。 韩夫子张开纸张面向贺霖佑,问他:“此画可是你作的?” 贺霖佑站了起来,从容道:“不是。” “既然不是,那为何会出现在你的桌子上?”韩夫子问。 贺霖佑的目光,越过韩夫子,视线落在了柳战逸身上,答案不用说,已经用眼神告诉过夫子了。 夫子转过头看向柳战逸,柳战逸着急辩解道:“夫子,我亲眼看见他画的,不信你翻看他最下面的那本册子,里面画的都是类似于这样的画。” 韩夫子的目光,不由得又落在贺霖佑放在最下面的册子上。 虽说那册子并未画乌龟王八什么的,但是里面的画贺霖佑也不想被如此公布于众,册子上前面几页画的都是洛朝朝,如果就这样被夫子拿出来展示在大家面前,恐怕以后有嘴也说不清了。 第21章 说那只是他无事记录日常的画册,谁又相信呢。 所以在夫子没有动手之前,贺霖佑便自己承认了:“学生愿意受罚。” 在韩夫子眼中,贺霖佑何尝不是一个好学生呢。夫子喜欢好学生,同时夫子也希望好学生应该最为重视自己的课,而他在自己的课上公认画画,这显然是对他的轻视。 其实他也知道此画不是贺霖佑所画,只是在被柳战逸说到他的画册的时候,贺霖佑明显慌张了一下,并且居然承认了别人的栽赃,这无异于承认了他确实是在他的课上开小差,画画了。 此刻,哪怕这幅画不是贺霖佑画的,韩夫子也抑制不住地想罚贺霖佑。 “给我出去站着听课!” 听到夫子如此决定的时候,柳战逸和柳悦意皆笑了。而站在门口的洛朝朝,正趴在矮窗上,看着这一幕的发生。 见贺霖佑出来了,她立马收回视线,一本正经地捧着书,故作认真看书。 贺霖佑路过她的身侧,阴影从她书面上一晃而过,然后站在她不远处。 二人中间隔了两个人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二人都没说话,洛朝朝的视线悄悄扫了过去,见贺霖佑面目表情,也看不出生气不生气,她便生出了坏心思。 此时无论贺霖佑生气不生气,她洛朝朝都想在他的心口上撒一把盐。 洛朝朝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声音刚好足够不远处的贺霖佑听到,她道:“不和我做朋友,不也一样被欺负,怎么样,气不气?” 贺霖佑低着头看着书,没有理会洛朝朝。 洛朝朝懊恼:“闷葫芦,我才不稀罕与你做朋友呢。”说完以后,便左移了两步,拉开了自己和贺霖佑的距离。 少年自始至终低垂着眉眼没有说话,似乎全然当洛朝朝不存在一般。 洛朝朝也是万般无聊,外面又热得很,太阳已经爬到她的腰上了,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落到她的脸上,全身就像至身于蒸笼一般,身上发着薄汗,难受极了。 于是洛朝朝一会面向墙壁,一会又脸朝外,简直是把自己两面翻滚过来,前后烘烤啊。 而反观一边的贺霖佑,一直静静地站在那,和个雕塑一样。 洛朝朝实在受不了了,最后面向墙壁,书垫在额头与墙面之间,闭目静神。 太阳斜射而来,越过贺霖佑的肩头刚好落在洛朝朝的小腹上。直到洛朝朝安静了,贺霖佑才抬眸看向洛朝朝,无人看得懂他眼底的神色,最后,少年一步一步朝前,无声靠近洛朝朝,然后又向外走了两步,恰好用让自己的身子,挡住了落在洛朝朝身上的全部阳光。 贺霖佑走的这两步,恰好被距离二人最近的洛文礼看见了,他与门口的二人仅一墙之隔,而且临窗。他目光幽沉地落在贺霖佑身上,随后嘴角一勾,收回了视线。 昨日回去的时候,洛朝朝已经和他说明了全部,将贺霖佑说的那些话,原封不动地说给了他听,他那个惊讶啊,原来自己家那丫头也有记忆力这般好的时候,同时,那一刻也加固了他对贺霖佑的不喜。 不过此刻看贺霖佑的举动,倒是让他有些好奇了,这模样,不像是不喜欢洛朝朝啊,倒像是有些喜欢。 韩夫子也注意到了外面倾斜的日头,于是没过多久便叫二人进来了,洛朝朝一听如蒙大赦,急忙就进屋了,也没有留意已经改变了位置的贺霖佑。 贺霖佑走在洛朝朝后面,被“赦免”后也不见他多高兴,除了小脸被晒得露出几分不自然的红,其他宛如平时一样。 回到自己位置的时候,与不怀好意冷笑的柳战逸对视了一眼。柳战逸那目光,似乎在说,他的欺凌还没有结束。 贺霖佑倒是懒得理会他,坐会了自己的位置,脑子里唯一的想法是,自己的那本画册还是不要放在学堂里的好,往后还是放在自己屋内吧。 回到座位以后,洛朝朝便感觉时间过得无比的快,转眼就下课了,今日的字她也写得及快,还别说,经过了两日的练习,她的字,至少不会叫斋长认不出来了,斋长也认识洛朝朝,对她之前狗爬一样的字有些印象,所以,如今能写出令他全部认识的字帖,已经算是一种进步了,于是就放洛朝朝走了。 下完课,贺霖佑照常去书阁,只是今日的书阁似乎要比昨日清冷些,一到休沐的时候,还多人都会回家待一天,所以冷清倒也意料之中。 昨日那一册书贺霖佑看完了,于是今日换了第二册 又坐在昨日相同的位置阅读了起来。 说来也是不巧,贺霖佑坐下还没一会,刘管事便走了过来,和贺霖佑道:“小公子今日也是打算读到酉时吗?” 贺霖佑奇怪,不明白今日的管事为何会有此一问,而且他还坐下来没多久。 他想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左右没事,便多坐一会。” 听完贺霖佑的回答以后,刘管事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会又开口:“小公子,今日实在抱歉,家里的下人前来报信,说我夫人今日临盘了,正好此时书阁也没人了,所以我想现在回去。” 经过刘管事这么一说,贺霖佑才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确实已经没有人了,方才零星的几个人,都已经消失了身影。 贺霖佑放下书:“那我……” “这样吧,我提前回去本就不合规矩,小公子你是山长的亲戚,我也自然信任你,我且把书阁的备用钥匙给你,劳烦你看完书以后将书阁锁上,可行?” 童院里面,能拿到玉牌出入书阁的就两三个人,都是身份特殊之人,刘管事也都认识他们,所以他对贺霖佑才会莫名的信任,再加上之前山长也说过,如果这孩子喜欢在书阁看书,多久都任他看,刘管事这才有此一问。 贺霖佑犹豫了一会,最后点点头。 刘管事一见贺霖佑答应了,留下钥匙人就跑没影了。 而此刻,书阁居然就只剩下贺霖佑一个人了。 第22章 按照院内的规矩,可能还要过一个时辰才能给将书阁关闭,贺霖佑想着自己左右也是无事,那便再坐一个时辰也无妨。 许是因为明日放假,今日傍晚还真的就没有人来书阁看书,贺霖佑一个人坐到了暮色四合,等着最后一刻钟结束关闭书阁。他也坐得有些累了,于是就打算站起来活动一下身子。 书阁有五层,听闻最高一层视野开阔,书阁又建在九心湖边,站在高处眺望远处的话,风景定然怡人。 听说最高层最初是给书院的夫子们用的,可是后来慢慢的,夫子们都习惯将书带回去观阅,于是最高一处的阅室便被空了出来,平日里应该也有人上去,只是今日书阁内都没有人了,想来上面也不会有人。 第16节 贺霖佑一步步越过阶梯,不多时,高处的光亮甫一照了过来,让人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傍晚的风带着丝丝凉爽,高处的天空似乎都要比下面看到的瑰丽壮观一些,霞红的云朵似乎就在眼前,俯瞰大地的感觉,让心里那一丝烦闷都一扫而空了。 书阁是南鸣最高的楼宇,从贺霖佑的角度去看地面,似乎每个角落都一览无余,今日书院里的人都比较少,四处都空荡荡的。 贺霖佑余光一扫,忽然看见了几抹熟悉的身影。 原本应该离开书院了的柳战逸出现在了贺霖佑的视线之内,他身后跟着两个人,而不远处的柳树之下,柳悦意也站在那。 贺霖佑站在那看了一会,发现柳战逸是朝着书阁的方向走来的。 他不禁有些疑惑,书阁没有玉佩的童院学子是不能入内地,童院的学生年龄小,之前时常有童院学生借走了书,最后把书弄没了,亦或者毁坏了的情况,而且童院的学生来书阁,极为闹腾,容易打搅到其他学子看书,所以书院就干脆禁止了童院的学子来书阁,后来真正想要看书的学子,便想方设法地找中院和成院的学子帮忙借书了。 这也就是为何,此刻看见柳战逸过来,贺霖佑是无比奇怪的。 思来想去,书阁内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柳战逸此刻若是真的要进来,他也不能坐视不理,于是就起身下去了。 只是等他走到一层的台阶上的时候,书阁内还是静悄悄的,显然是没有人进来过。 不仅如此,书阁比方才还暗了,因为原本敞开着大门关上了。 贺霖佑愣了一下,随后快步跃下最后几个台阶,朝着大门走去。 大门严丝合缝,看不出来一丝缝隙,贺霖佑的手攀在门把手上,试图打开大门。 门是动了,只是露出一丝缝隙以后又不动了,同时金属撞击木头的声音传来。 贺霖佑垂眸,看见了横在缝隙里一把锁。 就在此刻,屋外传来了柳战逸和另外几人癫狂的笑声。 透过缝隙,贺霖佑看见了屋外的始作俑者。 果然,屋外站在柳战逸和另外两个人,他们是冲着自己来的。 柳战逸看见贺霖佑无措的模样捧腹大笑:“贺霖佑啊贺霖佑,没想到我们会来吧。” 关门的锁和钥匙都在书阁内,也就是说,此刻将贺霖佑关住的锁是柳战逸故意弄来的。 贺霖佑不知柳战逸为何会寻到这个空子戏弄自己,此刻怒意在胸腔里翻滚,他也来不及深想其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柳战逸,道:“给我把门打开。” 柳战逸举起手,食指上俨然挂着一串钥匙,不用说也知道是此刻书阁门上的那把锁的钥匙。 他极为得意地转动着手,微扬起下巴,道:“想叫我给你开门啊,可以啊,跪下,学两声狗叫来听听。” 望着柳战逸得意的模样,贺霖佑微动着下颚,眼神凌厉。 “哈哈哈,不愿意啊,那你就在里面待着吧,刘管事回家喽,不到明日是不会来喽。” 柳战逸身后两个人跟着柳战逸一起笑,笑声回荡在贺霖佑耳边,宛若有人在他心口点了火,烧得他胸腔闷疼。 少年修得平整好看的指甲深深陷入了自己的掌心。 柳战逸见贺霖佑面无表情,瞬间觉得无趣得紧,其实他也没什么目的,就是看洛朝朝维护这个人不爽而已,再加上此人不知变通,执拗的性子不知道讨好他和姐姐,所以他才看贺霖佑如此厌恶。 可是捉弄人也得从被捉弄的人的身上看到他想要的反应他才能开心,怎么说得看到那人跪地求饶,身上的高傲清冷碎了一地他才能获得快乐,可是贺霖佑没有,他的反应让柳战逸极为失望。 就好像欺负了一根木头,这有什么意思呢。 “喂,和你说话呢,如果你乖乖地跪下学两声狗叫,小爷我立马放你出来。” 贺霖佑没有理他,直接关上了门,然后折身回去了。 这会,柳战逸反倒是有种被拒之门外的感觉,怎么能让那小子反客为主呢。 他不服气走过去,推开那条门缝,小脸凑过去,刚要找寻贺霖佑的身影,一杯冰冷的茶水倏地扑了过来。 顽劣少年反应不及,被扑了满脸,水滴顺着脸颊流到了衣襟上,令他一脸狼狈。 “贺霖佑,你他娘的找死!” 雷霆怒火响彻四周,柳战逸怒气冲冲,只是屋内没有传来贺霖佑的动静。左右他是不会给贺霖佑开门的,眼看天也快黑了,就让他一个人在里面待着的。 “贺霖佑,你就在里面安分带着吧,听闻书阁里夜晚有不干净的东西出没,哦,不仅如此,指不定还有蛇,蝎子,蜈蚣什么的,你可千万小心了。” 柳战逸说完,便甩袖离去。 今日他们回家的马车坏了,车夫修马车要耗费不少时间,于是他和阿姐便下马车溜达,恰巧看见书阁的管事出了学院的大门,正巧斋长也在门口,刘管事便和斋长说明了这么早回去的缘由,也说了书阁里有唯有一人在看书,那就是贺霖佑。 这些话被他听过去了,想着左右也是没事,于是脑子灵光一现,便去书院里找了住宿在书院的黄俊明和沈幻二人,叫二人拿来了一把大锁。 原本以为事情不会如他所计划的那般顺利,不曾想他关门的时候贺霖佑居然没发现,所以才有了这一幕。 第23章 如今书院里面冷冷清清,柳战逸想着贺霖佑也不会那么快被人发现,就让他一个人在里头带着吧。 柳战逸和柳悦意相继离去,四周似乎又安静了下来。 书阁的窗户都设在比人还高的墙上,平日里开窗关窗都是需要靠器具,此刻哪怕贺霖佑搬来了凳子,他也爬不出去。 此时的少年,静静地坐在大厅内的书桌边上,眼睫颤动了两下,随后找出了打火石,给自己点亮了两根烛台。 他和普通人一样,怕黑,怕打雷,怕那些可能不存在就又稀奇古怪的的东西。 若放在平时,他还没有这么深的恐惧感,可是此时此刻,望着静得落根针都能听到的偌大书阁,他很难不承认,他是害怕的。 书阁太大了,此刻太阳也下山了,天空都是灰的,更别说那透过窗户设进来微弱的光了。烛火照不到的角落那样多,黑暗层层裹挟,似要将他吞噬。 贺霖佑害怕地闭上了眼睛,两手抱住自己的膝盖,一动不动。 蒋文杰找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 听到开门的声音响起的时候,贺霖佑甚至以为自己幻听了。 当蒋文杰着急忙慌地跑到贺霖佑面前,正要查看贺霖佑的神色的时候,贺霖佑却表现得极为冷静。 “我没事。” 门口站在那么多人,似乎都是来找贺霖佑的,一个个手里不是火把就是灯笼,将安静冰冷的书阁照得明亮又暖和。 古致走了出来,朝着贺霖佑拘礼:“是老朽看管不利,让殿下受惊了。” 贺霖佑缓缓站起了身来,明明才到山长胸口的个子,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烛火尽管明亮,却照不近少年漆黑暗沉的瞳孔。 “我说了没事,这一会与书为伴,倒也有了不一样的心得,蒋文杰。” “属下在。” “我饿了。” 蒋文杰看了一眼古致,似乎是想询问古致贺霖佑这么个反应是怎么回事。 古致道:“柳家姐弟的事情,老朽会亲自登门,与他们长辈说明此事。” 贺霖佑笑了,看向古致:“不用,这是我们学子之间的事情,无需劳烦山长。” 说完,径直走出了书阁。 蒋文杰急忙跟了过去。 古致缓缓直起了腰,目光幽深地看向了已经离去的贺霖佑。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贺霖佑是个性子温和,待人恭谦之人,可是经过方才一番对话,他瞬间对贺霖佑有些改观了。 上位者的压迫感在这个小少年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他曾经也在宫中沉浮多年,看人也一向准,却没想到,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他不是猫,而是虎。 一边的斋长见古致一直没有反应,不禁猫着腰小心翼翼地上前问候:“山长,这位小公子到底是何身份啊?” 古致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贺霖佑的身份信息,可是刚才的那一句“殿下”似乎暴露了贺霖佑的身份。 若真的是他以为的“殿下”,那他以后可得小心点了。 古致笑了笑,忽然伸手拍在了斋长林松度的肩膀:“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只是受朋友之托,我得照顾好他。” 林松度点了点头,道:“那以后可否需要我对他照顾一二?” 古致道:“不需要,我那朋友说了,就把他当成普通学子,该教教,该罚罚。” 听古致这么一说,林松度松了一口气,他最烦照顾那些娇贵的公子小姐了,他也是因为这个大公无私的耿直性子,才被选为斋长的,这些年他谁的话都不听,只听古致的。 古致既然这么说了,他自然是全然听从他的吩咐的。 贺霖佑腿不长,走得倒是挺快,甚至要蒋文杰小跑着追过去。 “殿下,殿下你慢些。” 晚风凉爽,贺霖佑出来以后才惊觉,自己身上已经完全被汗水浸湿了。 蒋文杰急忙追了上去,关切问道:“殿下,是属下看护不利,殿下恕罪。” 贺霖佑没有理会他,只是极为冷淡地说一句:“回去备水,我要沐浴。” 浑身冰冷的黏腻之感已经叫他忍无可忍,这一种种感触似乎在叫他回忆方才被黑暗包裹的恐惧。 “是。” 蒋文杰领命,临走前,还问了一句:“殿下,关害殿下之人,可需要属下前去教训一番?” 虽说他一个成年人去教训两个孩子着实有些说不过去,但是他身为下属,怎可看着主子任人欺负,殿下既然拒绝了山长,那么就应该由他出手,无论如何,他都要为他家殿下讨回公道。 贺霖佑斜睨了蒋文杰一眼,嘴角轻勾,然后道:“不必,有些债,我会自己讨回来。” 望着少年隐匿在黑夜中沉静幽暗的侧脸,蒋文杰垂首没有说话。他家殿下平日里鲜少生气,可若是真的动了怒,那便是雷霆之怒。 之前在皇宫的时候,殿下曾被太子的胞妹济云公主推下水去,上岸以后的殿下不哭不闹,可是次日就听说济云公主的寝殿闹鬼,吓得公主两日没缓过来。 之后经过查实才知晓,是公主挂在床头的一幅画上用了特殊颜料,白天看是谪仙男子,夜里看是泛着荧光的披头散发恶鬼。而那幅画是济云公主从贺霖佑手里抢走的,当时公主还洋洋得意,甚至想命令贺霖佑多画几幅,后来,她也庆幸,还好只抢他一幅画。 那幅画因为是济云公主亲自抢走的,所以陛下也没有责罚殿下,这件事情便这样揭过了。 自那一次之后,蒋文杰便对他们殿下有了新的认识。 既然殿下不让他插手,他自然是不会插手的。 蒋文杰随着贺霖佑一前一后回到了静德院,聘请来的蔡嬷嬷也准备好了饭菜,只是贺霖佑回来以后,不是急用饭,而是先去沐浴了。 临进浴室前,贺霖佑一改常态,回过身和蒋文杰道:“你,一会可否站在外面?” 第17节 贺霖佑平时沐浴的时候是没有人伺候的,他也不喜欢人伺候,今日他却突然提出要蒋文杰守在外面。 蒋文杰惊讶了片刻,旋即明白过来贺霖佑为何会如此,许是方才书阁内的黑暗的环境让殿下害怕了,此刻还没有缓过来,所以才提出如此要求。 蒋文杰内心满是心疼,眼底的疼惜之意已经不禁流露了出来。 望着蒋文杰的怜惜之意,贺霖佑怎会看不出来。 但是蒋文杰这样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对他露出这般神情,真叫他心里极为不自在。 他脑袋一扭,直接给了蒋文杰一个背影,然后将门关上了。 蒋文杰露出了一副誓死守护的坚定神情,朝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大声道:“殿下安心沐浴,属下会一直守在门口!” 屋内的贺霖佑腹诽:倒也不用如此大声。 虽然小院内没有外人,但是贺霖佑还是感觉无比丢人。 第二日休沐,贺霖佑还是一如既往地卯时晨起,迎着第一缕朝霞,出了寝门。 晨起四周逛了一圈,随后便用过了早饭,贺霖佑打算带着蒋文杰出门,去城内的闹市逛逛,只是还没出门,小院便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原本应该休沐的段夫子,忽然出现在了贺霖佑的小屋门口,这位是之前教贺霖佑他们武学的夫子。 贺霖佑惊讶之余,急忙上前行礼。 段夫子背着手,站在贺霖佑身前,笑着道:“贺公子应该已经用过早饭了吧?” “是,夫子可曾有过早膳?” 贺霖佑想着,若是夫子没有用过早膳,他便留人一起用膳,没想到段夫子却笑着摆摆手:“我今日来,可不是来蹭饭的,山长说,贺公子你初来乍到,还不熟悉我们南鸣的环境,所以叫我带着你走一圈。” 贺霖佑不明所以。 来南鸣的第一日,山长便派人领着他在书院里走了一圈,虽说没有逛全,但是也知道了几处重要的楼宇,所以为何今日还要带他走一次呢? 段夫子知道贺霖佑脸上为何会露出这样的表情,笑道:“快回去换一身轻便的衣裳,不然待会热得受不住,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一刻钟以后,贺霖佑终于领会,段夫子为何要叫他换一身轻便的衣裳了,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带他出来逛逛的,而是领着他小跑,围着书院外墙的小路沿途奔跑。 贺霖佑步子小,跟不上段夫子,所以段夫子每跑一段路还回过身,依旧保持着奔跑的动作激励贺霖佑。 “贺霖佑,就这么点能耐啊。” “果然是娇生惯养,走这么几步就不行了?” “想要在我南鸣立足,只会看书可不行啊。” 段夫子走一段便激贺霖佑一段,终于在一个时辰以后“逛”完了整个南鸣。 贺霖佑跑得满脸通红,鬓角都是湿的,段夫子临走的时候,嘱咐了小院里做饭的嬷嬷做几个好菜,便欲要离开。 贺霖佑却满目亮光,笑着朝着段夫子拘礼:“多谢夫子关照。” 段夫子还以为这小子会怨恨自己呢,见到他明白自己的苦心,他也是无比欣慰:“注意休息。” 贺霖佑眸光明亮,点点头。 他还不知道,这只是开始,以后每个休沐日子的晌午,都会有不同的夫子临门,专门“为难”他。 第24章 一日过后,南鸣又恢复成往日的热闹。 贺霖佑一如既往地早到,和之前的每日一样,甚至柳家姐弟来的时候,他也未曾有过反应,似乎前日晚上被关书阁的事情未曾发生。 今日上午上的是棋艺课,授课的是文颂。贺霖佑也不认识这位夫子,今日他也是第一次上文夫子的棋艺课,但是这位夫子似乎早早的就认识他一般,居然叫他上台将甲斋众人的名字一一写在了字条上。 贺霖佑不知道夫子到底想做什么,只能按照夫子的吩咐去做。 就在他埋头低写的时候,文夫子站在讲台之上,用戒尺拍了拍桌面,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开口说他今日授课的内容。 “前几日我教的已经够清楚了吧,今日呢,你们俩俩对弈,待会你们抽签,被抽到名字之人与抽签之人一组,若是抽到自己名字,那便重新抽签。” 听文夫子这么一说,贺霖佑算是明白了夫子叫他写名字的用意了。 随后,文夫子又道。 “今日对弈,我可是要验收成果的,输得次数最多之人,要去打扫明心湖那边的草地,赢得最多之人,本席另有奖赏。” 而奖赏,便是一副棋。但是说实话,在座的人没有谁是买不起一副棋的,更多的应该是怕夫子设的罚。 明心湖那地段草茂虫多,枯叶难清,打理起来很是麻烦,夫子若是想挑你错处,扫个七八回也是有可能的。 文夫子说完以后,便回眸看贺霖佑,问他:“可写完了?” 贺霖佑继续手下的动作,不疾不徐写了一个“柳战逸”,随后才道:“弟子还没有写完,夫子稍等片刻。” 文夫子点点头,然后看向下面坐着的每个人,与他们讲起了下棋的要意。 那些话他先前也说过很多遍了,只是下面坐着的那些人,恐怕只会纸上谈兵。棋艺之长,不与人对弈是断然不会提高的,而且还不能单单抓着一个人对弈,要与不同的人对弈,方能技艺提高,锻炼出处变不惊又文思敏捷之能,让人不拘于一套刻板的棋术里面。所以他才想出了如此设计。 不多时,贺霖佑已经将大家的名字写完了,将那些名字一一放入木盒中,文夫子便叫人有序上来抽签。 贺霖佑也在其中。 被抽到名字的人,自然就失去抽签的资格了,而贺霖佑抽到的,好巧,恰好是柳战逸的名字。 柳战逸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甚至看贺霖佑的目光有些得意,于他而言,贺霖佑在经过自己前日的那一次教训以后,心里怕对他畏惧极了,如今和他对弈,想必也不敢赢他。 柳战逸一直以上位者的姿态睥睨贺霖佑,反观贺霖佑,一直低垂着眉眼,瞧着依旧是那副沉静如水的模样,不卑不亢。 又有谁知晓,方才少年手里一直攥着一张字条,手探进抽签箱子里的时候,也未曾松开。 洛朝朝是和斋中一名男学子一组,她棋艺不精,分到谁都无所谓,大不了就是扫个地而已。 全甲斋的人随着夫子来到了棋室,里面一张张矮小的棋桌摆放得整整齐齐,正好够他们两人一张。 柳战逸先占了个好位置,贺霖佑紧随其后。 坐下以后,柳战逸便笑道:“贺霖佑,你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能与我一组。” 柳战逸原以为贺霖佑会战战兢兢,奴颜婢膝不敢与他对视,哪知贺霖佑坦然一笑:“是啊,我的荣幸。” 望着贺霖佑那坦然的眉眼,柳战逸便气不打一处来,为什么这个人被自己欺负得那样狠,还能平心静气地与他相处,换做旁人,怕是会恨他亦或者怕他,反正决计不是贺霖佑这般,宛若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第25章 贺霖佑的反应让他极为有挫败感,而且,显得他低人一等,就好像贺霖佑高高在上,而他只是一个跳梁小丑,自己于贺霖佑而言,无关紧要。 柳战逸脸上的笑意顷刻间荡然无存,看着贺霖佑坦然地坐下,然后执手拿起白棋子,他向柳战逸做了个请的姿势:“你先。” 柳战逸倒也不客气,直接拿起黑棋,落在了棋盘上。 文夫子说了,若是发现两方下棋有人放水,两者皆罚,而且一堂课之间必须分出胜负。 今日一个晌午都是文夫子的课,所以他有的是时间让学子们慢慢对弈。 开始的口令一下,周遭便都安静了下来,众人聚精会神对付眼前的棋局,只是没安静片刻,低语声便又响了起来。 柳战逸的课业在甲斋不上不下,是个中等水平,他的棋艺虽然算不上好,但是在家中,父亲时常会教他下棋,所以他自认为能赢过贺霖佑。 人的精力有限,贺霖佑年纪轻轻,想必不是样样精通,他在画画上面表现出了超常的水平,想必棋艺方面不如自己了。柳战逸这般想着。 “贺霖佑,你课没上一天,你会下围棋吗?”柳战逸洋洋得意,感觉像贺霖佑那样的穷酸书生,家里应该不会教他下棋的。 面对柳战逸的冷嘲热讽,贺霖佑面带笑道:“不会,所以还请柳同窗手下留情。” 柳战逸冷哼了一声,果然如此。 一刻钟后,贺霖佑悠闲地举着棋子,眼眸清冷:“你输了。” 文夫子早早就站在了柳战逸身后,可能柳战逸没有发现夫子,但是贺霖佑是一开始就看见夫子了的。 能在有人观棋的情况下,依旧淡定自若下棋,这少年心性可谓极为沉稳了。 而且,这对弈开始还没过多久,他居然就胜了一局。 文夫子一边满意地点点头,一边在册子上给柳战逸记上了一笔。 之后,两刻钟的时间,柳战逸又输了一局,一个上午,柳战逸败了五局,成了整个斋输得最多的人。 眼瞅着夫子敲响了铜锣,示意比试结束,柳战逸终于忍无可忍,一摔棋子站了起来:“贺霖佑,你耍我呢是吧?!” 一边的夫子看见柳战逸这副模样也惊讶了一瞬,然后才沉声斥责:“柳战逸,你这是做什么?” 贺霖佑这时候拂了拂衣袖,徐徐站了起来。众人都被柳战逸的气势吓得不敢吭声,甚至连夫子都是惊讶的,唯有贺霖佑,还是一副坦然的模样:“怎么,柳同窗输不起吗?” 柳战逸咬牙切齿,但是当着没么多人的面,又不敢作何,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给我等着。” 二人之间的闹剧,众人都看在眼里,洛朝朝对面之人凑近洛朝朝,低语:“敢和柳站逸叫板,那个贺霖佑胆子倒是挺大的。” 洛朝朝没有立即回答,犹豫了一瞬,似是有些心不在焉,眼睛也没有看贺霖佑和柳战逸,点点头道:“是吧。” 反正他是胆子大还是故意报复柳战逸,都和她洛朝朝没关系,以后她和贺霖佑只会是一个斋内的陌生人。 “不过,那个贺霖佑棋艺如此之高,以后的棋艺课,谁和他分到一组简直是倒大霉了。” 洛朝朝忽然抬眸:“他厉害也是种错吗?” 那人辩驳道:“可是柳战逸一上午输了五局诶,以后和他一组的人,不就铁定是垫底啦,你看他不留情面的样,他厉害不是错,但是一丝情面不留不就太过分了么,可怕,以后保佑我不要和贺霖佑一组。” 洛朝朝这时候才将目光缓缓投向贺霖佑,然后脑子里不由得幻想出自己因为输得太惨,被夫子罚去扫地,风雨交加的雨夜,书院里空荡荡的,只有她洛朝朝一人,孤独地拿起扫把,扫啊扫,扫啊扫。 贺霖佑似乎感觉到了洛朝朝的目光,眼帘微垂,眼角一瞥看向她。 洛朝朝却忽然回眸,然后和自己的棋友低声道:“也请保佑我以后不要和他分到一组吧。” 见到洛朝朝别开脑袋,贺霖佑眼睫颤颤,收回目光,随后又抬眸。不过片刻的时间,他眼底的恍惚便没了踪影,恢复一片清明。 不出意外,柳战逸果然是那个输得最多次的人,所以下午下课之后,柳战逸要负责去清理静心的那片草坪。 文夫子向来说一不二,柳战逸也没有去为自己狡辩,就这样认了下来。但是洛朝朝总感觉,柳战逸不是这种闷声吃亏的人。 下午上完课以后,众人陆陆续续地离开。而柳家姐弟迟迟没有走,洛朝朝也故意磨蹭了一会,果然,看见了柳战逸朝着贺霖佑走去。 瞧那柳战逸嚣张的模样,一看就是去找事的,洛朝朝犹豫不决,在帮与不帮之间徘徊,在她还没有下决心的时候,后领子忽然被人一拎。 洛文礼早就看出了洛朝朝的心思了,于是干净利索地出手,阻止了她的念头。 第18节 之前洛朝朝已经将二人的事情告知了他,那他就不能任由自己家小丫头眼巴巴地往前凑,就算她想,他也不允许。 “看什么呢?回去了。” 洛文礼丝毫不给洛朝朝反应的机会,直接揪着洛朝朝领子将人带出了门。 另一边,贺霖佑正收拾东西,随后眼前就多出了一抹白色衣裳的边角。 少年手停了下来,抬头看向柳战逸,问道:“做什么?” 柳战逸嘴角一扯,冷哼:“做什么?当然是找你给小爷去扫地喽。” “不去。”贺霖佑眸光冷淡,拒绝得干脆。 柳战逸狠狠地一拍桌子:“由不得你!” 面对柳战逸的怒火,贺霖佑显得面目表情,他低垂着眉眼,别人也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过了一会,他忽然抬眸:“去,可以,你带路。” 一边的柳悦意一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对镜自赏,和柳战逸道:“你带他去,记得监督他扫完,不然没扫干净到时候又赖到你身上,受罚的还是你。我就不去了,外面太阳那么大,我可不想被晒黑。” 柳战逸早就知道柳悦意会这么说,所以倒也没说什么,直接给贺霖佑带路,朝着静心湖的那片草坪走去。 第26章 夏日昼长夜短,灼热的太阳依旧高高悬挂,照在人的身上,让人燥热不已。 柳战逸领着贺霖佑来到了湖边,他随意一指:“开始清理吧,快点,我赶着回去了。” 贺霖佑没有说话,而是直接拿起扫帚,朝着湖的源头走去。 柳战逸莫名其妙,放声问道:“贺霖佑,你干什么呢?” 贺霖佑停下脚步,解释道:“当然是从头开始清理,哪有人扫地从中间开始的。” 如此一说,倒也有几分道理,柳战逸不疑有他,直接跟着贺霖佑朝着湖的源头走去。 湖的源头临近南鸣的院墙,那里有一间堆放杂物的小屋子,听说之前就是堆放清理洒扫的工具的,但是因为时常有夫子罚学子,便没有再安排人清理湖边,所以那间小屋子就逐渐闲置了。 靠墙的杨柳长得极为粗壮,柳战逸就那么坐在了树根底下乘凉,眼睛看着贺霖佑清理落叶。 今日的贺霖佑极为安分,叫做什么就做什么,这倒是让柳战逸极为奇怪。 霞光下,少年眼睫微垂直,视线落在绿青的草地上,神色认真。 不对,他好像做什么都极为认真,看书,画画,写字,别人吵闹的时候他也是安安静静做自己的事情,似乎永远不会受别人干扰。 柳战逸轻笑了一下,收回目光,闭眼休息。 只是还没过多久,他便被贺霖佑的声音吵醒了。 “你衣服上落虫子了。” 柳战逸一听,立马睁开眼睛,一看,自己衣襟上果然趴着一只蜘蛛,模样可怖。 他急忙跳起来拍起了衣裳,不多时,一只手指大小的蜘蛛落了下来。看到蜘蛛的瞬间,柳战逸一脚踩了上去,将那只蜘蛛碾压得粉身碎骨,随后他才抬眸朝着贺霖佑笑道:“算你眼神不错,乖乖给我把地扫了,今日下棋故意为难我的事情,我就不和你追究了。” 说得他好像是大人大量的君子,实际上他不过是个输不起的小人罢了。 贺霖佑不言语。 柳战逸倒也见惯了贺霖佑如此模样,也没觉得他桀骜冷漠,他眼眸四下扫动,寻找下一个阴凉之地。 柳树下是万万坐不得了,万一还有其他虫子爬上来,钻入他的衣服里面可不得了,所以他要换个没有虫子的地方,随后,他将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小房子上。 那房子虽然看着不大,但是似乎挺干净的,总之,一定比这杂草丛生的柳树底下安全。 思及此,柳战逸便起身,朝着木屋的方向走去。屋子里面都是一些积灰了的工具,所以门也没有锁,柳战逸轻而易举就推门而入了。屋子是不大,但是用来乘凉倒是绰绰有余,可比外面柳树底下凉快多了。 柳战逸朝里走了两步,忽然听到“吱呀”的一声关门声,随后屋内倏地暗了下来。 他猛地回身,快步上前就要阻止即将关上的门,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屋门被重重关上,此刻,除了一个破旧被钉死的木窗透着一丝丝的光亮,再不见其它的地方有光洒进来。 柳战逸急忙巴拉着窗户,虽说窗户是被钉死的,但是缝隙是足够大的,他想伸出一只手都不成问题,所以想看外面的贺霖佑自然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两手扒拉着窗户,朝着贺霖佑怒吼:“贺霖佑,你想干什么?” 贺霖佑慢条斯理地将门锁上,随后走到窗户面前,将钥匙举到了柳战逸面前,淡笑问道:“这一幕熟悉吗?” 怎会不熟悉呢,前日他就是用这样的招式将贺霖佑关在了书阁。 柳战逸平复了一下语气,然后朝着贺霖佑道:“贺霖佑,你放我出去,我的地我不用你扫了,以后我要有什么好的事情都带着你,也不欺负你了。” “是吗?”贺霖佑指尖一动,转着钥匙,笑道,“我怎么不信呢。” “贺霖佑!我命令你马上放我出去,否则,我明日就叫你滚出南鸣书院,到时候你别哭着求我!”柳战逸气得目眦欲裂,威胁贺霖佑的表情是那样的狰狞,可是贺霖佑不为所动。 贺霖佑笑了,一改往日淡漠的模样,笑意有些深,露出一排洁白的贝齿,嘴角还有两个小梨涡。 他明明笑得那样好看,柳战逸却心里发怵。 “柳战逸,我希望你弄明白,现在该求饶的,是你。” 柳战逸也笑了,尽管笑得有些没有底气,但是气势上也不能输得太彻底,他道:“不就是被关在屋子里吗,我才不怕呢,你休想吓到我,我在里面睡一觉,醒来我姐姐一定会找到我的。” 这番话,像极了自欺欺人。 不过他说得也没有错,只需要浅浅地睡上一觉,就会有人来找到他了,他也根本不用害怕,这间屋子小,虽然东西杂,但是屋外还有亮光,也不会让人因为空旷而感到发慌。 贺霖佑笑意凝在了嘴角,眼眸逐渐幽深。 不会和他一样,只敢躲在烛火之下紧闭眼睛,四周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幽闭之感让人窒息。 书阁那样大,安静到烛火然后发出的噼啪声都能听到回响,甚至让他感觉,身后黑暗之中站着数不清的“人”。没有人知道那一个时辰他是怎么度过了,今日想起来,贺霖佑还是忍不住全身微颤。 看见贺霖佑脸上张狂的表情淡了下去,柳战逸又恢复了斗志:“我劝你现在就放我出去,趁我现在还没有那么生气,还能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给我当牛做马的机会,否则,错过了一个机会,我就让你滚出南鸣,后悔都来不及。” 贺霖佑抬眸,眸光骤冷,嘴角的笑意也不见了:“柳战逸,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跪下来给我道歉,大声的说三声‘贺霖佑对不起’,我可以考虑放你出来。” “啊呸,你做梦,天王老子来了你也别指望我给你下跪,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 望着一窗之隔柳战逸那张生气愤怒的脸,贺霖佑垂眸浅笑,随后眼神变愈发冰冷,连说话的语调,都变得从未有过的冰冷:“你自己选的,记住你现在说的话。” 说完,便离开了。 柳战逸望着贺霖佑离开的背影,怒骂道:“狗娘养的,你给小爷等着,等我出来的时候,我要你跪下来给小爷舔鞋,还有,你回去最好快点收拾一下,不用明日,今日我就让你滚出南鸣!!!” 微风荡起杨柳,带起柳战逸的骂声,传遍整个湖面,只可惜,没有人回应他。 第27章 柳战逸骂累了, 拍打窗户也拍累了,从窗户刁钻的角度看过去,已经看不见贺霖佑的身影了, 他也终于放弃,宛如一条被遗弃的哈巴狗, 缓缓朝着屋内的杂草堆走去。 左右现在也没有人过来, 守在窗口也没意思, 阿姐等不到他回去, 一定会派人来找的, 河边的草坪屋子那样显眼, 想必一眼就能看见,所以他只需要安心等着就可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个小小的木屋就以为能吓着他,真是太自以为是了,等出去以后,他一定让贺霖佑那小子,给他下跪磕头。 心中这样愤愤想着, 柳战逸便走到了木堆旁边,打算坐下来休息一下。 后背搁在凹凸不平的柴火上,确实有些不太舒适,但是他此刻也累了,将就着合眼睡一会也无不可。 外面的天还是亮着的,四周静谧又让人安心, 柳战逸便这样合眼睡了下去。 正是梦深困顿之际,一股浸凉的感觉爬上了脖颈, 柳战逸被那股不舒服的感觉惊醒了。外面天依旧是亮着的, 但是已经看不见日光了,依稀可以辨出, 没睡过去过久。 他伸手好奇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一股密密麻麻的痒意顺着指腹爬遍全身,当他低头看向手里的东西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大叫了起来。 那是一条成人手指头粗细的蜈蚣,甚至比当初放在洛朝朝书本里面的那条还要粗壮,触感那种冰冷却又微痒的感觉,吓得柳战逸魂飞九霄。 不仅如此,他还发现自己衣服上还要几条,低头看去,好几只蝎子,大蜘蛛,蜈蚣,还要蟾蜍,柴上面还有一条吐着信子的蛇。 他身上有好几只其它虫子,他也不敢再去分辨自己衣服上的,到底是什么虫子了,只能一股脑地跳脚,两手胡乱地挥舞着,试图将自己身上的那些毒虫一扫而尽。 柳战逸叫着,哭着,甚至大骂着,依旧没有人回应,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口终于来了人,只不过不是他的姐姐柳悦意,而是贺霖佑。 柳战逸急忙跑了过去,抱着窗户大声地质问贺霖佑:“贺霖佑,你想害死我吗?我告诉你,今日我如果死在这里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贺霖佑勾唇淡笑:“如此看来,你还不想认错。” “被我欺负,是你这种贫贱之人的荣幸。”柳战逸咬牙切齿道。 贺霖佑点头淡漠一笑:“能见到柳公子在柴房里面鬼哭狼嚎,吓得跳脚,确实是我的荣幸。” 其实他原本没有打算多关柳战逸,只不过是想给他一个教训,纾解压在他心口的一股郁气,只要他诚恳低头认错,他便会放其出来。不过看柳战逸死不悔改的模样,贺霖佑忽然觉得,嘴硬之人还是多教训一下比较好,他对柳战逸心软,人家可不见得识趣。 虽然里面看着有不少“毒虫”,但是贺霖佑都是备了药的,而那些蛇,倒是没有毒的,被咬一口,也不会要了命。 最后,贺霖佑将钥匙往门口的石头台阶上一丢,背身离去。 柳战逸一看见他要走,有些慌了,又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那些爬虫,瞬间不管不顾地开始哀求。 “贺霖佑,贺霖佑,我和你道歉。” “贺霖佑,我错了。” “你放我出去,我求你放我出去。” 贺霖佑在柳战逸的呼喊声下停下了脚步。 看到贺霖佑回身了,柳战逸满眼睛的希冀。 哪知贺霖佑只是淡淡吐出两个字:“晚了。” “贺霖佑,贺霖佑你给我回来!” 无论柳战逸如何呼喊,贺霖佑都没有再回头。 直到过了一个时辰以后,柳战逸才被人找到放了出来,彼时的柳战逸,已经腿都站不直了,再加上天已经黑了,呆在屋内的他时刻保持着警惕,此刻忽然被解救,难免双腿发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甚至,裤子上已经湿濡一片。 天气热,别人甫一靠近,那浑身骚.气,令人掩鼻蹙眉。 柳战逸跪倒在地,柳悦意见状急忙上前搀扶,他却死死抓住柳悦意的胳膊,抬起满是恨意的眸子,道:“姐,贺霖佑那小子戏弄我。” 柳悦意并没有多大的表情,其实她早就看出了贺霖佑不是软柿子了,这些日子她也没想戏弄贺霖佑的心思,倒是她这个傻弟弟,还总是想方设法地招惹那样的人,对于今日的情况,她也早早就意料到了,心里虽然暗骂柳战逸蠢,但是面对贺霖佑如此过分的欺凌还是极为不满,回道:“等着吧,回去告诉父亲,叫他全家在鸾州再无立身之地。” 其实,他们也不知道贺霖佑的家庭情况到底如何,但是他们早就听说了,贺霖佑来的时候无人相送,院里也不知哪个人传出来的,说贺霖佑家境贫寒,父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子。 所以她自然不把贺霖佑放在眼里。 第19节 不过话说回来,庄稼汉子能生出这般好看的孩子,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柳战逸拉着柳悦意的手继续道:“姐,现在就把贺霖佑给抓起来,一起带回去。” 柳悦意觉得这也是个不错的法子,于是转头就想吩咐下去。 可是一边的林松度却道:“柳公子还是自己回去吧,贺公子的事情山长自有决断。” 有林松度这个斋长坐镇,柳家的下人也不敢肆意妄为,柳家姐弟也相互对视了一眼,决定回去找到靠山以后再找贺霖佑算账。 林松度看着姐弟俩阴狠的神情,无奈地摇摇头,猜到了他们二人可以是打算回去找人收拾贺霖佑,殊不知,山长今日一早就拜访了柳家,那时他们姐弟二人已经来了书院,更不会知道,他们父亲知道了他们二人作弄了贺小公子时发的雷霆之怒。 山长当时是一个人进去的,林松度也不知道二人谈了什么,反正山长出来的时候,他是听到了里面瓷器碎地的声音,还有柳老爷的怒骂声。 这二人今日回去,是免不了一顿罚的。 平日里弟子们结队排挤人的事情也时有发生,这还是他头一回看见山长亲自出面替贺霖佑讨要公道。 既然林松度都这么说了,柳悦意当然是不会强人所难,只是神色依旧冷漠,道:“斋长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姐弟便先行回去了,但是,贺霖佑欺负我弟弟的事情,我们有亲自找他算账,到时候希望斋长和山长别徇私舞弊,坏了南鸣书院向来公平正义的名声。” 斋长轻笑:“小丫头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只是年纪轻轻便这般狂妄,入我南鸣已有三载,竟还不知如何尊师重道。你尽管回去告状便是,我南鸣院规向来公正无私,到时候柳小公子将贺霖佑关在书阁之事以及逼迫他代为清理湖边之事也一并清算了,该罚定会罚,谁也躲不掉。” 听到斋长这般说,柳战逸第一个不满意了,先前院里的教习对他的胡作非为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居然明晃晃地开始教训起他来了,这些人还真是变得和贺霖佑一样,胆大妄为,居然敢骑到他的头上来了。 见柳战逸就要发火了,柳悦意连忙按住了他的肩膀,笑着朝着斋长道:“知道了,多谢斋长提醒。” 柳悦意虽然只比柳战逸年长一岁,但是却比柳战逸沉稳得多,立马用眼神示意自己的弟弟稍安勿躁。 俩姐弟就这样回了家,原本腹稿好的一番说辞在回家以后彻底地作废了。 二人刚一下马车,其母身边的嬷嬷便来他们身边,一脸焦急地低声提醒二人,说今日山长来过,山长走后,老爷的脸上极为不悦,夫人也没有打听出什么,就是叫小姐少爷自求多福。 二人随着嬷嬷进了门,走过抄手游廊,路过庭院,到了厅堂的门口,只是二人还没有进去,就听到了柳崇州饱含怒意的声音:“还不给我滚进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浑厚的声音铿锵有力,话音一落,姐弟两人就一前一后进了屋子。 柳崇州的正房夫人千氏坐在了他的左侧,看见柳悦意姐弟进门以后赶忙用眼神示意二人,见机行事。 柳战逸是个没有眼力劲的,看见和没看见一般,两步上前,张口就开始告状:“爹,今日书院有个叫贺霖佑的小子将我关在一个柴房之内,还放毒蛇咬我,儿子险些没命回来了。” 千氏惊慌,忙想问发生了何事,眼神却还是瞧瞧看向身侧,只见自己夫君气得浑身发抖,甚至脸颊都在抖动。 柳悦意这时候上前:“是啊,若不是我发现得早,还不知道弟弟会最受些什么——” “咣当”一声脆响,一个手绘青瓷杯就这样碎在了她的脚边。 柳悦意吓得不由得后退了一步,震惊地看着柳崇州。 她的这位父亲与其他男子不一样,其他男子都是偏袒儿子,可他却独爱女儿,柳悦意这些年也备受宠爱,否则不会养成如此无法无天的性子,此时突然被柳崇州这么一凶,难免眼眶一红。 可此刻的柳崇州却毫不在意,甚至火气不减,指着柳战逸道:“你是想害死我们全家啊,连……” 话到嘴边又被他急忙刹住,憋了半晌又道:“在书院里惹是生非,我看你们是不想读书了,既然如此,那以后就不用去南鸣了,直接找两个教书先生,设私塾,在家给我念书。” “爹爹,普通的教书先生岂能和南鸣的夫子比。” 柳悦意急哭了。 她娘此刻也不说话,如此对她娘而言反而是好事,毕竟她娘恨不得她这个女娃娃足不出户,之前还是她求着爹爹,所以才能长留在南鸣,此刻爹爹都改口了,那更不会有人帮她说话了。 柳战逸不满道:“你儿子和女儿受欺负了,回来你还骂我们,你知道那个贺霖佑是如何害我的吗?” “害你,怎么没把你给害死呢,我柳家没你这个祸事精。” “老爷,你这话着实是重了。”一边的千氏终于是开口了。 在柳家,柳崇州偏心女儿而她偏心儿子,一人护着一方,倒也“公正”。 千氏也不知道今日的夫君为何这般生气,总感觉是因为那个古山长说了什么,可是当时她又不在身边,也不能了解其中缘由,只能跟在一边小心翼翼地帮着两个孩子说话。 柳战逸道:“我怎么就祸事精了?” 柳崇州沉吟了一会,才道:“今日山长来过了,也为那位贺……公子说了话,我告诉你们两个,若是还想去南鸣书院,以后便对那贺公子客气点,若是让他记恨上了,你们就算是死外头,我也不会给你们收尸,就当我柳家没你们这对儿女。” 柳悦意已经在一边哭得不能自已了,她爹爹从来没有说过这么重的话,如此怎能叫她不害怕呢。 千氏也一脸的奇怪,她公公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权贵,哪怕是皇族也要对他们礼让三分,可是她夫君却如此忌惮那个贺公子,难不成那人别有来头。 皇家也是姓贺,再加上山长来求情,莫不是这位贺公子是皇氏亲戚,那也不能啊,哪个皇家亲戚会无缘无故地将孩子送来山高皇帝远的鸾州呢。 柳家夫妇住在鸾州已经有三年,对于京城的事情自然不如有些人消息来得灵通,甚至他们也不用过分地去关注,只要不是自家在京的那位顶梁柱出了事,他们都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所以他们自然不会将贺霖佑的身份和皇子联想到一起。 若不是今日山长来了一趟,柳崇州还不知道自己家里的两个无知小儿险些酿成大祸。山长来的时候再三嘱咐,贺霖佑的身份不能暴露,否则皇后的党羽极有可能会把手伸到鸾州。 虽说是个被贬的皇子,但是当初贵妃娘娘盛宠一时,这位小皇子也是备受皇帝宠爱的,说不好,皇帝哪一天就想起了这位皇子,将人风风光光地接回去了呢。 所以尽管小皇子此刻的身份有些落魄,但难保不会有翻身之日,他人又怎敢怠慢了去。 其身份也是要隐瞒的,若是小殿下出了事,知道他身份的山长和自己将会第一个被问罪。 千氏嘴巴没个把门的,柳崇州也不敢将此事说给千氏听,只能如此威胁自己的一双儿女,希望他们能听话。 柳悦意二人显然也听出了他们父亲话语间的狠觉与害怕。柳悦意第一个发问:“为何不能惹贺霖佑,可是他家有很厉害的靠山?” 难怪,她就说,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户之子,怎么会上南鸣书院。 柳崇州没有回答,而是道:“明日你们二人带上薄礼去给贺小公子道歉,不得到贺小公子的原谅,明日便不必回来了。” “凭什么给他道歉!”柳战逸极为不服。 柳崇州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今日给我去跪祠堂,今日的晚膳便不必吃了。” 说完,拂袖离开。 夜里,柳战逸独自一个跪在了柳家的祠堂内,按照柳崇州的意思,是要他跪倒天亮的,可是半夜的时候,他便鬼哭狼嚎,拼死也要出去,不愿意呆在祠堂里。 千氏听到下人来报以后,急忙起身。 柳崇州问道:“出何事了?” 下人说:“小公子说祠堂不干净,有东西,说似乎看见了蛇和虫子,小的们在里面找了一圈,什么也没有看到,可是小公子还是执意不跪了,囔囔着要离开。” 千氏不放心,最后还是披着衣服和下人一起去了祠堂,果然看见了鬼哭狼嚎的柳战逸。 柳战逸见到千氏以后立马哀求哭诉,最后千氏回去向柳崇州求了情,柳战逸才被免责。 第二日,千氏依照丈夫的嘱咐备好了点心,叫姐弟二人拿上,看着二人上了马车,柳崇州才放心回去。 如果不是因为古山长嘱咐不让他亲自上门面见贺霖佑,不然他必定会亲自去,而今,就只能希望自己那两孩子能按照自己的嘱咐去做了。 柳战逸二人上了马车,看见父母的身影远去,柳悦意才放下了耳帘。 眼睛冷冷看着那个精致的盒子。 柳战逸在一边问道:“姐,我不要去道歉。” 柳悦意神色极为冷淡,随后倏地站了起来,将放在左侧的食盒拎起,掀开车帘就扔了出去。此刻马车正好行过街道,两侧不少行人,也有不少乞丐。 一见到一个精致的盒子被丢了下来,乞丐也不管是什么,蜂拥而上,打开看见是吃的以后,又伸出脏兮兮的手纷纷夺抢,不一会食盒就清空了。 柳战逸看见这一幕,不由得有些担心:“姐,这么做,父亲知道会不会生气啊?” “当然会生气。”柳悦意极为不在意道,“但我们可以这样说啊,就说贺霖佑自己不要了,我们反正是送了。” 柳战逸想了一下,点点头,觉得自己的姐姐可真是聪明,收没收恐怕只有他们知道,家里问起来,就说收了不就行了,至于贺霖佑,他总不会提前知道了他们家给他准备了赔礼道歉的礼吧。 反正不送,也不会有人知道。 如此一想,柳战逸瞬间放松了不少,整个人神清气爽。 南鸣书院。 昨日贺霖佑私下报复柳战逸的事情不知怎的就被传开了,一些人窃窃私语,有的是害怕,有的是佩服,但是那一些人都一样,无一人敢靠近贺霖佑,比以往更惧怕贺霖佑,就好像一靠近贺霖佑就会遭遇不幸一般。 洛朝朝从肖桐青那里得知了事情的全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先前不是说因为她,导致他被柳家姐弟欺负,所以她以为自己离开了,贺霖佑可能就能安宁了,而且以贺霖佑之前和她说的那些没骨气的话,应该,不会主动去对付柳战逸才对。 可这么多人讨论,这件事情想必不是空穴来风。 洛朝朝对事情的真相充满了好奇,不多时,柳战逸姐弟就来了,二人无视众人打量的目光,直接坐回了自己的书桌上,从始至终没有和贺霖佑说一句话,也没有一个眼神交流。 但是好事者已经马不停蹄地凑过去,一问究竟了。 有人敢去问柳战逸,可是却无一人去问贺霖佑,也是奇怪。 柳战逸那边的人丝毫不克制自己的声音,甚至洛朝朝坐在门口也能听到他们的谈话声。 “柳同窗,他们说的可都是真的?” 柳战逸叹了口气:“是啊,我不过是想找贺同窗帮个忙,没想到居然会招来那样的报复,你如果不愿意帮忙尽管说便是了,也不用背后阴人的吧,我又没说不答谢你。不过呢,小爷大人有大量,以后不与你计较了,只是以后看见我,记得绕道走。” 柳战逸说得极为得意,全然忘记了自己昨日是如何鬼哭狼嚎的,也忘记了柳崇州的嘱咐。 一边的柳悦意见他如此猖狂,不由得伸腿踢了他一下,他这才有所收敛。 贺霖佑淡笑着没有说话,忽然,空中划过一道黑影,朝着柳战逸的面门就扑了过去。柳战逸也没有看清是何东西,脑子里第一反应便是昨日忽然落在自己肩上虫子,吓得大叫一声,不管不顾地跳离了自己的凳子。 等他闪开以后,才看见自己的位置上,躺着一只狼毫,根本就不是自己所想的虫子。 惊魂未定之余,柳战逸对上了贺霖佑似笑非笑的眸子,一瞬间,他那些得意忘形的狂妄之态尽数没了个干净。 贺霖佑缓缓起身,走到柳战逸的位置上,弯腰拿起了掉落在他桌上的那只笔,从始至终,未置一词。 众人看柳战逸的反应,当然也猜得出来,传闻想必是真的了。 贺霖佑将笔捡回来以后,便起身出去了。 此刻肖桐青正和洛朝朝低语:“朝朝,你看柳战逸害怕的模样,想必传闻是真的了,贺霖佑这人,当真是可怕。” 洛朝朝的视线一直落在贺霖佑身上,也只有肖桐青以为洛朝朝有听她说话。 说着,贺霖佑的身影就到了门口,肖桐青立马摆正身姿,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 洛朝朝的视线却直接随着贺霖佑的脚步离开了,贺霖佑的身影一消失在门口,她就急忙起身,追了出去。 她追得不算慢,可是出来之后便看见贺霖佑的身影已经到了拐角处,她三两步追了过去。 就在她提着衣摆呼呲呼呲跑的时候,拐角险些撞上了别人的胸膛,抬眸一看,才发现是贺霖佑。 贺霖佑似乎知道她跟在后面一般,险些被小丫头撞上也不惊讶,反而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洛朝朝若是脸皮厚,说自己不是跟着他倒也能赖过去,可是她此番出来,就是一问究竟的,自然也没有撒谎的必要,于是直言道:“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望着小丫头水亮的眼眸,贺霖佑居然有那么一瞬间的不敢对视。 他以为自己同洛朝朝已经不会有交集了,却不想她为了此事居然主动追问他。 第20节 此刻,面对柳战逸怒骂与嘲讽都不屑一顾的贺霖佑,居然觉得,向她袒露自己真实的一面是那么的难以启齿。 若是她不闻不问该有多好啊。 知道他如此心狠手辣,想必以后会躲得他更远吧。 洛朝朝一直奇怪地看着贺霖佑,少年闪躲的眼神令她无比疑惑,随后,在她的注视下,他的脸居然莫名地红了。 洛朝朝看着他,奇怪地问了一句:“你脸怎么红了?” 贺霖佑拳头一握,背过身去:“是真的,我做的。” 洛朝朝红唇微张,惊讶了一下,半晌没有说话。 可她这般模样,似乎就是在告诉贺霖佑,她同其他人一样,不喜欢那么阴险奸诈的他。 “怕我了?”贺霖佑忍不住反问。 其实他不该问的,就应该转身离开,可是心里似乎存这一丝希冀,希望洛朝朝不要和其他人一样怕他,厌恶他。 洛朝朝想了一下,然后忽然笑了,又走到贺霖佑面前,摇摇头:“柳战逸他活该,我也早想教训他了,你这也算是替我出了一口气。” 原来,是因为他也正好教训了她讨厌的人啊,或许,她根本就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做过那件事情,而是在意柳战逸确实受到了教训。 贺霖佑淡淡地点了一下头:“若是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朝朝皱眉,道:“贺霖佑,你难道就那么不喜欢我,这么着急离开?” 说这话的时候洛朝朝也是没有深想,反正贺霖佑那副着急离开的模样,就是不喜欢她的表现。 但是话说回来,人家之前就明明白白说了不想和她做朋友了,她此刻如此纠缠,想必也是让贺霖佑所不喜的,可又能怎么办,她洛朝朝都是先行动再想后果的。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的时候,所做的事和所说的话,已经变成了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贺霖佑脚步停顿了一下,忽然问道:“洛朝朝,你喜欢和一个整日不说话,甚至脾气还不好,被惹恼了还记仇的人交朋友吗?” 此刻,换做洛朝朝沉默了。 他的这番话,等于是将自己不好的一面全摆在了洛朝朝的面前,至于选择接受还是舍弃,全在洛朝朝一念之间。 洛朝朝嘴唇翕动,一时没有回答。 “当然不喜欢。”过了一会,洛朝朝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她还有话没有说完,就在她又要开口之际,贺霖佑却急急打断了她。 “我就是那样的人,既然不喜欢,又何必来招惹我,往后还是离我这种人远一点吧。”说完,大步离去。 这一次,洛朝朝没有再追过去,被贺霖佑突如其来的一番话刺到了,随后就是怒意翻滚,朝着贺霖佑的背影大声道:“谁稀罕和你做朋友啊,自以为是!” 其实,她本来想说的是: “当然不喜欢,但是你字写得好看,画画画得好看,下棋又下得好,而且你也不是如你所说的那般不堪,能与你做朋友,是多幸运的事情啊。” 可惜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再张口,也变成了另一番话。 洛朝朝也气愤拂袖离开,二人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似乎成了两个不可能汇集的点,渐行渐远。 贺霖佑被孤立了,如果说之前他只是没有朋友,显得有些冷漠,导致别人不敢靠近,而如今经过柳战逸的刻意渲染,贺霖佑真真实实被孤立了。 有他出没的地方,众人都避之不及,宛若看见瘟神。 洛朝朝也再没有靠近过贺霖佑,似乎两个人回到了最陌生的状态。 这些天,蒋文杰看着贺霖佑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心里很是心疼,终于还是安奈不住,找上了山长。 彼时山长正要回自己的书房,蒋文杰追了过去,欲言又止。 山长这几天其实也留意着贺霖佑的情况,那孩子如此孤僻,也是他没想到的,可能是与贵妃娘娘的事情有关。 眼看着就到门口了,蒋文杰还是一句话都不说,最后还是山长按奈不住,笑道:“蒋侍卫今日来,莫不是来护送我回书房的?” “自然不是,是有事情与山长相商。” “你是想说殿下的事情吧。”古致直接一语道破。 “山长既然知道,可有法子,长此以往下去,我怕殿下心理出问题,不妨给他换一个斋?” 古致笑着摆摆手:“不愿与他人来往是殿下自己的选择,哪怕换一个斋,他不愿意敞开心扉,情况还是会变得和如今一样。” 蒋文杰听了以后,脸上出现极为难过的表情,其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殿下如今回家都不愿意和他多说话了,以前都不是这样的。 对了,昨晚他也和殿下说了换斋,殿下居然说…… “我不过是个被丢弃的人罢了,呆在哪都一样。” 蒋文杰低着头,喃喃自语:“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那个洛孙小姐也不靠近殿下了。” 古致一听,眉毛微挑,两手交叠,拇指摩挲了一会,忽然道:“我们书院,一月一次的换位好像就在三天后了。” 蒋文杰不明白,古致为何忽然说起这件事情,换位置和他们家殿下孤僻不愿交朋友有什么关系呢,换来换去不是都一样? 古致凝眉没有说话,只是抚着长须,一脸沉思地点点头:“殿下喜静,若是有个吵闹的人在他前后,他应该,会不喜欢吧?” “那当然会不喜。”蒋文杰立即回应。 古致兴奋地一拍手:“就是要他不喜,没个人烦烦心,还真不知道自己原来还有另一面。” 古致有此想法也不是无中生有,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洛家那小丫头闹腾,而且是书院里唯一一个靠近过贺霖佑的人,此时他也不管现在的洛朝朝是因为什么不再与贺霖佑来往了,总之,将两个人的位置安排在一起,小火焰总会暖化小冰块的吧。 又平淡无波地过了一天,第二日是休沐,整个甲斋的人受到柳家姐弟的邀请,说是青怀街新开了一家酒楼,是他们舅舅开的,为了给他们舅舅捧捧场,所以请了整个甲斋的人前去。 当然,贺霖佑不在受邀之内,柳家姐弟对内称,邀请了贺霖佑,但是贺霖佑面子大,不愿意来。 柳家两个长辈面对这样的小宴会没有参加,是柳悦意的舅舅安排的,所以便没有在意。 新开的酒楼宽敞气派倒是有,但是格局却是极为普通,和洛朝朝二伯开的那些酒楼没法比,就是不知道菜色怎么样,如果菜色不错,那就算得上一家独特的酒楼。 柳悦意和酒楼的老板热情地招呼着众人上了二楼的大雅间,洛朝朝他们甲斋总共是二十四个人,二楼专门留给他们的雅间也足够宽敞,放下四五张大圆桌不成问题,里面还有摆放着各色各异的小玩意,也有一些玩乐设施,棋盘,投壶,还有设了个小台子,放着一个小屏风,据说是演皮影戏的。 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台子。柳悦意的舅舅说,有人若是想听书,可以叫上一个说书先生上来,说一段让大家尽尽兴。 但是此刻屋内闹哄哄的,都在打量屋内的程设,有些人来就是为了品一品着酒楼里的美食的,哪有心思听书。 等人聚齐了,也差不多中午了。 柳战逸到洛朝朝面前炫耀了一番以后,便去享受别人的追捧了。洛朝朝和洛文礼占着棋盘,打发时间。 或许,谁都知道有一个不会来,但是还是有人因为贺霖佑的没来,而感到内心亏欠。 洛朝朝这些天已经完全将贺霖佑忘了个干净,做什么事情也不再留意贺霖佑的身影,倒是安怀柔,看着贺霖佑被孤立,心里极为过意不去。 柳战逸当初想要戏弄洛朝朝的时候,只有她一人看见了,虽说贺霖佑不许他和洛朝朝说,但是如果二人的关系依旧和睦如初,她不说倒也没什么,可是二人似乎已经绝交了,这让她觉得,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洛朝朝不知道贺霖佑曾做过维护她的事情。 今日,其他人都来了,却独独没有见贺霖佑的身影,其实大家都知道,是柳家姐弟故意没有宴请贺霖佑,似乎贺霖佑自打被孤立了以后,柳家姐弟对其他人的态度都变得和蔼起来了。 想想真是可笑至极。 安怀柔一直坐在一边喝茶,然后看着和洛文礼下棋的洛朝朝。 而另一边,洛朝朝抬头奇怪地看了洛文礼,道:“洛文礼,你是不是故意让着我啊?” 毕竟他这下棋不得假思索还往死路里面钻的模样,瞧着就不认真。 洛文礼正襟危坐,眼睛都不抬一下,道:“不小心被看出来了,不用对我感恩戴德,哥哥让妹妹,再正常不过了。”说完,又落下一子。 洛朝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总感觉这不像是他能说出的话,随后余光一扫,忽然明白了某人为何如此心不在焉了。 不远处的安怀柔正不瞬不瞬地望着这边。洛文礼这人对县主向来关注有加,想必县主才关注他们开始,洛文礼就发现了,所以才一直心不在焉地和她下棋。 之前洛朝朝就问过洛文礼,为何想要和县主做朋友,却又总是唯唯诺诺,不敢靠近呢,洛文礼的回答是: “县主身份尊贵,岂是我等平民想要靠近就能靠近的。” 这话算是道出了洛文礼自卑的内心了,不过洛朝朝也是挺奇怪的,不过是交个朋友,有必要想那么多吗? 思及此,洛朝朝放下手里的棋子,径直朝着安怀柔走去。洛文礼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看见她是朝着安怀柔那边去的,便也就没跟了过去。 安怀柔看见洛朝朝过来,立马放下了手里的茶杯,一脸笑意地看着洛朝朝。 “瞧见县主似乎一直看着我和哥哥下棋,正巧我也下累了,县主可否替我两把?”洛朝朝笑着道。 哪知,安怀柔却不假思索地拒绝了,她摇了摇头:“我不怎么会下棋,与我对弈,恐会乱了你们的棋。” 不远处的洛文礼看见安怀柔拒绝,心里暗道:果然如此。 安怀柔又和洛朝朝道:“我与你皆是同窗,也算半个朋友,所以你也不用唤我为县主。” 听到朋友二字,洛朝朝不由得看向了一边埋头不语的洛文礼,心里想着,和县主交朋友也没那么难啊,为何她这个哥哥却畏畏缩缩的。 这时候一边的肖桐青走了过来,拉着洛朝朝的手:“朝朝,我看见柳悦意叫人送了很多话本子过来,我们也去看看吧,说不定有你喜欢的话本子呢。” 洛朝朝扭头就邀请安怀柔一起,安怀柔自然是点头答应了,可是一边的肖桐青却自始至终就没有和安怀柔打招呼。 安怀柔也没有在意,就只管着和洛朝朝过去了。 柳悦意被人群围着,还在那卖力地宣扬自己这些话本子是某某某书馆里面花费重金买来的,而且还都是孤本。 这让先前给洛朝朝他们讲故事的侯墨眼睛都望直了。 这位侯小公子的抱负就是当一位说书先生,此刻看见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话本子,自然是无比的心动,但是他说出想和柳悦意借书的时候,却被柳悦意拒绝了。 柳悦意是这样解释的:“这些书呢,一会是要用来玩游戏的,待会赢了的人,这些书就都归他所有。” 这让众人对待会要玩的游戏产生了无比浓厚的兴趣。 经过柳悦意的一番解释以后,洛朝朝才明白,原来是刚才一群人讨论出了几个游戏,说是一人要说一件书院里面别人不知道的事情,便能得到奖赏。 如果说出来的事情是众所周知的,亦或者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分享,那么就要受到惩罚,比如去楼下给客人敬酒,亦或者去大街上做个丢人的举动,总之,惩罚就是做一件及难完成,亦或者极为丢人的事情。 而柳悦意的那些奖励,就是给那个抽到任务最难,而且完成了的人的。游戏已经设置完毕了,接下来就是集思广益,一人写一个折腾人的惩罚方式了,然后放到了一个木箱子里。里面的惩罚方式会有一个定为最厉害的,若是抽中了这个,并且完成了,那么之前的那些书皆会赠与那人,还附带一个愿望。 最后,大家写完字条以后,柳悦意和几个她要好的朋友看了所以的惩罚字条,并且选中了那个最高级的惩罚任务。 当然,这个任务是谁写的,以及什么内人,无人知晓。 游戏自然是等到用完饭以后大家再玩。中午的饭菜极为丰盛,众人吃得不亦乐乎,酒足饭饱以后,便是休息的时间了。 洛朝朝对这个游戏兴致缺缺,但是吃了人家一顿饭,也不好驳了东道主的面子,于是就答应参加了。 第28章 第21节 “我看见过温夫子被良夫子的狗追出了一里地。” 良夫子是他们的乐艺教习, 也是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据说是书院里不少男夫子都千方百计地想获得美人芳心。 “我看过中院里的xxx逛青楼,二人是没隔五日一次, 找的是一名叫云翠的姑娘。” “丁斋齐望和乙斋东方静,二人家里已经给他们定亲了。” 诸如此类的消息不知凡几, 轮了几波以后, 众人终于没有什么秘密分享了, 逐渐开始抽签受罚。 有些人被抽中了去楼下找一名楼里的客人喝酒, 有的抽中了去大街上大喊一声“我是白痴”。 甚至连洛文礼也没有逃脱, 抽中了一张极为变态的惩罚。 需找一名不认识的女子, 叫人家陪他至男茅厕门口。这张条子也不知道是何人想出来的,气得洛文礼险些撂担子不干了。但是众人起哄,说洛文礼不做就是输不起,于是洛文礼便起身出去了。 还别说,靠着他那张稚嫩却不失精致的脸,真的就被他找到了一个二十出头已经成婚了的, 陪着孩子来酒楼吃饭的女子,陪了他走了这一趟。 洛文礼挨罚的时候,洛朝朝看戏看得开心,可是不多时,就轮到了自己。 她肚子里的秘密也说完了,不得法, 只能抽签受罚。 原以为只会是一个普普通通丢人的挑战,可是纸条张开了一瞬间, 众人都沉默了。 “和贺霖佑成为朋友”这几个大字是那样的醒目, 甚至洛朝朝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 在场不免有些人开始窃窃私语。 “贺霖佑?那个欺负柳战逸的贺霖佑吗?” “那个人看着就不好相处,而且心思深沉, 谁会想和他成为朋友啊。” “是啊,万一得罪了他,他又背后阴人怎么办呢?” 这条字条若是被其他人抽到,柳战逸和柳悦意一定会极为开心,可这人偏偏是洛朝朝。二人心里也不知道是何滋味,心里又想看洛朝朝被拒绝闹笑话,一边又怕贺霖佑到时候真的成了洛朝朝一伙的。 一边看到洛朝朝抽到字条的安怀柔不由得露出笑意,但是又笑得极为克制。 真是佛祖显灵,她写这张字条的时候,就是抱着一丝希望,希望是洛朝朝抽到,没想到真的是洛朝朝抽到了这张字条。 不过她不能笑得太明显,不能让朝朝知道,这张字条是她写的。 洛朝朝看见这张字条以后,满脸的不开心,将字条往桌上一放,怒道:“我拒绝,换其他惩罚方式。” 有些人天生反骨,刚才如果洛朝朝答应得极为爽快,那么柳悦意一定会不开心,此刻看洛朝朝如此抗拒,她偏就想看着洛朝朝去惹那冷面冰山,她就是要看洛朝朝的笑话。 柳悦意道:“抽中了的条件哪能轻易拒绝呢,要人人都你这样,大家还玩不玩了。” 洛朝朝愠怒着一张小脸不说话。 柳悦意继续道:“洛朝朝,你先别着急拒绝,我知道这件事情的完成难度和其他惩罚的完成难度不一样,所以,它是我和我弟弟认定的最高级别的任务,你若是赢了,成功和贺霖佑成为了朋友,那么那些话本子就都是你的了,而且,我还能答应你另外一个条件。” 洛朝朝依旧皱着眉头,可是一边的洛文礼忽然伸出了手,将字条送到洛朝朝面前,笑着道:“整个书院,还没有我们朝朝拿不下的人,不就是和那个贺霖佑交个朋友吗,简单。” “你们可别误会了,不是你们两个人私下说是朋友就是朋友了。”柳悦意忍不住纠正,“是贺霖佑要当着大家的面承认了你们是最好的朋友了,这个任务才算完成。” 洛朝朝将自己面前的字条往柳悦意面前一扔:“欺人太盛,你们这是戏弄别人的感情,我洛朝朝才不做呢。” 虽然贺霖佑这个人确实极为讨厌,但是她洛朝朝不屑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玩闹赌约就去戏弄别人的情感,那种行径简直恶劣至极。 一边的安怀柔听到了洛朝朝说这样的话,有些羞愧地低下了脑袋。 “不就是交个朋友的事么,朝朝你之前不挺喜欢那小子的吗?”洛文礼弯腰上前,将已经飘到柳悦意面前的字条又拿了回来,重新放到了洛朝朝的面前,“你再考虑一下,外加条件就让他们请你一个月的糖葫芦,阿不,一个月太短了,一年才成。” 柳悦意答应得极为爽快:“成啊。” 洛朝朝恶狠狠地看向了洛文礼,“我看是你自己想吃吧,祖父祖母分明不让我多吃,到时候知道了,还不是落入了你的口中。” “那就三百六十五根糖葫芦,随便你什么时候吃,你五天吃一次,他们一定不会说你的。” 洛朝朝气得不想说话。 觊觎话本子的侯墨这时候开口:“朝朝,你若是不想,不如我帮你完成。” “不行。” “不行。” “不行。” 一时之间忽然响起了三道拒绝的声音,说话的分别是洛朝朝,柳悦意,还有一边一直安安静静的安怀柔。 众人不由得将目光投向安怀柔。 安怀柔极为不好意思道:“我是觉得,此时如果能随意被替代,那我们的惩罚也就没了意义。” 她的说辞倒也合理,众人一时之间又将目光看向了洛朝朝。 洛朝朝想了一下,忽然接过了自己面前的字条,然后道:“我可以将一年的糖葫芦变为一个月的糖葫芦吗,然后再加一个小小的条件吗?” “你怎么那么多事呢?”柳战逸在一边不耐烦道。 洛朝朝又改口:“那我糖葫芦不要了,换成其他条件。” 柳悦意:“都行。” 洛朝朝犹豫一会:“如果我成了贺霖佑最好的朋友,你们两人当着大家的面,给贺霖佑道歉,你们之前那样欺负贺霖佑,道个歉不为过吧。” “他关老子的时候,你怎么不叫他给我道歉呢?”柳战逸气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洛朝朝道。 “你欺负人家在先,你还有脸说,怎么,你们也输不起啊,说好答应一个条件,如今想反悔吗?既然如此,那这个惩罚就作罢了吧。”洛朝朝说着,就欲要撕裂手里的字条。 柳悦意这时候立马出声阻止:“成,但是完成惩罚的时间改为一个月,如果你输了,就……” 柳悦意停顿了一会,然后道:“如果你输了,你就亲口和贺霖佑承认自己的接近他是为了赌约的事情,如何啊?” “可以。”洛朝朝也答应得极为爽快。于是,这场惩罚,不知不觉成了洛朝朝和柳悦意二人的较量,或者说,已经不能说是惩罚了,而是成了一场赌约。 洛朝朝抽中那张字条以后,这场宴席也就接近了尾声,还未到傍晚,天空已经乌云密布,夏日的天气总是多变,晌午艳阳高照,下午就可能是狂风暴雨。 很多人来的时候就是乘坐马车的,但是也有一些人是徒步过来的,于是就有不少人以将要下雨为由,离开了。 洛朝朝自从答应了那个赌约以后,就心不在焉的,于是不久也起身离开。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文礼自然也是一道离开。 只是他们走出来没多久,安怀柔也追了出来,小跑着走到了洛朝朝面前。不过先是扭头朝着洛文礼道:“我能和朝朝单独说几句话吗?” 洛文礼乖巧地点点头,然后先行一步走了。 洛朝朝奇怪地看了安怀柔一眼,然后才示意她有话但说无妨。 对上洛朝朝的眼神以后,安怀柔不由得低下了头,也不知是紧张的还是想说之事难以启齿,憋了半日,硬是将自己的脸给憋红了,一张粉嫩的小脸红扑扑的,甚至耳朵尖也泛起了红。 洛朝朝不由得笑了,这位县主,怎么如此可爱,她还没说什么话呢,她怎会紧张至如此。 “朝朝,其实,柳战逸曾欺负过你。”憋了半晌,安怀柔才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洛朝朝歪着小脑袋思索了一些:“他不是经常欺负我吗?” 安怀柔晃晃小脑袋,眉眼微蹙:“那一次的事情你应该不知道,柳战逸往你书里放蜈蚣,被贺公子和我撞见了,不过我只是躲在了外面,并未见到他们在里面具体做了什么,隐约听到,他们似乎动手了,贺公子不让我与你说,于是我忍住至今,但是,若是一直不说,心里又有些过意不去,所以还是忍不住与你开口。” 二人此刻站在无人的角落里,是绝对没有第三个人听得到她们所说的话的。 洛朝朝脑子里不由得回忆起了那日的场景。 “今日如果不是我回来的早,今日我的书桌上可能爬满虫子。” 其实若非是他回来得早,爬满虫子的,应该是她洛朝朝的书桌吧。 他连柳战逸都敢关,想必也不是因为怕柳战逸才故意推开她的,那做了这一番事,却又不想让她知道,那唯一的一种可能就是,怕自己一直帮他,然后惹来了柳战逸的故意针对。 见洛朝朝一脸沉思的模样,安怀柔深怕她现在就冲进去,揪着柳战逸的领子一问究竟所以赶忙劝道:“朝朝,这件事情我答应了贺公子不与你说的,所以你就当不知道,好不好?” 洛朝朝此刻才回过神,望着安怀柔祈求的眼眸,点了点头。 她没有办法不信任安怀柔的话,她之前与安怀柔素无交情,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人家不可能骗自己,倒是以自己对贺霖佑的了解,他倒是会做出这样决定的人。 安怀柔终于说出了压在自己心里的秘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然后笑着和洛朝朝辞行:“那我就先走了。” 洛朝朝点点头,然后轻道了一声谢。 安怀柔没走两步,又停下脚步,叮嘱洛朝朝:“你千万不能说那件事情哦。” 其实安怀柔也是有一些怕贺霖佑的,若是让贺霖佑知道了自己私自将那日之事和洛朝朝说了,想必会怨她的吧,总之,就是不想贺霖佑知道自己告了密。 洛朝朝又郑重承诺了自己不会将这件事情告诉贺霖佑之后,安怀柔才安心离开。 沿着楼梯而下,安怀柔迎面就撞上了洛文礼。 他站在酒楼的门口处,背着手抬头望向雨幕,一副少年老沉的模样。 安怀柔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不打招呼直接离开了,却不想自己刚跨过门槛,洛文礼就回头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少年脸上还是一贯的笑意,朝着她道:“县主这就回去啦,下雨了,可有马车?”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马车自然是有的,朝朝一会就下来了。”安怀柔答得极快,岔开话题的速度也是极快,似乎不想与洛文礼闲聊。 安怀柔带出来的下人已经去叫马车了,此刻就她一个人在门口静等着。 她以为洛文礼不会再搭话了,不曾想,洛文礼却又开口:“今日说和贺霖佑做朋友的字条,是县主写的?” 安怀柔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你是如何知道的?” 洛文礼笑了笑,然后眼睛又望向漫天雨幕:“因为我看朝朝抽到那张字条以后,县主脸上的神情极为惊讶。”其实,他是看到那张字条以后才注意到安怀柔的,因为,他认识她的字迹。 “是吗?”安怀柔疑惑,心道,洛文礼这人察言观色的本事未免也太厉害了,自己以后要离得他远远的。正这样想着,她便收敛的表情,故意朝着洛文礼更远的方向,走了两步。 安怀柔的举动落入洛文礼的眼中,他不由得笑了:“就那么不待见我啊?” “没有,只是方才站的位置,雨水会溅进来。” 安怀柔的解释有些牵强,洛文礼笑了笑,没有说话。 不一会,郡王府的马车来了,安怀柔提着裙摆正欲离开,洛文礼这时候忽然撑起伞举过安怀柔头顶。 安怀柔的小丫鬟正想拿伞下马车接人呢,见到这一幕,就只能止步不前了。 二人的距离有些近,洛文礼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我与县主只是同窗之谊,县主不必躲我如洪水猛兽,以后无论县主与谁人单独一起吃饭,与我洛文礼都没有关系。” 安怀柔不由得侧眸看他。 第22节 洛文礼笑了笑:“我送县主上马车吧,不然车夫等着急了。” 她这才拾步朝着马车走去。登上马车以后,洛文礼还是没有离开,撑着一把伞,看着安怀柔的马车渐渐远去。 安怀柔的小丫鬟看着洛文礼站在道路中央,直到看不清人影了以后,她才放下耳帘,和安怀柔道:“主子,那位公子就是之前揍秦世子的那位公子吗?” 安怀柔低垂着眉眼,然后点了点头。 秦世子大她五岁,是父亲和继母特意邀请来与她相看的。 她父亲认命鸾州市舶司总管已有三年,一直未能升迁,一不能和祖父一样领兵打仗加官进爵,二不能进京侍奉天子一展为百姓建安立业的宏图抱负,他心中怎能不怨。 当然祖父随着先皇四处征战方被封为异姓王,先皇与祖父在时,他们家在京城也是声势显赫的勋贵大族,可自从祖父和先皇离世后,他们家的地位便一如不如一日了,她父亲被调到鸾州以后,已经三年没有回京,一个郡主窝在卧虎藏龙的鸾州,明面上瞧着在鸾州是一家独大,可是细细分析,发现在鸾州也是卑躬屈膝,掌管鸾州河运又如何,还不是要看州刺史的脸色行事。 所以才会在京城忠义伯世子来鸾州游玩的时候,让她与人家世子相看。 一想起那姓秦那人,安怀柔就不由得蹙眉,甚至心生恶心。她与他不过是吃了一顿饭,便被他恶意靠近,甚至想对她动手动脚。 父亲和她说,只是见一面而已,而且他们二人年纪都还小,她如今看着也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却没想到那世子居然那般胆大妄为,用完饭送她回去的名义,居然试图和她同乘一辆马车,她不愿意,便遭到了他的拉扯。 洛文礼也就是在这时候撞见她的窘迫的。她也没有想到,洛文礼的脾气会那么差,上去就将高他一个头的秦世子给推翻在地,二人扭打在一起,不多时秦世子就被打得鼻青脸肿。 若非她前去拦着,恐怕秦世子便要昏倒在地,需要人抬回去了。 洛文礼停手之时,秦世子对她放出了狠话:“安怀柔,你看不上我便直说,何必又找个人来教训我,你们两给我等着。” 威胁完以后秦世子便离开了,之后她便朝着洛文礼发火,其实她也是怕了,不是怕秦世子,而是怕回去承受不住父亲和继母的怒火。 回去以后,父亲发了雷霆之怒,她被父亲掌掴,又被罚跪,一日没吃饭,连请了两日的假。那秦世子甚至上门询问她洛文礼的身份,她拒口不答。 若不是她事先告诉了父亲洛文礼的身份,恐怕父亲也会逼着她向秦世子交代出洛文礼的身份,甚至可能为了取悦秦世子,先找洛文礼算账。 事后她想想,当日虽然对洛文礼说的是气话,可她不后悔,往后,也请洛文礼离得她远远的,她不想牵连任何人。 洛文礼目送着安怀柔离开不久后,洛朝朝才沿着楼梯走了下来,瞧她眉眼微扬嘴角轻勾的模样,想来是心情不错,也不知道安怀柔与她说了什么。 他等着洛朝朝走到自己的面前,然后开口问她:“笑得这么开心,县主和你说什么了?” 第29章 洛朝朝眼睛滴溜溜一转, 道:“县主和我说了一件非常了不得的事情,但是不能告诉你。” “嘿~”洛文礼探出手,就想掐洛朝朝粉嫩嫩的小脸, 却被洛朝朝躲开了。 “你这么好奇,自己去问县主去。” 说完就小跑着先上了马车。 次日, 甲斋的掌事夫子便说了更换位置的事情。这也是意料之中, 所以众人也不意外。 以往每次调换位置都是抽签决定的, 坐在后面三排的学子调到前面来, 而之前坐在前面的学子, 则坐到后面去。 甲斋总共有二十四人, 被分成了四排,每排六个人。 按理说,这一次洛朝朝应该坐到后面去的,但是夫子说,因为洛夫人的吩咐,她只能在前面的位置挑选, 甚至她还可以不调换位置。 若换做以前,洛朝朝一定会不开心,可是仔细一想,似乎贺霖佑要调到前面来了,如此一来,她不是就挨着他近了些, 一瞬间,洛朝朝也接受了自己只能坐夫子眼皮子底下的事实。 换位之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所有事情安排好了以后, 众人就一个个上去抽签。看着贺霖佑抽完签走下去以后,洛朝朝想着, 自己要不要打听一下他坐哪个位置,不过不一会便轮到洛朝朝上去抽签了,所以也就没给她打听的时间了。 洛朝朝是在前排的位置里面抽位置,看了一眼自己抽中的字条以后,洛朝朝将目光锁在了坐在位置上的贺霖佑身影。 乌黑的杏眼眨巴两下,洛朝朝故作无所事事地靠近贺霖佑的位置。 为了防止其他人随意跟换位置,夫子会命人画一张图,里面规整地列出每个人的位置,而贺霖佑,就是被委以重任之人。此刻众人都抽好位置了,就等贺霖佑的格子画好,登记名字了,而此刻,就是唯一能换位置的时机。 洛朝朝假意路过贺霖佑的桌子,目的就是为了瞄一眼图上他所在的位置。 但是,很不巧,贺霖佑还没有画到那一步。 既然瞄不到,那就只能厚着脸皮问了。 走到贺霖佑桌子面前的洛朝朝故意轻咳了一声。 而埋头作画的贺霖佑并没有抬头。 洛朝朝:“……” 到底是她长得太透明,还是他画画太投入。 不得已,洛朝朝只得厚着脸皮敲了一下贺霖佑的桌子,少年眼眸望过来的一瞬间,洛朝朝不由得紧张了一瞬,然后扬起明媚的笑意。 但是贺霖佑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然后就收回了目光。 埋头继续手里事情的贺霖佑问:“有事吗?” 洛朝朝不满嘟唇:“夫子没有和你说,与人交谈之时不与人对视,是极为无礼的行为吗?” 贺霖佑的指尖停顿了一下,然后才放下笔,正眼看向了洛朝朝:“什么事?” 洛朝朝也不是扭扭捏捏的人,既然人家都这么问了,那她也直截了当地开口:“想知道你坐哪个位置,贺同窗能否透露一下?” 贺霖佑道:“为何打听这个?” “因为……”洛朝朝犹豫了一会,“好奇啊,斋里半数人的位置我都知道了。”为了显得她不是单独问贺霖佑的,所以只能编了个如此蹩脚的谎言。 贺霖佑低眉,眼底浮现淡淡的笑意,道:“既然半数人的位置你都知晓了,又怎会不知道我的位置?” 大致推测一下,也能知道他的位置吧。 洛朝朝小脸一僵硬,一瞬间被人拆穿谎言的感觉并不好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贺霖佑没有再说话,而是将折叠放在一处的字条张开,给洛朝朝看了结果。 目的达成以后,洛朝朝故意冷着一张脸,傲慢道:“真是不巧,怎么就坐你前面了呢。”说完,故意郁闷着一张小脸,走开了。 贺霖佑听到这个答应以后明显愣住了,此次调换位置,坐哪里于他而言其实都一样,可若是洛朝朝坐他前面的话,或许,能让他对未来的日子稍稍有些期许。 洛朝朝绕回来以后,立马四处打听,看看谁抽中了贺霖佑前面的位置了。 贺霖佑抽中的位置是他原来坐着的那一排第二的位置,就等于说,将他从最后一个位置调到了前面第二的位置,洛朝朝小脑袋瓜里灵机一动,坐在他后面想和他说话还得他回头,坐在他前面,想与他说话,她随时回头就好了。 真是机智如她,就是,此刻不知道到底谁抽中了贺霖佑前面的位置,得在登记之前与那人换了字条。 问了一圈,终于找到了抽中首个位置的人,居然是侯墨。洛朝朝提出换位置的时候,侯墨答应得极为爽快。 原因有二。 其一,第一排的位置就在夫子眼皮子底下,无人喜欢那一排的位置。 其二,甲斋谁也不想坐得离贺霖佑太近。 所以洛朝朝换位置极为成功,拿到字条的她开心地笑了。 目的达成,岂能不开心。 殊不知,贺霖佑早就在那副位置图上,先写上了他和洛朝朝的名字。 小半个时辰的时间,位置便变换完成了。洛文礼这一会坐到了中间靠后的位置去了,好巧,肖桐青就坐在了他的前面。洛朝朝回头望的时候,能看见肖桐青那张难以克制笑意春风的脸,但是洛文礼的脸色却有些不好看。 洛朝朝的位置自然是不必说,最前方,最角落,却也是挨得夫子极近的,身后坐着贺霖佑,右侧坐着安怀柔,斜下方坐着的是侯默,反正,柳家姐弟坐在靠门的位置,离洛朝朝甚远,这也算是一件难得值得庆幸的事情。 一晌午转眼就过去了,洛朝朝碍于贺霖佑坐在自己身后,这一上午,脊背挺直,脑袋都没垂下过,想着在贺霖佑心中竖立一个认真求学的形象,总之,不能让他在这方面看轻了自己。 所以一上午,自己都没有和贺霖佑说上一句话。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中午用饭的时候,洛文礼难得的安静,用过饭以后,便是午时的休息时间。许多人都是安静地趴在桌上休息,或是睡觉,或是看书,总之都是极为安静。 洛朝朝这个一身精气神的女娃娃,早就养成了午间这一个时辰不睡,而在夫子的课上睡觉的习惯。 中午的学堂里静悄悄的,门外也有夫子在巡视,以防午时有学子顶着太阳外出嬉戏,会有中暑的危险,所以哪怕睡不着,也不能出去,而且也不能吵闹,一吵闹可能会引来巡视的夫子,况且如果吵到了其他休息的人,也有被告状的风险。 洛朝朝早就养成了中午看话本子打发时间的习惯,而斋内,要论话本子最多之人,当属侯墨了。 于是洛朝朝回过身,示意侯墨给她一本话本子。侯墨低头,给她翻找话本子。 就这般空闲的一瞬,贺霖佑枕着臂膀趴着睡觉的身影一下子撞入了洛朝朝的眼帘。 也不知道是不是好奇心趋势,洛朝朝起身,探过身子,看了一眼贺霖佑沉静的睡颜。 他睡得非常乖,面向内侧,犹如她之前远远扫见的睡姿一样,旁人根本无法看清他的睡颜,此刻洛朝朝因为位置原因,将那张安静的容颜尽收眼底。 她一眼就落在了他乌长的眼睫上,卷翘得犹如两把小扇子,眉眼与鼻梁的弧度犹如起伏的陡峭山峰,恰到好处的精致与深邃,如此浅窥一下,似乎已经看到了他成年后的倾世之颜。 “洛朝朝。”已经找到画本子的侯墨挥舞着手里的话本子,压低着声音,将洛朝朝的思绪拉回。 洛朝朝猛地回神,然后朝着侯墨伸开了手,示意侯墨将书抛给她。 侯墨呼喊洛朝朝的一瞬间,趴着桌上的少年,眉头轻微地动了一下。 侯墨没想那么多,随手一抛,书就朝着洛朝朝飞了过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翻飞的书本在空中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洛朝朝自以为自己两手张得非常的准,哪知书在空中拐了一个弯,机灵地避开了她张开的手心,朝着贺霖佑的桌子砸去。 “啪”的一声脆响,洛朝朝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跳动了一下。 书落在贺霖佑桌上的一瞬间,洛朝朝宛如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然后发现贺霖佑毫无动静之后,才伸手拿过书。 只是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子,一道熟悉的声音倏地响起。 “洛朝朝,你不睡觉的吗?” 贺霖佑缓缓支起脑袋,眼底困倦的睡意还没有淡去,里面还夹杂着怒意。 洛朝朝捧着书就那样僵在了那里,最后扯了一下嘴角,朝着贺霖佑扬起了一抹无比清甜的笑意,然后用细软的声音轻声道:“对不起。” 此刻,贺霖佑已经坐直了身子,方才在洛朝朝眼中浓密的眼睫一点都不可爱地,冷冷地扫动几下,幽冷的眸子落在了洛朝朝捧在怀里的书上,道:“七日后便是一个月一次的月试,你有把握过了?” 一说到月试,洛朝朝就头疼,她没一次月试顺利过,次次都被夫子罚,次次都在书阁里熬夜苦战,不合格就抄书背书的规矩何时能改改啊。 一看洛朝朝的脸色,贺霖佑就知道,怕是根本就没准备月试。 洛朝朝嘀嘀咕咕:“不看话本子也过不了啊。” 贺霖佑叹了口气,“夫子讲课你睡觉,这样岂能过?” 洛朝朝有种被说教的感觉,此刻居然不敢与贺霖佑对视。当然,也可能是把人吵醒了的心虚。 见洛朝朝没有说话,贺霖佑也没有在吱声,一手支着脑袋。洛朝朝则是捧着书,返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第23节 被贺霖佑这么一说,洛朝朝瞬间没了看书的心思了。月试不过者,抄书百遍,还得将所考书册通篇熟背,之后,夫子会再出一份考卷,过则算你过关,不过者登记在册。一年超过六次没有及格,便会取消你的年试资格,换句话说,你就等着留级处理吧。 洛朝朝之前的月试要么是险过,要么是不及格之后彻夜背书,抄书。她那狗爬一样的字,之所以写得那么不堪入目,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之前抄书写得太猛,追求速度忘了写字之根本。 而且夫子对抄书的字迹标准放得极宽,主要还是看你补考时候的成绩,当然,你不抄书和背书,会失去第二次补考的资格。 自己的成绩马马虎虎,如今洛文礼坐在后面去了,自己想再请教问题就难了,而距离下一次月试仅仅只有七日了。夫子们喜欢的贺霖佑此刻就坐在自己后面,自己何不抓住机会,向他请教。 无论贺霖佑是否会厌烦自己,自己总要试一试的不是,总好过之后彻夜不眠,痛苦煎熬地抄书好。 洛朝朝的脑袋枕在自己的手背上,想了又想,终于鼓起勇气转过头。 此刻贺霖佑已经趴在桌上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似乎又睡了过去,而此刻学堂内比刚才更安静了,洛朝朝也不敢大声说话。 她两手攀在贺霖佑桌子的边缘,下巴垫在自己的手背上,低声道:“贺霖佑,你能帮我温习功课吗?” 洛朝朝知道,贺霖佑此刻一定没有睡觉,所以才出声问道。 少年趴在桌上没有动,但是眉头不由得紧锁。他没有睁眼,但是神情已经显现出了不耐烦,他薄唇轻启:“洛朝朝,睡觉。” 那就是拒绝她的意思。洛朝朝声音低落地“哦”了一声,正想转过身时,又听到贺霖佑开口:“现在睡觉,下午认真听课。” 洛朝朝眨巴一下眼睛,过了好半晌,又道:“可我睡不着怎么办?” 贺霖佑再次被洛朝朝惹醒,不过这一次醒来的神色比方才的清明些许,只是眼底的不耐烦依旧不减。 随着贺霖佑坐直的动作,洛朝朝不由得向后一仰,正襟危坐了起来。 贺霖佑的视线落在了洛朝朝的脸上,望着她那双乌亮的大眼,再问了一遍:“当真睡不着?” 洛朝朝点点头。 “把话本子给我。” 贺霖佑手朝着洛朝朝一张,洛朝朝也没想那么多,转过身就把自己还没来得及翻开的话本子递给了贺霖佑。 她的视线落在贺霖佑的手上,小脸上写满了好奇,似乎想知道贺霖佑能有什么灵妙的法子,能让她改掉这个毛病。 只见贺霖佑接过她的话本子以后,直接压在了他自己的书本下面,然后随后拿出一本他的书,递给洛朝朝:“看这个吧。” 洛朝朝看着上面明晃晃的两个大字“诗经”,瞬间感觉人都不好了,然后恍惚地伸出手。 原来是打着让她看书瞌睡的目的让她睡觉啊,她还以为能有什么好法子呢。 反应过来的洛朝朝将手里的书往贺霖佑桌上一放,道:“我自己有。” 贺霖佑不知何时已经翻开了洛朝朝的那本话本子,低眉看得认真,头也不抬道:“我在我的书里加了小注。” 嫌弃地洛朝朝又回过头,拿起贺霖佑的书,背过身子,不情不愿地翻看了起来。 书本里面果然有小注,笔墨清晰字迹规整,不显凌乱让人一看就懂。还真是,用心啊。 洛朝朝感慨了一下,然后才认真翻看了起来。 洛朝朝背对贺霖佑以后,贺霖佑才眼帘微抬,眼眸带笑地看了眼洛朝朝晃荡的小脑袋,然后继续翻看手里的话本子。 不到一刻钟,洛朝朝就改用手撑着脑袋坐在那里,不到两刻钟,就趴下睡着了。 而贺霖佑反而睡不着了,那本被他拿来记录的画册再度被翻开,时隔多日,里面终于又出现了洛朝朝的身影。 两三笔简单的勾勒,小丫头趴着睡觉的身影那么灵动。他悄悄的,又将那人的身影画入了自己的记忆里。 第30章 洛朝朝是被吵醒的, 不知何人撞了她的桌子,才令她从睡梦中醒来。 朦朦胧胧睁开眼,半边的小脸都是红印子, 这是她头一回在午憩时睡得这么香。 她揉了揉眼睛,垂眸一看, 不由得惊住了。 贺霖佑的书上, 赫然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裂口, 像是被人硬生生扯开的, 不用想也知道, 这一定是她的杰作。 许是睡觉的时候不安分, 硬是将书给撑开了。 洛朝朝小手捂着裂痕,一副掩耳盗铃的模样,随后回过头,心虚地瞄了一眼贺霖佑。 从洛朝朝醒来,贺霖佑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看她捂着自己的书, 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自己的书被弄坏了。 洛朝朝尴尬地朝着贺霖佑笑了笑。 贺霖佑看着她半张红红的小脸,猜测道:“流口水了?” “才没有呢。”洛朝朝立即反驳。 可是这将书撕毁了和口水流到了书上,结果都一样令人懊恼。 洛朝朝极速将自己的《诗经》找了出来,递给贺霖佑:“不如,你以后就用我的吧。” 贺霖佑垂眸看了一眼洛朝朝的书, 并没有接过去,而是幽问:“你觉得, 我用得惯你的书吗?” 意思不就是嫌弃洛朝朝的书里没注解么。 她也能理解, 换做是她,她也不会换的。 “那你可不能生气。”洛朝朝说这话的时候, 甚至都不敢看贺霖佑的眼睛,最后低着脑袋将贺霖佑的书递过去。 望着书上的裂痕,贺霖佑轻笑了一下,接过洛朝朝手上的书。 洛朝朝还等着贺霖佑数落自己的,眼帘一掀,却看见贺霖佑并没有生气的模样,而是摸着那被自己枕得明显凹进去的一块,严肃着眉眼道:“下不为例。” 一听他没有怪她,洛朝朝自然高兴,笑着点点头:“好,以后再也不枕着书睡觉了。” 小丫头的声音,极为的悦耳动听,甜软的声线勾得耳朵微麻。 贺霖佑眼睫颤动了两下,并没有说话。 其实洛朝朝能坐在这个位置,高兴的不只有贺霖佑,还有安怀柔。此刻距离上课还有一刻钟,安怀柔见洛朝朝醒了,急忙拿出自己自家里带来的点心,送到了洛朝朝的桌前。 “朝朝,谢谢你上回送我点心。所以,礼尚往来,这是送你的。” 安怀柔摆在洛朝朝面前的点心似乎不比她上次自家里带的六福景差,而且这点心小而精致,对于没尝过的人来说,诱惑颇大。 洛朝朝朝着安怀柔露出明媚的笑意,毫不客气地收下了这份礼物:“多谢县主。” “大家都是同窗,你叫我柔柔便好。” “好。” 交谈两句以后,洛朝朝正想拿起一块点心尝尝,就听安怀柔扭头和贺霖佑说话了。 “贺同窗,这份是给你的,你也尝尝。” 洛朝朝拿点心的动作一顿,视线立即扫向了贺霖佑。 她也是极为意外,没想到安怀柔居然会主动和贺霖佑示好,难不成,是之前看见贺霖佑帮自己,所以安怀柔才不害怕贺霖佑?如此看来,也不是整个甲斋的人都排斥贺霖佑的。 不过可惜了,那么大一盒点心,贺霖佑绝对会拒绝的,他之前就…… “多谢安县主。”贺霖佑客客气气地接过了安怀柔手里的点心。 “……呵呵。” 如此和谐的一幕,某人冷不丁冒出一声冷笑。 贺霖佑和安怀柔的视线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洛朝朝。 只见洛朝朝神情傲慢,举着手里的点心,阴阳怪气:“我似乎记得,某些人说不喜欢吃甜食。”说着眼神直勾勾地逼问贺霖佑,“是吧贺同窗?” 贺霖佑拿点心的动作一顿,面不改色道:“我正好饿了。” 洛朝朝哼了一声,狠狠地咬了一口点心没有说话。 安怀柔给的点心不少,洛朝朝是不打算吃独食的,若是换做以前,洛文礼和肖桐青肯定已经过来找她玩了,只是今日却没有。 洛朝朝正好奇,脑袋一扭,看见了肖桐青正背过身子和洛文礼说话,洛朝朝自然是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是看洛文礼的脸色,倒是极为冷漠,似乎是不想搭理肖桐青。 洛朝朝曾听四伯母说过,也就是洛文礼的母亲,说四伯父曾经许诺要和他的同窗肖济安结为亲家,肖济安便是肖桐青的父亲。 其实洛朝朝一开始和肖桐青不熟悉,倒是经常看见她找洛文礼。 和洛文礼日日呆在一起的她自然能感受到肖桐青的漠视,所以最初并没有和肖桐青玩到一起,之后不知怎么了,肖桐青忽然对她热络起来,洛朝朝虽然年幼,经历的事情不多,但是也能明白肖桐青的忽然靠近是目的为何。 洛朝朝回眸看了一眼放在自己面前的点心,随后轻笑了一下。 还是给他们留一些吧,没有洛文礼的偷拿点心,也不会有柔柔的回报,说白了还是她占便宜了。 下午是掌事夫子的课,洛朝朝难得没有瞌睡,也不知是心里惧怕掌事夫子,还是因为中午小憩片刻的缘故。 摇头晃脑和夫子读完所学内容之后,夫子就开始了提问。 每到这个时候,洛朝朝就做鸵鸟状态,不过她也知道,夫子不屑叫她起来回答问题,倒是坐在自己身后之人,回回都会被夫子叫起来,坐在他身边,说实话还挺危险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果不其然,贺霖佑被点名,站起身后在夫子赞许的眼光中答得极为出色,然后被夫子招手示意坐下。 一日中,似乎就这样迷迷糊糊过去了,转眼下课,又到了半个时辰的练字时间。 说是练字时间,其实等同于自习,是给学子们时间温故今日所学的知识。但是夫子又不知道你温故的哪些东西,所以就会要求你上交一份你所抄的字帖,就当你是回顾过今日所学的内容了。 洛朝朝今段时间初学写字,字迹算是有所进步,就在她满心欢喜地打算将自己今日所写的字给洛文礼欣赏一下的时候,脑子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换了位置,此刻身后坐着的人,乃是贺霖佑。 既然如此,那就勉为其难地给贺霖佑欣赏一番吧。 自小备受宠爱的身份让洛朝朝在生活上的任何事情取得一点点的进步都会得来长辈的夸奖,甚至身边的几位哥哥对她也是如此,所以洛朝朝想当然地以为,贺霖佑也会这么做的。 洛朝朝回过身,彼时贺霖佑正挺直着脊背,认真地写着字。 纤细的手指握着细直的笔杆,有力又好看,再加上他眼睫微垂,一脸认真的模样,让洛朝朝一时有些不忍打扰。 贺霖佑淡看了洛朝朝一眼,问道:“有事?” 与洛朝朝坐近了以后,贺霖佑才发现,眼前这个小丫头,比自己想象中的要闹腾,上课期间,光是坐姿就不安分地换了十几种,没一种是端正得体的,还喜欢东张西望,上课之时她能忍住没有回过头来找他说话,应该算是忍耐的极限了吧。 贺霖佑似乎永远都这样,对什么事情都显得尤为冷漠,若不是洛朝朝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恐怕都要以为贺霖佑是个用鼻子看人的了。 她没有着急着回答贺霖佑的话,而是将自己的字往贺霖佑的桌上一放,然后一脸的笑意,眼底的希冀都快溢出来了。 贺霖佑扫了一眼洛朝朝依旧如狗爬一样的字,然后道:“又要我帮你写?” 洛朝朝感觉自己脸上的表情瞬间龟裂了。 “我字都写完了,为何要你帮我写?” 第24节 “那你这是作何?” 洛朝朝瞬间不想同贺霖佑讲话了,这个人,真是无趣至极,刚想拿回放在贺霖佑桌上的宣纸,却被贺霖佑拦住。 “字进步了。” 他的声音依旧不咸不淡,但是落在洛朝朝的耳中,却是比任何人的夸奖都令她开心,随后她举起自己的字,自我欣赏了一番,得意道:“我也觉得进步了。” 贺霖佑看着她孤芳自赏的模样,嘴角微勾。 随后,洛朝朝似乎想起什么了,转头问贺霖佑:“贺霖佑,你对七日后的月试可有把握?” 望着洛朝朝憧憬的眼神,贺霖佑道:“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月试基本考的是这个月所学的内容,你这几天用心看看书,应该不成问题。” 虽然自己的课业差,但是洛朝朝不想承认自己的课业差,于是辩驳道:“我这是在担心你。” “哦,那你趁我睡觉的时候,问我能不能帮你温习功课?” 贺霖佑故意把洛朝朝的话堵死,乌黑的瞳孔里映着洛朝朝的身影,一股藏不住的笑意自他眼底荡开,只是洛朝朝没发现罢了。 “你听错了。”洛朝朝冷冷别开眼。 说不过,干脆就不与他说了,大不了她回去请教洛文礼就是了。 讨厌鬼。 既然字已经写完了,洛朝朝自然是没有继续待着这里的道理,收拾东西打算离开了,可是收拾了一半,扭过头。 真是,她本想做冷静自持的女子,奈何总是控制不住和贺霖佑攀谈,但是别误会,她是迫不得已主动的。 洛朝朝手一伸:“话本子还我。” 贺霖佑今日的字写得尤为慢,以前他总是很早就将字帖上呈了,洛朝朝记得,他好像来的头几天会故意在学堂留一会,之后便是一写完字,便离开了。 以前他写完字的时候,学堂里面满满当当都是人,可是今日学堂里面已经走了一半的人了,可他却还没有走。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不理会洛朝朝,还是不想还话本子,贺霖佑一时没说话,过了半晌,才开口:“没了。” 洛朝朝疑惑:“什么没了,我明明记得压在你书下面了。” 她还打算回去看呢,所以也不和贺霖佑磨叽,直接起身,想将贺霖佑压在书下面的话本子拿出来,可下一个瞬间,洛朝朝的鼻尖逼近了一只点了墨的狼毫。 贺霖佑举着自己写字的笔,硬是将试图拿话本子的洛朝朝给逼停了动作。 狼毫距离洛朝朝的鼻尖只隔着一根手指的距离,洛朝朝再向前,鼻子势必会被点上浓墨。 贺霖佑道:“谁教你乱翻别人东西的。” 虽然他依旧面无表情,可是洛朝朝却感觉他语气轻快,并无不悦,不像是不满她翻书,倒更像是在戏弄她。 洛朝朝道:“那你把话本子还给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贺霖佑垂眸,收回拿笔的手:“你的话本子还给侯默了。” 洛朝朝视线下意识看向了侯默的位置。人家侯默早就走了,也就是说,她今晚回去看话本子的计划,泡汤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谁教你未经允许,还别人东西的。” 小丫头生气的模样,眉头微皱,宛若樱果的红唇微抿着,小脸鼓起的弧度,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捏一下。 贺霖佑道:“那我明日再帮你借回来?” “不需要。”洛朝朝忿忿起身,直奔门口而去。 贺霖佑目送洛朝朝的身影消失,然后视线落在方才险些被洛朝朝翻乱的书上。她的话本子确实已经还给侯默了,之所以不让她翻,是因为最下面压着是他的画册,他不想被洛朝朝发现他画的画。 学堂里面的人越来越少了,少年依旧不疾不徐地写着字,又过了小片刻,他总算是完成了自己第二遍《滕王阁序》才放下笔,收拾东西离开。 第31章 转眼又是过了五日, 旬假一过,便迎来了月试。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童院的试题简单,分为两门, 主考经义与算数。经义所考皆是抽自四书五经里的经典例句,通读默写还要加上自己的见解, 若是所写的词句并非答案, 默写错了, 亦或者自己见解与书中含义背道而驰, 会被判为不合格。 试题主要有二十五题, 若答对的题数没超过十五, 则判为不合格。 算术题和经义题的数量相同,评判合格与否的题目数量也一样。 洛朝朝这几日也算是做好了准备,看书背书和贺霖佑借他那有注解的书,可谓是勤奋至极,奈何,因答题太慢, 最后一道题字没写好,被夫子判为了不合格,算数倒是被她险过。 不合格终究是不合格了,等待她的,将会是要抄断手的字以及背不完的书。 之前洛朝朝倒是也有不合格过,不过不是和这次一样的误判, 所以她这次是真正意识到,将字写好的重要性。 因一题之差导致的不合格, 让洛朝朝沦为了未来七日补课大军的一员, 为此,她还丧气了半天。当日回去, 洛朝朝饭都没吃,捧着书就在那里埋头苦读。 齐氏看着极为心疼,接连到深夜,洛朝朝还在那挑灯夜读。 齐氏前来看她的时候,劝道:“早点休息吧,不然明日上课该犯困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朝朝道:“没事的祖母,我明天在马车上睡一会便够了。” 一说完赶车去书院的事情,齐氏眉头微拧,一番考虑后,道:“这马车来回赶路也要一个时辰,在车上睡也睡不好,也不能做课业,不如祖母安排,你这几天住书院如何?” 洛朝朝一听,立马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然后看向齐氏,重重点点头:“朝朝也觉得这是个好法子。” 既已决定,齐氏第二日清晨,便随着洛朝朝和洛文礼亲自去了一趟书院,本想问问洛文礼,是否愿意陪朝朝一同在书院,但是齐氏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没有和洛文礼提这件事。 文礼这孩子懂事,她说了,那是一定会陪着朝朝的,可是她身为祖母,也不能过于偏颇,朝朝也大了,派两个丫鬟跟在身边,想必也无需她担心。 书院里面宽敞,当初建书院的时候,山长基本是给每个学子都留了住宿的位置,只不过后来有些学子家里不放心住在书院里,比如洛朝朝这样的,所以就空出了大片的住宿院。 齐老夫人亲自登门,山长自然是极好说话的,再说也不是常住,就住上了五六天,所以当即便吩咐斋长下去准备了。 别的话,齐氏也没有再与山长说,只是叫洛朝朝乖乖呆在书院里,这几日有什么不懂的,就问问住在书院里的夫子或者其他同窗。 一说到这个,洛朝朝倒是想起了一个人。 贺霖佑。 住在南鸣的,又能被她请教,又不用舔颜讨好的,不就只有贺霖佑了,找他,总比请教夫子容易得多。 主要是,住在书院里的同窗,她只和贺霖佑最为熟悉了。 早上和山长商量了事宜以后,齐氏便回去了,洛朝朝在自己的小屋子待上了片刻,便拽着斋长,询问贺霖佑的住处。她知道贺霖佑不是和其他学子一起住在公舍的,所以才特意询问他的住处。 问出来以后,洛朝朝发现,自己的住所居然是距离贺霖佑最近的寝舍,走个不到半刻钟,也就到贺霖佑的小院了。 收拾完东西,也差不多到了上课的时间,洛朝朝也没耽搁,朝着学堂走去。 一入学堂,果然,贺霖佑已经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一手撑着下巴,两眼望着屋外婆娑的树影,静静地在发呆。 “贺霖佑。”洛朝朝故意上前,忽然出声,想要吓唬贺霖佑一下。 贺霖佑斜睨了她一眼,然后道:“无聊。” 洛朝朝也没有在意贺霖佑冷漠的神色,而是继续问道:“你想吃糖葫芦吗?” 贺霖佑奇怪地看了洛朝朝一眼,为她如此跳脱的问题感到疑惑,但还是回答道:“不吃。” “那你想要吃糕点吗?”洛朝朝继续问。 “为何忽然想请问吃东西?”贺霖佑眼眸微动,忽然明白洛朝朝为何会如此问了,道,“无事献殷勤,想找我帮忙?” 洛朝朝脸上露出一抹被识破了的笑意:“就是想请教一下贺同窗,有什么练字的法子,指教一二,好让我补考的时候,能顺利通过。” “练字非一朝一夕之事。” “那便从现在开始教我,正好我近日住在书院里,下课之后,我能去找你吗?” 贺霖佑听出了洛朝朝话里的重点,问:“你住书院了?” 洛朝朝闪着星星一般的眸子,重重地点点头:“是呀是呀。” 似乎反应了好一会,贺霖佑才接受了洛朝朝住在书院的事实,然后轻轻地“哦”了一声,反应极为冷漠。 “那我就当你答应啦~” 贺霖佑不承认也不否认。 微风穿过窗棂爬入屋内,荡起了少年后脑勺的发带,吹得他眼眸微眯,像是情难自禁的笑。 也不知道是不是柳战逸姐弟坐远了的缘故还是其他,最近这两人都很少往贺霖佑和洛朝朝面前凑,这也让贺霖佑一时忘记了,自己当初是因为什么才故意远离了洛朝朝的。 转眼,一天的课结束了,洛文礼离开的时候,走到洛朝朝身边,嘱咐了一句:“在书院里别闯祸,天黑了就不要出去,夜晚虫蚁多,有事找云桑和云嬷嬷。” 洛朝朝嘀咕:“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 洛文礼嘱咐完还是没有走,扭扭捏捏地站在那不动。洛朝朝一双杏眼一脸稀奇地看着洛文礼,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过了半晌,洛文礼忽然扭头和贺霖佑道:“我妹妹麻烦你照顾一下。” 贺霖佑不置可否。 肖桐青这时候上前,站在洛文礼身边:“朝朝我会照顾好的,你不用担心。” 这话是和洛文礼说的,似乎没有在意一边的洛朝朝是什么表情。 洛朝朝又忍不住出声:“我都说了,我不是三岁孩童了,用得着你们再三嘱咐好吗?” 洛文礼没辩驳,道了一句:“我回去了。”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肖桐青目送着洛文礼的声音消失,才回过头看向洛朝朝,问道:“朝朝,你要出去走走吗?我们去抓蝉好不好?” 洛朝朝来书院也不是来闲逛的,她正想拒绝,却听到贺霖佑道:“她还有书没有抄完。” 洛朝朝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是啊,我住书院本就是为了补考,若是再躲懒,怕是考试又要不合格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肖桐青低眉想了一下,然后道:“不如我陪朝朝你一起吧。” 这个时候粘着洛朝朝,洛朝朝可一点也不喜欢,前几日鲜少见她找洛朝朝玩耍,此刻她有事要忙了,她又粘着洛朝朝,洛朝朝真是一点也不欢迎。 贺霖佑这时候起身:“我去书阁了。” 洛朝朝:“站住,不是说好教我练字的吗?” 贺霖佑看了一眼肖桐青:“你有人陪。” 第25节 这时候也不敢其它,洛朝朝直接站起了身,“桐青,我今日抄书,你陪我会极其乏味,不如你自己玩吧。”说完,朝着贺霖佑追去,“我也去,你等等我。” 肖桐青站在原地,脸色极为不好看,微咬着后槽牙。 洛朝朝追着贺霖佑出了学堂的门,“你等等我,我也去书阁。” 贺霖佑长腿迈得快,洛朝朝小跑着跟在他后面,像条小尾巴。 闻声,贺霖佑放缓了脚步,但是依旧没有看向洛朝朝,他道:“去书阁要有玉牌,你没有进不去的。” 说完,眼前忽然伸出一只小手。 “谁说我没有的,呐,我也有。” 红色的锦绳落在小丫头软嫩如玉的手心上,一块方正的小玉牌随着她的动作摇摇晃晃,颇有一副得以嚣张的意思。 贺霖佑无声地张开了自己的掌心,他手里的玉牌和洛朝朝的是一样的。 像这样的玉,想来许多人有,可是贺霖佑却莫名的感觉,整个书院里,唯有他和洛朝朝的玉是一样的,莫名的像,仅有的一对特别的玉,让他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洛朝朝可没有看出贺霖佑的小心思,她还满心欢喜地想进书阁看看呢,毕竟她从来没去过。 这块玉也是今日山长给的,说来也是奇怪,山长给这块玉的时候,特别嘱咐她,叫她没事就去书阁看书,不用待在自己的寝舍,她一开始还没想那么多,如今看来,山长想必是知道贺霖佑会经常去书阁,所以特意给了她这块玉,想叫她一起的吧。 左右都是有利于她的事情,洛朝朝乐在其中。 见贺霖佑有些怔然地看着他手里的玉,洛朝朝不由得出声提醒:“怎么了吗?” 贺霖佑回眸,走在了前面:“没什么。” 少年个子比洛朝朝高出一个头,在同龄人之中,贺霖佑的个子算高的了,洛文礼总是被长辈们夸个子挺,可是和贺霖佑比,也是要矮上一点,所以贺霖佑的步子自然是比洛朝朝迈得大。 洛朝朝小跑着跟在贺霖佑的后面:“你慢一点,书阁难道快关门了吗?” 霞光染红了天际,夏日傍晚的凉风吹过垂柳,荡起绿浪,带起少女的衣摆,清脆的声音伴随的风声逐渐远去,似是目睹了着别有趣味的一幕。 洛朝朝追啊追,提着裙摆小跑着,也没有看路,就光看贺霖佑在前面的身影,似乎是一点也不怕贺霖佑将她给拐丢了。 沿途遇到好几位夫子,贺霖佑和洛朝朝都一一行礼,倒是临近书阁的时候,遇到了温夫子。 这位教作画的温夫子可是非常看中贺霖佑的,之前他们也会偶有相遇,每次碰面,温冀都会忍不住停下脚步和贺霖佑说上几句,不过今日却是被贺霖佑身后的小尾巴给吸引了目光。 “洛朝朝,你怎还未回去?” 这位温夫子,在贺霖佑面前,那就是和蔼可亲,但是在洛朝朝眼中,那就是笑面虎的典范,他总是一脸带笑地开她的玩笑,总是让她当众出丑,上次拿她的画和贺霖佑的话做比较,着实让她记恨了许久。 思及此,洛朝朝不由得想起之前打赌的游戏,那时候有人说温夫子被狗追的事情,此刻,脑子里瞬间就有了画面。 “朝朝住院了,夫子想必还不知道吧。”洛朝朝强忍着笑,说到。 温夫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所以和贺霖佑这一道是?” “读书。” “练字。” 二人不约而同说了两个不一样的词,随后二人又对视了一眼。 温冀看二人的模样,笑了:“好了好了,本席也不打扰你们二人了,去吧,快去吧,好好读书,好好练字,朝朝啊,你这画画方面,借此机会,也要好好请教一下贺霖佑啊。” 洛朝朝低眉顺眼,极为不情愿地吐出了一个字:“是。” 温夫子走后。洛朝朝才抬眸看向贺霖佑,见他满脸笑意地看向自己,洛朝朝不由得气恼:“你笑什么?” 贺霖佑道:“你若是想学画画的话,我倒是挺乐意教的。” 洛朝朝给了他一记白眼:“等我字学好了再说吧。” 贺霖佑嘴角一勾,自胸腔发出一声难以遏制的笑声。 洛朝朝走在了前面,不由得催促:“你快点,不然一会吃饭了,去晚了,糖葫芦就被卖光了。” 书阁营业的时间她不知道,饭堂开饭的时间她倒是记得清清楚楚。贺霖佑反身追了过去,不由得在心里想着:一会他是回去吃,还是陪着洛朝朝吃饭堂呢?亦或者,叫做饭的嬷嬷多做两个菜,邀请洛朝朝一起吃? 最后一种可能,刚一冒出就被贺霖佑扼杀了,虽说如今的世俗礼仪不会过分约束男女关系,可终究是男女有别,他做不到主动邀请私下和洛朝朝相处。 大不了,第一晚,陪她吃一次饭堂吧。 二人并肩踏入了书阁,刘管事如今与贺霖佑已经算是极为相熟,而且之前他因为提前回去之事害得贺霖佑被关,让他愧疚了许久,所以现在见到贺霖佑,他都要比对其他人还要客气几分。 但是洛朝朝他是第一次见,而且也是第一次看见贺霖佑和其他人一起来,所以不由得多打量了洛朝朝几眼。 小丫头身量低,娇小的身影哪怕进入有些昏暗的书阁,也难以掩盖她那满身灵气,乌亮的眸子和葡萄似的,滴溜溜地转动着,瞧着着实可人。 白色的院服穿在她身上,更是将她衬托得玉雪可爱。 洛朝朝一进门,就张着惊讶的红唇,瞪着葡萄似的大眼环顾四周,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模样,险些忽视了贺霖佑已经停下的身影径直朝着阁内走去。 贺霖佑及时出声叫住了她:“这边。” 洛朝朝这才回神,小跑着回到了贺霖佑身边,一副极为乖巧的模样。 刘管事递上册子,示意二人登记。贺霖佑拿起自己的玉牌,同时也接过了洛朝朝手里的玉牌,两块玉牌并排放在,递了上去,然后附身拿过一边的笔墨纸砚,埋头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洛朝朝小手放在案桌上,想着贺霖佑写完名字应该就轮到自己了,哪知,下一个瞬间,书册上就出现了自己的名字。 原来是贺霖佑把她的名字也一并给写了。 虽然洛朝朝看过很多次贺霖佑写字,但这还是第一次看见贺霖佑写自己的名字,不知道为何,她莫名地激动。 一看到“洛朝朝”三个字,刘管事才知道这小丫头是谁。他确实没见过洛朝朝,但是洛朝朝的名字他却是有所耳闻的,洛相的小孙女,听说金贵着呢,却没想到,居然和这位贺公子一起来了书阁。 一个是他这个平民不能得罪的贵人,一个是他良心亏欠又帮过他的贵人,两个人他都要好好招待的。 所以刘管事起身,想带二人去一个清净的地方,但是却被贺霖佑拒绝了:“不必麻烦,您忙您的。” 洛朝朝在一边重复了一句:“伯伯,您忙您的。” 小丫头嘴巴真甜,倒是一瞬间让刘管事放松了不少。刘管事点点头,目送着贺霖佑和洛朝朝进入了书架后面。 书阁靠近静心湖,面向静心湖的一方开了一排隔窗,位置临窗而设,傍晚有微风荡过湖面吹入书阁内,让人神清气爽。 洛朝朝不由得发出一声喟叹,但是却被贺霖佑及时制止。他食指竖在唇边,示意洛朝朝禁声。 洛朝朝捂着小嘴,一副做错事的模样,大眼明亮灵动,透着无辜。 附近坐了不少的人,大家都是在埋头看书,亦或者写字,洛朝朝坐下来以后,贺霖佑便给她拿出了笔墨纸砚,低声和她道:“我去找《祭侄文稿》的拓书,你在这里乖乖等着。” 洛朝朝还真就乖乖地点了两下头,然后目送着贺霖佑离开。 瞧着他那轻车熟路的模样,想必是在书阁泡了很久了,难怪,都是人,他却懂得这么多。 洛朝朝百无聊赖地等着,看着周围埋头苦读的学子,自己不由得感慨,有些人,挤破脑袋也想来南鸣书院,而自己轻而易举就进来了,甚至因为祖父的缘故,书院还给自己开了后门,可是自己却不知道珍惜,她这样的人,应该让很多贫寒子弟厌烦吧。 俗称,占着茅坑不拉屎。 正胡思乱想着,贺霖佑拿着书走过来了。 其实以洛朝朝现在的水平,横撇竖捺那都不一定写得规整,却一下子要她照着名人的字去写,着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第32章 “你这, 一来就叫我拓写这么难的字,我不会怎么办?”洛朝朝小声抗议着。书阁内有公用的笔墨纸砚,贺霖佑将那些东西一一摆在洛朝朝面前以后, 才道:“这书不是给你用的。” 说完,揽袖低头。 洛朝朝见到他如此模样, 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被丢弃了, 这是放任她不管了。 正胡思乱想着, 贺霖佑忽然抬眸, 将自己所写的笔画递到洛朝朝面前, 白皙的指尖点着纸面道:“先照着这个写, 练好一笔一划。” 洛朝朝低眉,这才看清摆在自己面前的居然是贺霖佑专门为她写的笔画,工整的字迹就和书上的一模一样。洛朝朝乖乖接过了笔,粉嫩的指尖不轻不重地抚过贺霖佑的手背,令贺霖佑瞬间不自在了起来。 偏洛朝朝还浑然不在意,此刻她正拧着眉, 看着贺霖佑给她的宣纸。 夏日的傍晚幽静清凉,此刻坐在书阁一旁的洛朝朝难得的安静,贺霖佑几番抬眸,看见的都是她抿着小唇,和那些字较劲的神情。 如此看来,想要练字, 不是一时兴起。打量完洛朝朝,贺霖佑垂眸, 专注自己的事情了。 身边似乎总有人来往, 但是这些都没有勾起洛朝朝的注意,直到刘管事端着一盘水果前来, 她才从纸张上剥离了注意力。 清甜的果香勾着洛朝朝的味蕾,这练字,瞬间不香了。 刘管事先是朝着洛朝朝笑了笑,然后扭头看向贺霖佑,低声道:“贺公子看书也累了,吃些水果吧。” 洛朝朝自然是觉得,收下水果也无妨,但是却听到贺霖佑道:“管事不必如此,我们也只是书院里普通的学子,用不着如此待我们。” 洛朝朝在一边迎合着点点头,但是目光还是一瞬不瞬地落在那一碟水果上。 眼馋之意溢于言表了。 柳管事和贺霖佑道:“公子怎能这么说,当初公子被柳小公子关在书阁的时候是我的失职,我也一直心生亏欠,如今送点瓜果点心都不让了,岂不是让我良心更难安了。”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能来书院谋得如此轻松的差事,已经是万分幸运,所以自然是不敢替贺霖佑去找柳战逸的麻烦,山长也是仁义,出了那样的事情,也没有赶他走,所以他也只能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好好补偿贺霖佑。 贺霖佑并不想在洛朝朝面前被提及此事,但是此刻已经晚了。 洛朝朝听得一知半解,不由得开口问贺霖佑:“你们说的柳小公子,是柳战逸?” 贺霖佑想阻止,但是刘管事已经先一步开口:“是啊,与洛小姐应该是同一个斋的。” 她又转头看向贺霖佑,发现贺霖佑垂着眸,并没有看她。 洛朝朝收回目光,接过那碟子,甜甜一笑:“谢谢阿伯。那,柳战逸干的那件事,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贺霖的忍不住开口打断。 洛朝朝道:“我好奇。” 刘管事一时之间看出了洛朝朝并不知道那件事情,同时也看出了贺霖佑想隐瞒此事,这倒是让他也为难了,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开口回答洛朝朝的问题。 犹豫了一会,他还是决定回答洛朝朝的问话:“约莫,七月初八,一个多月前,那日是我小儿子诞辰,我记得尤为清楚。” 洛朝朝笑着点点头,然后道了一声谢,刘管事这才离开。 贺霖佑以为刘管事一走,洛朝朝就应该追问自己了,没曾想,她低着头不说话,又开始提笔写字了。 见她如此,贺霖佑眼帘半垂着,一股异样的情绪忽然涌上心头。 或许,她真的只是简单的好奇,并不是因为其他。 他逼迫自己摒弃那奇怪的念头,继续写字。 过了半晌。 第26节 “贺霖佑。” 洛朝朝停下笔,忽然极为严肃地叫了贺霖佑一声。贺霖佑眼睛看向她,洛朝朝这才用有些愤怒的语气继续道:“你真是我洛朝朝见过,嘴巴最笨之人。” 贺霖佑依旧没有说话,心里却想着,洛朝朝许是嫌弃自己了,她果真不喜欢自己这般沉闷之人。 好像早就猜到了这样的结果,他也没指望自己和洛朝朝的友谊会长久,静神凝坐片刻,他又垂眸开始写字。 洛朝朝恼了,为何眼前这人能和块木头一般,自己这般说他而不生气呢,她更想此刻的贺霖佑,生气,懊恼,然后和她倾诉一切,他那满身疏离冷漠的气质,有时候真是叫洛朝朝又爱又恨。 她上前,一把抓住了贺霖佑的笔端,一瞬间,贺霖佑纸张上面就出现了一条长长的墨痕。 这丫头,已经是第二次在他写字的时候打扰他了,上一次是抢纸,这一次是抢笔,贺霖佑脸上的平静神情终于破裂,他长叹一口气,沉声问道:“你想干嘛?” “柳战逸欺负你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大家?”如若大家知道了一切,或许不会像现在这般排挤他。 “洛朝朝,有一些实话说了,也不一定会有人信的,与其浪费口舌,还不如歇歇。”就像他当初跪的那个雨夜,哪怕证据摆在了眼前,那个口口声声对他母后说至死不渝的男人也不会相信。 “我信你啊。”洛朝朝清灵绵软的声音宛如幽谷一道悠扬的钟鸣,在贺霖佑冷寂幽暗的心谷响起。 洛朝朝眼睛看向别处,不敢看贺霖佑的眼睛,喃喃道:“我当初本就觉得你教训柳战逸着实解气,可是你那时候还冲我发火,你也不和我说,你后面关柳战逸,是因为他之前将你关在了书阁,你若是说出来,我会信,而且我也会帮你让大家都信你。” 心里的冰山,似乎被羽毛轻拂过了一下,不由得化开了一角。 少年收回波光潋动的眼眸,冷冷道:“不需要的。” 洛朝朝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又不由得皱眉,贺霖佑总是这样,轻飘飘吐出让人极为伤心的字眼。 她视线落在贺霖佑的身上,见他眼帘低垂,声音平静地开口:“他们对我的看法如何,我不在乎,以后……你信我便好。”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贺霖佑不由得停顿,动作欲盖弥彰地夺回洛朝朝手里的笔。 洛朝朝眼神极为坚定:“我以后,一定站在你这边。” 虽说她之前也没向着柳战逸,但是此时此刻,她决定以后会把贺霖佑当成自己非常非常好的朋友,就让他排在……洛文礼后面吧。 贺霖佑轻笑了一下。 洛朝朝看着那双含笑的眸子,她第一次知道,原来那双好看但是冷漠的眸子里,也会装星星。 小丫头沉浸在某人迷人的眼睛里无法自拔,下一个瞬间,某人冰冷的语气瞬间将她拉回了现实。 “你废了我一页字,罚你多写一页。” 洛朝朝不满:“不带你这样的。” 贺霖佑低眉,没有看洛朝朝抗压的小脸,自顾自催促道:“快点写,写完了请你吃糖葫芦。” 一听到“糖葫芦”这几个字眼,洛朝朝瞬间来劲了,然后在纸上刷刷刷地动着。 她还有其他课业没有完成,可不能全把时间耗费在练字上。 转眼就到了日落的时候,望着天边那一轮瑰丽的霞红,洛朝朝分神,喃喃道:“贺霖佑,改日我们去看日落吧。” 贺霖佑望了窗户外一眼,收回目光:“这里不是能看到吗?” “我是说,去高处看,登高望远,看云海。” 贺霖佑对鸾州这片地方根本不熟悉,来鸾州以后,一直困在这方寸之地,根本不知道哪里能登高,哪里能看见洛朝朝所说的云海。 看着贺霖佑犹豫的神情,洛朝朝猜他肯定是在想如何拒绝自己,于是急忙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喽。” “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忽然得到一声确切的答案,洛朝朝也是没有想到的,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贺霖佑。 “等你这次月试补考过了,就陪你去。” 洛朝朝克制着嘴角上扬的弧度,点了一下小脑袋:“好。” 贺霖佑最后还是请了洛朝朝回他的小院吃饭,只因为某人一直念叨着想吃鱼,而贺霖佑家中,今日正好有鱼,于是,就把洛朝朝领回家了。 小院里的饭菜只够三人食用,被洛府派来伺候洛朝朝的云桑和云嬷嬷只得去饭堂打饭回来食用,还顺便给洛朝朝带了一根糖葫芦。 云桑年仅十岁,只比洛朝朝年长两岁,当初叫她随身伺候洛朝朝也是考虑到洛朝朝年纪小,找一个年龄相近的人,二人有话说,而云嬷嬷是云桑的阿娘,三十多岁,被张嬷嬷特意调过来,生怕云桑一人不能照顾好洛朝朝。 洛朝朝在家的时候,都是张嬷嬷守着,但是如今她不在家中,张嬷嬷又要照顾齐氏,已经是分身乏术,所以才给洛朝朝找来了云嬷嬷,二人同是齐氏身边伺候的,不过云嬷嬷比张嬷嬷资历少,所以会听张妈妈调遣。 云嬷嬷也是看着洛朝朝长大的,所以洛朝朝对她也算亲近。 洛朝朝吃饭不喜人伺候,正巧贺霖佑也是,今日蒋文杰也没上桌,于是一张桌子上就贺霖佑和洛朝朝。 小石桌上有五个菜,一个肉一个鱼还有两素一汤。 小丫头吃得酒足饭饱,后面还不知足,问贺霖佑能不能时常来蹭饭,贺霖佑倒是没拒绝,左右,她也只是吃个几日而已。 不过,洛朝朝发现一个大问题。 “你为什么能住单独的院子,而其他人只能住两人一间的寝舍呢?”洛朝朝的眼睛扫向自己眼前的这个小院,虽然屋子看着不是很华丽,但是比那质朴拥挤的寝舍不知好了几十倍,怎么说也算是个三进院,单独的厨房,甚至还有书房,这不由得让洛朝朝开始怀疑贺霖佑的身份。 莫不是,和山长,有什么不能说的关系? 二人坐在石桌前,外面天已经黑了,给贺霖佑做饭的嬷嬷,收拾完碗筷,又拿起火折子给屋檐前的灯笼点灯,而昏暗中的两人,面面相觑。 贺霖佑看着洛朝朝那张充满狐疑的脸,以及不经意间嘴角露出的坏笑,便猜测到,那丫头怕是想歪了。 可是,此刻他却生出了戏弄洛朝朝的心思,也没有辩驳,而是道:“我娘托他照顾我的,山长之前久居在京城,我娘也在京城,他们之前认识,关系不错。” 言语只提及他母亲和山长的关系,只字未提他父亲和山长的关系。 洛朝朝的嘴巴不由得张大,呈一个圆形,惊讶之意溢于言表了。 认识? 托关系就进入了南鸣书院? 而且还这么特殊照顾? 洛朝朝脑海里已经将自己看过的话本子里面的狗血剧情全部都回顾了一遍,最有可能的答案就是山长是贺霖佑的……所以来了这么久,从没见过他的父母,也没听他提及自己的父母,更没有听说他家里有送什么东西过来,似乎就是将他丢弃在了书院一般,原来是这样啊。 贺霖佑看着洛朝朝那张表情丰富的脸,嘴角忍不住上扬,露出一丝坏笑。 其实他也不算撒谎,他母妃确实和山长认识,也算熟识,他父皇直接说将他送到鸾州,其他吩咐一概没有,还是他母亲写信在先,先联系的山长,这不就是他母妃托山长照顾他么? 洛朝朝伸出细白的手指竖在了唇瓣,低声道:“我会替你保密的。” 贺霖佑垂眸轻笑,伸手拿过插着竹筒上的糖葫芦送到了洛朝朝的面前。 鉴于她之前饭前吃糖葫芦,贺霖佑这一次特意给她扣在了饭后,饭前不许让她碰。 其实就算是贺霖佑不扣下,云嬷嬷也是打算留意着不让洛朝朝饭前吃的,却没想到贺霖佑抢在了她们前面去阻止了洛朝朝,这不由得让她们对这个小少年心生好感。 这位贺公子可真是一位细心之人,其实有这样的人守在小小姐身边,她们两个下人,倒也轻松了不少。 洛朝朝却拍着小肚子,摇摇头:“吃不下了。” “那一会吃。”贺霖佑收回手。 贺霖佑的视线落在了竹筒上,忽然感觉指尖被柔软的指腹触碰了一下,很快,他手上的糖葫芦就被人夺去了。 就在他抬眸之际,唇上忽然贴上一抹清甜却又有些黏腻的东西。 洛朝朝垫着脚,一手撑着桌子的边缘,有些费力地探过一半的身子,将糖葫芦抵在了贺霖佑的唇上,眉眼都是笑意:“哎呀,被你碰了,这糖葫芦我是不能吃了,给你吧。” 说完,手臂松开,糖葫芦那裹满糖浆晶莹的表面离开了贺霖佑的唇瓣,但是她依旧将其举在了贺霖佑面前,掂抖两下,示意贺霖佑自己拿着。 贺霖佑却一时没反应过来,后面抿了一下被糖葫芦触碰过的唇瓣,抑制不住地笑了:“吃不下就给别人?” “不能浪费嘛。”洛朝朝笑得眼睛弯弯,宛若月牙。 她确实吃不下了,但是却不是非得给别人吃,她只是,想让贺霖佑尝尝好吃的糖葫芦,或许以后他就会和自己一样,喜欢上这种味道。 洛朝朝依旧举着,直感觉胳膊都快不是自己了的,贺霖佑才抬起手,接过了她的手里的糖葫芦。 一见他接过了,洛朝朝笑得无比开心,绕过石凳,辞行。 “时辰不早啦,多谢贺同窗的招待,朝朝就先回去了。” 贺霖佑没有挽留,举着糖葫芦目送着洛朝朝离开。 贺霖佑的小院虽然好,但是洛朝朝的屋子也不差,她的寝屋只有她一个住,而且比其他人的寝屋要大上许多,若是置办起来,那就和自己的小闺房别无二致。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云桑伺候着洛朝朝沐浴完,给洛朝朝绞干了头上,便退了出去。 洛朝朝便独自一人坐在了书桌前,埋头背书了。 幽幽虫鸣伴随着低柔软绵的背书声在夏夜里回荡。 夏天虫子多,关上窗又太闷,洛朝朝坐在窗户边被虫子叮出了两个包,粉红的鼓包在细嫩的手臂上极为显眼,云嬷嬷看了都有些心疼,可洛朝朝是丝毫就寝的意思都没有。 床帐已经放下,呆在床畔里面,肯定是没有蚊虫叮咬的。 她们来书院来得匆忙,老夫人可能也忘记了蚊虫这回事了,所以她们两个下人也是没有想到这方面来,都这个时辰了,出去买是不太实际了,云嬷嬷思虑再三,只想到了去借。 这周遭能被她们借东西的主,恐怕也只有离得最近的贺公子了。 想到这,云嬷嬷吩咐云桑去贺霖佑那里走一趟。眼尖的洛朝朝看见云桑要出门,急忙问道:“你们要去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云嬷嬷和云桑都站在门口,见二人接头说完话,两人一致面向门口,虽然云嬷嬷没有迈步,但是落在洛朝朝眼中,二人似乎是要一道离开了。 云嬷嬷还没来得及回屋,就见洛朝朝爬下床边的坐榻,甚至光着脚跑了出来。 “哎呀,我的小祖宗,你这是做什么呀?”云嬷嬷急忙上前,想将洛朝朝一把抱起来。 洛朝朝却拒绝地后退了一步,她八岁了,现在不习惯别人抱她了,所以她只是攀着云嬷嬷的手,抬起莹亮的眸子问道:“嬷嬷要去哪?” “老奴哪也不去,只是叫云桑去借一些驱虫的药来。” 见云嬷嬷这般说了,洛朝朝才放心下来。 面对有些陌生,又没有亲人的环境,其实她是害怕的,白天倒是没觉得,甚至感觉自己住在陌生的地方极为新奇,可是到了晚上就完全不一样了,她害怕,她眼睛经常会看着云桑和云嬷嬷,生怕她们忽然就不见了。 别看她书背得这般起劲,其实根本没有记下多少,此刻,她有些后悔住在书院了。 洛朝朝问道:“去哪借?” 云嬷嬷道:“去贺小公子那里借一些,正好离得也不远。” “我能一起去吗?” 此刻的洛朝朝,完全没了白天的调皮与娇横,倒是显得极为的乖巧。云嬷嬷似乎也察觉出了洛朝朝的害怕,想了一下,也就答应了。 洛朝朝回屋披了一件衣裳,然后拿起刚才被自己丢弃在矮桌上的书,捧在怀里,转身和云嬷嬷云桑离开了。 云桑牵着洛朝朝的手走在了前面,云妈妈举着灯笼走在了后头,仨人穿过小径,敲响了贺霖佑的小院的大门。 第27节 第33章 夜里的风有些凉, 也不知道是不是洛朝朝的错觉,总感觉此刻的风似乎比刚才更大了一些,沿着她的衣袍贴着她的肌肤, 有些别样的凉快。 屋门敲了好半晌才听到了脚步声,若是还没有人来开门, 洛朝朝她们可能就回去了。 开门的是蒋文杰, 看见门口站着的主仆三人, 他犹豫了片刻, 最后还是侧身将三人迎了进去。 贺霖佑每日基本要到亥时初才歇下, 洛朝朝用完饭再到回去沐浴, 之后也不过花了小半个时辰,此刻也不过戌时一刻,所以屋内还亮着明亮的烛火。 做饭洗衣的老嬷嬷已经歇下了,此刻屋内也就蒋文杰守在贺霖佑身边,这也是每日的习惯。 云嬷嬷想着,自己本意是来借驱虫药的, 身后两个孩子也年纪尚小,于是就上前一步打头阵,和蒋文杰开门见山:“奴婢来,是想为我们家小姐借些驱虫的药。”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洛朝朝已经探出身子,走到蒋文杰面前, 仰着头问他:“贺霖佑睡了吗?” 蒋文杰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先回答洛朝朝的问题, 还是紧着给云嬷嬷拿药。 正是犹豫之际, 贺霖佑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一手抚着门缝, 身子立在门槛后面,一袭单薄的白色亵衣洁白无暇,就那么静静看着洛朝朝他们。 看得出来,他也应该是沐浴不久,一头墨发还散着。 洛朝朝揪着自己披着的外衣,小跑着迈上台阶,走到了贺霖佑面前。 一凑近贺霖佑,他身上独有的清香瞬间涌入鼻息。白天味道淡淡的,可是一到了此刻,那股好闻的味道尤为浓烈。 “你还没睡吗?”洛朝朝仰着头问他。 贺霖佑将目光挪到了洛朝朝粉嫩白皙的脸上,此刻她又何尝不是和贺霖佑一样,满身清香,柔发披散呢。 如此模样的洛朝朝,倒是比白天里那个活泼好动的洛朝朝,多了几分娴静。 不过,白天有白天的可爱,此刻又有此刻的萌人。 “时辰还早。”说完,他转头吩咐蒋文杰,“去给嬷嬷拿药。” 说到药,洛朝朝似乎才想起自己被蚊子咬了两个大包,方才来的路上,倒是没觉得蚊虫有多可怕,满脑子都是找贺霖佑。 此刻见到贺霖佑了,才感觉到自己手上的麻痒。 于是洛朝朝抬起自己的小手,露开袖子,白玉柔嫩的小臂上,俨然红了一片,两个葡萄大的包尤为明显。 洛朝朝道:“我确实被咬了,好痒啊。”说完,又想用手挠,却被贺霖佑一把握住了手腕。 贺霖佑皱眉,抬头吩咐还没有走远的蒋文杰:“拿消肿清凉的药来。” 说完,拽着洛朝朝的胳膊将人带进了屋。 屋外的云嬷嬷和云桑面面相觑,随后提起衣摆就朝着贺霖佑的屋子走去。这大晚上的,孤男寡女,真是不合适,哪怕两人年龄还小,那也不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云嬷嬷脚刚一迈过门槛,就听到了贺霖佑沉稳却又透着稚嫩的声音响起:“不准挠!” 还别说,云嬷嬷也被这道声音唬得不敢迈进一步。 随后,洛朝朝嘟哝的声音又响起:“可是好痒。” 门口的云嬷嬷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迈步走了进去。昏暗的烛火下,两抹较小的身影挨得极近,洛朝朝和贺霖佑坐在了桌子的一侧,两人低着头,正端详洛朝朝手上那两个包。 云嬷嬷忽然不想催促洛朝朝离开了,她就这样立在了门口,望着他们二人,没有动。 “一会涂上药就不痒了。”贺霖佑吹了吹,低声说到。 洛朝朝皱成了苦瓜脸,然后抬头环顾四周。其实贺霖佑的屋子,她白天的时候进来过,但是还没呆上一会就被叫出去吃饭了,都没来得及好好观赏一下,此刻借着烛火一看,才发现他屋内的程设,是一点也不比她家的摆设差。 虽然她看不出家具的好坏,但也能看出是不是好看,他们此刻坐着的小桌子,似乎是用来喝茶接待客人的,而贺霖佑的床在里面,洛朝朝看不见,因为床和桌子中间,隔着一架高大的屏风,屏风是镂空雕花制的,这让外面的人无法窥视里面的场景。 而房门的另一边,这是一个偌大的博古架,但上面放着的不是珍贵的玩物,而是书。书只是占了几个格子,但是洛朝朝已经看出这架子以后的作用趋势了。 就洛朝朝打量的这片刻功夫,蒋文杰将药拿了过来,一份递给了门口的云嬷嬷,一份送到了贺霖佑面前。 贺霖佑接过药以后,才微回过神,自己似乎不适合给洛朝朝上药,况且,门口还站着她家的两个下人。 云嬷嬷似乎接受到了贺霖佑的意思,急忙上前,可还是晚了一步,洛朝朝直接打开小瓶的盖子,递给了贺霖佑,然后把手也递了过去。 这意思是足够明显了,云嬷嬷站在那,走也不是,上前给洛朝朝上药也不是。 贺霖佑低下头,最后还是拿起了抹药的小竹片,开始给洛朝朝上药。 冰凉的药膏袭上洛朝朝肌肤的那一瞬间,洛朝朝激灵了一下,然后嘟着唇在那吹。 贺霖佑被她的模样逗笑了,道:“本来就是凉的,你莫不是想把它吹热?” 洛朝朝听出了这话里嘲笑的意味,立马一收表情,严肃道:“才不是呢,是这药味道大,我闻不惯。” 贺霖佑轻笑一下没说话。这药倒是没什么味道,反倒是她身上那股清香,清晰可闻。 上药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眼看着目的也达成了,云嬷嬷开始催促洛朝朝离开了。 “小姐,时辰也不早了,莫要打搅贺公子休息了。” 蒋文杰这个憨憨笑道:“我家公子睡得没那么早,不打搅。”几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说话的蒋文杰身上。蒋文杰这才收敛的笑意,眼神无处安放地四下扫视着。 “嬷嬷,朝朝也睡不着,不如让朝朝再待一会吧,朝朝带了书,正好请贺同窗给朝朝温习一下课业。” 云嬷嬷很想拒绝,可是见洛朝朝如此执着,其次贺霖佑也没有说话,她这个下人,怎敢忤逆主子的意思,于是就点了一下头。 夜晚贺霖佑不喜人伺候,洛朝朝就吩咐云嬷嬷和云桑去了耳房。外面蚊虫多,还是待在屋内好一些。蒋文杰自然是将云氏母女带到了另一侧无人用过,且清理干净的耳房内了,给二人泡上了茶,送上了点心,然后就退了出去。 虽说来这最初的目的是为了借药,不过说实话,洛朝朝来这真有些赖着不想走了,就好比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小伙伴,烛火下有人陪她看书写字,令人贪恋得不想回到那个冷冰冰的寝室。 书还没有抄完,更没有背完,鉴于贺霖佑喜静,洛朝朝便和他借了纸和笔,默默地在一边抄书。 外面似乎起风了,呼啦啦地掰动着门窗,洛朝朝被门外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眼睛不由得看向了门窗。 贺霖佑道:“今晚可能有雨。” 洛朝朝点了点头,难怪刚才来的时候那么凉快,不过话说回来,那自己是不是应该早点回去,不然一会下雨了,岂不是不能回去了? 主仆三人出来的时候都没带伞,虽说这里距离洛朝朝的寝舍也就一刻钟的距离,可是若是下起雨来,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正想着,洛朝朝搁下笔,起身就想出门看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在这时,天空倏地亮起一道白光,透过窗棂的白纱,耀眼地刺了进来。 “咔嚓”一声厉响自天空落了下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想到很真被贺霖佑说准了,真的要下雨了。 此刻,门口也想起了敲门的声音,云嬷嬷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小姐,瞧外面快下雨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洛朝朝自然是不会再想着逗留了,急忙起身小跑着打开了门,一股夏日的强风忽然涌了进来,吹得洛朝朝的衣服发丝飞扬鼓起。 贺霖佑这时候也走到了门口,看见主仆三人,道:“此刻外面打雷了,不方便走动,几位还是多留一会吧。”倒也不是贺霖佑想留人,而是觉得此刻外出极为不安全。 沿途都是树木,看着天空时不时亮起的光线,确实挺吓人的。 云嬷嬷却有些犹豫:“这多不合适。” 洛朝朝也道:“我还是回去吧,万一雨下大了停不了可怎么办?” 云嬷嬷牵着洛朝朝的手,朝着贺霖佑一颔首,便想离开。贺霖佑着急吩咐蒋文杰去取两把伞来,以防万一,可就这片刻的功夫,轰隆一声巨响之后,瓢泼大雨倾泻而下,落在屋檐上,汇聚成密密雨帘,叫人不得离去。 洛朝朝捧着自己的书,眼神怯怯地看向贺霖佑。 贺霖佑身子一侧,低垂的眼睫藏住了瞳仁,让人看不清神色,语调无波道:“进来吧。” 今夜,注定是一个晚睡的夜。 雨水敲击瓦砾的声音密密麻麻自头顶响起,屋内除了落雨的声音,再无其他动静。 洛朝朝抿着唇,犹豫再三,终是开口解释:“我若是知道会下雨,一定一早就回去了。” “嗯。”贺霖佑神色淡然地回应着。 洛朝朝还以为贺霖佑不信自己呢,又想开口说一遍,可是此刻耳畔又响起了一声巨响,洛朝朝吓得笔一丢,捂着自己的耳朵,眼睛紧紧闭着。 贺霖佑抬眸看她,见她细眉紧拧,吓得眼睫都在颤抖,不由得嘴角轻勾。其实,他也怕那忽然炸开的惊雷,可是看见洛朝朝,心里莫名觉得,响在耳侧的惊雷也没那么可怕了,周遭的一切,不及她那张灵动的脸来得吸引人。 雷声响了一下,又停了,洛朝朝着才缓缓睁开眼睛。 一抬眸就对上了贺霖佑那双幽深好看的眼睛,甚至他嘴角还带着明显的笑意。洛朝朝问道:“你笑什么?” 贺霖佑笑意一收。 洛朝朝又问:“你不怕打雷吗?” 贺霖佑眉头微挑:“我是讨厌打雷。” 洛朝朝眨眨眼,心道:怕和讨厌有区别吗?她也不喜欢打雷,等于讨厌? 屋外的雷声还是蔓延不绝地回响着,洛朝朝一边捂着耳朵,一边睁着大眼打量似地看着贺霖佑,忽然笑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勾勾手指,示意贺霖佑靠近。 贺霖佑想起她下午喂糖葫芦的忽然一击,故而此刻对洛朝朝的招手还有些犹豫,可是洛朝朝却是手肘撑着桌子,上半身压在了桌上,伸着脖子靠近贺霖佑。 见她艰难的模样,贺霖佑迫于无奈贴了过去。 不知是不是天热的缘故,一靠近洛朝朝,一股浸着清香的热意扑面而来,贺霖佑微不可查地侧了一下身子。 洛朝朝似乎没有发觉他的异样,笑着抬起一只手,挡在自己唇边,附在贺霖佑耳边道:“洛文礼六岁的时候,被雷吓得尿裤子。” 第34章 云嬷嬷架着洛朝朝的腋下, 将人给抱了起来,任由洛朝朝柔软的身子趴在她的肩上。洛朝朝嘟囔着:“快写完了,马上就写完了。” “这孩子。”云嬷嬷感慨一句, 然后朝着贺霖佑颔首此行。 贺霖佑和蒋文杰二人站在门口,目送着云嬷嬷她们三人离去, 蒋文杰道:“殿下, 时辰不早了, 不妨回去休息吧。” “明天晚间多备两个菜, 叫蔡妈妈做菜多用些量。”少年消薄的身影, 挺拔地站在那, 低声吩咐。 蒋文杰不明所以,正想继续问,贺霖佑解释道:“以后可能会多几个人吃饭。” 蒋文杰立即明白了贺霖佑的意思,殿下如若愿意主动接纳他人,他自然是非常高兴的,于是一脸笑意地点头, “诶”了一声。 洛朝朝抄了一半的字还遗落在桌上,贺霖佑入睡前,拿着洛朝朝的字仔细端详着,也不知那字有什么可看的,他既然看出了满脸的笑意。 还别说,这笔锋, 还真有点像样了。 第28节 将洛朝朝的东西收回以后,贺霖佑才就寝。难得晚睡的夜晚, 他却睡得极沉, 一夜无梦。 次日,洛朝朝精神抖擞, 比往日还早了半个时辰到学堂,一见到贺霖佑,急忙笑意盈盈小跑上去,走到贺霖佑桌前,道:“早啊,贺同窗。” “早。” “我昨日梦见我把四书五经都抄完了。”洛朝朝一边坐下一边朝着贺霖佑分享自己昨日的美梦。 贺霖佑笑着点点头:“知道。” 洛朝朝讶然:“你是如何知道的?” 贺霖佑看着她呆愣地模样,忽然笑意深了几许,浓颜舒展的模样,瞧着似乎心情不错。 他道:“你自己说的。” 昨日她被云嬷嬷抱回去的时候,嘴巴喃喃说的话,他听得极清,怕是在梦里还在奋笔疾书呢。 不远处,洛文礼还没有来,肖桐青一人坐在位置上无人说话,她的目光幽幽落在前面交谈的二人身上,丝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嫉妒。 昨日那个贺霖佑便从她的身边将洛朝朝诱走了,而今一大清早,洛朝朝也只和他说话,放在以往,洛朝朝进学堂一定是先和她打招呼的,此刻她却全然忽视了自己,就和她不存在一样。 这才认识几天啊,不就是长得不错懂得比他们多罢了,洛朝朝既然就眼巴巴地贴上去了,可真是…… 肖桐青倏地回眸,有那么一瞬被自己心底的想法吓着了。 柳悦意姐弟坐在肖桐青不远处,故而将她望向洛朝朝他们流露出的嫉妒嘴脸尽收眼底。 碍于那个赌约,柳悦意这段时间勒令柳战逸不要去找麻烦,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真的会如此大方地放任洛朝朝去完成那赌约。 于她而言,最好洛朝朝和贺霖佑闹得面红耳赤,关系决裂最好,如此,洛朝朝出了丑,贺霖佑心生了刺,才能让她开心。 而此刻,眼前的肖桐青,便是她最好的利刃。 姐妹反目,也不失是一出好戏。 接下来的几天,有了贺霖佑的压制,洛朝朝是丝毫也不敢松懈。每当她将要瞌睡,亦或者分神的时候,耳畔总会出现贺霖佑低沉的声音。 “洛朝朝!” 这是头一回,洛朝朝感觉自己的名字听起来如此的恐怖。 其实洛朝朝本来也不用如此刻苦,以她的水平,正常发挥,补考合格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奈何身边坐着贺霖佑以后,她便不由得不敢松懈,有时候也感觉挺好的,她也知道自己自小被惯坏了,学业散漫也无人敢说,而家中的几位哥哥各个都是学识渊博,满腹诗书之人,哪怕和她年纪相当的洛文礼也是出类拔萃的存在。 有时候听见祖母以及几位伯伯夸起其他哥哥的时候,洛朝朝也会羡慕,而她落到他们口中,也只能勉强得一句“朝朝真可爱”。 难不成她除了可爱便一无是处了吗? 所以她才能如此坚韧地坚持下来。 不负所望,洛朝朝在补考中获得优异的成绩,甚至连管事夫子也对她连连夸赞,一是夸她字写得比先前好看了不少,其次是说她对诗文的见解比之前更上了一层楼。 洛朝朝被夸得心都飘了,小脸笑得和朵花一样灿烂,记住夫子的话,四处和人炫耀,回家和祖父祖母说,在书院和自己的几位好友以及洛文礼说,总之,认识的人几乎都说了个遍。 当然,夸自己的同时,还不忘顺带夸夸贺霖佑,导致家里的几位长辈对贺霖佑极为好奇。 洛朝朝也夸下海口,说自己一定会将贺霖佑请至家中,当面答谢贺霖佑的。 次日洛朝朝一去书院便和贺霖佑说了这件事情,但是却遭到了拒绝。无论洛朝朝如何说,如何劝,他都不为所动,洛朝朝不得法,只能暂时不和贺霖佑提及此事,想着自己寻个靠谱点的理由,再提此事也为时不晚。 转眼,又过了两日,洛朝朝家里派了家仆来给洛朝朝收拾东西,当时让她住学院,也是考虑到她学业补考的问题,如今考试也过了,齐夫人自然不放心她一个人住在书院。 可洛朝朝却赖着不想走,最后硬是托两日,说等着下一个旬假再搬也不迟。 齐夫人答应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其实洛朝朝也不是不想回去,但是一想到回去之后,不能日日陪着贺霖佑了,心里又说不出的滋味,自己走后,贺霖佑又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去书阁了,自己难免会觉得他孤独无伴,可怜兮兮的。 而且,自己一直说答谢他前段时间帮她温习课业呢,也没寻到机会。 洛文礼见她如此苦恼,于是就给出了一个主意。 “人年纪尚小,独自一人去我们家做客,自然是会不自在,你就不要强人所难硬拉着别人去我们家了,我觉得,你就干脆带他逛逛集市,不行送他一些笔墨纸砚,送几幅画,送几本珍藏典籍,他或许会更开心。” 洛文礼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贺霖佑的喜好,除了那些诗词字画,似乎也没其他的了,而且之前洛朝朝也听他说过,他旬假的时候,根本就没时间去城中,想必一次都没在城里好好逛过,如此,不正是给了自己一个机会,陪他去城里逛逛? 但是家里一定是不可能让洛朝朝一个人去市集的,于是洛朝朝便想拉着洛文礼一道,洛文礼却说,他母亲身子又不适了,城外天香寺的住持有一手治头疼的妙方,半年前他母亲便是在那里将头疼症给医好的,所以这一次他母亲又犯头疾,洛文礼想陪着一起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之前看大夫,开的药方,可能只有半个月的疗效,但是天香寺的住持所开的药方,却能祛除廖夫人半年的头疼脑热,所以,天香寺自然成了廖夫人治头疾的不二选择。 听洛文礼这么说,洛朝朝倒是郁闷了,那洛文礼提的建议,岂不是白提了。 真狠自己没有长大,否则,此刻自己就能自由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洛文礼也猜到了洛朝朝郁结之处,于是笑着又道:“陪我娘去天香寺最多只花费半日的时间,天香寺景色怡人,你不妨叫他一同前去,晌午逛完寺,下午我们便可去逛市集,不行还有夜市呢,你觉得如何?” 洛朝朝想了一下,觉得洛文礼说的也不失是一个好的建议。 只是回过头去和贺霖佑说的时候,恐怕还需要耗费一些口舌,因为洛朝朝生怕贺霖佑还是不答应。 却没想到,这一次的贺霖佑答应得极为痛快。 既然已经这般决定了,洛朝朝心里极为高兴。 就是没想到,这一次的肖桐青会一同前去,洛朝朝本不想邀请她的,不过既然她主动提了,洛朝朝也不能拒绝,无非是多个人而已,哪知,洛文礼扭头就将方尚远以及季彦一同叫上了。 洛朝朝也不好说什么,看向肖桐青的眼神别有深意,只是肖桐青还是一脸的笑意,似乎还不明白洛文礼此举的目的。 旬假那日,是个阴天。 近段时间,能遇上一个阴天都实属难得,前几日都是暴雨连天,书院的夫子甚至说,可能会涨水,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 却不管是不是会涨水,总之去天香寺的行程是不会取消的。 卯时过半,贺霖佑就和肖桐青一同出发,前往城西的洛府。 其他人都是住在自己家中,唯有肖桐青和贺霖佑是住在书院的,所以自然是二人结伴而行。 马车,是贺霖佑叫蒋文杰准备的,肖桐青和贺霖佑一登上马车,蒋文杰便驾着马开始下山。肖桐青的侍女慧翠随着蒋文杰坐在了外面。 今日的贺霖佑没有穿学子服,一袭银月色的交领窄袖长袍,衬得人面容如玉身如松,发顶一根普普通通的玉簪,发丝梳得一丝不苟。 明明没什么多余的装饰,可是看着人眼里,偏就觉得这人一身华贵,说不出的贵气。 肖桐青一身普通的红色蜀锦齐胸襦裙,薄纱淡淡宛如仙雾,梳着往日和洛朝朝一样的发髻,双丫鬓,发髻上簪戴着不少华丽动人的珠子,细看的话,能看见她的脸上也是有着不自然的白,腮上粉得有些刻意。 这或许就是姑娘的小心思吧,尽管她的妆容极淡,但是还是被贺霖佑一眼就看了出来,许是在宫里见多了,人有没有上装一目了然。 但是她装扮得如何与他贺霖佑没有关系。 两个小主子坐在马车内,气氛甚至有些凝滞,贺霖佑本就是一个沉默寡言之人,平日里也就和洛朝朝在一起会主动说上几句话,此刻忽然与其他小女子挨得那么近,他自然是恢复成了往日的冷漠了。 而肖桐青则是不屑与贺霖佑说话。她今日刻意打扮的一番,想着要见到洛文礼的母亲,她就说不出的紧张。一个月前她回家的时候,母亲就再三嘱咐她,叫她在洛文礼面前注意点打扮,她也将母亲嘱咐的那些话,深记于心。 之前在书院里面,只能穿简单统一的学子服,但是今日不一样,她也是头一回有机会在旬假的时候和洛文礼见面,虽然不是单独见面,但是却也是难得的机会,她自然不能错过。 之后她又将目光偷偷投向贺霖佑,其实她哪看不出,贺霖佑也是居心叵测地收拾了一番,别看他衣服样式看着普通,但是那材质瞧着是极为昂贵的,穿在人的身上,自然好看,想必这个人和她的心思一样,想着巴结洛朝朝呢吧。 肖桐青哪里知晓,贺霖佑一柜子这样的衣服,而且,这还是里面最不起眼的普通衣服之一。 肖桐青不说话,贺霖佑自然也不会主动搭话。 今日肖桐青上马的时候还戴着一个锦布包裹的食盒,贺霖佑以为她是早膳没吃,所以带一份在马车上食用的。 二人坐在马车内,百无聊赖地尴尬了一刻钟,外面的风景都看得有些厌倦了,马车都开始摇得人昏昏欲睡了,肖桐青忽然开口:“你今日没带东西吗?” 贺霖佑凝眸看她:“带什么东西?” 肖桐青冷笑了一下,洛朝朝他们不在,她终于可以不用压制自己情绪,在贺霖佑面前装得知书达理了。 她的手放在那个锦盒上,指尖轻扣,眼神有些轻蔑地看向了贺霖佑,然后道:“此去天香寺,路途遥远,到时候到了云祈山,便不能坐马车了,一路跋山涉水的,大家肯定会肚子饿的,我特意带了点心,以便大家肚子饿的时候吃,不过我带的不多。” 潜台词是说,到时候可能会没有你的份。 贺霖佑轻笑。 肖桐青微怒:“你笑什么?!” 贺霖佑俊逸的眉眼微垂,笑意得体温润,却让肖桐青火冒三丈,他道:“我不用,你到时候紧着他们便好。” 其实贺霖佑想说,若是真的山路险阻,爬山会饿,洛文礼的母亲怎会没有这个打算,想必洛朝朝自己都会想着带吃食。他素来没有吃零嘴的习惯,一日三餐吃饱便好,所以肖桐青所说的话,根本就气不到他。 肖桐青见自己气不到他,转而又道:“你初见廖夫人,也不知道带些东西,着实不知礼数。” 贺霖佑看都未看她一眼:“人送礼,无非是有求于人,亦或者是情义上的往来,我与洛文礼的母亲素不相识,此次我亦不是登门拜访,也不是有求于人,此番送礼,反倒显得唐突,再者,送礼讲究合心意,你知道廖夫人喜欢什么?”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肖桐青不说话,但是她的沉默显然是说明她根本就不知道廖夫人喜欢什么东西。 “既然不知道,冒然送东西,你怎就知道别人就一定喜欢你的东西呢。” 说完这些,贺霖佑就不说话了,扭头看向了窗外,给了肖桐青一个冷漠的侧脸。 肖桐青咬牙切齿,看着自己身侧的食盒,忽然感觉有些难为情。其实给洛朝朝带吃的是假,实际上是想在廖夫人面前一展才艺。女子无才便是德,母亲说,富贵人家其实不喜欢女子多有才华,反而喜欢乖巧懂事,能照顾夫君饮食起居的,若不是父亲逼着自己来读书,母亲是不愿意自己来这书院的,后来又听闻父亲那个友人的孩子也在书院,母亲才放任她留在书院里。 这一呆,就是两年。 可是这两年,她根本就没有去过洛府,和洛朝朝玩得一般的其他公子小姐都有机会去洛府一逛,唯独她,因为没有背景,家里和洛府的几位官老爷没有关系,一直寻不到机会去洛府见见世面。 所以她才会如此珍惜这次和廖夫人见面的机会,可是此刻听贺霖佑这么一说,她瞬间觉得自己失礼了。 廖夫人万一觉得自己虚与委蛇,可如何是好。 还有眼前这个人,到时候他如果在廖夫人面前多舌,害得自己丢了面子,让廖夫人对自己的第一印象不好,那自己后半辈子岂不是都毁了。 贺霖佑可没有注意肖桐青的苦恼,他一个静静坐在那,欣赏这窗外的风景,沉浸其中,心情舒畅得很。 这几日都是下雨,风岳山一半的翠山都被缥缈的仙雾所掩盖了,远远瞧着,宛若耸入了仙境,极为好看。这是他这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出门,也是第一次用如此愉悦的心情去看四周的美景,所以他自然是高兴的。 他来书院以后,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山长似乎不想他出门,于是每个旬假都安排夫子私下给他授课,他的日子,可谓是过得满满当当的,其实洛朝朝邀请他去洛府,他不是没想过答应,只是思虑再三,怕洛丞相看出自己的身份,便只能拒绝。 后来洛朝朝又提出去天香寺,他这才答应,而且出门的时候,也是和山长报备过的。 肖桐青这时候道:“其实我这点心,主要是给朝朝带的,朝朝最喜欢我做的点心了。” 贺霖佑不想理她。若是她真的有心,之前为何不见她为洛朝朝送上点心,小丫头贪吃得紧,洛文礼每日来书院,都有给洛朝朝带上一些水果,谁真心谁假意,一看便知。 肖桐青感觉自己的解释似乎对着空气解释了一般,贺霖佑根本就不在意,这让肖桐青有些生气。 “朝朝交朋友挑剔得紧,有一些人,一旦不合她的意了,亦或者,对她的课业没了帮助了,她便会与之绝交,而且,她最讨厌矫揉造作,故作高深的人了,如若不是因为那个……哎呀不能说,不然你以为朝朝会和你交朋友?” 贺霖佑敛眉思索,他听出了肖桐青的话外之音。无论洛朝朝出于何种目的,他贺霖佑这些日子过得很快乐,况且,洛朝朝是什么样的人,贺霖佑自认为自己是能分辨出来的,就肖桐青这般低俗的三言两语,他根本就不会在意。 只不过,她话里污蔑洛朝朝的话,让他极为不舒服。 第29节 贺霖佑道:“你方才说洛朝朝的那些话,洛朝朝知晓吗?” 少年说得风轻云淡,倒是肖桐青,脸色忽然就变了,厉声道:“你威胁我?!我有什么好怕的,她本就是那样的人,如若不是你对她的课业有帮助,她这几日岂会痴缠于你,明明我才是她最好的朋友。” 贺霖佑冷冷抬眸:“趋利避害乃是人的天性,她不用你看得起,肖小姐,还是看清自己,看重自己为先吧。” 贺霖佑明明不想搭理肖桐青了,可是肖桐青还是不依不饶:“我方才和你说的话,你不许告诉洛朝朝。” “你听到没有!” 马车上的不愉快一直持续到了洛府门口,之后的贺霖佑一直没有搭理肖桐青,反倒是肖桐青,一直在自言自语,说自己对洛朝朝和洛文礼是如何如何的好,说洛朝朝和洛文礼其实对她是重视的,是她小心眼了。 这些话,似乎是一种认错,想让贺霖佑忘记刚才她一怒之下说出的狂言,但是贺霖佑一直都安安静静的,若不是那紧锁的眉头彰显了他的不耐烦,否则都要以为他已经到了屏蔽杂音的境界了呢。 今日要出门,廖氏早早的就收拾妥帖了,洛文礼和洛朝朝也一早就起来,用过早膳,套好马车以后,就静静等着贺霖佑和肖桐青的到来。 方尚远祖父和洛兴尧是好友,两家也经常有往来,挨得也近,来的自然是早的。 季彦是去了一趟方府,然后随着方尚远一同来的洛府。虽说他的父亲是鸾州的长史,他也曾听说父亲受刺史之命时常进出洛府,但终究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他的父亲在洛朝朝大伯父手下当值,而洛老爷又是他父亲顶头上司的父亲,他来洛府,到底是像平民百姓入皇宫,拘谨到不行,所以只能拉着方尚远一同去,如此他便会少些尴尬。 洛文礼的母亲廖玉姝年方二七,削薄的身影套着一件木槿紫的长衫对襟襦裙,梳着坠马髻,发髻上只插着一直玉兰,耳饰也是极为小巧的玉兰耳坠,瞧着淡雅脱俗,温婉静柔。 小巧的脸蛋上没什么血色,但依旧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廖氏坐在梨花木圈椅上喝着茶,尽管小辈们迟到了,可她是似乎也不见着急。 反倒是洛朝朝,有些坐不住了,往门口的方向奔去。 只是还没有走到大门,小厮便来禀报,说人已经到了。 洛朝朝又立马回身,跑着回去和廖氏以及洛文礼报信,告诉他们可以出发啦。 第35章 廖氏这还是第一次看见洛朝朝因为她的朋友要来而如此开心, 不由得笑着调侃她:“朝朝的这位朋友四伯母倒是有些好奇了,难不成比那书里的巧花玉还招人喜欢?” 洛朝朝四岁的时候,市井那流传着一册名为《巧花玉记》的画本子, 那时间张嬷嬷日日给她念这话本子,导致洛朝朝对这书里的主人公极为痴迷, 后来话本子念完了, 人家写书的人写不过来了, 只能等一个月一卷的时候, 洛朝朝便每日吵闹。 总之, 那段时间, 小丫头总是在嘴边挂着巧花玉的名字,还说自己长大了要去找巧花玉交朋友。那时候她还小,府里的长辈们总是拿巧花玉逗她。 这也是为何,廖氏忽然会拿巧花玉调侃洛朝朝的原因。 坐在一边的洛文礼方尚远还有季彦都忍不住笑了,倒是洛朝朝,板着小脸着急道:“四伯母莫要开朝朝的玩笑了, 朝朝只是觉得他们来得太慢了,这好不容易到了,自然是得快点告诉四伯母,免得四伯母你等急了。” 到底是怕廖氏等急了,还是因为有些人来了欢喜,其他人就不戳破了。 既然等的人已经到了, 时辰也不早了,自然是没了继续坐着的道理。 一行人朝着洛府的门口走去。 此刻, 贺霖佑和肖桐青正下马。 贺霖佑刚两脚着地, 不远处便奔来一抹俏丽的鹅黄色身影,小丫头还是一如既往的梳着双丫髻, 只是衣服一改之前统一的学院服,变为了清雅娇俏的鹅黄色齐胸襦裙,颈间带着一个赤金点翠嵌宝石项圈,小跑过来的时候,纱裙缥缈,金玉脆响,好生动人。 弯弯的眉眼在见到贺霖佑的一瞬似乎弧度加深了几许,小嘴嘟囔着:“你们怎么才来啊?” 一时之间,贺霖佑也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不由自主的放柔的语调,道:“不识路,所以耽搁了。” 洛朝朝这时候已经走到了贺霖佑身边,点点头道:“这倒是我思虑不周,没想到这一点。” “二位便是朝朝和文礼的朋友吧。” 廖氏已经走到了洛朝朝和贺霖佑的身侧,听到声音的一瞬,贺霖佑抬手行礼,客客气气地道了一声:“贺霖佑,见过夫人。” 其实从刚才一出门,廖氏的目光一直落在了贺霖佑身上。嫁入洛府,她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所以自然一眼就被贺霖佑身上的气度给吸引了,不由自主地就关注起他来了。 肖桐青一见到廖夫人,身子都僵硬了,不过似乎也没有人注意到她。洛朝朝站在了贺霖佑身边,距离洛府的门口近,而她和翠慧站在了马车边,距离人群有些远,也确实容易叫人忽视。 偏偏这时候她有些犯怵,不敢靠近。 倒是洛朝朝,先回过头来走向她,拉着她的手和廖氏介绍:“四伯母,这是肖桐青,先前朝朝和你提起过的。” 听到肖桐青名字的时候,廖氏的目光不由得斜向了洛文礼。肖桐青的名字她自然是听过的,只不过她好奇,朝朝说肖桐青和他们玩得极好,可她却从未听她的儿子提及有关肖桐青半个字。 若不是洛朝朝时常念叨,廖玉姝还不知道自己儿子和这位肖小姐认识呢。 经过洛朝朝介绍以后,肖桐青才犹如回神了一般,僵硬地朝着廖玉姝行了个礼。 廖玉姝也点头回应着,并未因为肖桐青的父亲和洛云庭是好友便对她另相照拂。 简单相识之后,几人分了两辆马车,便朝着天香寺驶去。 廖玉姝的马车小巧简朴,倒是洛朝朝他们的马车,敞亮开阔,不过也应该宽敞一些,毕竟他们一行要坐六个人呢。 马车三侧有座位,洛朝朝本想和贺霖佑坐一起的,却被洛文礼拦在了中间,迫不得已,她自能挨着洛文礼和肖桐青坐,她与肖桐青坐在一侧,洛文礼与贺霖佑坐在一侧,方尚远和季彦坐在洛朝朝和肖桐青的对面。 马车行驶没一会,肖桐青便按耐不住拿出了自己精心准备的点心,外层的锦布一层层打开,然后递到了洛朝朝面前。 “朝朝,这是我特意为你做的点心,闷久了我怕坏了,所以你快尝尝。” “呦,只有朝朝有啊,肖小姐可真没把我们当朋友啊。”方尚远笑着调侃。 季彦笑道:“这话可不兴说,说了以后连渣都不给你剩了。” 其他人的调侃肖桐青倒是不在意,她目光瞧瞧移向洛文礼,希望他也能因为这个点心留意自己几眼,可是还是令她失望了,他正眯着眼睛小憩,似乎不想说话。 其实他们几个人,每次有吃的都是大家一起分的,肖桐青说是给洛朝朝准备的,但是其实也做了很多,够大家分的了。 洛朝朝拿起一块圆圆的果仁酥,正要咬一口,一边闭着眼睛的洛文礼忽然开口:“只准吃一块。” 洛朝朝愤愤瞪过去:“两块。” 洛文礼依旧闭着眼:“我告诉祖母去。” “这个不是很甜的。” 肖桐青知道洛朝朝家里不准她多吃甜食,于是急忙开口帮着说话。 但是洛文礼没有理她,依旧闭着眼睛小憩。 洛朝朝虽然不满,但是还是乖乖拿了一块糕点,其他的便分给其他人了。 但是没有吃糕点的还有一人,那便是贺霖佑。 贺霖佑给出的回答是:“我不爱吃甜食。” 洛朝朝自然知道,于是拿出自己备在马车里的水果,送到了贺霖佑面前。 只是贺霖佑还没动手去拿,某只狗爪子忽然伸了过来,摘了两颗提子,放入了嘴巴里。 洛朝朝看着洛文礼的模样,做出一副鬼脸。 贺霖佑笑着接过,将水果放在自己和洛文礼中间。 一边的肖桐青看见了这一幕,气得握紧了拳头。 几人在马车里嬉戏吵闹,话最密的当属方尚远和季彦了,若放在平时,洛文礼定会说上几句,可是今日洛文礼似乎心情欠佳,一直没有说话。 马车走了半个时辰,才到了山脚。 洛朝朝之前来过天香寺,只不过上次是正月份,是被她大伯父的大哥哥洛志鸿给背上来的,这次与上次不同,来的人少且不说,还是一些和洛朝朝年纪相仿的人。 望着延绵无尽的阶梯,洛朝朝深呼一口气,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此番一定不能让其他人瞧不起,她要自己登顶。 洛文礼看着她握着拳头给自己打气的模样,忍不住笑道:“怎么,这会打算四脚着地爬上去。” 洛朝朝睨向他,道:“你看不起谁呢?” “山路上有抬轿的百姓,朝朝若是走不动了,届时租个轿子,上山还是方便的。”廖玉姝在一边道。 洛朝朝一挺小胸脯,自满道:“朝朝不用,上山求佛讲究一个心诚则灵,坐轿子算怎么回事。” 贺霖佑眼眸带笑地问她:“那你求什么?” “求……下次月试顺利通过。” 方尚远大笑,下巴一点,看向贺霖佑:“那你求他不就行了,还拜什么佛啊。” 贺霖佑勾唇淡笑:“求我有何用,我可不会显灵。” “贺兄说的什么话。”方尚远上前一步,忽然勾住了贺霖佑的肩膀,“自从我们甲斋有了你以后,夫子们都不喜欢点我们的名字了,你可是我们的福星啊。” 这是贺霖佑第一次被人勾肩搭背,他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上面,茫然了一瞬。 而方尚远还浑然不觉,依旧拥着贺霖佑的肩膀热情道:“朝朝是我们妹妹,你能帮朝朝我们很开心。” 贺霖佑:…… 洛朝朝这时候走到了贺霖佑身边,看着方尚远,语气苦口婆心道:“你松开他。” 她知道,贺霖佑其实不喜欢别人的触碰,这也是她经过几次的接触发现的。 哪知方尚远还以为洛朝朝这是护犊子呢,拥得贺霖佑更紧了,道:“怎么着,他又不是你的人,还不让人抱了?” 这时候,贺霖佑忽然开口:“没事。” 瞧着他神色平淡的模样,似乎是对方尚远的举动并不排斥,洛朝朝便没有再说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文礼抱臂站在台阶上,看着几人的举动,神色微动,嘴角忽然一弯,上前一步学着方尚远一把勾住了贺霖佑的肩膀,坏笑道:“朝朝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以后大家都是兄弟,我洛文礼元月十七的生辰,方尚远六月的生辰,季彦八月的生辰,贺兄你几月的生辰啊?” 这是要论岁数排辈的意思了。 贺霖佑自然不会说自己的生辰是十二月的,说出来可能就成了小弟了,他指着前面的台阶:“看到前面那个拐角了吗?谁先到达谁当……第一。” “老大”二字终究是有些幼稚,贺霖佑只能用其他词代替。 眼前的台阶一眼扫过去,少说也有几百来个,这一口气上去,确实需要一些体力。洛文礼笑了:“行啊。” 其他两人自然也不会拒绝。 倒是洛朝朝和肖桐青,随着廖玉姝先行一步慢慢走在了前面。 不多时,几个身影犹如一阵风一般,三两下的从洛朝朝他们身侧掠过。 廖玉姝也没说什么,只是无奈笑笑,叫随行的小厮跟进了,莫出什么岔子。所以,后面又有了几个高大随行的身影,其中,当属蒋文杰的身影最为突出。 几位少年的身影跑在了前面,转眼就将她们甩开了一大截,洛朝朝她们走在后面,肖桐青一直有意无意地和廖玉姝说话,全然忽略了一边的洛朝朝。 就这样过了大约两刻钟,终于在前方看见了贺霖佑等四人的身影。 四人或站或坐或躺地停在前面,看仰躺着的方尚远和季彦,瞬间就猜到了谁输谁赢了。 第30节 见到洛朝朝等人的身影,洛文礼笑着拍了拍贺霖佑的肩膀,道:“二弟,后面那个小萝卜就交给你了,拜托了。” 洛文礼口中的小萝卜说的是洛朝朝,就在刚才,四人比赛,洛文礼和贺霖佑不分伯仲,所以后来二人有比了一场,结果就是洛文礼险胜了。 输掉的贺霖佑被洛文礼指派待会和洛朝朝一起走,洛朝朝若是走不动了,背也行,总之,陪洛朝朝爬到天香寺。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廖氏已经因为洛朝朝和肖桐青故意放慢的脚程,晌午已经过半了,再这样耽搁下去,可能要留在上山吃斋饭了,但是洛文礼知道,自己的母亲吃不惯寺里的斋饭,本就没打算中午在寺里用膳的,所以得加快脚程。 贺霖佑没有说话,倒是一边的方尚远道:“这老二还不如老三来得自在,你说是不是老四。” 被拍肩膀的季彦抬眸,满头的汗水以及茫然的眼神,显然,刚才少年根本就没有回过神来,想来也没听清方尚远的话。 贺霖佑淡淡道:“你们先走吧。” 此刻,洛朝朝的小萝卜身影已经落后一截了,伺候她的小丫鬟云桑借了一边胳膊给她,但是依旧没能加快她的步伐。 廖氏本想叫轿子的,但是被洛朝朝拒绝了。 她也是要面子的,同行的一行人,没有一人坐轿子的,她也不能落于人后,不然以后出来玩,谁还带她啊。 廖氏无奈,只能放任洛朝朝慢慢爬。 此刻,洛文礼上前,和廖氏说了几句,几人回头看了洛朝朝一眼,廖氏道:“朝朝,四伯母先上山,你和贺公子慢慢走,若是走累了,就叫人去租一顶轿子,若是时辰早,下山的时候带你们去秋染阁用饭。” 秋染阁是鸾州城内最大的酒楼,里面的每一道菜都昂贵无比,而且口感也极佳。众人一听,皆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洛朝朝也不例外,她挺直了腰,擦了一下额头的密汗,道:“好,四伯母先走吧。” 见几人没有等她,洛朝朝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石阶上,再也不想动了。廖玉姝给洛朝朝留下了两个小厮以及两个丫鬟,几人围着洛朝朝,宛若柱子一般。 天香寺路上的人又不少,忽然看见一个粉糯糯的小姑娘坐在石阶上,不少人向洛朝朝投去了打量的目光。 贺霖佑这时候走到了洛朝朝坐着的那节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洛朝朝的头顶,低声道:“再不走,天可能就要下雨了。” 洛朝朝两手撑着下巴,一动不动,声音低落道:“贺霖佑,我今日可能要食言了。” 贺霖佑乌长的眼睛扫动两下,银白色的长袍倏地垂地,他也和洛朝朝一样,蹲坐在了石阶上,明知故问道:“为什么呢?” 洛朝朝侧头看向贺霖佑,少年光洁的脸上有薄汗,精致的眉眼神色悠闲,和她累得小脸微红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道:“本来邀你来天香寺,只是单纯的想把你约出来,现在倒好,一天的力气都用光了,陪你逛集市这件事情,我能推到下个旬假吗?” 小丫头声音低低柔柔的,有气无力,听得人心尖发麻。 贺霖佑的视线落在了洛朝朝的脸上,幽暗的瞳孔隐藏着让人难以读懂的情绪,沉吟了好半晌才开口:“这山上的风景不错,不枉此行。” 这话似乎是在告诉洛朝朝,他出门一趟,哪怕她没有履行诺言,但也值得。 洛朝朝却道:“那不一样,山上是山上的风景,山下是山下的风景,山上是幽静,山下是热闹,不一样的。” “有何不同。”贺霖佑轻笑,“不都是你陪着。” 洛朝朝一愣,续而道:“你莫不是想换个人陪你不成?” 这次换贺霖佑啧舌了,他点了一下洛朝朝的脑袋,道:“你这曲解人意思的本事,更上一层楼了呀。” “你不是这个意思吗?” “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意思?” “还去不去天香寺了。” “去啊。” “那还不起来。” …… 洛朝朝被贺霖佑连拖带拽,终于又站了起来,二人一前一后,一步一台阶的慢慢前行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也不知走了多久,天香寺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视野之中,但是洛朝朝又一次体力告罄,赖在石阶上,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走了。几个丫鬟和仆从,跟在了洛朝朝后面,根本不敢上前扶洛朝朝,毕竟之前扶过几次,都被洛朝朝拒绝了。 “快到了。”贺霖佑道。 “不行了,走不动了。”洛朝朝坐在石阶上,连连摆手,然后抬头看向贺霖佑,见他额间虽有薄汗,但是相比较她,已经算是极为清爽的模样了。 洛朝朝:“你让我歇一会。” 贺霖佑看了她一会,没有说话,直接转过身子,朝着一边茂密的树冠走去,蒋文杰跟在后面。此刻洛朝朝也没那么心思去思考贺霖佑去干什么了,只知晓自己逮着了歇息的机会,自然是松了一口气。 不远处,一棵大树下面,一个老翁举着一个草靶子,上面插满了糖葫芦,老翁也在那叫嗓着:“糖葫芦呦,酸酸甜甜的糖葫芦哦。” 洛朝朝眼睛看得有些直了,粉嫩的唇瓣翕动了一下,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唾沫。 随后,眼前的光景就被一袭银白色的身影挡住了。 洛朝朝抬头,看见了站在自己上面一个台阶的贺霖佑。 贺霖佑自然看见了洛朝朝方才的眼神,问道:“想吃?” 洛朝朝点点头。果然,贺霖佑立马吩咐蒋文杰去买了,洛朝朝疲惫的脸色终于有了片刻的缓和。 贺霖佑又继续道:“牵着,走快点。” “啊?”虽然对贺霖佑的要求极为不解,而且洛朝朝觉得,他们二人虽然年级不大,但是大庭广众之下,牵手多少有些不合适,尽管贺霖佑是为了让洛朝朝走得快一些。 不过犹豫了一会,洛朝朝还是起身,伸出柔软的小手,探向了贺霖佑藏在袖子里面,微微握拳的手。 洛朝朝站在贺霖佑下面一个台阶上,如此个子堪堪到贺霖佑胸口,就那样睁着大眼看着贺霖佑,一脸认真道:“牵好了。” 指尖覆上柔软的感触的一瞬间,贺霖佑整个人僵直了一下,然后低眉看向自己被牵住的手。 洛朝朝一看贺霖佑严肃的眉眼,不由得颤抖了下手,有了想要缩回的想法。 贺霖佑却忽然手一紧,温热的指尖裹住她柔软的小手:“牵着吧。”然后将自己另一只手上的木棍朝着石阶一扔。 方才他去旁边树木丛,不过是想着给洛朝朝捡一根木棍,好由木棍牵引,拉她一把,让她剩点力。哪知自己的木棍就放在她的面前,她倒是熟视无睹,竟然误会了他的意思,直接牵了他的手。 可能是被前面的糖葫芦迷住了眼,眼里只有糖葫芦没有其他的了。 不过既然牵了,那就牵着吧。 第36章 另一边, 蒋文杰也已经将糖葫芦给拿了过来。洛朝朝眼睛直勾勾看着糖葫芦,小步挪动着,举起另外一只没有被牵住的手, 想接过蒋文杰手里的糖葫芦。 忽然,手边有一只胳膊比她更快一步接过了蒋文杰手里的糖葫芦。 洛朝朝侧眸, 一脸的错愕。 贺霖佑:“到山顶了再给你。” 洛朝朝生气地咬着唇瓣:“你欺负人。” “哦, 我错在就不该买。”说完贺霖佑举起手, “那我吃了。” 洛朝朝懊恼, 如若不是自己身上没带钱, 此刻才不会受这样的欺负呢。 她三两步走在了前面, 拉着故意戏弄她的贺霖佑的手,头也不回道,“走了。” 山路依旧崎岖,爬上去依旧费力,但是有了一个人牵着,洛朝朝便卸了一半的力, 她倒是轻松了不少,贺霖佑却有些气喘,但是桎梏住她的手依旧有力,没有松开她的迹象。 “我看你这糖葫芦都快热化了,不如我帮你拿拿。”洛朝朝张着小手,小心眼不加掩饰。 贺霖佑手一躲, 觑了洛朝朝一眼:“那倒是不用,你拿着它就不是化了那么简单了。” 洛朝朝瘪嘴:计划落空。 跟在一边的蒋文杰和其他仆从, 看见二人的举动, 不由得面露笑意。 就在此刻,一个背着一箩筐地瓜, 身穿麻葛布衣的老妪因为踩着了一块圆石,在众人眼中“哎呦”一声摔倒在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带着泥土的地瓜滚满了一地,有一个甚至滚到了洛朝朝脚步。 此时周围除了洛朝朝等人,便只有两三个路人。洛朝朝与贺霖佑见状,立马松开了手,朝着摔倒的老婆婆走去。 贺霖佑捡起了筐,洛朝朝蹲下身子帮老婆婆捡地瓜。 蒋文杰等人也没闲着,也一起来帮忙。 老婆婆本想起身一起捡东西的,却发现脚踝处发出一阵刺骨的疼痛,遂又坐回了地上。 她手抚着自己的脚踝,无奈笑道:“多谢诸位了。” 不一会,掉在地上的地瓜都被众人捡了起来放入了筐内,但是老婆婆因为脚受伤了,一直坐在那,无法起身答谢,只能一直双手合十地低头致谢。 蒋文杰查看了一下她的伤势,然后抬头和贺霖佑摇摇头道:“这位婆婆扭到脚了,怕是不能行走了。” “我没事没事,休息一会便好了。” 贺霖佑小脸微沉,问道:“婆婆家住何处?” 老妪指着山顶,说:“过了天香寺一公里的地方,不远的,我休息片刻就能走回去了。” 若是按照普通人的脚程,这点路,两刻钟最多了,可是这位老婆婆偏生脚受伤了。 贺霖佑听到老婆婆的回答以后,转头四下看了一圈,发现沿途都有的抬轿人偏偏这段路上没有,贺霖佑于是看向了蒋文杰,吩咐道:“你走一程,背婆婆回家。” 蒋文杰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行,我要守在公子身边。” “不如,我叫春生和春壮背婆婆吧。”洛朝朝指着自己身后的两个小厮。 贺霖佑也回头看了一眼,当即便拒绝了:“还是叫蒋文杰去吧,他们背你还差不多。” 春生和春壮二人听到贺霖佑的话,挠挠后脖颈。倒也不是他们不想帮忙,实在是跌落在地上的这位老婆婆瞧着身子丰腴,可能比他们成年男子还重些,偏偏春生和春壮二人又是身子偏瘦小的。 放眼望去,也就蒋文杰的身子最为壮实,最适合做这件事情。 “不行,属下要守在公子身边。”蒋文杰还是态度坚决地拒绝。 “不碍事的不碍事的,我休息一下便好。” 老婆婆似乎是怕耽误了洛朝朝他们,连连拒绝,可偏就是这样,瞧着更让人心疼了。 “你又要惹我生气是吗?” 贺霖佑小脸一板,明明有些稚嫩的脸却显现出几分威严出来。蒋文杰忽然想起了当初殿下叫他放剑但是他又固执不想离开殿下半步的时候,那时候殿下也是这样一副唬人的模样,此时,他也如当初那般,心中委屈又害怕。 洛朝朝这时候道:“蒋哥哥放心,朝朝会看好贺霖佑的,不让他离开朝朝视线半步。”说完,二人方才松开一刻钟的手,又被洛朝朝主动牵起,小丫头似乎急于向蒋文杰证明什么似的,握贺霖佑手的力道,比方才更重了些。 第31节 对于洛朝朝而言,此举似乎极为平常,可是对于贺霖佑而已,这又是一次让他有些不自然的举动。 少年瞳孔微震了一下,手指微蜷,而后道:“这里人不少,况且还有洛府的手下,你不必担心我。” 拒绝再三,蒋文杰最后还是答应了,许是怕殿下再生气,又或者是因为洛朝朝那一句承诺。 明明是半大的孩子,可是蒋文杰却莫名的因为那一句话而安心。 “那便有劳洛小姐了。” 说完这一句话以后,蒋文杰便弯腰背着老妇人离开了。 洛朝朝弯眉轻笑:“贺霖佑,你有没有觉得蒋哥哥像只大狗狗。” 贺霖佑一脸莫名地看她,一时之间跟不上小丫头跳脱的思维。 “就是,你不能冲他吼,不然他只会和你对着来,你如若哄哄他,他就会冲你摇尾巴。”一边说着,小手还摇动两下。 被洛朝朝这么一说,贺霖佑居然觉得也有些道理,每次自己凶蒋文杰的时候,他似乎反而更不听话,而他一放缓语调,蒋文杰亦会服软。 洛朝朝又转头看向贺霖佑,灵动的眼眸倒映着贺霖佑的身影:“而你呢,就像一只猫猫……” 说到最后,她又停了下来,眨眨眼,似乎是在想,用什么样的词形容贺霖佑比较贴切。 贺霖佑眼波微动,接她的话问到:“我怎么就像猫了?” “嗯……有时候很安静,表面看看这很乖,其实很凶,而且,猫猫身上总有一种说不出的高雅,而你身上也有。” 其他几点贺霖佑倒是没有多想,倒是“很凶”二字令他费解,他笑着问道:“我怎么就凶了?” “就……就是凶啊。”洛朝朝眼神飘忽,不敢看贺霖佑的眼睛,毕竟她也说不出来为什么觉得贺霖佑凶,他似乎没有凶过自己,没有对她说过重话,但是有些时候的一个眼神,就足以让她发怵。 是和洛文礼那种语气威胁的凶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贺霖佑一时之间没有说话,也在反思自己哪里凶她了,才让她对自己有这样的错觉。 可是想了一会也没有想出答案,反倒是眼前的人,视线落在自己手里的糖葫芦上,眼里又开始冒星星了。 贺霖佑内心叹了一口气,心想这小丫头能有什么心思呢,可能只是方才自己控住她让她爬山又不让她吃糖葫芦,所以才觉得他凶吧。 “自己拿吧。” 小丫头的眼眸在贺霖佑注视下变得晶银透亮,似是散了碎光的湖面,波光潋滟。 洛朝朝立马接过糖葫芦,小手也挣脱了贺霖佑的掌控,两手捧着糖葫芦的木柄,开始品尝。 贺霖佑手一瞬间落空,他还不自然的蜷缩两下,随后才走在了前面,头也不回道:“跟上。” 洛朝朝小跑着追了上去。 一到天香寺大门,洛文礼等人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眼前。廖氏不见了踪影,想来应该是去找住持了,而她贴身的嬷嬷陈碧云却乖乖立在了洛文礼身后。 应该是受了廖氏的吩咐,特意留在这里看着几个稚童的。 方尚远一看见洛朝朝和贺霖佑的身影以后,急忙迎了过来,嘴上道:“你们怎么才来呀,可让我们好等,洛文礼说带我们去逛逛寺庙呢,快点的你们两个。” 天香寺占地广袤,寺内供奉的佛便数不胜数,有些佛洛朝朝是听都没听过,不过既然来了一趟,自然是要四处拜拜的。 一看见洛文礼,洛朝朝还有些心虚,还不等洛朝朝想好如何解释自己又吃上糖葫芦的时候,肖桐青倒是先问出口了:“朝朝,你糖葫芦是哪里来的?你哥哥不是不让你多吃甜的吗?” 肖桐青说这话的时候,一副长辈训斥小辈的模样,似乎是代替洛文礼“关心”洛朝朝,不过,她似乎忘记了,她先是洛朝朝的朋友,其次才是洛文礼的同窗。谁亲谁疏,她倒是倒置了个彻底。 贺霖佑这时候忽然上前,无声挡在了洛朝朝的前面,道:“是我给她买的。” 洛文礼笑着走上前,笑得一脸慵懒:“你倒是比我这个哥哥还照顾她。” “是你这个哥哥不上心,都不等我。”洛朝朝在贺霖佑身后嘀咕。 “愿赌服输,是你的霖佑哥哥不敌你文礼哥哥。”洛文礼极为自满地看着洛朝朝和贺霖佑,嘴角揶揄的笑意肆意。 洛朝朝白了他一眼:“少自以为是了,下一次比,指不定谁输谁赢呢。”边说,边咬了一口糖葫芦。 洛文礼笑了笑没有接话,而是转身朝着寺内走去:“走了,既然都上来了,也不能白上来,进去拜拜。” 众人跟在洛文礼身后,陆陆续续地走了进去。 肖桐青神色不明地看了洛朝朝一眼,然后快步走在了洛文礼后面,没有和洛朝朝说话。洛朝朝吃着手里的糖葫芦,将肖桐青的举动尽收眼底,也没有说什么,但是心里隐隐有一些不开心。 “你喊过洛文礼‘文礼哥哥’?” 洛朝朝忽然回神,看向了不知何时走在自己身旁的贺霖佑。或者说,他一直都在自己身边。 反应了片刻,洛朝朝点点头:“叫过啊。”然后睁着无辜的大眼看着贺霖佑。 小的时候经常“文礼哥哥”的叫,后来被洛文礼欺负久了,生气了也就连名带姓地叫了,之后更一发不可收拾,连“哥”都鲜少叫,谁叫洛文礼总是欺负他的。 见少年根本就没有看她的眼睛,只是神色淡然地点点头,然后没有再多说什么,随着大部队走去。 洛朝朝一脸的疑惑,忽然想起刚才洛文礼说的话,嘴里嘀咕了一句“霖佑哥哥”。 话一出口,洛朝朝立马摇头。她家里哥哥已经够多了,不想再叫哥哥了。 嘀咕完的她也没有多想,径直跟上了其他人的步伐。殊不知,她那声低柔的“霖佑哥哥”,早已经落入了他人的耳中。 走在前头的贺霖佑嘴角不由得微弯了下,然后跟了上去。 洛文礼带着众人穿梭在各个小殿,几人都一一拜过,唯独贺霖佑从来不拜。 最初几尊佛贺霖佑不拜几人也没有多想,可是经过三座殿以后,贺霖佑还是不为所动,众人这才疑惑。 季彦站在一边轻声问:“贺兄,你不拜拜吗?” “不了。”少年回答得丝毫不犹豫。 季彦又问:“贺兄这是,不信佛?” 贺霖佑唇角轻弯:“我母亲信佛,她时常拜,可是这佛也未曾眷顾她,想来也无用。” “嘘嘘嘘!说什么呢你们,当着佛祖的面,被听到了小心降灾给你们。”方尚远道。 方尚远话音刚落,后脑勺就迎来了一巴掌,洛文礼的声音在他脑门后面响起:“你说什么呢!想着佛祖降灾呢是吧。” 方尚远摸摸脑袋:“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几人正说着,一声稚嫩的女声传来:“佛祖勿怪,几位哥哥口无遮拦,若是说了惹您不开心的话,请您谅解。” 小丫头的声音不轻不重,嘀嘀咕咕的声线低柔轻缓,刚好传入了身后几人的耳中。几人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皆露出了笑意。 等洛朝朝拜完了以后,几人相继出了殿门,方尚远走在了洛朝朝身边,随口问了一句:“方才和佛祖求了什么?” “自然是希望佛祖保佑我下次月试顺利通过啦。” “哎呀。”洛文礼坏笑着道,“说出来可就不灵了呢。” 洛朝朝一愣,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被人套话了,脚步停顿一瞬,便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子,就想回去再求一遍。 “说都说出来了,再拜有何用?”贺霖佑这时候插话,也成功令洛朝朝刹住了脚步。 洛朝朝最后只好作罢,但是那双大眼愤愤不平地看着方尚远和洛文礼。 肖桐青见众人的视线似乎都被洛朝朝吸引了,心中有些失落,满是心思的她忽然开口:“方才爬了那么久的山,我有些饿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遂又将目光转向洛朝朝,问道:“朝朝,你刚才买糖葫芦的地方在何处,我去买几串糖葫芦,想必大家也都饿了。” 方尚远道:“我不饿我渴,这个时候吃那甜腻腻的东西,我可能会被渴死,我不吃了。” 随后,几人相继表达了自己不想吃东西,最后,只剩下肖桐青一人想吃糖葫芦。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肖桐青本想有人陪着她一起去的,可是没有一人主动出声说陪她的,甚至连洛朝朝也没有说话,最后,还是洛文礼吩咐了陈嬷嬷陪着一起,买完糖葫芦早点回来。 肖桐青心里憋屈到不行,可是此刻话已经说出口,再改口也不好,只能硬着头皮和自己的小丫鬟以及嬷嬷一起去买糖葫芦。 三人出了寺门,转悠了一圈也没有看见有卖糖葫芦的,正当三人打算回去之际,终于听到了吆喝的声音。肖桐青腿有些酸了,偏生那卖糖葫芦的地方离他们那里还有些远,她便吩咐身边的陈嬷嬷:“劳烦嬷嬷去买糖葫芦吧,我在这里等着嬷嬷。” 陈嬷嬷怔然,心想着小丫头好大的口气,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不过,便也受她差遣这一回。 老嬷嬷神色严肃的向着肖桐青拘了一礼,沉声吩咐道:“肖小姐在这里好生待着,老奴一会就回来。” 肖桐青轻点了一下头,然后目送着陈嬷嬷离开。 肖桐青百无聊站在门边,随她出来的丫鬟也沉默不语,二人静静站了一会,忽然一个陌生的男子走了来过。 此人瞧着三十多岁的模样,身着褐色对襟氅衣,头戴员外帽,瞧着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看着人畜无害。他走过来的时候,翠慧便拦在了肖桐青的前面。 那人急忙停下脚步,朝着二人拜手道:“二位姑娘莫要害怕,在下名为万解风,是来想请姑娘帮个忙的,你看这四周如此多的人,我怎么可能对姑娘做什么呢是吧。” 肖桐青冷脸问道:“那这里这么多人,你为何偏偏找我这个小丫头帮忙?” 名为万解风的男人爽朗地笑了一下,道:“因为这里只有你认识霖佑啊。” “我自先我介绍一下,我名为万解风,是贺霖佑的舅舅,这孩子,和家里闹了矛盾,自大来了书院以后,一封书信也不往家里寄,他娘就急死了,所以托我过来看看,但是我之前找过他,他躲在书院里面不肯出来相见,所以我这不是逮着了机会,过来想和他碰个面么。” 肖桐青犹豫地打量着那个人,再问了一遍:“你当真是那个人舅舅?” 万解风两手一摊:“如假包换。” 肖桐青又问了几个问题,万解风都一一答了上来,她这才放松了警惕。 后来,万解风也表达了自己想如何叫肖桐青帮忙,就是将贺霖佑给带出来,让他们舅舅外甥说几句体己的话。 肖桐青不满道:“你想的倒是美,我如何叫贺霖佑出来,事后他怪我又怎么办?”洛朝朝那么在乎那个贺霖佑,她若是惹贺霖佑不开心了,想必洛朝朝那里她也会受到冷落。 这时候万解风拿出了一锭银子,小心地塞给了肖桐青:“肖姑娘机智过人,定有其他法子将霖佑带出来,在下这点心意,还望肖姑娘收下。” 肖桐青这才和颜悦色了起来,将银子收回,道:“那你便等着吧。” 这时候陈嬷嬷也已经拿了两串糖葫芦走了回来,看见肖桐青安然也松了一口气,方才也是莫名其妙,她走到半路忽然心口突突跳,于是急忙卖完东西就往回赶,方才似乎看见了肖桐青和一个陌生男子说话,也不知道那人是谁,不过这些都不要紧,那人不是人贩子就行。 陈嬷嬷将糖葫芦递给了肖桐青和她身边的丫鬟,那丫鬟还是在肖桐青的眼神示意之下才收下了糖葫芦。 三人这才往回赶。 几人好不容易等回了买糖葫芦的肖桐青等人,此刻时辰也不早了,洛文礼便打算带着众人去找廖玉姝。 这时候的肖桐青忽然捂着肚子,囔囔着肚子疼。 众人担心问候了一遍,最后肖桐青拉着洛朝朝,想叫洛朝朝陪她去一趟茅房。洛朝朝答应了。 只是去了一刻钟,回来的却只有肖桐青一人。 “朝朝呢?”洛文礼第一个问。 肖桐青还故作担心道:“我不知道,朝朝方才说她先回来了,大家没看到她吗?” 第32节 贺霖佑也忍不住拧眉担心了:“洛朝朝就没回来。” “这可怎么办呢。”肖桐青着急得直跺脚,“云桑和陈嬷嬷也没回来,想来是不会有事的,大家找找,朝朝万一看见什么好玩的,玩心重,所以没回来也是可能的。” 几个孩童着急得分工合作,肖桐青被留在了原地,其他则是两两组合,洛文礼和方尚远一组,贺霖佑和季彦一组,几人分头行动。 天空逐渐暗沉了下来,山雨欲来,凉风阵阵。 蒋文杰背着那个婆婆走了好一段路,却发现路越来越偏,远处看着只有茂盛的树木,根本就没有人烟,四周静悄悄的,连个行人也没有,安静得诡秘。 就在此刻,后颈一阵冷风传来,蒋文杰背着的那个老婆婆手持利刃,朝着蒋文杰的后颈猛然刺去。 若非多年习武练成了警觉的性子,可能此刻的蒋文杰就成了那老妇的刀下亡魂了。 蒋文杰脑袋一侧,然后就松开了手,一个落地滚,避开了那老妇的进攻。 他回过身子,想质问那老妇是何人指使的,却看见那人脖子血如泉涌,不一会便没的气息。 如此看来,此人是个死侍了,此番不是他蒋文杰死,便是她死,她也知道错过了杀他的机会,于是便自戕了。 蒋文杰一想到此刻孤身一人的贺霖佑,便心跳如擂鼓,立马快步跑着去向天香寺。 整个大荣,如此迫切并且有胆量想杀贺霖佑的,除了夏皇后,再寻不出第二人,蒋文杰哪怕是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贺霖佑那边肯定是出事了。 * 洛朝朝是找到了,但是贺霖佑不见了。 洛朝朝人就在恭房不远处的香樟树下。众人都以为肖桐青没有仔细看人,便以为洛朝朝不见了,一同的陈嬷嬷说,洛朝朝自肖桐青进去以后便一直站在那,未曾移动过。 几人都苛责肖桐青心大,这事也不瞧个仔细,害得大家好一通找。 可是贺霖佑不见了。 找到洛朝朝以后,几人都来了原定的地点汇合,原本和贺霖佑一起的季彦也已经赶来,可是就是不见贺霖佑。 “贺霖佑呢?”洛文礼着急问季彦。 季彦摇摇头:“我不知道啊,我和他走在路上,不知怎么了,他忽然就说要去另外一处找人,我们就分开了,放心吧,他身边跟着一个小厮呢,不会有事的,可能一会就找过来了。” 如此一说,众人又松了一口气,想着人应该是不会丢的。 只是临近中午的时候,贺霖佑还是不见踪影。 廖玉姝看过身子以后,本想带着孩子们下山,可是因为少了一个人,不得不留在了寺庙之中,直到中午用饭的时候,众人看见了蒋文杰的身影。 中午的时候天空已经密密麻麻下起了小雨,出现在众人眼前的蒋文杰浑身衣服都湿透了,一见到洛朝朝他们,一句话也没说,就四处扫视,没发现贺霖佑的身影以后,他才厉声开口:“我家公子呢?!” 第37章 蒋文杰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吼, 吓得众人不敢吭声,甚至连廖玉姝也被他的反应给吓着了,再加上他淡青色衣袍一角血迹, 更是叫人浮想联翩。 其实从贺霖佑不见到现在,嚷嚷着要出去找人的就只有洛朝朝, 可以碍于大家的劝阻, 她一个人也无能为力, 只能把所以的担心憋着, 幻想着事实如大家所说的那样, 可能一会贺霖佑就回来了。 更何况, 廖玉姝已经将手下能差遣的人全部都调遣出去了。 此刻,洛朝朝也红了眼睛,推开拦在自己身前的洛文礼,颤抖着唇开口:“贺霖佑半个时辰前……因为找我,就不见了。” 蒋文杰逼问:“哪里不见的?” 众人将目光转向季彦。季彦瑟缩地站了出来,身子抖得比洛朝朝还厉害, 哆嗦着唇道:“我、我给你领路。” 廖玉姝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毕竟她生活的环境并没有那个人敢这样对她怒吼,哪怕是生气,也是克制隐忍,从不会和蒋文杰这般,凶狠又面目狰狞。 她道:“如今时辰也不早了, 贺公子身边有人跟着,应该不会有事的, 不妨……” “他若是出事了, 你们都得陪葬。” 廖玉姝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蒋文杰打断了, 男子一点情面也不留,看向季彦。 季彦抖动着腿,颤颤巍巍地上前。 二人没有淋雨就出了门。 此刻,被吓得不轻的肖桐青终于哭出了声,她害怕地缩在角落,又想哭却又克制地呜咽着。 洛朝朝虽然害怕,但是也未曾和她一样。 陈嬷嬷看着肖桐青的反应,若有所思。 屋外传来一声锐利的口哨身,随后便没了动静。 廖氏见蒋文杰如此模样,瞬间也坐不住了,起身去找住持,希望向住持借点人力去找人。 外面的雨势丝毫不减,淅淅沥沥的声音伴随着肖桐青啜泣的声音,听得人愈发心慌了。 洛文礼这时候吩咐了一两句:“你们在这里看着,我出去找找。” 洛朝朝伸手拉住了洛文礼的袖子:“哥,你带我一起去吧。” 方尚远:“这时候就别添乱了,你们两个出去了,万一不见了,我们还得找你们,下雨天的,寺里这么多人,我们可不是大人,有人若是真的想动点心思,我们哪有抵抗的力气。” 几个人出门也没带多少人,就是带了几个随身伺候的仆从,洛家是带的人最多的了,可是此番也都出去找人了,就放任洛文礼自己出去找人,何其危险。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文礼握着拳头抿着唇,一声不吭。 就在此刻,季彦忽然跑了进来,浑身淋得犹如落汤鸡一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好了,跟在贺霖佑身边的那个小厮……死了。” 洛朝朝感觉耳朵忽然鸣叫了一下,葡萄杏眼忽然就蓄满了泪水,她拨开人群,走到季彦面前,问道:“季彦,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跟在贺霖佑的那个小厮死了,是被拧断了脖子直接死掉的,贺霖佑他……恐怕凶多吉少。” 洛朝朝后退了一步,心里的害怕在此刻终于抑制不住,豆大的泪珠沿着光洁的小脸滚落:“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廖氏这时候也带着寺中的一众僧人进入了洛朝朝他们所在的殿宇,一群人的涌入让宽敞的殿宇变得逼仄压抑。廖氏一脸严肃地和几个人僧人说了什么,随后几个人留下,一部分人离开了。 几个孩子固执地想出去找人,特别是洛朝朝,顶着一双红红的眼睛,明明想哭可却又忍着,一本正经地和廖氏保证。 “四伯母,朝朝不乱走,和几位同窗一起,不会走丢的,伯母让朝朝也出去找人吧。” “朝朝一定牵紧嬷嬷的手,一刻也不松开。” “朝朝保证。” 瞧着几个孩子担心的模样,廖氏忍不住摸着洛朝朝的小脑袋,和几个孩子道:“这件事情交给四伯母去做,你们乖乖待在这里好不好,四伯母一定把朝朝的贺霖佑带回来。” 洛朝朝摇摇头,小嘴一瘪,瞬间哭了出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文礼这时候帮着说话:“我们和出去找的僧人一起,不单独走,不会离开他们的视野,母亲让我们出一份绵薄之力吧。” 廖氏身子弱,其实最该留下的人是廖玉姝,她本想留下陪着几个孩子的,但是看着洛文礼和洛朝朝的模样,最后她还是点了头,不过,这次她要亲自看着他们。 贺霖佑出了事,几个孩子应该是最难受的,再说,她生为监护者,已经丢了一个贺霖佑,更不能让眼前的几个孩子出事,她亲自跟着是最稳妥的了。 季彦这时候忽然出声:“我想起来了。” 廖氏问:“季公子想起什么了?” “我和贺霖佑本是想顺着台阶,去寺庙门口找找的,就在将要路过石门的时候,贺霖佑忽然停下,说叫我先走,他说想去另一个地方找朝朝。我当时也是蠢,根本就没多想,后来路过石洞门的时候,看见一个穿着褐色衣服的男子站在那,我本也没注意他,可那人手放在身后,我打量他的时候他还冲我笑了一下,瞧着特别奇怪。我走过石洞以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人也正冲着我反方向走去,我才看见他手上拿着的是刀。所以……会不会那么巧,那人其实是冲着贺霖佑去的。” 廖氏急忙追问:“季公子慢慢说来。” “贺霖佑一定是认识那个人,或者是看出了那个人不怀好意,所以扭头离开了,都怪我,当时没有发现那个人的不对劲,现在想起来,是不是太晚了些?” 洛朝朝还是第一次看见季彦哭,泪水鼻涕糊了满面,瞧着狼狈又可怜,想必此刻的季彦和洛朝朝一样,自责得不能自已吧。 “好孩子,你告诉嬷嬷,那人穿着什么衣服?” 一边的陈嬷嬷忽然上前,低声问道。 众人的注意力瞬间都落在了陈嬷嬷的身上,廖氏也是如此,不仅如此廖氏还问道:“嬷嬷为何忽然这样问,可是也见过那人?” 躲在人群后面的肖桐青慌了神,她也没想到陈嬷嬷居然看见过那个人,方才她已经威胁过自己的小丫鬟,不准将她见了陌生人的事情说出去,她以为这便无人知晓自己的所作所为了,不曾想,居然被陈嬷嬷瞧了个干净。 陈嬷嬷犹豫了片刻:“老奴,可能见过,还得看季公子口中所说的那个人到底是何着装。” 季彦仔细回想了一下,眼睛落在地面上,记忆开始回溯:“那人似乎穿的像是一个富商,身上是褐色的有纹路对襟的氅衣,年纪也不大,瞧着也就二三十的模样,头上带着员外帽子,我就只知道这么多了。” 一边角落里的肖桐青冷汗直流。 可陈嬷嬷并未就此揭穿她,而是转过身和廖氏道:“老奴在给肖小姐买糖葫芦的时候见过那人,不过也只是远远看了一眼,那人似乎在天香寺里徘徊许久了,想必,是蓄意而为,依老奴看,此人应该不是一个人,断然不会是个人贩子,应该是贺小公子的仇家。贺公子一看见那人便跑了,之后我们又只看见了那小厮的尸体,想来,此刻贺公子应该是无恙的。” 廖氏道:“是人贩子都比仇家好,到了仇家手里,焉有命活?” 此刻,换陈嬷嬷沉默了。 此事耽搁不得。蒋文杰不知哪里招来了一大批人,各个凶神恶煞,将天香寺堵了个水泄不通,甚至有一批人就那样出现在了山角,将来往的人直接给阻断了,只进不出。 距离贺霖佑消失只有半个时辰,而那个被发现的小厮尸体还是温热的,据猜测,就算那人抓住了贺霖佑,也来不及下山。 蒋文杰直接以哨声为信,命人封山,所以那人应该还没来得及离开。 蒋文杰人手多,如此一比,后面来找人的僧人倒显得人力单薄,没帮上什么忙了。 廖氏将陈嬷嬷和季彦所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说给了蒋文杰听,之后寺院里便大规模搜寻身穿褐色衣服的男子,亦或者在犄角旮旯里找寻那一身衣服。 身穿褐色衣服的男子是没找到,但是衣服最后在后山找到了,之后便是大批的人涌入后山,这一搜寻,便是两个时辰。 洛朝朝和洛文礼他们也到了后山,只是身边有廖玉姝跟着,他们也没有办法真正的上山找人。不知不觉,又过了一个时辰。 毛毛雨一直下个不停,天际也比往日暗得快许多。后山树木茂盛,此刻天一暗下来,更是不便找人了。灰蒙蒙的天空下,一支又一支火把亮了起来,犹如夜里游走的萤火虫,肆意穿梭在青灰色的雨幕下。 洛朝朝一求再求,最后廖氏才答应小丫头加入找人的队伍中,不过是身边有洛文礼跟着,还有几个随行的下人。 肖桐青本不想一起,但是被洛朝朝硬拉着陪同,连洛文礼都觉得奇怪,这似乎不像是洛朝朝的性子。 洛朝朝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一刻钟前,陈嬷嬷趁他们几个不在廖氏身边说的几句悄悄话,被她听到了。她也只是喊“贺霖佑”喊渴了,所以想到廖氏的桌前倒一杯水喝,哪知却听到陈嬷嬷附在四伯母耳边道: “夫人,晌午陪肖小姐买糖葫芦的时候,其实老奴是因为看见那人和肖小姐在说话,所以才留意到那人的。” 四伯母:“你怎么不早说。” “老奴不知道那人和肖小姐说了什么,老奴是想着,若是贺公子真的出了事,也不能让肖小姐以命抵命啊,倒不如不说,毕竟肖小姐还是个孩子,她父亲,还和老爷是故交。” 四伯母沉声打断:“阿惟,你糊涂啊,若是早点说,可能多一份找到人的希望啊。” 之后便是陈嬷嬷偷偷找来了肖桐青,至于和肖桐青之后说了什么,洛朝朝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见,毕竟四伯母不想他们知道这件事情,所以后来的问话,她们刻意避开了。 洛文礼举着火把走在了前面,洛朝朝慢他一步,肖桐青则是落后洛朝朝一大截。身边有两个小厮跟着。洛朝朝走了一段路,前方都是半人高的香茅草,路都看不清,但是依旧可见周围那一声声清晰的叫喊声。 洛朝朝忽然停下脚步,回过身子。洛文礼一看洛朝朝没有跟着,也刹住了脚步,回过身看向洛朝朝,问道:“怎么了?” 第33节 洛朝朝没有回答洛文礼的话,而是将目光直直看向了肖桐青,神情冷漠:“肖桐青,说说吧,那个身穿褐色衣服的人和你说了什么。” 距离洛朝朝三尺远的肖桐青眸光震惊地看着洛朝朝,声音都带着颤抖:“朝朝,你在说什么?” “肖桐青,我一直都知道你挺虚伪的,和我维持着虚假的友情也是为了达到你的目的,这些我都忍了,竟没想到,你今日居然还撒谎隐瞒你帮那褐色衣服男子挟持贺霖佑的事情,你虚伪的模样着实可恶。”洛朝朝说得极为冷静,吐字清晰。 可是肖桐青还是不言片语。 洛朝朝轻笑:“你今日不说,可以,我会让整个南鸣书院,犹如当初讨厌贺霖佑一样讨厌你,不过你应该会比贺霖佑更惨,毕竟你可没有和他一样招夫子喜欢,也不会和他一样,身边有仰慕佩服他的人。” 火光下,小丫头白皙的小脸透着无法言说的冷静,黝黑的瞳孔跳跃着火光,气势凛人。这是洛文礼第一次看见这么严肃的洛朝朝,似乎一下子成了小大人,不焦不躁地生气。 曾经的洛朝朝,从来不会如此生气的时候,冷静地说出这样一番话。 此刻换肖桐青崩溃了。虽说她心眼多,可她何曾不是一个胆小怕事之人呢,她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原本以为瞒住了众人,她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不会有人怪她,要怪也是怪季彦和洛朝朝才对,毕竟一个是将人弄丢的人,一个是将贺霖佑故意约出来的人,任谁都不会怪到她的头上。 陈嬷嬷答应不说的时候,她还抱有侥幸,没想到下一个瞬间就被洛朝朝给戳穿了面目。 “我说,我说!”肖桐青两腿软倒在地,甚至是跪在了洛朝朝的面前,她哭嗓着开口,“我也是被骗的,那人说是贺霖佑的舅舅,想叫我帮他把贺霖佑约出的来,我想着我若是和贺霖佑说了他舅舅来找他,贺霖佑是一定不会出来的,所以我便假意肚子疼,先是拉着你离开,回去的时候没有告诉你,撒谎和他们说你不见了,借此将大家分散开来,好让那人有机会靠近贺霖佑,但是我真的不是有意要害贺霖佑的,我也不知道那人是坏人啊,我真的不知道!” 洛文礼听到她这一番话,气得牙痒痒,呲笑一声:“原来是你故意说朝朝不见了,害得我们分头去找的,肖桐青,你心思倒是挺活络啊。” “我也是为了贺霖佑好,那人说,贺霖佑和家里闹脾气了,他也没什么坏心思,就是想私下和贺霖佑见一面,让贺霖佑和家里的关系缓和一下,仅此而已!” 洛朝朝又问:“若是陈嬷嬷没有看见你与那褐色衣服男子说话,若是季彦没有留意到那个人,你是不是就打算将这件事情烂在肚子,哪怕有机会救贺霖佑,你也会因为一己之私,不说出这些话,是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朝朝,朝朝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肖桐青跪在地上,一步步跪走着靠近洛朝朝。 洛朝朝却一步步后退,小脸依旧冷漠:“你和我道歉有什么用,被你害惨的人是贺霖佑,你回去吧,我洛朝朝没有你这样的朋友。” 说完,直接扭头离开了,洛文礼也毫不犹豫地直接离开了。 肖桐青在后面喊着二人的名字,却丝毫也得不到回应,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绝望,感觉天都塌下来了。 第38章 背过肖桐青的一瞬间, 洛朝朝再也克制不住哭了,手里的伞似乎不挡雨了一般,胡乱了视线, 小脸冰冰凉的。 她一边哭着,一边喊着。雨幕减弱了洛朝朝呼喊的音量, 却难以掩藏小丫头音调里的颤抖。 洛朝朝的声音已经沙哑了, 此刻不顾嗓子的疼痛, 颤抖着哭喊听得人心难受, 可是洛文礼没有阻拦, 依旧任由洛朝朝喊着, 他也跟在一边大声呼喊,希望那个人还能听到他们找人的动静。 漫山遍野的呼喊声从未停过,却依旧无人回应。 洛朝朝忽然停下了呼喊,呆呆地站在那。洛文礼上前:“怎么了?” “哥,我害死了贺霖佑是不是,朝朝害人了对吗?”洛朝朝的声音很弱, 甚至周围的雨声都要将她的音量淹没了。 但这话落入洛文礼耳中却那样的清晰,沉重得他无法开口,他只能笨拙地安慰:“不关你的事,谁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洛朝朝脸颊一动,泪水又滚落,自言自语地骂着:“都怪我, 如果我不约他出来,就不会有事, 我还和蒋大哥保证会看着贺霖佑, 结果我把他弄丢了。我为什么要自以为是地拉他出来玩,甚至说, 我如果不吃糖葫芦,肖桐青可能就不会想着吃糖葫芦,她也就不会被利用,朝朝是扫把星是不是?朝朝是扫把星。” 洛文礼听得不知如何安慰,只能狠狠地拥着洛朝朝,拍着她的背。 也不知道难过了多久,洛朝朝终于缓了过来。洛文礼想带她回去,可是小丫头不依。 “死要见人活要见尸,我不回去。” 前面的香茅草更是盖过了洛朝朝的头顶,夏日蛇虫多,无人知道看不轻的草下面有什么东西,洛文礼已经动了回去的念头。 “朝朝,我们回去吧,贺霖佑应该不会在里面的。” 洛朝朝摇头:“哥,万一在里面呢,到处都找过了,可是这里面没有找过,没有找过的地方才最有可能。” “可是。”洛文礼还是有些犹豫,思索片刻,便想去叫人。 无论如何,总要抱有希望的。 洛文礼和洛朝朝道:“朝朝,你回去叫人,我在这里守着。” 洛朝朝知道,他这是又想将她给支开,想叫她回去。 “好,我回去,那你不许乱走。”洛朝朝答应得决然,随后便转过身子,着急地往回走。 “小姐你慢一些。” 云芽和云桑在后面跟着,此刻已经看不清脚下的路了,洛朝朝又走得这样急,周围也都是半人高的香茅草,脚下是地还是水沟,无人知晓。 云芽正这样想着,前方的洛朝朝忽然惊呼了一声,似乎是脚下踩着了什么东西,身子朝着香茅草栽去。身后两个丫鬟想上前扶,可是已经为时晚矣,洛朝朝先是半个身子没入了香茅草中,之后便整个人被草丛吞噬。 万万没想到,草丛里面居然是空的,迎面倒地并没有迎来疼痛,而是身子整个腾空。 头重脚轻,身子呈向下的趋势直接被香茅草淹没。 两个丫鬟的呼喊声已经逐渐远去,洛朝朝感觉浑身的骨头撞在了石头上,被隔得生疼,小脸也被锋利的草边划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是着地了。 然此刻的她已经痛得爬不起身子了。 手中的伞,已经在下落的过程中被香茅草给卷走了,雨水胡乱地落在身上,明明是夏季,洛朝朝却感觉冰冷得异常。 她在地上蜷缩了片刻,而后才慢慢挪动身子。 今日贺霖佑不见众人已经够慌乱的了,她不能再给大家添乱了,得爬起来,和洛文礼他们汇合。 也不知过了多久,洛朝朝终于爬起了身子,无力的跪在地上。 她所躺的位置是一出水沟,凹陷的宽度正好将她卡主,好在水不是很多,只是洇湿了她一侧肩膀和手臂。 旁边已经是平地了,没有那半人高的杂草,视野宽阔了许多,只是天色已经暗到几乎看不见一丈之外的景致了。 洛朝朝小手挡在自己的头顶,为眼睛遮挡住糊眼的雨丝,然后向周围扫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周围一片漆黑,没有什么特别的,正当洛朝朝绝望之际,一抹淡淡的白忽然撞入了她的眼底。 她愣住了,从她这个方向看去过,并不能看清那是什么东西,但是,她还是颤颤巍巍地站起了身子,朝着那么方向走去。 关节活动的巨痛让她额头冒汗,可是看清那团白色物的瞬间,她不顾身体的疼痛小跑了起来。 那是贺霖佑啊,她苦苦寻了一天的贺霖佑。 “贺霖佑……” “贺霖佑!” 起初小丫头的声音绵软无力,之后忽地又变得铿锵有力。 少年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对洛朝朝的呼喊充耳不闻,仿佛没了声息。 洛朝朝终于是走到了贺霖佑身边,小脸凑近贺霖佑的脸庞,然后伸手拍了拍贺霖佑冰冷的脸颊。 “贺霖佑,你醒醒,你醒醒。”洛朝朝一边哭一边喊,可是少年的身体除了因她的举动而微微晃动,便再无其它反应。 洛朝朝正想哭,忽然又想起了祖父以前和她说过,在不确定人是否还活着的时候,可以探探他的鼻息或者心跳。 于是转头趴在贺霖佑的胸口,仔细聆听。 趴在贺霖佑的胸口聆听良久,洛朝朝终于听到了一声轻缓的心跳声。 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她起身望向一眼看不到头的斜坡,也不知道洛文礼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 她两手举在自己的唇大声呼喊着:“有人吗?!!!” 无边雨色瞬间将她的声音吞没,根本就听不到其他人的声音,但是洛朝朝肯定,洛文礼他们一会就会找过来的,现在当务之急,是护住贺霖佑,瞧他昏迷不醒的模样,也不知道是磕着身子了还是磕着脑袋了导致昏迷不醒。 万一,她是说万一,他快撑不住了怎么办。 如此一想,洛朝朝又感觉自己喉咙一哽,眼泪又溢了出来。 她又走回了贺霖佑身边,跪坐在地,小手撑着,为贺霖佑挡住了冲击他面部的雨水,小声说着:“贺霖佑,我洛朝朝找到你了,所以你现在肯定会没事的,你坚持一会,一会我哥一定就把人带过来了,你就有救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朝朝一个人在那说这话,嘀嘀咕咕个没完没了。贺霖佑鼻息微弱,洛朝朝根本探不出来,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趴在贺霖佑的胸口查看他的心跳,就这样周而复始了三次以后,洛朝朝忽然感受不到贺霖佑的心跳了。 洛朝朝吓了一跳,旋即摇着贺霖佑的身子,嚎啕大哭了起来:“贺霖佑,你醒醒啊,你别吓我!” “呜呜呜贺霖佑,你快醒来啊。” 哭得不能自已之际,洛朝朝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随后想也不想捧着贺霖佑的脸,对准贺霖佑唇,深吸一口气,就贴了上前。 嘴巴鼓成小金鱼的洛朝朝渡了一口气还不够,打算渡第二口气,就当她第三次压下身子的时候,贺霖佑忽然别过了脑袋,洛朝朝的唇瓣偏差落在了他的侧脸。 “洛朝朝,你在干什么?” 少年有气无力的声音忽然想起,落入洛朝朝的耳中犹如天籁。 洛朝朝反应了好一会,才回神,声音里克制不住的欣喜:“贺霖佑你醒啦?” 欣喜之余,又伴随着哭调,蕴含着说不出的委屈。 贺霖佑回过头,虽然夜色极暗,但是于他而言视物不是问题,只是身子疼痛难忍,他还是难以爬起身子。 他没有再质问方才洛朝朝是在做什么,只是那双古井无波的眼中也闪着丝丝惊讶。他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没想到,一睁开眼,却看到了洛朝朝。 这不会是,临死前的幻觉吧。 “洛朝朝?”贺霖佑轻轻呼喊了一声。 “嗯。”洛朝朝低声回应,又问,“你是不是哪里痛,你忍忍,洛文礼他们马上就找过了,坚持一会就好了。你不要再睡觉了,我给你挡挡雨,你不许睡觉了。” 洛朝朝的小手,再次举过贺霖佑的头顶,虽然因为刚才举着手已经酸到不行,但是洛朝朝觉得再给贺霖佑挡挡雨可能会让他好受一些,所以哪怕两手颤抖,也没有放下。 贺霖佑试图动一下身子,发现身子犹如被人碾压过一般,不过也不意外,他为了躲避追杀,故意往杂草茂盛的地方钻,根本就没有注意脚下是什么,就冒然踏了进去,他手上本就有刀伤,此刻半个身子都没了知觉,右臂更是又疼又动不了。 所以他只能抬起左手,拉下洛朝朝为自己挡雨的手:“我死不了。” 刚才死不了,此刻看见她了,更是死不了。 指腹间的感触那样的真实,柔软细腻,虽然有些凉,但是贺霖佑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个洛朝朝,不是幻觉,刚才唇瓣上柔软的感触,也不是幻觉。 “那你不要睡觉了。” 贺霖佑道:“我不睡,你扶我起来。” 洛朝朝立马伸出手,扶着贺霖佑的右手就想将人托起来,贺霖佑却瑟缩了一下:“别动这只手。” 洛朝朝吓得缩回了手:“怎么了?” “还是我自己起来吧。”言罢,自己用左手缓缓撑起身子,而他的右臂,无力地悬在那。 第34节 原本银白色的袖子,已经殷红一片,再加上无力地垂在一边,洛朝朝不用想也知道,这只手一定受了很重的伤,严重到自己碰一下贺霖佑都疼。 她想问问白日里发生了什么,可是话到嘴边,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嘴上嗫嚅了许久,只能吐出几个细若蚊声的字:“对不起。” 贺霖佑扯了一下自己惨白的嘴角,安慰道:“又不是你要杀我,和你有什么关系。” “可是是我把你引出来的。” 洛朝朝说完这一句话以后,便没有等来贺霖佑的回应,洛朝朝内心正溢满亏欠之际,贺霖佑的声音在次响起:“别动。” 刻意压低又严肃的两个字让洛朝朝心里一颤,洛朝朝反问:“怎么了?” “有蛇。” 如果此刻不是因为被雨水淋湿了脑袋,否则洛朝朝的小脑袋上定然会炸毛。 蛇?那种通体冰凉,软若无骨的东西,咬一口就会要了人命的东西?! 洛朝朝吞咽了一下唾沫,问道:“哪里?” 洛朝朝的视野里,只有贺霖佑这区别于黑暗的身影,其他都是漆黑一片,她更不知道那蛇在哪个方向,所以只能问贺霖佑。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贺霖佑没有说话,怕洛朝朝吓着,因为那蛇,就在他的腿边,也就是洛朝朝的身侧,甚至那东西还伸长了脖子,头呈扁平状,一看便是毒蛇。 空气中莫名的安静,洛朝朝似乎猜到了蛇距离自己的位置非常的近,所以贺霖佑没有说话。 洛朝朝想了一下,然后缓缓张开手臂,抱住了贺霖佑。 她的动作很慢,贺霖佑甚至感觉到了洛朝朝手臂的颤抖,靠过来的热意,贴上来的一瞬间,她慢慢收紧手臂,将贺霖佑拥得非常的紧。 在贺霖佑看不见的方向,洛朝朝紧闭着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即使贺霖佑看不见,但是他也大致能猜到此刻的洛朝朝是什么表情,二人的心跳同一频率,跳得非常厉害。 那蛇似乎举着头静静看了他们一会,似乎知道他们没有恶意,不久后就走了,可是洛朝朝和贺霖佑还是没有动。 “你不怕它咬你吗?”贺霖佑忽然开口。 洛朝朝懊恼,她当然怕,但是此刻能不能不说话,万一那蛇以为他们在挑衅它,扑过来咬人可怎么办? “别说话。”洛朝朝的声音压得非常的轻。 贺霖佑轻笑:“它走了。” 洛朝朝骤然睁开了大眼,心里无以复加的害怕因为贺霖佑的一句话荡然无存,但是她又问了一遍:“那它走远了吗?” 贺霖佑脖子轻动,这个动作落在洛朝朝眼中,似乎是在查看蛇到底有没有走远,紧接着,贺霖佑的声音再度传来:“还没有。” 然后,洛朝朝便没有松手。 贺霖佑一时之间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方才戏弄洛朝朝的心思忽然被一股说不上的酸涩之味代替,这个世界,除了他母妃,没人有会这样冒死保护他。 他出生在皇宫,长大在皇宫,见过的人都是因为他的身份对他毕恭毕敬,曾经他也觉得自己是受人喜欢的,至少有那么两个有血缘的人,待他是真心的,可是母妃出事以后,他才发现,他什么也没有,那些人,或许连蒋文杰都不如。 她母妃当初忤逆家里非得嫁入皇宫,自他出生以后,便没有见过母族亲人,母亲也对他们只字不提,所以母妃比那些家是京城的妃子贵人少一份依靠,他也少一些真心待他的亲人,有人说他天性凉薄,有时候他也在想,或许是吧,因为他觉得,他的真心换不来真心,如此,他又何必动那份可笑的妄念。 他心高气傲,无论自己多么喜欢一个东西或者一个人,他都从不主动靠近,因为他觉得,自己不可能真正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或人。 他装得冷漠无情,哪怕有些人靠过来了,他也会表现得不甚在意,因为他觉得没有人是真心待自己的,那样,别人丢下他的时候,他就不会显得狼狈,更不会难过。离开也好不离开也罢,他贺霖佑一直都不需要别人的陪伴,一个人也挺好。 之前他一直是这样想的。 如今,他忽然对一人有了贪念,想护住一份情义,想守护一个人。 “现在走了没?”洛朝朝又忍不住轻声开口。 “它不见了。” 简单的四个字,洛朝朝如释重负,松开了对贺霖佑的束缚,甚至连语调都充满了轻快:“吓死我了,还好没咬人,不然我都做好吸毒血的准备了。” “话本子看多了。” 洛朝朝笑了笑:“当时真是这么想的。” 贺霖佑沉着小脸问:“不怕死吗?” “怕呀,可我,更不想你被咬。” “为什么?” 贺霖佑已经阴着一张脸,此刻哪怕洛朝朝看不见他的神情,通过他的语气,也能知道他是一副什么表情。 “还能为什么,不想你受更重的伤啊,你都这样了,再加上被咬一口,我怎么办。”洛朝朝细眉微拧,委屈道,“还有,你那么凶做什么?” 原本是害怕贺霖佑再被咬一口一命呜呼,洛朝朝不想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人在自己眼前丧命,一想到那一幕的发生,洛朝朝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所以才会说出“我怎么办”这样的话,可是这话初一听,宛若小媳妇怕被丈夫丢弃,着实叫人容易误会。 偏生,洛朝朝没发现这话有何不妥,而贺霖佑神色稍微缓和了些许。 “以后遇到这种事情,不许再逞强。”贺霖佑放缓了语调。 “哦。”洛朝朝不情愿又极为敷衍的回复了一声。 就在此时,不远处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光,还有杂乱无章的呼喊声: “朝朝!” “洛小姐。” 还有蒋文杰的声音:“主子!” 听到声音的洛朝朝眼眸一亮,倏地站起了身,虽说此刻身体还是有些疼痛,但是都没有等来了救援来得让人兴奋,以至于忽略了身体的不适。 洛朝朝挥舞着小手,拼尽全力回应着:“我在这里,我找到贺霖佑啦!!!” 贺霖佑坐在那,听到洛朝朝的话,无声低笑。 洛朝朝是被人背回去的,趴在别人背上没多久,便昏睡了过去。许是回去的路上让人太多安心,心里的担子卸下了,她睡得特别沉,甚至大夫来给她把脉了,也没有醒来。 贺霖佑也被接进了洛府。 天香寺回书院路途遥远,只能先在洛府歇下,只是他这一趟失踪,着实是吓坏了不少人,山长也从书院赶了过来,洛兴尧甚至丢下洛朝朝,首先赶过来看贺霖佑。 洛文礼,方尚远,季彦,还有肖桐青都来过,只是大夫看伤的时候将他们遣走了,除了洛文礼,几人都被相继送回了家。 洛兴尧长子洛云松,身为鸾州的刺史,听闻贺霖佑被寻回以后,也是一直守在了贺霖佑的床前。 贺霖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身份,已经被这么多人知道了,只是那些人装作不知道罢了。 他的右手,有一道特别深的刀伤,以及骨折,其他部位倒是轻伤,都是一些磕着碰着的皮外伤。 洛兴尧得到鸾州最好的大夫的保证,说贺霖佑定能恢复如初的承诺以后,他才反身去洛朝朝的屋子。 贺霖佑也一直想问问洛朝朝的情况,但是方才一屋子人,七嘴八舌的,他一直没能开口,这会见洛兴尧要去见洛朝朝,于是急忙叫蒋文杰跟去,看看洛朝朝如何了。 蒋文杰去了没一会,就回来了,只是回来的时候身后跟了个小尾巴,蒋文杰方一踏进门,洛朝朝就松开了云嬷嬷的手,小跑这来到贺霖佑床边。 此刻的小丫头,还是一脸的苍白,身上穿着新换上的白色罗裙,瞧着能跑能跳,想来身体是没什么大碍。 “贺霖佑,我来看你了。” 洛朝朝一手还抱着一只布袋老虎,一手按在贺霖佑的锦被上,踮着脚坐上了床沿。 贺霖佑的目光,一直落在洛朝朝的脸上,之前白皙细腻的小脸此刻多了一些细碎的划痕,额角也是肿了一大块。他眉头微蹙,问:“上药了吗?” 发觉到贺霖佑的目光,洛朝朝也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有些狼狈,于是小手挡住了自己的额头,点点头:“当然上药了,你放心,我一点事情都没有,大夫说,我运气好,除了要点磕伤,其它都没事。” “那脸上的这些划痕呢?” 随着贺霖佑的话,洛朝朝又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道:“这些也不用担心啊,大夫说我小,好好护养,想来是不会留疤的,而且祖母已经给我寻到了最好的药,说朝朝的脸,一定会恢复成和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光滑的,不影响以后长大嫁人。” 贺霖佑听到洛朝朝的话,不由得低眉轻笑。 “我的伤势是不要紧,但是你的伤势可不能马虎,我都听祖母说了,你的右手……”洛朝朝的视线落在贺霖佑的右手上,欲言又止。 “我也是能恢复的,我也还小,大夫说我能恢复得很好。”贺霖佑说着话脸上好挂着笑意,似乎对于自己手上的伤,根本就不在意。 可是骨头生生断了,还有一条很深的刀伤,怎么可能不痛呢。 小丫头苦着一张脸,大眼乌亮地盯着贺霖佑,眼里糅杂的情绪看得贺霖佑发慌。 屋内除了烛火燃烧的动静便再无其他声响,贺霖佑莫名地不自在,轻咳嗽了一下,赶客:“看也看了,话也说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正说着呢,原本守在房门口的蒋文杰忽然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碗药,这药显然是给贺霖佑的。 洛朝朝见状,立马下床,给蒋文杰腾位置。 其实今日蒋文杰生气的模样有些吓着洛朝朝了,所以才会如此利索地给他腾位置,然后她抱着自己的布袋小老虎,站在一边默默看着,瞧着乖巧又心酸。 云嬷嬷在一边招招手:“孙小姐,不如我们回去休息吧。” 洛朝朝摇摇头:“我看着贺霖佑把药喝完。” 云嬷嬷无奈,只能在一边干等着。蒋文杰本想将药吹凉,喂贺霖佑喝下去的,但是贺霖佑一对上蒋文杰那关切又淌满父爱的眼神,他竟有些喝不下去这药了。 于是吩咐道:“你将药放下吧,一会凉了我自己喝。” 第39章 “吹一下就凉了。”蒋文杰却将勺子递到自己唇边, 吹了两下,送到贺霖佑面前。 贺霖佑不为所动,主仆二人大眼瞪小眼。 洛朝朝在一边憋着笑看着主仆二人, 然后低声道:“要不,我叫嬷嬷拿一些蜜饯?” 两人都没有理会洛朝朝, 最后, 还是蒋文杰败下阵来, 犹如被人凶了一般, 委屈地将贺霖佑的药放在床头的小桌子上。 蒋文杰声音低落道:“那属下先出去了。” 目送着蒋文杰离开, 贺霖佑才佑伸手想拿放在床边小桌上的药, 不过他一只手有伤,被大夫固定住了,根本动弹不得。洛朝朝见状,端起碗递到了贺霖佑的手上。 “当真要看着我把药喝完才肯走?”贺霖佑含笑的眸子落在洛朝朝的脸上,并不急着接过洛朝朝手里的药。 “那是当然了,等你喝完药以后, 我再离开。” 洛朝朝答得真诚,可是贺霖佑却保持着那副姿态没有说话,忽然他眼睫一颤,视线落在了洛朝朝手里,那黑浓的汤药上,道:“有些烫, 帮我吹一下。” 烫吗? 洛朝朝原本是一只手捧着药碗的,此刻听贺霖佑这么一说, 便改用两只手捧着药碗了, 为了感觉碗的温度,过了一会, 洛朝朝点点头:“是有些烫。” 其实,洛朝朝感觉,这和早上晾了一会的粥差不多,有些烫,但是并不影响喝。 第35节 可能,贺霖佑比较怕烫吧。 洛朝朝搅动着勺子,嘟着小嘴,学着以前祖母给她喂药的模样,轻轻吹着。 过了一会,洛朝朝将手里的碗往贺霖佑的面前一递:“凉了,喝吧。” “当真?” “当真。”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贺霖佑:“你喝一口我看看。” “喝就喝。”洛朝朝低头,正想喝,却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猛地抬起头,“你忽悠我喝药。” 贺霖佑终于忍不住笑了,方才有些苍白的脸此刻变得润红有生气:“活血化瘀,驱寒的,你喝也没事。” 洛朝朝才不傻呢,刚才来的时候已经喝过姜汤了,再喝一碗,肚子都要撑开了。 手里的药再次递给了贺霖佑,这一次他倒是没有拒绝,将药一饮而尽了。 洛朝朝也起身辞别,正要走到门口,贺霖佑这时候忽然叫住了她:“洛朝朝。” “嗯?”洛朝朝回头看他。 贺霖佑本是想要道歉的,可是话到嘴巴,嗫嚅了半晌也没有开口,洛朝朝等了好一会,贺霖佑才开口:“我……想吃、六福景。” 听到这个要求,洛朝朝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扬起明媚的笑意:“可以啊,不过今日太晚了,不能吃了,明天我叫厨娘给你准备。” “我再给你送过来。” 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贺霖佑眉眼温柔地笑了:“好。” 二人的举动被蹲在门口的蒋文杰尽收眼底,看见贺霖佑对他区别对待,他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总之,殿下愿意和洛小姐做朋友,这实乃好事。 洛朝朝走后,蒋文杰才进屋,不过此次进屋却不是为了担心贺霖佑的伤势,而是向他汇报今日抓刺客的进展。 “殿下,今日寺院之中,抓到了四个形迹可疑之人,只是……” “都死了是吗?”贺霖佑冷冷打断,黢黑的眼眸犹如冬日寒冰,冻人彻骨。 蒋文杰敛眸,将脑袋伏得更低了:“是。”随后单膝跪地,“属下无能,未能保护好殿下。” “吃一堑长一智,就当是个教训。” 蒋文杰没想到贺霖佑居然如此平静,出乎意料之余,又佩服贺霖佑非常人能比的心性,但是他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属下觉得,殿下以后还是……少出书院为妙。” 贺霖佑嘴角浮现一抹冷笑:“蒋文杰,人一味地退缩只会助涨他人士气,书院固然安全,但也只是暂时的,他们若是想杀我,区区书院根本奈何不了他们,他们又不是没长脑子,我不出去,他们不会进来吗?况且,他们不是想要我的命,而是想我成为废人。” 他不过一个十岁稚童,怎么可能从一个技艺娴熟的刺客手里逃脱,显而易见,那人根本就没想要他的命,不然,也不会抓住他的时候不动手,反而在他撞向刀口之际松开让他逃脱了。 主谋的人也是聪明,知道自己如果就这么死了,皇上肯定会彻查此事,层层细查,顺藤摸瓜,反而会让设计之人露出真面目,相反,把他弄残了,成了废人,便没了争储的能力,能给她那天资愚钝,治水是堵还是疏都不知道的儿子扫除一个障碍。 就是不知道,皇后会不会向身在京城的母妃动手,天子脚下,父皇的眼睛应该没有瞎,想必那人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吧。 蒋文杰听了贺霖佑的话久久没有出声,因为他也不知如何才能扫除殿下身边的威胁,那些人乔装打扮,指不定就趁他不在殿下身边刺杀殿下,这次是有惊无险,下次呢,下下次呢,一切都不好说。 “洛刺史说了,这几个人的身份会彻查清楚,届时上报京城,不过我猜这几个人的身份也查不清楚,总之——”贺霖佑随手拿出放在枕边的一块碧玉,直接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收好,连带那几人的首级,一起送往京城吧。” 这玉是高高在上那人在他十岁生辰之时亲手送给他的,以前他将此玉看得极为重要,如今他却觉得,此物若能在他心里插上一根刺,碎了也值得。 他不知道那人看到碎玉以后是何反应,但是怀疑夏皇后是在所难免的,若是反过来怀疑他自导自演也无所谓,左右已经被丢到鸾州了,总不会有比此刻更惨的情况了。 不对,此处有洛朝朝,呆在鸾州,又怎谈得上惨呢。 欲要领命出去的蒋文杰一脸惊恐地看着贺霖佑嘴角忽然浮现的笑意,然后悄悄收回目光,当做没看见自家主子那抹温柔浅淡的笑容。 第二日本是要去书院的,可是因为二人受伤,于是特意请了假,贺霖佑本想回书院养伤,但是洛家的主人热情好客,非得将他留下,再加上洛朝朝在一边劝说,贺霖佑便答应了多留一日,傍晚的时候,再回书院。 听到贺霖佑只留一天,洛朝朝虽然有些不开心,但是换位思考一下,觉得若是此刻换做自己,恐怕也会和贺霖佑一样,恨不得马上回家。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傍晚,用过晚膳,贺霖佑到了前厅辞行,洛朝朝也在一边,甚至手里拿着一盒六福景。 贺霖佑和洛兴尧寒暄几句,便想离开,看向洛朝朝,伸手,示意洛朝朝将六福景给他,他该走了。 洛朝朝却小手一背,不给贺霖佑,还上前一步,朝着洛兴尧道:“祖父祖母,朝朝想了许久,贺同窗是因为朝朝约他去天香寺才受伤的,这件事情,朝朝想了一天一夜,若是不能看着贺同窗伤好,朝朝会愧疚一辈子的。” 洛兴尧早就看破了小丫头的心思,笑问:“然后呢?” “然后……”洛朝朝心虚道,“朝朝想去书院住几日,看着贺同窗伤好了以后,我再住回来。” “不行!”齐氏第一个出声拒绝。 洛朝朝此番刚从书院回来,齐氏怎么可能让她再住书院,一是不放心,其次是觉得,自己家这不懂事的小丫头,万一冲撞的贵人,被贵人记恨,那可不得了。 齐氏也是刚刚知道,贺霖佑乃是皇子,她活了大半辈子,荣华富贵皆已经享受过了,也知福祸相依的道理,她只想洛朝朝平安喜乐,此番若不是运气好,三皇子没事,不然她家这小丫头,不知道要背负多大的罪。 本这能避则避的心态,她自然不想洛朝朝再与贺霖佑接触。小丫头自然不满意:“祖母,朝朝很乖的,在书院一直很听夫子的话,也不乱走。” 齐氏的脸上并没有缓和,这时候洛兴尧道:“孩子想去书院就让她去书院吧,八岁了也不是三岁,我们又不能看着她一辈子,朝朝终究是要学会独立的。书院,不失是个成长的好地方。” “是啊是啊,朝朝马上就九岁了,祖母就不要担心朝朝啦,书院里还有很多和朝朝一样大,以及比朝朝还小的学子留宿学院呢。” 贺霖佑:“老夫人既然不放心,洛小姐还是留在家中吧,家里万事也方便一些,我伤自己会好,也无需人照顾。” 瞧着贺霖佑一脸谦和的模样,齐氏莫名的就心软了。身为枕边人的洛兴尧立马瞧出了端倪,和洛朝朝道:“去吧去吧,祖父允了,到书院,好好和贺公子作伴,不得胡闹。” 洛朝朝高兴得险些鼓掌,但是看着齐氏那张依旧阴沉的脸,立马又收住了笑意:“好。” 然后回过身,向贺霖佑眨了一些眼,才转身和云嬷嬷去收拾东西。 不一会,二人便坐上马车离去了。 齐氏这才冷眼和洛兴尧说出了自己的担忧:“贺公子身份特殊,我担心朝朝和他走得太近,没了分寸得罪了他,他万一记恨上朝朝可如何是好?” 洛兴尧轻笑:“夫人啊,这就是你多想了,老夫看人向来准,三……贺小公子为人谦和,他若是你说的那种人,我们朝朝也不可能和他玩到一起,你忘记之前云嬷嬷和我们说的事情了吗,还是人家贺公子在书院里帮我们朝朝温习课业,才让朝朝月试补考,有惊无险地过了的,再说这件事情,归根结底朝朝也有错,若是换做普通人,岂有不怪罪的道理,但是人家偏偏没有,依我看呐,贺小公子,是个可以结识的人,至少和我们朝朝做朋友是没有什么可担忧的。” 望着洛兴尧如此放心的模样,齐氏冷哼:“哼,老头子,你可别忘了自己当初的打算,我们朝朝,以后只招入赘的,你现在放心他们走得这么近,希望以后不要后悔。” 说完,扭头先一步进府了。 而洛兴尧则是站在府门久久呆愣。 齐氏这么一说,洛兴尧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那小子比朝朝年长两岁,心智也应该比朝朝更早熟一些,虽说二人年纪尚小,但是长此以往下去,保不定姓贺的那小子就生出了什么心思了呢,这可不行,而且他家朝朝也确实第一次对一个同窗如此主动,还是一个男同窗。 现在叫回来很来得及吗?若是反悔,自己在朝朝心目中英明神武、说一不二的形象会不会崩塌呢? 洛兴尧自然没有反悔叫洛朝朝回来的打算,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不过呢,他夫人考虑的事情也是合理,此番遇险的是贺霖佑,朝朝若是和他长久待在一起,万一也被那些贼人盯上,可叫他如何是好哦。 等这次小丫头回来以后,还是得劝她和贺霖佑保持距离的好。 此刻已经走远了的二人可不知道洛家当家的二人心思的弯弯绕绕,此刻天还没有完全黑,鸾州民风淳朴,不设宵禁,此刻正是掌灯十分,街上也有不少的人。 洛朝朝和贺霖佑一直坐在马车上,而洛朝朝一直朝外望去,显然心思都跑外面去了。 不过也不能怪她,家里的两个老长辈明面上虽然对她宠爱有加,实则对她看得也是极严的,其中有一条规矩便是入夜不能出府,长这么大了,洛朝朝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和家里的长辈出来走走,但是也是一直被嬷嬷牵着,不能乱跑,每一次玩得,都不算很尽兴。所以此番路过集市,怎能叫她不动心呢。 但是碍于贺霖佑有伤在身,洛朝朝都不好开口提这个要求。 不过,贺霖佑早就看出了她的小心思,问道:“想下去?” 洛朝朝的目光,从外面收回,然后点点头:“外面的摊子看着好香啊,忽然有点想尝尝。” 贺霖佑勾唇,原来是嘴馋了呀。 “想吃什么,我叫蒋文杰去买。” 洛朝朝拒绝:“那多不好啊。” 她想吃的东西可多了,可能十个手指头数不过来,若是叫蒋大哥去买,自己之前因为没有看好贺霖佑导致他遇刺的事情又如何算呢。已经对不起蒋大哥了,如今还使唤他,洛朝朝还真不好意思开口。 洛朝朝确实没好意思开那个口,但是她却把贺霖佑给引下了马车,昨天答应贺霖佑说带他逛集市的,此刻反倒是实现了。 街道上人来人往,夜晚的热闹丝毫不亚于白天,这一次两个丫鬟一个婆子,还加了几个随行的护卫,若非洛朝朝只叫了云桑跟着,怕是一群人都要跟在后面,就和拖着大尾巴一样。此刻除了云桑,就只剩下蒋文杰跟在身后了。 但是人潮涌动,叫卖的小贩和逛集市的百姓不少,贺霖佑挨得洛朝朝最近,深怕她又不见了,但是又不好牵着她,只能出声嘱咐道:“走慢一点。” 洛朝朝回过头,明眸带笑,灯火下耀眼生辉。 她扯着贺霖佑的袖子,然后道:“牵着,这样就不会走丢啦。” 天香寺拉着贺霖佑的手登上山顶之后,云嬷嬷便悄悄和她说,男女有别,以后这样的接触还是少些为妙,洛朝朝也记在了心里,所以此番才会有扯袖子的举动。 贺霖佑嘴角轻扯,无奈地笑了笑,若是此刻有绳子,他真想将她的手和自己的手各栓一头,省得她将自己的衣服给扯歪斜了。 心里尽管这样想着,面上却也没拒绝,只能任由洛朝朝牵着,朝着一个摊位走去。 小丫头个子刚比摊位高出一个头,买东西的时候都习惯踮起脚尖,一口一个“阿伯”,叫得摊位老板乐开了花。一个只管说吃什么,另一个只管付钱。 若放在两日前,洛朝朝决计不会让贺霖佑付钱的,可是经过昨日的事情,洛朝朝已经隐隐猜到贺霖佑一定不是普通人了,所以贺霖佑想给她付钱,她也不会拒绝,朋友嘛,若是分文必争,容易让人多想,也容易将人推远。 洛朝朝连续路过几个摊位,而街上举着糖葫芦的商贩已经路过了几次,洛朝朝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这可一点也不像是她的性子。 若是说没有注意到,那是更不可能了。 贺霖佑的手上倒是什么东西也没有拿,但是蒋文杰和身后的云桑手里已经拿了不少东西,都是一些街边的吃食,甜的辣的,亦或者稀奇古怪的,应有尽有。 见小丫头手里拿着烤饼,又奔向下一个摊位,贺霖佑终于忍不住拉住了她的手,淡笑着问她:“买的够多了,再买待会可能就要浪费了。” 洛朝朝明亮的眸子可惜地看了一眼不远处香喷喷的甜糕摊位,嘟着唇,点点头:“那好吧,不买了。” 见到洛朝朝因为委屈抿嘴而浮现的小梨涡,贺霖佑指尖微痒,有时候真是想伸手触碰一下那柔软的小脸,最后他还是克制住了,道:“那就……最后再买一样。” 几人后面的蒋文杰,看着自家主子脸上出现的宠溺的笑容,整个人都惊住了。 洛朝朝看了一眼云桑和蒋文杰手里的东西,果断的摇摇头:“朝朝不要了,买多了确实浪费。” 贺霖佑眉头微挑眉,问:“那糖葫芦也不要了?” 那语气,似乎是在诱惑洛朝朝,洛朝朝嘴角轻动。眼睛看向那由远及近的卖糖葫芦的商贩,果断地转头:“不吃。” 也不知道是不是贺霖佑看错了,刚才洛朝朝转眸的一瞬间,他似乎看见了她看了自己被包扎的手臂一眼。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她不是不想吃,而是天香寺那串糖葫芦吓着她了,想必,自己不见的那段时间,她觉得是她的贪吃害了他吧。 一时之间,一股甜甜酸酸的感觉在贺霖佑心口蔓延。 这个傻丫头,没有她,他贺霖佑才会凶多吉少呢,洛朝朝是他贺霖佑的福星,他又怎舍得,自己的小福星因为自己,丢失了一些快乐呢。 见洛朝朝走在了前面,贺霖佑两步上前,一把牵住了洛朝朝的手腕:“刚说了不许走那么快,又不听话。” 洛朝朝回头,手也被贺霖佑牵着的,根本没有办法去拉贺霖佑的袖子,只能任由贺霖佑控制着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他直接将人带到了卖糖葫芦的小贩面前:“两根糖葫芦。” 第36节 洛朝朝一直睁着一双大大的眸子看着贺霖佑,似乎非常好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商贩递过来两根糖葫芦,贺霖佑接过,然后递到了洛朝朝面前。 “别误会,我是自己想吃了,想着你也喜欢,所以也给你买一根,吃吧。”少年自顾自解释着,然后眼睛落在洛朝朝的脸上,悄悄打量。 难得见到洛朝朝看见糖葫芦是这种眼神,平静的,犹豫的,似乎还有些不喜欢。 可是依旧没有拒绝贺霖佑递过来的糖葫芦,洛朝朝问道:“你别骗人了,你一点也不喜欢吃甜的,药那么苦,蜜饯不都不吃一个,怎么可能喜欢吃糖葫芦。” 贺霖佑一默,没想到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女娃娃,此刻倒是灵敏了,居然识破了他的谎言。 过了好半晌,贺霖佑才道:“糖葫芦没有错,你也没有错,贺霖佑不想洛朝朝,因为昨天的事情,以后都不爱吃糖葫芦了。” 洛朝朝眼眸一怔,随后笑了,可是仔细看,她的眼里又星星闪闪,似有泪光,她仰着头和贺霖佑道:“贺同窗,我洛朝朝才不是那种心思脆弱之人呢,糖葫芦我会吃到老,老到以后没有牙了,还要吃。” 说完,拿起糖葫芦,小唇轻咬了一口。 见到如此模样的洛朝朝,贺霖佑也笑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果他承包了她以后所以的糖葫芦,不知道洛家二老会不会怪他。 第40章 街上闲逛了那么久, 光是逛卖吃食的街摊就耗费掉了洛朝朝所有的力气,所以二人也止步于卖吃食小巷的路口,之后二人就上了马车, 踏着月色,回到了南鸣书院。 云嬷嬷还是将原来的小房子给收拾了出来, 洛朝朝与贺霖佑分别后, 便洗漱了一下, 歇下了。 倒是贺霖佑那边, 蒋文杰正在给贺霖佑换药, 因为手臂受伤的缘故, 贺霖佑也无法沐浴洗漱,尽管山长已经派来了几个手脚利索的丫鬟,但是他还是拒绝了。 他不习惯别人伺候,准确来说,是不喜欢任何人和他有肢体的触碰,男人不行, 女人更不行,除了他母妃,他也只准许蒋文杰一人靠近。 蒋文杰依照吩咐,给贺霖佑换完药以后,又给屋内找来了一架半人高的屏风,他背过身去, 站在了屏风外,备好水以后, 他拧干毛巾递给屏风内的少年, 就此周而复始,过了两刻钟, 贺霖佑才说穿衣。 收拾完以后,贺霖佑已经一身疲惫,喝完蒋文杰递过来的药之后,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贺霖佑正穿衣,洛朝朝的声音就自门外传来。 因为受伤,身体不便,所以他比平日晚了两刻钟出门,却不想,小丫头此刻已经来找他了。 “贺霖佑,你是不是睡过头了呀,怎么还没起身?” 洛朝朝的声音,透着薄薄的镂空纱窗清晰地传入贺霖佑的耳中。 “去告诉嬷嬷,上早膳吧,还有,叫洛朝朝在门口等我一刻钟。”贺霖佑平静吩咐完,便接过蒋文杰手里的衣服,自己动作缓慢地套在身上。 尽管动作缓慢,可是依旧透着从容不迫的儒雅。 见贺霖佑自己穿衣似乎没有什么大问题,蒋文杰便领命退了出去。 洛朝朝其实并没有打算蹭饭的,但是既然贺霖佑留她了,她自然是不会客气。 饭桌上,贺霖佑用左手舀粥喝。 洛朝朝眼睛时不时地落在他身上,他又怎会不知她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随后他将勺子放入碗中,白瓷勺子磕在碗边发出清脆的声响,抬眸看向洛朝朝:“你看什么?” 洛朝朝眨眨眼,拿起一边没人用过的筷子,夹起一块咸萝卜放入了贺霖佑的碗中,然后笑道:“你如果不方便的话,可以和我说啊,我给你夹菜。” 她甚至想说,可以给他喂饭,但是想想还是不说了,他那人那么爱面子,自己说那样的话,一定会伤他的自尊的。 贺霖佑的眼睛落在自己碗里的那块萝卜,嘴角微微扯了一下,不是笑,更像是一种无奈的抽搐。 蒋文杰见状,立马想上前将那块萝卜给夹出来。其实他家殿下不喜欢吃咸菜,是他自己喜欢,所以买了一些,今天看见洛小姐来,他想着家里有客,所以便叫嬷嬷切了一小碟放上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也没想到,洛朝朝会给殿下夹菜,只是在他还没来得及动手的时候,他家殿下居然舀起那块萝卜,连带着粥,一口给吃了。 蒋文杰犹如木头一边保持着前倾的姿势定在那,然后讪讪收回脚,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看着贺霖佑将自己夹的菜吃下去,洛朝朝心满意足地笑了。 随后给贺霖佑夹菜便顺手了起来,她也发现,似乎贺霖佑特别不挑食,她夹什么就吃什么,特别的乖。 用完饭以后,二人出了屋门。 方一踏出院门,便在门口看见了一抹洛朝朝不想看见的身影。 肖桐青一看见洛朝朝和贺霖佑同时出来,嘴角扯出一抹局促的笑意,上前,她不安地搓着手,看向洛朝朝道:“朝朝,我知道错了,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 “和我道歉啊?”洛朝朝疑惑地看着她,“可是因为你瞒而不报受伤、甚至险些丧命的人不是我,和我道什么歉呢。” 洛朝朝说话语气让肖桐青极为难堪,甚至她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才转头看向贺霖佑,扯了扯嘴角:“对不起。” 这一声道歉听着极为不情愿,是个人都听出来了。 “既不是诚心,又何必道歉。”贺霖佑的神色非常的冷漠,说完这句话以后,脚步不停地直接绕过肖桐青朝着学堂的方向走去。 其实他并没有因为肖桐青中计引诱支走他身边的人而生气,他气的是她利用洛朝朝欺骗大家,欺骗自己,他为洛朝朝感到不值,或者说,他内心不喜肖桐青的一面,终于借着这次机会宣泄出来了。 肖桐青于他而言不重要,不是肖桐青也会是其他人被利用,所以他根本就不存在原不原谅肖桐青。 洛朝朝看见贺霖佑径直离去,于是也连忙跟了过去。 路过肖桐青身边的时候,肖桐青似乎想拉住她。 “朝朝,你听我解释。” 可惜洛朝朝根本就不给她这个机会,巧妙地躲开了肖桐青的触碰,洛朝朝道:“我说了,你对不起的人不是我。其实,我如果不是洛文礼的堂妹,你或许也看不上我吧,所以你不必装作难过的样子,我洛朝朝也不喜欢和看不起我这个人,只看得起我这个身份的人做朋友。” 说完,洛朝朝朝着贺霖佑追去。 身后的肖桐青看着洛朝朝屁颠屁颠追过去的模样,气得目眦欲裂,手握成拳,眸若刀刃。 “你以为自己能高尚到哪里去,贺霖佑如果课业不好,长得不好看,你会接近他?!” 这话将洛朝朝说得极为不堪,她似乎不明白,交朋友不就因为简单的喜欢这个人,而不是喜欢她的家世违背心意的和这个人相处么? 贺霖佑不知不觉脚步走得快了些,洛朝朝小跑着才追上他的步伐,她问道:“你这是生气了?” “我若是真的生气了,醒来第一件事就找她算账了。” 洛朝朝淡笑:“你不生气了就好。” 其实贺霖佑也是醒来的时候,听到洛文礼解释了洛朝朝和肖桐青的事情,才知道事情的经过。看得出来,洛文礼也不喜欢肖桐青,话里话外都是帮着洛朝朝解释,意思叫他看着洛朝朝如此担心他甚至为了找他淋雨受伤的份上,不要迁怒她。 可能所有人都觉得,洛朝朝约他出来,导致他被刺客算计,怎么说,他都会埋怨到洛朝朝头上。 而事实是,因为这场刺杀,他认识了一个坚强果然的洛朝朝,心里也因为身边多了一个这样维护他的人而感到高兴。 洛朝朝也没有追问贺霖佑是如何知道肖桐青的事情的,不过想想也知道,肖桐青被刺客利用的事情也不是秘密,众人都知道,所以怎么可能瞒得住贺霖佑呢。 虽然他没有原谅肖桐青,但是二人之前的关系似乎就不怎么好,他似乎也没要为难肖桐青的意思,见此,洛朝朝也松了一口气。 之后的日子里,洛朝朝化生成贺霖佑的小尾巴,上课的时候二人本就是上下桌,下课之后二人也几乎是形影不离,洛文礼,季彦以及方尚远几个人也破天荒的有事没事就关心一下贺霖佑。 甚至问贺霖佑想吃什么东西,他们晚上下课回去,第二天给他带过来。 贺霖佑自然不是嘴馋之人,每一次他们提出,贺霖佑会淡笑着拒绝。 不过呢,几个人出去带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分享给贺霖佑,哪怕少年拒绝,也会被几人硬塞上象征好意的礼物。 柳家姐弟也不知怎的,这段时间倒是没有找事,或许也是因为山长时不时地亲自过来找贺霖佑出去谈话,导致贺霖佑在书院的地位有所拔高,那两人也不敢轻易招惹了。 看在贺霖佑手受伤不方便的份上,洛朝朝几乎是什么事情都要陪着贺霖佑,就差如厕的时间没相陪了。 温夫子上课的时候看到贺霖佑手受伤,关心问候了许久,甚至听说洛朝朝如今和贺霖佑交好,不由得嘱咐洛朝朝,叫两人互帮互助,说贺霖佑之前教过洛朝朝画画,如今照顾贺霖佑一二,也算是报答贺霖佑了。 偏偏洛朝朝还特别乖巧地点头答应了。 贺霖佑在一边哭笑不得。 小丫头确实尽职尽责,吃饭的时候给他夹菜,看书的时候待在一边静静守着他,哪怕小脑袋一点一点犹如小鸡啄米了,还是依旧坚守阵地,害得贺霖佑每次在书阁都不敢呆太久。 就这样,从夏天陪到了入秋。 艳阳似乎没那么刺眼了,曾经绿油油的树叶转眼枯黄落地,秋风带着一股微凉,提醒书院的学子们要多穿衣了。 贺霖佑右手习惯性吊在脖子上,左手执黑棋,正坐在一张摆着棋盘的石桌上,认真地下着棋。 不过三个月,少年的身量似乎拔高了些许,身上卓然矜贵之气也比之前盛了不少。反观对面坐着的洛朝朝,似乎还是之前的模样,发顶是一如既往地双丫鬓,身上的衣服和贺霖佑的一样,是南鸣书院的学服,只是料子似乎厚了些许,外面也多加了两件衣裳。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二人正坐在晚意院的小竹林凉亭之中对弈呢。 贺霖佑是一脸的悠闲,落完黑棋以后就等着洛朝朝下棋,而洛朝朝弯眉微蹙,杏眼满是苦恼之色。 太难了,她的白棋已经被黑棋围得水泄不通了,过不了多久,可能又要输了。 某个拿左手下棋的人真是讨厌。 小丫头抬眼偷偷剜贺霖佑的视线忽然被他捕捉到了,于是立马收回目光。 贺霖佑轻笑:“又想认输?” 洛朝朝狡辩:“谁说我要认输了,誓死战到最后一颗棋子。” 说完,举起手里的白子,落在了棋盘之上。 哪知她落下没多久,贺霖佑的黑棋紧随其后,然后,洛朝朝刚落下的白棋就被吃掉了。 洛朝朝:“……” 有些生气,但是又能怎么样呢? “你这样会消磨我的志气,以后就不喜欢和你下棋了。”洛朝朝心有不满,嘴上却好言相劝道。 方将棋子放入棋盒的贺霖佑视线落在洛朝朝的脸上,笑道:“今日比昨日好一些了?” “???”洛朝朝,“你是说你的手比昨天好一些了吗?” “不是。”贺霖佑道,“我是说你的棋艺。比昨天,多撑了半刻钟。” 洛朝朝眼睛一眯,心口怒火噌地冒了出来,将手中的棋子朝着棋盒一扔:“不玩了。” 之后又道:“难怪上棋艺课的时候都没有人敢和你组队,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下棋,以后会没有朋友的。” 贺霖佑不以为意:“哦。” 然后手上作势要收棋子。 第37节 洛朝朝立马阻拦:“我还没下完呢?” “你刚才不是说不下了么?” “我收回那句话。” 不和他练下棋,以后又如何赢他呢? 清风徐徐,竹叶簌簌,翻涌的竹浪生中,隐约传来稚嫩的女音和青涩的少年声,声声在耳,叮铃清脆。 次日是旬假,贺霖佑主动邀请了洛朝朝去天香寺。 本来洛朝朝是万般不愿,可是贺霖佑却说,他想去还愿。 洛朝朝甚至不知道他被行刺那日居然有向佛祖许愿,不过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洛朝朝自然是舍命陪君子了。 这次,只有他们两个人来天香寺。蒋文杰一直贴身护卫,一步都没有离开过。 其实之前贺霖佑被人暗算受伤之后,洛朝朝也问过他,为什么会有人想伤害他。 贺霖佑却解释道:“父母一辈的私仇,以后提防着便是了。” 看他明显不想多提,洛朝朝也没有再追问,之后便没有再追问此事了。 也不知是不是洛朝朝的错觉,总感觉这次上天香寺比上一次轻松许多,甚至是一口气上了寺门口。 因为上次贺霖佑失踪的事情闹得极大,所以寺里几乎所有的人都认识他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路上,洛朝朝不知道和多少僧人打过招呼,有那么几个是眼熟的,剩下的全是不认识的。 可那些僧人见到他们,似乎就像见到久别重逢的好友一般,皆是笑脸相迎。 洛朝朝跟在贺霖佑身后,一步一个笑脸地走到了大雄宝殿。 大殿前面有个功德箱,贺霖佑投了一些香油钱进去以后,便双手合十跪在了一个蒲团上。 少年如此虔诚的模样真是少见。还记得上次他来的时候,说是不信佛的。 洛朝朝将视线转向面前庄严高大,又金光闪闪的佛像,也不知是不是受贺霖佑的影响,她也跪了下来。 二人并排跪在一起,一起弯腰叩拜。 要说还愿,她又何尝没向佛祖许过愿呢,而且还实现了好多。 比如许愿月试顺利通过,如今她月试已经顺利通过了三次。 又比如说,在贺霖佑不见的时候许愿贺霖佑平安无事,让大家快点找到贺霖佑,之后,愿望也实现了。 这么久不来,也不是不想来,而是不敢来罢了。 第41章 次日, 贺霖佑手上的绑带便卸下了,只不过,长时间用左手, 导致他现在右手能做的事情,依旧习惯性先用左手。 上次来天香寺出事以后, 洛朝朝心里便有些排斥这个地方, 所以也一直没有想要来天香寺还愿, 希望佛祖不要怪罪。 洛朝朝虔诚地阖眼, 两手合十, 抵在自己唇边, 半晌弯腰叩拜,连拜三下以后才睁开眼睛,却发现身边之人,依旧双目紧闭,挺直地跪在那。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心里的苦楚还没有和佛祖道完,还是因为之前在佛祖面前, 说了大言不惭的话,此刻在忏悔呢? 洛朝朝歪着小脑袋,睁着满是好奇的大眼看着贺霖佑。 就在她沉浸凝视的过程中,少年乌长的眼睫一颤,曜石一般的眼眸忽然落入洛朝朝的眼中。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朝朝倏地收回目光。 “你看什么?”贺霖佑轻问。 小丫头沉默了片刻,然后忽然抬起袖子, 对着贺霖佑的脸颊就袭了过来,手上力道很轻, 噌了一下贺霖佑的脸以后收回, 道:“有脏东西。” 贺霖佑轻抹了一下自己的脸,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眼睛一瞬不瞬地落在洛朝朝身上,又问:“不过有脏东西而已,你心虚什么?” “我哪里心虚了。”洛朝朝腰背一挺直,声音都大了些许,“我……” 见洛朝朝答不上来,贺霖佑也不想为难她了,敛去嘴角的笑意:“哦,脸也擦了,佛也拜了,回去吗?” 二人同时起身,并肩走出了庙宇的大门。 洛朝朝:“你刚刚跪了那么久,和佛祖说了什么?” 贺霖佑反问:“那你说了什么?” “不能说,说出来佛祖会不高兴。” “那你还问我。” “不说算了,本小姐也不是那么想知道。” “洛朝朝。”贺霖佑忽然叫住了她,“吃糖葫芦吗?” “……吃!” 两抹削薄纤白的身影并肩离去,庄严的佛像泛着慈柔的光,似在目送他们离开。 曾经那个雨夜,望着浩渺天地,贺霖佑觉得自己活不过当晚,冰冷绝望之际,他想,佛祖若真的会显灵,便救救他这个被遗弃却眷恋世间的人吧。 今日,他来还愿,谢佛祖显灵,在他危难之时将洛朝朝送到了他的面前。 顺便奢求一个余生安宁,亲人康健,还有与身边之人,相伴垂暮。 或许这世间没有佛,不过人心里有了欲念,才会追崇神明,他贺霖佑亦是如此。 春去秋来,又过了好几个春夏,曾经童院的一波人,早就升为成院的一员,白色的院服也变为了淡蓝色云纹长袍。 洛朝朝也不再梳双丫髻了,变为简简单单的流云髻,褪去几分肉感的小脸精致如玉,倾颜胜雪,已经隐隐可见女子媚态,偏她那双眼睛依旧灵动如水,明亮动人。 介于女子与女孩之间的这个阶段极为微妙,时而胡闹犹如孩子,时而安静犹如闺秀。 临近除夕,天气也愈发寒凉了,洛朝朝外面罩着一身蓝色云纹短袄,是书院统一发的院服,小脸埋在白色的狐毛领中,娇俏可爱。外面光秃秃的树木上凝结出白色的霜花,呼出的气都如烟雾一般。 最近书院请了一个手艺了得的剪窗花的手艺人,给那些埋首苦读的学子们放松一下心情,这不,洛朝朝下课了还在埋头认真剪着窗花。 说是窗花,但图案却是两个眉目清晰的小人儿,可以清晰地分辨出,一个是女子一个是男子,只是她手艺不精,不能再添一些花草树木什么的,这样周围光秃秃的,显得有些单调。 还有三日书院就放假了,学子们可回家过年了,这几日课也几乎没有,就为等了年试的成绩出来,各回各家。 学堂内也没什么人,大部分的人都出去看今日校场举办的一场蹴鞠赛了。 洛朝朝也是要去的,只是手里头剪窗花剪得正来劲,所以便叫安怀柔和侯墨他们给自己占了位置,自己一会去。 方一放下小剪刀,安怀柔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口。 不得不说,这几年,安怀柔的变化最大,当然,不是性子上的,而是容貌体态上的。安怀柔比洛朝朝年长两岁,可是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身姿傲然,在洛朝朝感觉自己还是一块板的时候,人家已经成为巍峨的山峦,起伏绵延了。 不过呢,洛朝朝现在也……和板没有区别。 安怀柔和洛朝朝穿着一样的衣裳,个子也如洛朝朝一般高,此时她着急地走过来,停在洛朝朝桌前:“朝朝,你快一些,他们快开始了,贺霖佑问你怎么还不去。” “来了来了。”洛朝朝急忙放下手里的小剪刀,随意地收拾了一下桌子,小跑着朝着安怀柔走上。 二人脚步匆忙,沿途都不曾停歇,跑了半刻钟,才到了校场。 天气这般冷,可是来看比赛的人倒是不少,校场上的看台坐满了人。安怀柔领着洛朝朝到了他们留着的位置,周围都是熟人。 方尚远,洛文礼以及贺霖佑都上场了,季彦坐在下面,以防有人体力不支替补上去。 这一场是他们中院甲斋和乙斋的较量。 褐色土平地上,可见几抹红色和蓝色的身影,穿着红色衣裳的是甲斋的,蓝色衣服的是乙斋。 风流眼之下,洛文礼撞了一下贺霖佑的肩膀,下巴朝着看台那边一扬:“这不来了么。” 他意指洛朝朝。 贺霖佑眼睛看都不曾看看台一眼,嘴上却道:“看见了。” 洛朝朝踏入校场的那一瞬间,他就看见了。 几人中,贺霖佑和洛文礼的个子最为突出,尽管几个人穿着一样的衣服,但是洛朝朝一眼就看见了他们二人的身影,甚至还站起身朝着他们招了招手。 见到洛朝朝挥手的样子,贺霖佑薄唇轻弯,目露愉光。 两方都是蹴鞠场上的老对手了,在一阵阵欢呼雀跃的呼喊声中,比赛落下了帷幕。不出所料,自然是甲斋的人赢了。 对面的人还骂骂咧咧,说回回比回回输,就不能让他们赢上一会么,真是气人。 但是说归说,待会吃饭的时候,几个人还是会热情地贴过来,和贺霖佑几人聊天说谈。 冬天寒冷,球场上的少年们却都穿得单薄,比赛一结束,季彦便拿着两件衣服冲了过去,给二人披上,唯独方尚远没这份待遇,还说季彦区别对待呢。 其实这也不能怪季彦,毕竟上回方尚远替补的时候,也没给他拿衣服,所以季彦记仇。 几人身上都出了一身薄汗。贺霖佑接过衣裳并没有马上披在身上,而是注意力向看台扫去。 洛朝朝并没有过来,而是继续坐在那,一脸兴奋地和安怀柔比划着什么。 她倒是天天都这般开心,和谁都有说不完的话,如今看蹴鞠都不起劲了,还得他叫人去“请”。 少年压着眉,浑身凛冽的气息让人不敢靠近。但是这人经常这样,众人倒也没察觉出什么,随后他脚步一动,朝着看台走去 走近了,贺霖佑才看清洛朝朝和安怀柔在比划什么。原来是拿了新剪出来的窗花和安怀柔炫耀,从他的方向看去,着实看不清窗花是何图案。 一群人浩浩汤汤朝着这边靠近,自然惹人注意。 和洛朝朝隔着两排位置的柳悦意肖桐青他们脸上冷冷睨着洛朝朝他们。这些年,两方水火不容的局势众人已经习以为常,自打那次肖桐青害得贺霖佑被刺杀之后,她和洛朝朝就闹翻了,被洛朝朝拒绝以后,她便也傲骨不屈,没再向洛朝朝低头,没曾想,洛朝朝当真就不理她了,转而和安怀柔交友。 于是她便转头投奔了柳悦意姐弟,左右,柳悦意姐弟也不比洛朝朝身份差,只可惜,她就此没了和洛文礼相处的机会。 看到坐在安怀柔身侧的洛文礼,肖桐青更是生气了。 柳悦意看着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肖桐青,冷声道:“你还坐在那里干什么!” 肖桐青这才起身,缓缓随着她们离去。 此时,几人已经到了洛朝朝和安怀柔身边,贺霖佑和洛文礼一左一右直接将洛朝朝和安怀柔身边的位置给占了。 坐近,贺霖佑才看清,洛朝朝手里拿着是她自己精心剪出来的小人,整整齐齐六个人挨在一起的小像,而且一共剪了六个一模一样的。 见人都来了,她便站起身,一人发一个,嘴上还念念有词:“朝朝剪出来的第一份像样的纸画就送给你们啦,小小心意,不得损坏哦。” 第38节 方尚远展开一看,然后又看了眼洛文礼手里的,疑惑道:“怎么都是一样的啊。” 此时洛朝朝也将最后一份小纸人送到了贺霖佑的手里,闻声的贺霖佑也展开了纸面,他也是和众人一样的图样。 见自己的图案也和别人的一样,少年有些失望地瘪了下嘴角,然后悄无声息地将手里的纸花收好。 洛朝朝朝着方尚远道:“能剪成一样已经极为不易,你若是不喜欢,那便还给我。” 方尚远手一背:“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见二人似乎就要掐起来了,贺霖佑忽然起身,直接穿过二人之间,沉声道:“吃饭去。” 看蹴鞠是他找人叫她来的,场上一句加油打气的话都没有,送东西也不是第一个送到他手里的,他坐在这里这么久了,一句话也没有和他说,他长得那么不显眼吗? 贺霖佑带头,几个人陆陆续续走在后面,洛朝朝则是小跑着来到贺霖佑身侧。 洛朝朝朝着贺霖佑挤眉弄眼,灵动的眼眸似乎会说话,涟漪动人。 如今,小丫头的身高方到贺霖佑下颚,只需他稍一俯身,便能将洛朝朝的整个人尽收眼底,倒是洛朝朝,仰着头垫着脚,也不一定都够到他的发顶。 见洛朝朝和自己示好,贺霖佑眼尾微扬,但是嘴角却是一如既往地抿着,语调无波道:“做什么?” 她挤眉弄眼的,他怎么知道她想说什么。 洛朝朝叹了口气,怎么两人相处这么久了,还是这点默契都没有,于是凑过去小声道:“我有个东西送给你。” 贺霖佑微微俯身,将这句话听在了耳里。 “你们先去饭堂,我和贺霖佑随后就到。”说完这句话,洛朝朝扯了一下贺霖佑的袖子,示意和她走。 方尚远啧舌:“啧啧啧,现在还分你我了,你个当哥的管不管?”说完转头,想和洛文礼告个状的意思。 哪知洛文礼根本就没有理会他,人早走前头了,独把他一人丢后面。 “哎,等等我啊。” 另一边,洛朝朝拉着贺霖佑,快步走到了中院甲斋的门口。 学堂内已经没几个人了,洛朝朝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拿起自己压在书下的剪纸,缓缓展开。 入眼是一张足有半人长的纸,宽度正好比洛朝朝的腰长出一指头,而那纸上,一男一女,男子神情淡然,女子眉开眼笑,都是半身像,俨然是贺霖佑和洛朝朝。 洛朝朝献宝似的递给贺霖佑,两眼弯弯,年纪稍长以后,似乎嘴角的梨涡愈发明显了,一排贝齿光润可爱,少年的视线不由得从剪纸上转移,落在她的脸上。 “好看吗?” 贺霖佑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好看。” 得到肯定的洛朝朝笑得更开心了,自顾自欣赏起了自己的剪纸,自夸了起来:“我也觉得好看,和你的画比起来,不差吧。” “不差。”少年有一句回一句。 “这张送你了,既然我已经练出来了,往后我就可以剪纸图,送给柔柔,洛文礼,侯墨他们啦~” 感情,这张是练手之作,不是专门剪来送给他的。 贺霖佑的笑意僵在了嘴角。 随后夺过洛朝朝手里的剪纸,小心收好,头也不抬道:“温夫子那边的话本子这两日可能拿不回来了。” “啊?”洛朝朝一脸震惊,忙问,“为什么?” 不知何时起,贺霖佑担任起了给洛朝朝联络夫子,向夫子讨要话本子的职责。 之前洛朝朝被夫子拿走的话本子,自己去讨要的时候,无论她如何软磨硬泡,夫子就是不给,可是换做贺霖佑去,夫子立马喜笑颜开,要什么给什么,这不,洛朝朝便养成万事找贺霖佑的习惯。 “没有为什么。”贺霖佑冷冷回答以后,率先出了门,“去吃饭。” 洛朝朝一脸莫名,总感觉贺霖佑又不开心了,可是又不知贺霖佑不开心在哪里。 自己得罪他了?自己也没说什么呀。 就这片刻的功夫,贺霖佑已经走远了,洛朝朝急忙追了过去:“你等等我。” 用过饭以后,几人回了寝舍。 入了中院以后,大家都住在了书院里,洛朝朝因为她那洛家孙小姐的身份,倒是得了单独一间的寝舍,便是之前住过的小屋。 安怀柔也住在洛朝朝隔壁的寝屋,二人出门便能碰面,时常还连夜畅聊,而且安怀柔总和洛朝朝讲话本子,那说故事的本事,不比说书先生讲得差。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原本洛朝朝今晚是想拉着安怀柔给她讲话本子的,可是云嬷嬷方烧上银碳,门外便传来了布谷鸟的叫声。 这是她与贺霖佑的暗号,两人若是有一方想见彼此,便学布谷鸟叫,这也是因为男子不得进入女子寝舍所想出来的点子。 一听到叫声,洛朝朝急忙披上大氅,打算出门。 云嬷嬷一听那独特又熟悉的鸟声,便知道是贺霖佑找洛朝朝,若换个人,亦或者真的鸟叫,倒还有些不同,所以得知外面是贺霖佑,云嬷嬷便放心放洛朝朝出去了。 一出门,洛朝朝才发现外头已经飘起了雪花,好在雪不大,她也得懒得打伞。 第42章 穿过角门, 再绕过小道,洛朝朝总算是走出了女舍的大门,而贺霖佑正依在最靠近洛朝朝寝屋的一面墙边的枯树身上, 身子歪斜,姿势漫不经心。 洛朝朝身影出现了之后, 贺霖佑才站直了身子, 他也未曾带人出来, 仅有他一人在等洛朝朝。 碎末的雪花飘乎落在脸上, 冰凉凉的, 也不知道这人站在这里等了她多久, 冷不冷,也没穿一件披风挡一下寒。 洛朝朝小跑着过去,因为整个人被衣服罩着,反而有些臃肿的可爱,衣摆一颠一晃来到贺霖佑眼前,仰着头问他:“冷吗?” 少年鼻尖耳廓都有些红, 但是他却摇摇头:“不冷。” “胡说,你耳朵都红了。”少女清脆灵动的声音飘落在耳中,宛若空中冰凉的雪花,落在滚烫的心尖上,瞬间消融,浸入肺腑。 说着, 就从氅衣里面探出了手,想碰一下贺霖佑耳边的温度, 却被贺霖佑截住了。 少年指腹粗糙, 包裹住洛朝朝柔软却又冰冷的小手,他的手, 甚至还是温热的。 这些年贺霖佑的课业样样第一,武学自然也是翘楚,舞刀弄枪会,弯弓射箭会,挥墨作画亦会,简直就是无所不能,所以那一双手啊,自然是不复曾经细嫩了,不过洛朝朝也习惯了。 他怕洛朝朝触碰自己的耳朵,因为怕痒,所以才不许她乱动,他再度重复了一遍:“真的不冷。” “那你这么晚找我来,可是要事?” 不然这大晚上还下着雪,不回家烤炉子,出来做什么。 “礼尚往来,你都送了我一份剪纸,我自然得还个礼,你说是吧。” 洛朝朝一听,眼睛都亮了,音量都高了几许:“是不是给我带点心了?” 近几年,贺霖佑那个私厨嬷嬷可会做饭了,饭菜做得堪比酒楼掌勺大厨,点心也是一道赛一道的好吃,害得洛朝朝现在回家吃饭,都不如在贺霖佑这边吃得香了。 “你这小脑袋里装的只有吃的?”贺霖佑忍不住点了一下洛朝朝的小脑袋,续而道,“蔡嬷嬷的点心,你想吃哪需我特地给你带啊,你随时去,随时都能吃上,再说,那算哪门子的礼物。” “那是什么。” “和我过来。” 贺霖佑直接拉过洛朝朝的手,熟稔的不像话,洛朝朝也没拒绝。 不过,这里若是有外人,哪怕是云嬷嬷,她也决计不敢如此放任贺霖佑牵手的,毕竟十岁以后祖母还有身边的嬷嬷丫鬟就叮嘱她,以后与男子相处,不杂坐,不同椸、枷,不同巾、栉,不亲授。 但些那都是几十年前的规矩了,现在的男女那还有那般刻板守着规矩的,而且洛朝朝发现,家里派在自己身边的这几个“耳目”,一旦发现她与贺霖佑有任何的肢体接触,便会耳提面命提醒她。 她自然也能理解,毕竟贺霖佑在他们眼中是外男,所以,她只是私下里和贺霖佑这般相处。 没人知道,就不算逾矩吧。 贺霖佑牵着洛朝朝的手,二人迎着风雪,朝着鲜少有人的后山走去。 “你到底要送我什么东西啊?”洛朝朝见贺霖佑一直往无人的地方走,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他要给自己什么东西。 果然,等来的还是贺霖佑的那句话:“一会你就知道了。” 若是在平日,洛朝朝也就随他走了,可是今日下着雪呢,两人都没有打伞,她倒是披了一件厚厚的大氅,可贺霖佑的衣服穿得单薄,雪水润湿了他的衣裳,洛朝朝担心他冻着。 也不知走了过久,终于到了一处平地,眼前的地界,洛朝朝记得夏日的时候他们还在这里抓过萤火虫呢,只是此刻这里光秃秃的,只余枯萎的草木。 不过,枯黄的草木前放了许多的爆竹。 那一排排宛若竹筒一般的小玩意,洛朝朝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看见,不过,现在也临近过年了。 洛朝朝眼眸明亮,嘴角的梨涡再度浮现,惊讶道:“你哪里弄来的?” “当然是买来的,难不成是自己做的?”少年轻磁的嗓音带着低低笑意,眼眸也宛若初春裂开的冰河,含着盎然暖意看向洛朝朝。 “难怪你拉着我往荒无人烟的地方跑。”洛朝朝抬头望天,正好此刻天也暗下来了,放烟火,再合适不过。 “那还等什么,火折子呢,快点。”洛朝朝回过身子,伸手就探向贺霖佑的腰际,只是除了硬邦邦的感触和冰冷的衣料,再无其他。 夜黑了,洛朝朝没有留意贺霖佑的神色,只知道自己触碰他腰腹的时候,似乎感觉掌心之下的胸膛轻颤了一下,然后又一声轻笑响起:“洛朝朝,谁叫你和男人动手动脚的?” 说着后退了一步。 “我找火折子呢。” “那也不能随意从别人身上翻找啊。” 少年语气变得严肃,洛朝朝一时之间以为他生气了,嘟囔着道:“我以后不这样总行了吧。” 贺霖佑又问了一遍:“对谁都不这样?” “嗯。” 凛凛冷风中除了落雪的声音,一片寂静,过了一会贺霖佑语气加重地开口:“对、别、人,不许这样。” 洛朝朝似乎没听出他话里的其他意思,只知道一个劲地点头,满脑子都是快点拿到火折子,点花火,于是迎着贺霖佑的话急急道:“不这样不这样,对谁我都不这样。” 少年啧了一下唇,然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才拉过洛朝朝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侧,语气极为无奈:“这——” 洛朝朝触碰到了火折子,立马拿出,转头就朝着前面的烟火走去。 贺霖佑在后面直摇头,心想,也十三了,怎么还是犹如孩子一般呢。 见贺霖佑在那里发呆,洛朝朝忍不住招手催促:“快过来啊。” 贺霖佑买的烟火是小型的烟火,点燃最多也就半人高,站得远自然是看不清的,所以洛朝朝才示意贺霖佑走近。 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贺霖佑走到洛朝朝身边,看着她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朝前,将含着火星的火折子递到了引线之上。 说她胆子大,她又身子躲得后,手伸得长,生怕火星子燎到她,说她胆子小,偏又自己点,丝毫没有想假借贺霖佑之手。 第39节 见她又怂又勇的模样,贺霖佑干脆蹲下身子,宽厚的掌心覆在洛朝朝的手背上,将她的手往前一拉。 “哎呀!”洛朝朝吓了一跳,小脑袋直接一扭,埋进贺霖佑的怀里。 耳畔忽然响起了滋滋声,周遭也亮了起来,控住洛朝朝手的力道也忽然消失了。 贺霖佑两手掌在洛朝朝脸颊两侧,将她的小脑袋给摆正,轻磁的嗓音低低响起:“我买的又不是会响的爆竹,你怕什么。” 自小竹筒里面窜出了一道道明亮的烟火,红的、绿的、黄的,交杂在一起窜到一个高的空中又自然落在,而且,似乎一点也烫人。 不过,洛朝朝也没傻到用手去接,只是宛如小萝卜一般蹲在地上,瞳孔里痴痴地倒映着绚烂的烟火。 贺霖佑蹲在她身后,侧眸将那痴望着烟火又忽明忽暗的小脸映入心里。 过两日全部的学子皆要离开书院了,过几日又是年关,今晚或许是他今年最后陪她一起度过的夜晚了,虽与洛朝朝认识这么多年,可他从未与她一起过过年守过岁,心里说不贪念那是假的,所以,这次也特意买了烟火,就当,提前和她一起过了个春节。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一会,烟火燃尽,贺霖佑又去点燃下一个。 洛朝朝却在这时候开口:“今年,你还是和山长,还有蒋侍卫一起过吗?” 正点烟火的贺霖佑眼眸微暗,语气平淡道:“是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真想邀你去我家。”洛朝朝嘀嘀咕咕说了一句。 贺霖佑却忽然眼眸微亮,转身看她:“过年时想我陪着你?” 此刻,方被他点燃的烟火似乎成了背景,将少年消薄的身影衬托得修长挺阔,甚至连朦胧的身形都那样好看。 洛朝朝眨眨眼,摇摇头:“是我觉得书院过年太过冷清了,如若可以,来我家,我家过年的时候可热闹了。” 贺霖佑眼睫颤颤,方才眼底的希冀倏地淡去:“哦。” 感受到贺霖佑的失落,洛朝朝还以为他这是因为家人不在身边,所以自己说出那一番话伤着他了呢,于是急忙凑过去道歉:“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过年若是有你在的话,肯定更热闹。” 这是……把他当家里人了吗?贺霖佑忍不住内心悄悄窃喜。 “知道了。”贺霖佑回过身,大手隔着帽兜揉了下洛朝朝的脑袋。 雪还在下,似乎变大了不少,洛朝朝清楚地看见贺霖佑的脑袋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了,于是伸出小手,想为他拂去那些雪片。 就在此时,一声严厉的呵斥声忽然响起:“谁在那里玩火!” “玩火”的二人大惊失色,贺霖佑急忙拉起落朝朝的手腕,快步朝着前面的灌木丛躲去。 但是说实话,此处草木已不茂盛,想找到他们二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怕是难逃夜巡夫子的掌心喽。洛朝朝在心里哀嚎。 脚步声似乎越来越近,然后就是两道熟悉的交谈声。 “我说林斋长啊,这大晚上的哪有人呐~” 说话的人是温冀,从童院开始就教他们作画的温夫子,洛朝朝至今还记得她拿自己画的鱼和贺霖佑的做比较呢。 林松度眼睛四下扫视,正想朝着洛朝朝他们藏身的位置走去,却被温冀急忙拉住手。 “这都快过年了,孩子们分别前放个烟火饯个别,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林松度道:“你倒是宅心仁厚,今日若是不下雪,又恰是碰到几个粗心大意的人呢,这山还不被点着了。” 温冀这时候大声道:“听到没有啊,玩爆竹要小心,人走火灭,下次别让我们逮到你们。” “不是,你和谁说话呢?”林松度似乎还不肯罢休,还想找放烟火之人。 可是却被温冀生拉硬扯,给拖走了。 “我哪里有和别人说话,这里不就是你我两个人么,这么冷的天,快回去烤炉子吧,走吧走吧。” 缩在草丛里的两个人,听着声音渐渐远去,这才缓缓探出身子。 第43章 二人争论的声音逐渐远去, 贺霖佑和洛朝朝这才敢挪动身子,贺霖佑的身子靠外,他一手揽住洛朝朝的肩膀, 几乎将她整个人护在了怀里,听到夫子们离去的动静, 然后伸长了脖子探头看去, 确定二人走远了, 他才收回视线。 一垂眸, 看见了洛朝朝一手搭在了他的膝盖上, 小脸压在她自己的手背, 极为乖巧地靠在他的身上。 贺霖佑就这样看着她,也没有动,似乎等了好一会,洛朝朝反应过来夫子已经走远了,遽然抬头,问贺霖佑:“夫子是不是已经走了?” “应该吧。”贺霖佑低声回答。 二人低低絮语, 好似暗夜里说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随后洛朝朝噗呲一声忽然笑了出来,道:“贺霖佑变糟老头子喽。” 说着,扬起脖颈,伸出小手,一下又一下地给贺霖佑拂落在发顶上的雪。好在这雪没有化, 不然贺霖佑要变成落汤鸡了。 贺霖佑也低下头,任由洛朝朝为他打理头发。 “一会把烟火放完, 我们就回去。” 洛朝朝惊讶道:“还放哦, 待会又把夫引来了可怎么办?” “他们现在应该不会再过来了。” “不行。”洛朝朝态度坚决,“雪下大了, 你的头发上都湿了,不能再淋雪了。” 因为帮贺霖佑拂雪,洛朝朝的小手被冻得通红,她不过是把手探出来这么一会,手便僵硬了,贺霖佑还穿得那样单薄,其体感更是不必说了。 见洛朝朝关心自己,贺霖佑也不再固执地想放完烟火再回去,眸光柔和了不少,轻“嗯”了一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事实证明,洛朝朝决定早点回去是正确的,因为她再晚回去片刻,云嬷嬷可能就要出来寻人了,贺霖佑将人还回去的时候,恰好和出门的云嬷嬷还有云桑和云芽三人碰面。 洛朝朝怀里抱着贺霖佑那几个没有放完的花火和他挥手告别,贺霖佑淡淡地点了一下头,随后对上云嬷嬷审视的目光,不用说,定是怪他下雪天将洛朝朝带出来。 “回去记得沐个浴。”洛朝朝大声嘱咐着。 “好。”清冷的语调在寒风中飘荡。 洛朝朝听见了,随后便被云嬷嬷牵着手给带回了屋子。 贺霖佑的身影方一消失眼前,云嬷嬷便嘱咐:“孙小姐莫怪老奴多嘴,以后夜晚若是要与贺公子见面,最好莫超过一刻钟,不然……老奴,可就管不住自己这张嘴了。” 这是想将她在书院里和贺霖佑的事情回去说给祖父祖母说了,洛朝朝岂会听不出话外之音。 “好,朝朝以后不这样了。”洛朝朝笑着答应,心里却并不把这当回事。 云嬷嬷总是威胁她,但实际回去告状的次数屈指可数,洛朝朝自然是不怕的。 一回到屋内,云嬷嬷便准备了热水,让洛朝朝再去沐浴了一遍,一遍伺候洛朝朝还一边嘀咕。 “这贺公子也真是没个分寸,外面还下着那么大的雪呢,还寻你出去。” “瞧瞧这手,都冻红了。” “若是是因为什么大事也就算了,可偏是无关紧要的放烟火。” 刚才洛朝朝已经将贺霖佑为何约她出去说了个明白,所以云嬷嬷才会如此说。 见云嬷嬷还要絮絮叨叨,洛朝朝立马打断她:“嬷嬷,今日能与贺霖佑放烟火,朝朝很开心啊。” 云嬷嬷神色不愉,但是却没有再出声。 就在这时,云桑绕过屏风走了进来,道:“主子,安县主来了。” “哦,这么快啊。” 一说安怀柔来了,洛朝朝才记起,自己今日似乎约了她来讲话本子的,但是因为被贺霖佑约出去了,晃眼便到了就寝的时候,她居然将这件事情抛诸脑后了。 洛朝朝赶忙叫云嬷嬷给自己擦拭身子,穿衣出去。 二人也不是第一次同塌而眠了,安怀柔当初刚来的时候,因为害怕,洛朝朝还陪她住过一段时间,所以二人对去彼此的小屋过夜,早已习以为常了。 洛朝朝披着一身月牙白水衣,急急就迎了出去。 二人认识这般久了,安怀柔还是一如既往地不会私动洛朝朝屋内的东西,一个人端坐在圆桌边,似乎无聊地发着呆。 见状,洛朝朝出声:“这么冷的天,快上榻啊。” 两个丫鬟给二人铺好了床便退了出去。 四下人一走,两人便跳脱了起来,洛朝朝率先爬上了软榻,宛若一个小团子滚进了被子里。 安怀柔不疾不徐地躺在了外面,薄纱床帐缓缓落下,二人依偎在一起。 “柔柔,你身上好香啊,快说说,最近是不是苍嬷嬷给你用新皂荚了。” 洛朝朝在安怀柔使坏,惹得安怀柔咯咯咯地笑,二人闹做一团。 “不是,我看是朝朝你的鼻子不灵了,这分明还是之前的味道。”闹不过洛朝朝,安怀柔只得妥协告饶。 洛朝朝也不闹她了,二人忽然安静了下来。 过了片刻,安怀柔开口:“还是,听上次的故事吗?” 洛朝朝却摇摇头,脑袋搁在安怀柔的肩膀上,低声道:“快过年了,好快啊。” “又要和你的贺霖佑分别了,不开心?”安怀柔笑着问。 “柔柔你胡说什么,我这是感慨,自己要十四岁了。” “当真?” 洛朝朝沉默了,过了一会又自己推翻了之前的那一番言语:“其实也有一点点的舍不得,但是不只是舍不得贺霖佑哦,你别误会。” 安怀柔无情拆穿:“我们若是想见面可是方便得很,倒是贺霖佑,过年那段时间,山长似乎不让他下山吧。” 洛朝朝没有说话。 床内的锦被微微起伏,安怀柔转了个身子,面向洛朝朝,低声问她:“朝朝,你、喜欢贺霖佑吗?” 他们几个玩得好的人,都能看得出洛朝朝和贺霖佑之间关系的不一般,当初,贺霖佑之所以和洛文礼他们走得那么近,归根结底还是看在洛朝朝的面子上,尽管现在大家已经非常熟识了,但她依旧看得出来,他们几个人当中,贺霖佑最在意的人还是洛朝朝。 洛文礼身为和洛朝朝一起长大的哥哥都没做到贺霖佑那般仔细,事无巨细地替洛朝朝考量,从学业到玩乐。 她尽管与朝朝同塌而眠,可她都不敢断言能比贺霖佑更了解朝朝。 洛朝朝笑了一下,忽然反问:“那我说了实话,待会你也不能撒谎的哦,你和我哥……” “我和洛文礼只是朋友,待到成院以后,我与他便不会再有交集,你莫要多想。” 安怀柔拒绝得极为干脆,生怕和洛文礼撇不清干系一般。 “你这话啊,若是被我哥听到了,他肯定得伤心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40节 “朝朝。”安怀柔忽然语气正经,“我与你哥真的只能是朋友,我不知你哥是如何想的,但若是你寻到机会,你可以将我这番话转达的。” 洛朝朝坏笑:“这话自己亲自去说才有分量,不然洛文礼以为我戏弄他呢。” 不过呢,她也确实经常拿安怀柔威胁洛文礼做这做那的,可管用了。 二人一说完,周围都安静了下来。其实洛朝朝知道安怀柔在顾虑什么,无非就是郡王看不上她哥哥这样普通人的身份,想把柔柔嫁入京城,只可惜,她的四伯两年前落榜了,不知道明年的春闱是个什么结果,若是能高中,她哥与柔柔,是不是会多一份希望呢? “别绕到我身上,你都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若放在平日,洛朝朝大可直接给含糊了过去,可是今日许是因为心绪动荡,倒真的想和安怀柔说几句心里话。 “喜欢的。” 寂静的床帐内,少女的声音轻轻柔柔的,似是春里的第一根嫩芽破土沐浴到了阳光,深埋心里的秘密终于破土,语气里如含了蜜的缱绻连她自己也未曾发现。 可是那份抹了蜜了欣喜并未维持多久,洛朝朝便语调一转,忽然变得低落:“不过,他有太多的秘密瞒着我了,时而觉得,我是整个书院最了解他的人,可有时候又觉得,我比不了蒋侍卫,也比不了山长,我对他一无所知。” “我不知他家住哪里,父母是谁,可有其他亲人,又为何会来书院,为何过年也不回家。这些其实我都想知道,可他从不提及过,哪怕旁敲侧击他也不提,后来,我便再也不问了,不问了之后,便是在心里默默竖起了一根刺,在喜欢贺霖佑和不喜欢贺霖佑之间徘徊。” 安怀柔轻声安慰:“我瞧他是极为喜欢你的。” 洛朝朝嘟囔:“他若是再不和我坦诚,我便不喜欢他了。” 尽管嘴上这般说,可若真的叫洛朝朝不喜欢了,那是绝不可能的,为此,她还介意一件事情,忙问安怀柔:“柔柔,你说,对方若是把你当女子,还会对你,行事没个规矩,想摸你头就摸你头,想牵你手就牵你手吗?” “当然不会,你我现在都多大了。” “我也觉得,我祖母现在都不对我这般了,倒是贺霖佑,一如既往。他定是把我当孩子了。”说完,洛朝朝急忙转身追问安怀柔,“柔柔,是不是因为我身板未曾长起来,看着像个黄毛丫头?” 虽说洛朝朝是正常长的,可是女子该长的胸脯她却没什么动静,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动静,而是穿两件衣裳就看不出来有起伏的迹象,瞧着和没长一样。 “你想多了。”安怀柔笑着安慰。 洛朝朝才不信呢,扒拉着安怀柔的手,撒娇:“柔柔,你有什么长身体的办法,透露我一下,我可不想前半生身子是块板,后半生身子也是块板。”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安怀柔被洛朝朝逗得咯咯直笑,也只有和洛朝朝在一起的时候,她才能笑得如此开怀。 最后,被洛朝朝闹得不行了,安怀柔才道:“你葵水都没来,等葵水来了,身子长得也就快了。” “当真?你不许骗我。” “不骗你,真的真的真的。” 洛朝朝也觉得,周围的人似乎都来葵水了,就她还没个动静,说着急么,其实也不着急,有时候看着她们来葵水时候痛苦模样,洛朝朝觉得,还是不来的好,不会肚子疼。 一晚上,二人就也在你囔我闹的说到二更天才睡着。 第44章 没过两日, 洛朝朝他们年试的成绩便出来了,众人自然是有惊无险的都过了。 当日,书院里的学生便都收拾东西离开了书院, 洛朝朝自然也不例外。 几个人两三辆马车,一并离开了南鸣。 跟随他们一起的, 还有贺霖佑。原是下山采买一些东西, 所以便和洛朝朝他们一道下山了。 年关放假, 众人离开书院都是极为开心的, 洛朝朝虽然藏着一丝不舍, 但想着之后不用再早起, 不用被夫子管教,没有做不完的课业,心情还是极为松快的,再加上,到家门口之时,看见了时别一年没见的洛云铎, 更是兴奋不已。 洛府门口,几匹骏马被人牵着,几个人穿着简朴的长衫,面容凶悍,正要往洛府里面走。 这一幕被洛朝朝看见,连忙开口呼唤:“爹爹!” 闻声, 其中一个男子回头,对上了探出车窗的洛朝朝的小脑袋。 那人一见洛朝朝, 脚步一转, 本打算入府的腿反倒朝着洛朝朝的马车走来。 马车还没停稳,洛朝朝便急忙跳下了马车, 洛文礼也随后下了马车。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父女俩一年没见,自然是欢喜非常。洛云铎摸了摸洛朝朝的脑袋,笑道:“又长高了。” “爹爹又变黑了。”洛朝朝笑得眉眼弯弯,毫不客气地回敬洛云铎。 被说黑了的洛云铎哈哈大笑,丝毫没有怪洛朝朝的意思。 洛文礼这是上前,拘礼:“见过小叔父。” “走走走,进屋说,大冷天的,站在门口算怎么回事。”洛云铎已经迫不及待地招呼着几个孩子进屋了。 不远处,贺霖佑支着手,透过马车的窗户遥遥望了过去。 洛朝朝被扯着进屋,在入门的那一瞬间,回头看了一眼,可是还来不及对贺霖佑道别,就被她爹推进了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贺霖佑嘴角轻扯,神色冷淡。 他本想下马车的,但是看着他们一家欢乐团圆的模样,他又觉得自己下去或许有些多余。瞧着洛云铎着急进屋,他便也收了下马车认识洛朝朝爹爹的心思。 阖家团圆向来都是他渴望,却又得不到的东西,既然马车已经空了,他也应该回去了。 “回书院吧。” 出来买东西是假,送她回家是真。 这几年,蒋文杰已经在鸾州成了家,孩子也刚出生,他们一家虽也住在书院,但是却不挨着贺霖佑。 回南鸣的路上,蒋文杰话里话外是想邀贺霖佑过年的时候和他们家一起过,不过还是被贺霖佑拒绝了。 在蒋文杰眼中,他终究是主,过年去了他家,反倒会让他家里人不自在,如此,还不如不去。 山长虽常年住在书院,但是到了年关,一家人会来书院团聚,自贺霖佑懂事以来,便没有再打搅山长一家团聚。 这几年,他几乎都是一个人过的。 过年,他一丝也感觉不到喜悦。 回南鸣的路上,天空忽然飘起了小雪,少年漆黑的瞳孔望向白茫茫的天,眼底满是寂寥。 * 洛云铎难得过年的时候归家,而且他说,今年过年也会在家中过,家中人自然是无比欣喜。 洛朝朝在家里闹腾了两日,便不由得觉得无聊。儿时大家都能和她玩到一起,洛文礼更是事事都带着她,可是如今,家中几个哥哥都已经成家了,再也不与她这样的毛丫头一起玩耍了。 因为四伯父回家了,洛文礼也被拘在家中不得出门,洛朝朝真是无聊得紧。 在想,书院里的贺霖佑是不是同她一样,百无聊赖,亦或者,又泡在书阁,看书呢。 她如果此刻去书院找他,应该也算方便的吧。 但是过年出门她要请示一下祖母,一问,方知道祖母出去了,据说是和方家的老夫人出去小聚了,如此,洛朝朝便想请示洛兴尧,结果到了书房,才发现祖父,大伯父,还有她爹爹在里面商量要事,门口的仆从拦着她,说是祖父吩咐了不许他人打搅。 如此看来,出门找贺霖佑是决计不可能了,只能绕道去找洛文礼了。 屋内正襟危坐的三人并不知道洛朝朝找来过,几个人面前放着热茶,气氛还有些凝重。 洛云松刚才刺史府赶过来,将这几日积压在心里的烦恼一股脑地往外输。 “秦州闹雪灾,大批难民往我鸾州涌,这几日分拨下去的人手,以及整理出来安置的地方都不够了,朝廷派遣的赈灾款也没到,秦州刺史还指望我开仓救人,却未提及一句朝廷分发的赈灾款可会分我鸾州一份,可又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受苦,可真是叫人为难。” 洛云铎道:“人手倒是不难,镇北将军嫡子蒋承小将军不日便要路过我鸾州,护送狄国外使入京,届时路过我鸾州,对秦州的灾情定然不会坐视不理的。” 洛云铎这几年一直在西北跟随蒋家抵御外敌,前不久领军杀敌提了一个狄军将领的头颅,害得狄方群龙无首,让荣军大破敌营,夺了一座城,也因此迫使狄国派人求和,算是立大功。 蒋承这才破例让洛云铎归家过年。 只是其余二人听到蒋承要路过鸾州,瞬间没了声响,一脸的为难。 洛云铎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大哥不欢迎西北的将士在鸾州落脚吗?” 难不成,是怕士兵扰乱了鸾州的秩序? 洛兴尧这时候道:“你可知晓,那蒋承小将军的亲外甥,如今可是在我鸾州。” 不仅如此,还和你那闺女关系匪浅。不过后面的话洛兴尧没有说出来,生怕吓着他这个脑子不会折弯的老五。 “外甥?”洛云铎不以为意轻笑,“蒋小将军可是皇亲国戚,他亲阿姊可是入宫做妃子的,他亲外甥,可是皇子,怎么可能在我鸾州呢?” 说完以后,嘴角笑不出来了:“三皇子在鸾州!!!” 他这几年在边关鲜少关心朝廷后宫之事,只知道蒋家唯一的女儿是后宫的祁贵妃,还诞下了个三皇子。 之后贵妃被贬,以及三皇子被送出京城,他都知晓,但是却不知道,三皇子在鸾州啊。 说来他对蒋家以及贵妃的关系也是极为好奇。 蒋家人极少提及宫里的祁贵妃,哪怕贵妃被送入寺中,等同于打入冷宫,他们一家人也不闻不问,大将军不过问,小将军也不过问,自然,他这个做下属的,也没那个心思去打听上属都不在乎的旁的消息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鸾州居然藏了个三皇子。 这舅舅外甥都在鸾州,不见不妥,见面也似不妥。 怕是这三皇子,自出生以后便没见过西北的蒋家人吧。 洛云松这时候开口:“蒋小将军若是入了鸾州,我定是要招待的,三皇子也在鸾州的这件事情,我也是不能装作不知道,你们说说,到时候,我又该如何?” “还能如何,该如何便如何,见不见在他们二人,又不在你。”洛云铎这时候道。 洛云松叹气:“你说得倒是轻松,这个刺史位置上坐着的又不是你。” “你以为,蒋家会不知道三皇子在鸾州?”洛兴尧道,“蒋家这些年虽然在边疆,但是耳目遍布,三皇子身边的那个蒋文杰,岂是等闲之辈,你忘了当初三皇子失踪时候,他是如何招出人马,封山搜山的了吗?三皇子不认识蒋家人是真,但是蒋家人认不认识三皇子,那就不一定了。” 洛云铎都不知晓三皇子在鸾州的事情,所以对自己父亲所说的那番话一头雾水。 洛云松点头:“父亲说的是,届时,我示意一二,就看蒋小将军的态度了。” “太巧了太巧了。” “父亲说什么?”洛云松问。 洛云铎也一脸莫名地看着洛兴尧。 “秦州雪灾,急需人手,恰巧蒋家人护送狄国来使入京路过我鸾州,三皇子又在我鸾州,你们说,蒋家人走后,我鸾州,会不会少一个人?” 洛云松毕竟浸泡在官场多年,洛兴尧这一番话,他立即明白了其中之意。 “父亲以为,蒋家可能是冲着三皇子来的。” 洛云铎摇头:“蒋家人都不重视祈妃娘娘与三皇子,这么多年从未问候过宫里的祈妃娘娘,怎么可能会突然找上三皇子呢?” 第41节 洛兴尧白了他一眼:“所以说你就只适合领军打仗,若是做京官,怕是坐不稳三日。” “夏皇后之所以忌惮祈妃娘娘,并不仅仅因为她生了一个皇子,更因为祈妃娘娘身后是兵权在握的镇北侯。蒋家这些年对宫廷内斗之事置身事外,一心只御外敌,后因祈妃娘娘迷上了皇上入宫为妃,不得已和皇上巩固皇权扯上联系。这些年一直对祈妃母子不管不顾,我觉得,生祈妃娘娘的气也有,一边也是不想被皇上利用,若真明面上帮了祈妃娘娘,想必夏家更难容得下祈妃娘娘与三皇子了。蒋家又常年驻守关外,夏家在京城的势力早就根深蒂固,届时想陷害祈妃娘娘,蒋家人想赶回来收……都来不及。” “收尸”二字终是不妥,洛云松话到嘴边立即刹住,将那字咽了下去。 经过兄长这一番解释,洛云铎终于是听明白了,连连点头。 洛兴尧道:“蒋家人此番入京,不可能什么事情都不做,既已入局,便不可能置身事外,否则等太子一登基,蒋家便要式微了。” 洛云松笑道:“好在父亲已经离开了京城,否则,此刻怕也是伤脑筋了。” 蒋家入京搅局了,夏家应该要慌了,就是不知,皇帝更偏向哪一边。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兴尧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年幼的皇子这些年在前太傅身边,一直被悉心教导,而且这些年,除了那一次,之后便没有再出现皇子遇刺的事情,偌大个鸾州,夏家若是想插个人进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偏偏没有,显然,高位上的那人已经替三皇子扫除了周围虎视眈眈的野兽了。 害他这个前丞相还一直担惊受怕,深怕小皇子在他鸾州出了事,他家要担责。 只是,一想到三皇子和他家朝朝的交情,就叫人头疼,他家黄毛丫头,不会真被看上了吧。 无论三皇子未来如何,洛兴尧都不想洛朝朝和皇家扯上关系,他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疙瘩,离开眼前一会他都要想,更别说嫁入皇宫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了,他也陪不了几年了,朝朝那个长着直脑筋的爹,怕是难堪大任。 不行,一会吃饭的时候,还是得嘱咐朝朝少与那三皇子来往。 洛朝朝此刻正百无聊赖呢,若是知道自己祖父又想叫自己远离贺霖佑,怕是又要气恼了。 第45章 这几日接连下雪, 晨起看见的便是白茫茫的一片,出气成雾,冰天雪地。 许多人都不愿意出门, 一个个穿得犹如团子一般,走路都缩在一起。 府里最近来了一位客人, 是齐氏的妹妹, 洛朝朝的姨奶奶。姨奶奶抱着最小的孙女入洛府小住几日, 小奶娃才一岁多, 正是咿咿呀呀学走路的年纪, 可爱得紧, 周围的大人便都围着她转。 洛朝朝也觉得可爱,可是陪了一会依旧觉得无聊。 今年四伯父回来了,洛文礼都不敢带他们出去钓鱼了,不然,去年这个时间,他可能会叫几人去塞落湖边钓鱼去。 只是这个想法上午刚晃过, 下午洛文礼就来找洛朝朝了,说是已经备好了器具,下午出塞落湖垂钓。 大冷天的,家中长辈本事不许他去的,但是廖氏却笑着道:“他难得有个喜欢的东西,又不是什么坏习性, 便由着他去吧。” 洛朝朝的四伯父洛云庭在廖氏面前一句话也不敢说,他也就只敢在廖氏背后管教洛文礼。 既然廖氏都答应了, 身为祖父祖母的洛兴尧他们自然不会多说一句。 自从廖氏嫁入洛家以来, 他们二老自觉对廖氏有亏欠。 洛文礼的父亲排行老四,是个文弱性子, 平日里基本都是在读书看书,年少之时洛云庭本是有一个心仪之人的,但是那女子性格泼辣行事乖张,可在洛云庭面前却装得小鸟依人,他自然是被那女子骗得团团转,甚至对那女子许下终身誓言,非她不娶。 洛兴尧夫妇本想依着洛云庭,上门拜访之前,几番打听,才知晓,那女子的母亲是当地出了名的泼辣妇,其女也是不相上下,周围人道,那女子家里贫寒,可是独会穿衣打扮魅惑男人,就那半年的时间,上门求娶的世家公子已经不下五个了,其母一直说看看看看,这不,就轮到了洛云庭。 所以洛兴尧夫妇才会极力反对,奈何洛云庭被猪油蒙了心,最后闹得两厢不快才被逼娶了廖玉姝。 只是,洛家四公子不喜其妇的事情已经闹得人尽皆知,婚后二人也感情不合,成婚半年才圆房,事后不久便有了洛文礼的哥哥洛文轩,本以为夫妻二人会就此和解,不曾想那女子成婚和离,偷偷找上洛云庭,那时候,廖氏肚子里刚有了洛文礼,洛文轩也不过三岁。 得知二人接触之后,廖氏彻底心寒,起了和离的心思,离家回了娘家,而洛文轩就是在那段时间不知怎的,身体出了毛病。大夫说,是打小就有的毛病,只不过长到三岁才初显症状,可廖氏却觉得,如果不是她离家,没能照顾好孩子,洛文轩不会如此。 廖氏回了洛府,不久后洛文礼出生,可是洛文轩却没挨过第二年的冬天。 望着那时候还小的洛文礼,廖氏再也没有提及和离二字,之后也再不过问洛云庭和那女子。 之后无论洛云庭如何解释,她都置之不理,洛云庭也是心有亏欠。 洛文礼性子顽劣,他有心管教,但是也绝不当着廖氏的面管教,好在廖氏教孩子有分寸,洛文礼没有长歪。 所以,若是廖氏发了话,其他人便不敢说洛文礼如何,这不,出门钓鱼的事情也就成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齐夫人本不想让洛朝朝出门,奈何洛朝朝软磨硬泡,而且往年洛朝朝也一同去了,齐夫人就勉为其难答应了。 洛文礼一封帖子,方尚远、季彦,就都叫上了。 洛朝朝巴拉着洛文礼的袖子,忙问:“贺霖佑呢,贺霖佑你可有叫?” “那安县主了,安县主你叫了没有?” 洛朝朝眨眨眼:“这就去。” “你可别写是出门垂钓,就写你想邀她过府一聚。”洛文礼忍不住嘱咐,毕竟安怀柔的父母若是知晓她出门通行之人还有男子,指不定不许她出门。 特别,是知道和他一起。 “我又不是傻子,我当然不会那样写了。”洛朝朝辩驳,又问,“那贺霖佑的信呢,送出去了没有?” “我就是想着今日他会下山,所以才组人出去的,你以为我突发奇想。” 洛朝朝笑道:“那就好,不过,我怎么不知道他今日要下山呢?” 等着几人备好鱼竿等器具之后,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洛朝朝着急忙慌地出门,催促着洛文礼等人快一点,因为他们还要去找贺霖佑和安怀柔他们,还不等洛朝朝脚步迈过门槛,便瞧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这马车她熟悉得紧,不是贺霖佑的又是谁的。 洛文礼招呼众人:“坐我的马车吧,出去钓个鱼,也不用这么多的马车。” 最后,想着男女有别,还是用了两辆马车。洛朝朝独自一辆,毕竟安怀柔直接去了塞落湖,所以一行人当中,只有洛朝朝这一个女子。 本想和那几人挤一辆马车的,可是洛文礼无论如何不许她上车,洛朝朝无奈只好作罢。 马车悠悠荡荡到了洛赛湖畔,飘雪不断,已经在湖边落下厚厚的一层,树枝上都是光白的一片,让人不忍心破坏那光洁的雪面。 但是,随着马车的缓缓深入,人影逐渐多了起来,不是行人,而是一些衣衫褴褛的流民。 平日里天气好的时候,赛落湖确实有不少人出来闲逛游玩,甚至湖上还有画舫,以供百姓消遣,可是如今这湖面,画舫停泊,来往的一些人也都是质朴落魄的百姓。 坐在马车上的人也看出了不对劲。 洛文礼勒令停车,五人纷纷下车。 恰巧,不远处安怀柔看见了洛朝朝几人的身影,走过来汇合。 早到一步的安怀柔解释:“近日秦州大雪不断,闹了灾,鸾州开城放了部分秦州的百姓入城,不远处设了悲田院,所以此处人多。” 一眼望去,路边皆是衣着单薄,佝背含胸的男人,细看也有妇孺老人,但青年男子居多。 可能,那些身子薄弱的老人妇孺,皆选择了留在家中,亦或者,冻死在了路上。 几人也是没想到,出门一趟,居然赶上这样的时候。 前几日洛文礼也听闻了此事,当时出门也没看见这么多的难民,他便没当回事,不想短短两天,鸾州就多了那么多的秦州人。 “我们还,钓鱼吗?”季彦低声问道。 无人回答。 这时候路过的一个与洛朝朝一般大的少年,捧着手向他们乞讨。 “几位贵人行行好,施舍一点吧,我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 探出来的手青紫泛红,显然是冻了许久了,再往上一看,那少年面红唇白,一副虚弱之态。 早在看见那么多人饥寒交迫之时,洛朝朝便动了恻隐之心,于是想也不想,转头想吩咐随行的护卫把车上能吃的能遮寒的东西都拿出来,手上却被人一拉。 贺霖佑眼眸微沉,然后将洛朝朝护在身后,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朝那少年道:“实在抱歉,出门没带什么能吃的东西,不能救济诸位。” 洛朝朝正奇怪贺霖佑为何这么做,洛文礼却示意她看四周。 不知何时,他们几人几乎被难民包围,那些难民一个个如狼似虎地盯着他们,视他们几个为盘中餐。 都到了即将冻死饿死的地步了,谁还管那世俗的尊卑规矩呢。 此时洛朝朝若是施舍了东西,想必那些人便会蜂拥而至,之后会发生什么,她不得而知。 乞讨的少年似乎看出了洛朝朝的犹豫,随后冷笑一声便离开了。 贺霖佑这才松开手指,温热的指腹离开洛朝朝的皓腕。 洛文礼这时候道:“回去吧,这里已经不是我们能待的地方了。” 众人自然不会反驳,可是贺霖佑却不打算离开。 其实,他今日本就是冲着这些难民来的,若不是洛文礼忽然邀约,他也不会改主意来赛落湖。 “你们回吧,我还有事。” 洛朝朝不放心,今日贺霖佑身边带着的是蒋于,不是蒋文杰。 蒋于是蒋文杰的徒弟,蒋文杰在鸾州收留的无家可归流浪子,年纪与贺霖佑相仿。 其实当初找个有十来个,独余蒋于天资聪慧,被蒋文杰留下来,平日里也不教其他,就练武,也算是给蒋文杰培养了一个接班人。 洛朝朝心里还是最信任蒋文杰,虽说那年以后便没有再出过岔子,可是她依旧不放心。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道:“你要去做什么?我陪你。” 贺霖佑眼神幽幽望向她,正想拒绝,一边的洛文礼道:“出都出来了,本也是我约的你,今日大家不能钓鱼,那就干脆陪你办事呗,当然,你如果是处理私事,那就当我没说。” 既然一个个都如此热情,贺霖佑也不好隐瞒自己所要做的事情,他道:“今日和万夫子约好,在城西的流民所帮忙打下手,帮夫子给他们看病。” 洛朝朝瞪大了眼睛:“你,何时学的医术?” 万夫子乃是书院里面专门的医学夫子,但是平日里教的东西不多,毕竟医术不似其他科目,三言两语便能传授的,他还得兼顾给书院里身体不舒服的夫子或者学生看身体,更是不得空。 偶尔也会下山问诊。 所以贺霖佑说他要给万夫子打下手,众人才无比惊讶,以为他会医术。 “我只会皮毛,夫子说只要识字就能帮他打下手,本来今日要去,这不是被你给截了么,你们既然不去钓鱼了,那我便去寻万夫子了。”说着,贺霖佑看向洛文礼。 方尚远:“去去去,既然识字就能帮忙,这忙干嘛不帮。” 几人连忙说要一同去,安怀柔本也想出力,洛文礼却说:“你还是回去吧,出来本就撒了谎,你弟弟又年幼,你父亲母亲若是知道你与流民接触了,怕是会罚你。” 安怀柔家里有个三岁的弟弟,家里宝贝得紧,偏生那孩子身体还不好,一点风寒便要拖上一个多月才好,郡王若是知道安怀柔靠近了流民,免不了猜想她将病气带回去,众人都知晓安怀柔家中情况,她也不再勉强,点头答应了。 送走了安怀柔,几人随着贺霖佑来到了城西。 第42节 万夫子果然在那处,只不过,一看贺霖佑带了这么多人来,不见喜色反露苦恼。 贺霖佑的脾性他了解,但是至于方尚远他们嘛…… 千金小姐与贵公子,不添乱就不错了,再说这流民遍地,哪是他们几个能招架得住的。 偏那几个小子不知别人嫌弃,还自告奋勇地拍着胸脯。 “夫子有什么要做的尽管吩咐,我们几个定为夫子办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万夫子:…… 第46章 万夫子一些话堵在喉咙, 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一脸无奈地看了贺霖佑好几眼, 指着后面配药的小药堂:“你们几个,就就就去后面, 帮着配药吧。” 说出去的话犹如烫嘴一般, 连洛朝朝都看出夫子的为难了。 “不行不行, 你们一味药都不认识, 待会配错药可不得了, 还是去后面给难民发吃食和御寒衣物吧。” 几人遭到了夫子的嫌弃, 不过他们也理解,配药这个事情,确实不能胜任。 洛朝朝随便一扫,抬眸看见了贺霖佑,发现少年压着笑。 被嫌弃的洛朝朝:“你笑什么?” 贺霖佑摸了一下鼻子:“早知道夫子这么为难,就不叫你们过来了。” “贺霖佑。”万夫子忽然沉声叫了一声贺霖佑的名字。 少年慌忙抬头, 犹如课堂上被夫子发现了开小差,敛眸道:“在。” “你过来,坐我身边,我说药方你写药方。”万夫子说着,敲了敲自己身边的桌子。 贺霖佑点点头,看了洛朝朝一眼, 然后走了上去,乖乖坐下。 众人一听万夫子给贺霖佑安排的事情, 瞬间一阵愕然。 这药方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写的, 若是写错了一味药,那可能会出人命的, 但是夫子居然让贺霖佑上手,显然,他清楚贺霖佑有这方面的能力。 众人既然已经被夫子安排好了,自然是离开各司其职了,洛朝朝也跟在洛文礼后面,埋头走路。 “洛朝朝。” “啊?”听到熟悉的呼喊,洛朝朝回头。 贺霖佑站在万夫子身边,高出夫子半个脑袋,挺拔的身姿微微侧眸,看着洛朝朝道:“坐我身边,帮我研墨。” 听着是大公无私的吩咐,但是洛文礼几个人皆不约而同地投来了然的笑意。 洛朝朝笑着哦了一声,然后走到贺霖佑身边,刻意奉承了一句:“能给贺公子研墨万分荣幸。” “这话我可记着了。”少年头都没抬一下,但是嘴角的笑意却是难以遏制。 熟悉贺霖佑的人,无人不知道洛朝朝的,尽管洛朝朝对万夫子不熟悉,但是万夫子却对洛朝朝印象深刻。 犹记得那日阴天密雨,贺霖佑就这般闯入了她的药堂,一脸的着急:“夫子,可有止血的药?” 当时吓得他以为学生出事了,连忙一边收拾东西打算一同去看看,一边又问:“怎么了,可是有谁受伤了?” “是,被刀划破了手,一直在留血。” “多大的口子?” 少年默了一会,然后指了一小节手指。 万夫子哼笑一声:“你这再晚来一会,人家的伤口都有愈合了。” 贺霖佑也被说得不好意思,低声道:“毕竟是女孩子,怕疼,一直在哭,所以请夫子赐药。” 望着少年身上湿漉漉的衣裳,万夫子终是不忍再苛责什么,只是配药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受伤之人是谁啊?” “洛朝朝。” 他本就是一个赤脚大夫,对书院里的那些达官显贵之后并不熟悉,可是自那次之后,他倒是把洛朝朝这个洛丞相家的孙小姐给记住了。 此刻见少年维护之意,倒也没有多说,淡淡收回目光,指着前面排队的那些难民。 “排好队,莫挤。”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万夫子问诊的桌子只够两个人用,所以洛朝朝是站着给贺霖佑研墨的,眼睛时不时看向眼前的难民,一个个病恹恹的模样着实叫人不忍。 耳边,万夫子说药的声音犹如倒豆子一般,连续不停。 他片刻便问诊一个人,而后犹如背书一边,飞速地说出药方,洛朝朝都担心贺霖佑会记不下来,可是低头一看,纸张上狂草字迹一字不漏。 佩服佩服。 那些草药的名字洛朝朝听都没听过,贺霖佑还能飞速写出来,当真是令人佩服。 被万夫子问诊过的人,就会移步到贺霖佑这边拿药方。 一个中年男子被问诊以后,走到贺霖佑面前,视线却落在一边的洛朝朝身上,嘴上污言秽语:“万大夫这新来的药童长得可真是水灵啊。” 正在写字的少年忽然抬眸,眸光冷冽。 洛朝朝又气又恼,不得不垂下脑袋,刻意避开那赤裸裸的目光。 那人眼神却还是赤裸裸地落在洛朝朝身上,犹如贪婪恶汉。 “多谢考赞,不过老伯可千万注意身体,您两眼无神,面色枯黄,实乃身子亏空之态,可千万要多休息啊。”贺霖佑忽然出声,将落在洛朝朝身上的目光吸引到了自己身上,随后他拿起写完的药方,递了过去,“拿好您的药方。” 若要说谁像药童,那一定是在一边写药方的贺霖佑更像,他这是故意将那流民的调戏之言拦在了自己的身上,还故意吓了那人一番,当真是护短啊。 听到“亏空”二字,那人神色闪躲了一下,嘀咕,“小小年纪胡说八道,老子身体好得很。” 那人拿过药方,愤愤离开。 洛朝朝这才松了一口气。 “下不为例。”万夫子正给人搭脉,目不斜视道。 贺霖佑却知道,夫子这句话是说给他听的,毕竟,他刚才临时在药方上加了一味药,也没其他功效,就是会导致人腹泻,也就腹泻个一天吧。 “是。”少年低眉回应,但是洛朝朝却一点也不明白二人在说什么,还一脸莫名。 又过了一份药方,万夫子忽然又开口:“你若是舍不得他人看,那就叫她随她另几个朋友去屋后,你这别人呛两句就使坏的脾气,我倒是不敢叫你帮忙了。” 少年写字的动作一顿,片刻才又说了一句:“学生的错,下次不留她在身旁了。” 这话倒是把万夫子给逗笑了,他怪贺霖佑帮忙写药方带个人恩怨,贺霖佑却承认了自己护短的小心思,真是丝毫不藏啊。 一边的洛朝朝也听明白了一些,睁着迷茫的大眼:“你们刚是在说我?” 贺霖佑低眉轻笑,露出一排整洁的贝齿,未置一词。 万夫子也没有理会洛朝朝,弄得洛朝朝满脸的疑惑。 其实研墨这事情并不难,洛朝朝也已经不是第一次帮贺霖佑研墨了,而且也不用一直研墨,研墨一会歇一会,若非贺霖佑用墨水用得快,洛朝朝大可研完墨便躲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此简易之事,洛朝朝娴熟极了,娴熟之余,又有些无聊,无聊之余,眼睛就忍不住瞄向贺霖佑。 眉锋凌厉,眼窝深邃,紧抿着的唇瓣好看粉润,看着极软。他这人,平日里就不爱笑,开心的时候最多也就扯一下唇角,不高兴的时候最多抿一下唇,脸颊退去了儿时肉感,面无表情看人的时候是愈发唬人了。 唯一不变的,是他那出众的长相,人群之中一眼就能注意到他,惊为天人。 大冬天大家穿得都比较厚实,一个个看着都比较臃肿,他穿得也不算少,可看起来一如以往地劲瘦纤薄,衣服落在他身上,莫名就变得奢华好看了,似乎就是天生的衣架子。 目光下移,洛朝朝的视线不由得落在了少年凸显的喉结上,然后咻地收回目光。 大家似乎都在变,贺霖佑的声音已经退去了稚嫩,变得低磁有质了,个子也高了,瞧着俨然是个大人了,洛文礼他们也是,前不久还笑话季彦声音还未变,这不,这几天他的嗓音就变成粗噶挠人了。 她身边,安怀柔愈发的婀娜美艳了,肖桐青柳悦意她们也都变得亭亭玉立了,唯有她,只长个子其他不变,葵水也不来。 气死人。 “墨惹你了?” 看着洛朝朝愈发用力研墨的动静,贺霖佑忍不住出声。 洛朝朝手上的力道放缓:“那倒没有,只是忽然想起……一个朋友,她身体不太好,不知道能不能请万夫子开个药。” 听说葵水不来是可以医治的。 贺霖佑忽然抬眼:“你哪里不舒服?” “不是我!”洛朝朝急忙辩解,“我都说了是我的一个朋友。” 贺霖佑眨眨眼,再次问了一遍:“那你的朋友哪里不舒服?” 洛朝朝羞赧地落下眼帘:“干嘛要和你说。” 就她躲避的一瞬间,贺霖佑神色凝重,道:“去后面排队,叫夫子给你看看。” 语气霸道,不容洛朝朝拒绝,一边的万夫子都忍不住扫来了目光:“怎么,小丫头身子不舒服?” 这一声“小丫头”似乎踩着洛朝朝小尾巴了,她眉头轻皱:“夫子,学生十三了,过完年便十四了,不是小丫头了。” “明年杏月初七方满十四。”贺霖佑冷不丁冒出一句。 洛朝朝怒瞪过去:“要你多嘴。” 此时贺霖佑的神色依旧严肃,看得洛朝朝有些心虚,才开始解释自己刚才说的话:“学生身体好着呢,没有不舒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万夫子笑了笑:“没事就好。” 贺霖佑低头写药方,没有看洛朝朝一眼。 洛朝朝心里嘀嘀咕咕:这人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不过呢,很多时候,贺霖佑生气她并不知道,也看不出来,谁叫他平日里就总是没什么表情呢。 这一会,洛朝朝盯着贺霖佑看属实有些明目张胆了,视线热络到人难以忽视,贺霖佑忍不住问她:“你看什么?” 洛朝朝:“谁看你了,我这是,看你写的字呢。” 少年眼里含着促狭的笑意,没有点破洛朝朝。 一说到看字,洛朝朝的视线忍不住上移,落在了贺霖佑握笔的手上。 冬天寒冷,哈出的气都成白雾,更别说放在外面的手了。 第43节 洛朝朝虽研墨,可是手几乎都是缩在了袖子里,也冻不着,贺霖佑的手却被冻得泛红。 平日里那双白皙修长的手,已经饱受寒冬摧残,瞧着就叫人心疼。 洛朝朝忽然放下手里的东西,道:“我渴了,去找口水喝一下。” 第47章 洛朝朝循着难民流动的方向, 找到了分发食物之地,问施粥之人讨要了一个装热水的壶以及拿了两个碗。 因为施粥之人态度不甚友好,洛朝朝找碗属实费了不少时间, 兜兜转转问了好几个人,后来终于倒上了满满一壶热水, 才原路返回。 也不知道自己耽搁了多久, 回来之时, 贺霖佑他们桌前的难民已经少了一半, 倒是后面药堂人里抓药的人多了许多。 洛朝朝将手里的东西往小桌上一放, 语气带着一丝松快:“我回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贺霖佑似乎是有些惊讶洛朝朝居然会回来, 回头看的幅度带着一丝被吓的讶然。 “我还以为你只知道自己口渴,原来还记得我们啊。”万夫子忍不住开起了玩笑。 洛朝朝不动声色地看了贺霖佑那被冻得发红的手,眼睛很快转开,扬起明媚的笑意朝万夫子道:“朝朝给夫子带来了热水,如此寒冷的天气,夫子喝杯热水暖暖身子。” 这里条件简陋, 布施的粥都凉了,还不如热水来得暖身子,但是这一壶热水也不能抵御多久,不过总比没有的好。 她先是给万夫子倒满了一碗,随后才给贺霖佑满上一碗,推到他的面前, 一句话也不说。 万夫子斜睨一眼贺霖佑,眼眸含笑, 忍不住开口:“还好洛丫头回来得早啊, 不然这小子都不知道要写错多少张药方。” 贺霖佑辩解:“是夫子说得太快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么,这丫头在的时候, 怎么没听你嫌我说得快啊?” 贺霖佑低眉,没用再为自己心不在焉开脱。 洛朝朝这时候悄悄靠了过去,将那碗热水往贺霖佑手边推了推,低声道:“再不捧着它,它可就凉了。” 这话说得,似乎这碗热水已经不是普通的水了,而是有了人心智的水。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贺霖佑嘴角轻动了一下,然后伸手拿过碗。 几个人并没有帮多久的忙,洛府的人就找了过来,要接洛朝朝他们回去,登上马车之际,官兵忽然出现,季彦的父亲亲自带兵出现在了城西,只是没有和他们打招呼,似乎是城里出现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就这样,洛朝朝他们上马车,府兵正好将他们和难民隔开,贺霖佑和万夫子也被拦在了里头。 洛朝朝手趴在马车窗户边沿,仰着脑袋探过去,可终究是看不见贺霖佑的身影了。 回家一打听,才知晓,是护送狄国来使的冀苍军不日抵达鸾州,所以全城整顿,以防难民惊扰了外国来使,一方面也是怕城中难民过多,有损国颜,所以才派兵压制。 洛云铎冷哼:“咱们这是给冀苍军面子,可不是给狄国使臣面子,他们个战败国,不值得我们如此。” 洛朝朝想着,就是不知道贺霖佑和万夫子怎么样了。 临近年关,又逢边境士兵入城,整个鸾州全然没了过年的气氛,倒是有些气压低迷,百姓们都不愿出门了。 冀苍军是当日晚上抵达的鸾州的,外国来使被安排在了驿站,蒋承第二日就登门了洛府。 洛云松虽为刺史,城中也设有刺史府,但是明事理的人都知道,入鸾州,先拜访的应当洛兴尧,好在这位前任宰相与鸾州刺史乃是父子关系,否则这刺史怕是要当得极为憋屈了。 当晚,洛府设宴,款待从边疆来的几位骁勇猛将,只是令洛朝朝没想到的是,他祖父居然请了贺霖佑和古山长。 得知消息的洛朝朝自然是万分高兴的,毕竟这些年贺霖佑来洛府的次数屈指可数,他能来,她是一万个开心,于是她从早盼到晚。 可是,最后来的却只有古山长一个人。 这或许,连洛兴尧他们也没有想到,原以为见不见面全在蒋承,可是贺霖佑居然拒绝出面,这反倒让蒋承面上无光了。 当日洛云松探口风之时,蒋承一句,“既然都是洛相的朋友,一并请来便是。”让他暗自高兴猜中了蒋承的心思,心里也盘算着,贺霖佑这尊大佛终是要送走了。 他不做京官,京城的那些勾心斗角他不想参与,所以这位三皇子,于他而言就是一个麻烦,却不想三皇子又闹这么一处。 酒宴之上。 洛朝朝早早就吃饱了,自己家设宴唯一好的一点就是自在,敞开怀吃饱了以后,洛朝朝忍不住扫向了今天的贵客。 坐在右下首的男子面容俊逸,常年边关杀敌令那人浑身散发杀伐之气。 面如刀削,眉眼凌厉,不时轻扯的嘴角,随意的坐姿瞧着有些散漫,竹青色圆领长袍加身,寒冬凛冽,他倒是穿得极为单薄。 那人瞧着还有些凶,洛朝朝不喜欢这个人。 似乎是察觉到了洛朝朝的打量,蒋承眼帘一掀,忽然看了过来。 洛朝朝赶忙低头。 酒宴恐怕还有很长的时间,可是洛朝朝却是坐不住了,小声和身边的丫鬟说了一声,叫她告知一下上位者的洛兴尧夫妇,随后便猫着腰出了门。 又是下雪的一天,一出门寒风就呼啸过来,吹得洛朝朝脸生疼。 “小姐不如回屋吧,外头冷。”云桑见洛朝朝缩脖子,不由得担心道。 洛朝朝却拒绝:“我想走走,消消食。” 贺霖佑没来,还是有些失望,洛朝朝不由得迎着飘雪狠狠叹了一口气。 灰蒙蒙地石径小道上,一个仆从拿着灯笼径直朝着洛朝朝走来。 “小姐,贺公子在门口。”那人靠近,还不等洛朝朝做出反应,就说了这样一句话。 洛朝朝一愣,嘴巴微张,反应过来之后脸色喜色难抑,忙道:“那还不请进来。” 那仆从说:“公子不愿进来,我们也是在门口看见了公子的马车,才上前问了一句,公子只说,和你说一声便可,不必知会家主。” 洛朝朝还没听那人说完,便直接迈开步子,朝着大门走去。 长风荡起她的袄裙,缀在耳边的流苏肆意地晃荡着,不多时,她便到了门口。 洛府靠近闹市,一近门口就听到了喧闹的人流声。 洛朝朝探出小脑袋,四下一看,一眼便锁定在了左边樟树下站着的熟悉人影。 她小跑着靠近,明明昨日才见过,此刻再见,她依旧欣喜。 “你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去?” 她明明记得,祖父是特意邀请过贺霖佑的。 贺霖佑似乎早就猜到了洛朝朝会出来,刻意站在墙角等她的,漆黑的瞳仁在阴影下幽幽地看向洛朝朝,看不清情绪。 黑色的氅衣将他的身形尽数隐藏,连带他整个人的气息都变得压抑低沉。 他凝眸细细看了洛朝朝好一会,然后才道:“我无事,所以下来走走。” 洛朝朝看出了他情绪的不对劲,她也不傻,方才在酒宴上,山长和祖父他们时常提到贺霖佑的名字,似乎,这场宴会和贺霖佑有脱不开的干系,再加上他此刻情绪低沉,洛朝朝便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想了。 “里面那人,你是不是认识啊?”洛朝朝小心翼翼地问着,因为她知道,有一些问题是贺霖佑的禁忌。 比如说,他的家人。 “不认识。”贺霖佑答得不假思索。 这话明显是口是心非,见他不愿向她透露丝毫,洛朝朝心里还是有一些的难过。 犹如往常一样,他总是对有些事闭口不提,把她当外人。 洛朝朝低着脑袋,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凝滞,贺霖佑思虑片刻,忍不住开口:“你知道里面那人是谁吗?” 洛朝朝仰头:“边疆来的大将军,听说姓蒋,是镇北将军嫡子。” “既然知晓他的身份,你又为何觉得,我会认识那样的人。”贺霖佑说话时低眉看着洛朝朝,嘴角挂着一丝苦涩的笑意。 洛朝朝似乎是信了他,脸色的阴霾扫去了一些。 “不早了,早些回去吧。”贺霖佑忍不住隔着帽兜摸了摸洛朝朝的小脑袋,一脸的温柔。 “你别说你这个时辰下山,就是无聊走走,我可不信。”洛朝朝拉下贺霖佑作乱的手,一把锁在了自己手心里,道,“既然已经来了,那不如陪我去集市吧,正好我没吃饱。” 一边的云桑讶然,如果她没记错,她家小姐刚出宴会的时候,说的是想出来消消食,怎么才过去这一会,便就变成没吃饱了呢? 大荣没有宵禁,又加上还有三天便是除夕夜了,街上别说有多热闹了。 洛朝朝直接乘着贺霖佑的马车到了闹市,找个一家二人都熟悉的酒楼,点上了贺霖佑喜欢吃的菜,洛朝朝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点这么多,我又吃不完。” 洛朝朝:“那就打包回去吃。” 少年低眉轻笑:“那还请没吃饱的洛小姐帮忙解决一些。” 他将几道洛朝朝喜欢的菜送到了她面前。 洛朝朝见的那点小心思被识破了,便也不端着了,只是吃得很少,一口一口的咽着,饭桌上一片安静。 没吃完的,贺霖佑还真叫酒楼里的伙计给打包好了,命蒋于拿着,随后便和洛朝朝出了酒楼。 贺霖佑本想带洛朝朝回去,可小丫头却被酒楼边上那卖花灯的小摊给吸引了注意力。 “卖花灯喽,这位小姐,喜欢什么样的,可爱小动物的,花的,还是仕女图的?” 贺霖佑道:“小动物的。” 正要开口的洛朝朝:“……” 那小贩见二人默契的神色,立马明白了过来,将独有的几个家禽与猛兽的花灯送到了洛朝朝面前:“小姐看看,喜欢哪个?” 洛朝朝凝眉细细挑了好一会,终于拿起了两个,问贺霖佑:“你是喜欢兔子的,还是喜欢老虎的?” 若放在平时,洛朝朝是绝对不会选老虎的花灯的,可是此刻这只老虎胖乎乎的,瞧着实在是可爱。 但是,她还是比较喜欢兔子的,所以就买两个,另一个勉为其难送给贺霖佑好了。 贺霖佑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指尖接过洛朝朝手里的老虎花灯:“要这个吧。” 小贩以为洛朝朝他们这是看上单一个了老虎,不打算买兔子,于是笑着奉承:“老虎好啊,山中之王,还吃兔子。” 把兔子贬得一无是处,这单应该跑不了了吧。小贩一脸得逞地笑着。 洛朝朝小脸一僵,一把夺过贺霖佑手里的老虎:“我要这个,兔子给你吧。” 将兔子灯笼塞到贺霖佑手里后,拿起老虎花灯就走了。 贺霖佑望着手里粉嫩可爱的兔子灯笼,无奈轻笑,随后付完钱快步后跟了上去。 第44节 卖灯笼的小贩:好险,这单生意险些就做不成了。 第48章 贺霖佑送洛朝朝回去的时候, 恰逢宴会散。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朝朝怕洛兴尧他们知道自己偷溜出来,便绕道走的小门,贺霖佑也就没有和门口的那几人碰面。 昏暗的马车内, 明明周围没有人,但是洛朝朝说话声还是低了几许:“那我回去了。” 隐在黑暗中的少年点点头。 马车轻晃两下, 洛朝朝下马车, 闪身进了门内。 贺霖佑并没有立即吩咐蒋于驱马回去, 而是静静坐了一会, 似乎是等前门的人散去。约莫过了两刻钟, 他才出声吩咐:“回吧。” 寂寥的街道上马车急急前行, 黑夜里发出的吱呀声尤为清晰。 洛朝朝万万没想到,自己回去居然被逮个正着,恰好在门口看见了齐氏的身影。 “这么晚,去哪了?”齐氏严肃着声音问道。 她的身边,正站着那个给贺霖佑报信的仆从。 洛朝朝瞬间明了,怕是自己刚刚出去, 以及和谁出去都被祖母知道了。 “朝朝方才,和朋友出去了。”洛朝朝也没有打算隐瞒,左右贺霖佑也是他们熟悉的人。 听到洛朝朝的话后,齐氏的脸色似乎更严肃了,眼底流露着一股心疼之意,先转身朝洛朝朝的屋子走去:“进屋说。” 洛朝朝还以为自己会被放行了, 不曾想,还有后续的苦口婆心。 想必, 只是叫她晚上不要出去罢了。洛朝朝跟着进了屋。 屋后后, 齐氏招手示意身边之人全部退下,屋内只剩下她和洛朝朝以后, 她悠悠开口:“朝朝,往后,不要和那么贺霖佑来往了。” 洛朝朝闻之怔然:“祖母,你在和朝朝开玩笑吗?” 洛朝朝了解家里人的脾性,从小到大,他们从未阻碍她与谁来往,而贺霖佑,是他们唯一一个郑重其事和她说,不要往来的对象,所以不可置信,惊讶。 齐氏低眉,似乎在斟酌如何开口才能不伤害洛朝朝又能让她断了和贺霖佑的联系。 过了半晌,她抬眸看向洛朝朝:“朝朝,贺公子和我们不是一路人,祖母也是为你好。” “他怎么就不是和朝朝是一路人了,都是书院的学生……”说到这里,洛朝朝忽然禁声,似是明白了什么,道:“今日,宴会上的蒋将军,是贺霖佑的仇家是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若非如此,贺霖佑为何不想见那个蒋将军,再联想到这些年贺霖佑身边无一家人的处境,洛朝朝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贺霖佑,莫不是,罪臣之后? 所以之前有人想加害他,这个姓蒋的与他也是仇家,今日想借职权之便,让大伯父将贺霖佑招来,借机报复,祖母祖父怕惹祸上身,所以不让她与贺霖佑接触。 再加上贺霖佑从来不喜提及家人,如此种种巧合,更是让她笃定了自己的猜想。 齐氏:“你这孩子,莫要胡思乱想。” “祖母,朝朝知道了。”洛朝朝倏地抬眸,坚定道,“朝朝以后,少与那贺霖佑来往。” 齐氏又怎会受她那点拙劣演技的诓骗,只是无奈摇摇头:“你若是执意与贺公子来往,往后你是会吃苦头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齐氏也知道,洛朝朝和贺霖佑这么多年的交情,不是说断就能断的,也怪他们,当初没有及时的阻拦,现在再想切断,已经难上加难了。 岳山,贺霖佑的马车悠悠荡荡到了南鸣书院门口,今日一如既往的还是蒋于陪在贺霖佑身边,毕竟贺霖佑出门的时候,命令蒋于不可将行踪告诉蒋文杰,于是才有了如今这一幕。 夜色暗沉,南鸣书院里静悄悄的,似是比以往还要安静许多。 贺霖佑与蒋于二人来到了静德院,方到门口,走在前面的贺霖佑猛地刹住了脚步。 漆黑的夜里,他那双眸子闪着警惕的光芒。 蒋于也似发现了不对劲,手伸向腰间的刀柄,无声地将利刃抽了出来。 就在这时,门忽然被打开了。 开门的是蒋文杰,似是早就知道贺霖佑回来了,见到贺霖佑之时也不惊讶,眼眸还是一如既往地清澈透着关切:“殿下回来啦。” 若是白天,贺霖佑倒觉得也没什么,可是此刻是晚上,而且,如果是蒋于当值的夜晚,蒋文杰从来不会这个点来静德院。 贺霖佑眼神静静地打量着他,忽然勾唇一笑,然后视线看向屋内,直接迈步走了进去。 一踏入小院的门,入眼是两排整齐严肃的侍卫,各个腰别长剑面目冷漠,两排侍卫中间上首的位置,一人依在石阶之上。 月光映着雪色照亮了那方寸之地,那人眉眼冷静,一身黑衣,长臂支在膝盖上,下巴微扬,就坐在那看着贺霖佑,一脸懒散的模样。 “回来啦。” 相比蒋承脸上轻佻的笑意,贺霖佑的神色便要严肃得多,漆冷的眼眸里带着微微怒意,毫不掩饰地看向蒋承:“夜半擅闯他人屋舍,这就是蒋家的礼数?” 闻言,蒋承笑了,颀长的身姿甫一站起,犹如旱地拔葱,高大凌人的气势瞬间铺开:“古致说你少年老成,形事稳妥,如今看来,他倒是把你夸大了。” 蒋承说着,一步步靠近贺霖佑,比贺霖佑还要高一个头的身量气势逼人,含笑的眸子森冷地看着贺霖佑,丝毫不把贺霖佑当回事。 贺霖佑讨厌他如此轻佻不羁的语气,沉声道:“这里不欢迎你们,滚。” “呦,我们蒋家人四处行军打仗,礼数没学全别人倒也没什么说的,粗野军汉嘛,你个久泡书堂的儒雅人,这便是你在南鸣学到的礼数?古致就是这样教你的?” 贺霖佑勾唇轻笑:“你也说了你是一莽夫,秀才与兵,有什么可谈的。” 蒋承也笑了,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贺霖佑的眼眸:“你的这双眼,长得可真像我阿姐。” 贺霖佑脸色骤冷。 “话说,这么多年了,你有再入京看过我阿姐吗?” 见贺霖佑发愣,蒋承不屑发笑,“瞧你这模样,是没回过京了,也是,无权无势,回去万一被发现了,就是死,谁都怕死,我也明白。所以,你以后不会就打算在这南鸣书院安家吧?” 贺霖佑没有理会他,他倒是围着贺霖佑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古山长知道你的身份,自然对你照顾有加,每日也只需要看看书,写写字,甚至也不用和其他学子一样准备进京考试,身边还有一起勉强算得上知己的朋友,哦,还有一个叫洛朝朝的小青梅,这日子,过得确实叫人羡慕。” “你母妃如果知道你如今过得这般惬意,想必在那苦寒清贫的凌云寺里,也能安心了,你说是吧,三殿下?” 蒋承垂首,附在贺霖佑耳边,带着冷气的嗓音拂过贺霖佑的耳廓,听得贺霖佑拳头紧握。 他这是在说自己知安忘危,也忘记了母妃在京城所受之苦,说他自私自利,只顾自己。 见贺霖佑不说话,蒋承直摇头:“啧啧啧,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救她,她这一辈子恐怕只能老死凌云寺喽。” 说完,一招手,示意周围的侍卫收队,打算离开。 “站住!”贺霖佑忽然出声呵止住了他。 二人背对而立,蒋承修长的影子落在了贺霖佑的脚边,无声僵持。 贺霖佑缓缓转过身子,问:“你这次回京,其实是想救我母妃的是吗?” 这是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说出如此没有底气的话,似询问、似恳求、似盼望。 蒋承脚步一转,回过身子:“我可救不了她,你外祖父说了,将使臣送到即刻回西北,至于你母妃,不过是我们蒋一个不听话,且被舍弃的人罢了。” “外祖父”,多么遥远的字眼,贺霖佑只在母妃口中听过寥寥几次,如今的他,早对外祖一家没了期待。 “知道了。”说完这三个字,贺霖佑便起身回屋内了。 蒋承望着他的背影,咧嘴一笑,说了一个字“倔”,然后远招呼人结队离开了。 他们蒋家的种,还真没有不倔的,他父亲是,他姐姐是,他也是,如今一看这个从未蒙面的外甥,毫无例外,也是。 开口求一求他有那么难吗? 接连几天都是大雪,鸾州这边的情况也不甚乐观,好在朝廷派来的赈灾官员已经到了,一同到的还有丰厚的赈灾物资。 蒋承这几日皆留在了鸾州,也派了手下的人去了秦州,如洛云松所料,他果然会留下来赈灾。 贺霖佑这几日一直都在帮万夫子解救灾民,来回跑书院已经有些劳累,于是干脆在城中客栈订了一间屋子,命蒋文杰等人将他日常所需的东西送到客栈,就那样住下了。 除夕夜前日,难得迎来天晴,洛朝朝自打知道贺霖佑住在城中了以后,日日往贺霖佑所居住的客栈跑,完全是没把齐氏的嘱咐当回事。 不过二人也就每天见上两面,都用不上两刻钟,除夕前一日,贺霖佑终于得了空闲,得以在屋内喘口气。 洛朝朝知道今日贺霖佑是休息,所以一大早就带上的家里丰盛的早膳,来了贺霖佑居住的客栈。 小丫头提着裙裾噔噔噔地上楼,而楼梯对面,蒋十一透过窗的缝隙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见洛朝朝进入了贺霖佑的屋子,他才将窗户合上,回过身和蒋承禀报:“将军,那洛家的孙小姐又来了。” 屋内落地矮桌后面,一人席地而坐,正休闲地喝着茶,听到蒋十一的汇报,头都不抬一下:“我当他不舍得离开鸾州,是贪图这里的安宁,如今看来,是舍不得洛丞相家的小丫头啊。” 他已经悄悄在这家客栈住了三四天了,自打贺霖佑住进来的那日起,他就住进来了,本想看看那小子平日里会做些什么,也顺带了解一下这小子的脾性,却不曾想,发现了他其他的秘密。 另一边,洛朝朝找贺霖佑已经是轻车熟路了,一般门口站着蒋于,就说明贺霖佑在里面,若是没人,则说明他出去了。 反正无论有人没人,她都能随意进出贺霖佑的屋子。 蒋于见到来人以后,朝着洛朝朝抬手拘礼,然后退开一步,任由洛朝朝推门而入。 屋内烧着银碳,暖烘烘的,温暖之中,又夹杂着一股清香,是贺霖佑惯用的松蕖香。 洛朝朝蹑脚靠近,探长脖子张望书桌的方向。 可这一会倒是让她失望了,因为不远处的书桌上空空如也,整洁得犹如没有人用过一般。 洛朝朝不满地抿唇,心想,贺霖佑不会又出去了吧。 方才故意放轻的脚步也不克制了,她提着食盒,径直朝着里屋的小桌走去,一转眸,猝不及防对上了贺霖佑带笑的眸子。 第49章 洛朝朝:“原来你在这啊, 我进来以后你怎么不出声呢?” “你进来以后明明想吓我,我为何要出声?”贺霖佑坐在那仰头轻笑地对着洛朝朝。 “我哪有要吓你,我分明是怕惊扰到你。” “哦。” 贺霖佑的脸上分明闪过不信的神色。 洛朝朝坐下, 将食盒放下,一脸认真地看着他。 第45节 贺霖佑:“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你今日似乎没事, 是吧?” 贺霖佑无声望了一眼外面萧瑟的寒风, 回头:“是啊, 所以我打算看书。” 累了好几天, 他今日确实不想出去。 洛朝朝看出了他的意思, 笑着点点头, 宣布:“正好我今日也没事,所以我也不回去了,家里太无聊了。” 贺霖佑一愣,原来她是打算留在这里,而不是想约他出去,于是道:“陪我看书不无聊?” “这不是经过贺公子的细心教导, 也能体会看书的乐趣了么。”洛朝朝低头,拿起贺霖佑摆在一边的书。 “这本不是书。”贺霖佑大掌一压,阻止了洛朝朝的动作。 洛朝朝迷茫眨眨眼:“那是什么?” “我记录日常的画册,你不方便看。”他用力,才从洛朝朝手里抽回了那本册子,“下面几本你随意看。” 画册里面, 一半都是她,他怎能让她瞧见呢。 洛朝朝一手撑着下巴:“长大了, 有秘密了, 不分享了。” 那眼神,含着坏笑, 似乎把贺霖佑那见不得人的秘密看破了。 都说市场上会流行一些“春宫图”,贺霖佑画画如此有天赋,该不会…… 就像侯墨喜欢看话本子,他也偷偷写话本子,侯墨和她说,市面上那些普通的话本子可没有不可言说的画本子来得热销呢,所以他也写了些,只不过洛朝朝和他借,他不给罢了。 洛朝朝虽没看过,但是大致也知道那里面写的什么东西,所以此刻见贺霖佑如此紧张,便难免往那个方向去猜了。 贺霖佑一见她这小模样,便知道她想歪了:“你想什么呢?” “心虚了了不是。”洛朝朝倒是来劲了,“画的什么,为什么我不能看?” 贺霖佑不想与她再解释:“还看不看书了。” 洛朝朝嘀咕:“不说就不说,我还不一定想看呢,哼。” 她翻看了那几本剩下的,发现都是哲理文学著作,甚至还有兵书,匠筑之类的,她讪讪缩回手。 “没有喜欢的?” 洛朝朝不置可否,长叹一口气:“我不想在书院的时候为了考试奋斗,放假了以后,还为了考试做准备,你这一本娱乐消遣的书都没有的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贺霖佑抿唇,摇摇头:“为考试做准备,也无不好。” 这话,听着真是极为耳熟啊。 自打和贺霖佑成为朋友以后,洛朝朝之前每次月试前拜孔子变成了“拜”贺霖佑,平日里没得玩也就算了,连闲暇时候看的话本子也被贺霖佑一并给收走了,每到月试的那段日子,连洛文礼他们都不敢轻易叫她出去玩。 还记得有一次,她的话本子被夫子缴了,眼前之人便激励她。 “一不许出去玩,二课间不许睡觉,三每日背书十篇,我每日检查。” 若不是求他将从侯墨那里借来的书从夫子那里拿回来,洛朝朝第一个条件就拍桌子走人了,但是为了话本子,她忍了。 后来在贺霖佑的书房,陪他坐到深夜,她想着今日这么累,明日去和洛文礼他们摘果子,便想和贺霖佑说一声,请个假,没想到那人却说:“去吧,若是月试不合格,也就抄百遍书而已,还有顺便将其背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想想,还是一天十篇更划算一些。 洛朝朝咬牙切齿:“不去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之后月试过了,贺霖佑那边还迟迟没有找夫子拿话本子的动静,她便自己前去,夫子却告诉她,早在月试之前,贺霖佑便将她的那本话本子拿回去了,夫子还以为,贺霖佑早就还给她了呢。 洛朝朝敢怒不敢言,笑眯眯讨要回话本子以后问贺霖佑为何骗她。 某人却道:“为月试做准备,有何不好吗?既然话本子会影响你,我替你收了,不是对你更有利?” 自那以后,月试前后,洛朝朝再也不敢当着贺霖佑的面看话本子,实在憋屈。 好像,曾经和贺霖佑断绝往来的念头总是在脑子里徘徊,可如今,那念头却没了,她好像,还习惯了此人的霸道。 见洛朝朝似乎分神了,贺霖佑忍不住出声:“不想看书,那陪你下棋?” 洛朝朝一激灵反口拒绝:“不要,我看书。” 下棋下十次她赢个两三次,那两三次还包含贺霖佑放水的可能,她才不会自讨没趣上赶着给人羞辱呢。 屋外,蒋承明晃晃坐在客栈楼梯口,一直等着洛朝朝出来,可转眼快过去两个时辰了也不见她人影,正要不耐烦之际,贺霖佑的门口终于出现了洛朝朝的身影。 想必带来的食盒是给贺霖佑的,所以此刻是空手出来的。 本以为是洛朝朝一个人下楼了,转瞬门口就出现了贺霖佑的身影,蒋承举杯放在唇边的动作一凝。 二人下楼梯没走几步,贺霖佑的视线就和蒋承的目光对上了。 洛朝朝也刹住了脚步,回过头看贺霖佑,然后一步挡在了贺霖佑的身前,推了推他示意他先回去。 毕竟,她以为二人并没有见过面,觉得蒋承还不知道贺霖佑的身份。 洛朝朝扬起笑脸,迈下楼梯:“蒋叔叔怎会在此,真是好巧啊。” 蒋承掩唇轻笑,这小丫头还挺护短的。 他起了戏弄的心思:“不巧啊,我在这里住几天了,看你天天往这边跑。”说完,眼睛看向依旧站在楼梯上的贺霖佑。 洛朝朝也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贺霖佑并没有离去。就这一眼,贺霖佑已经迈步走下来了。 “叔叔也真是见外,怎也不告诉朝朝一声,这样倒显得朝朝不懂事了。”小丫头声音清脆,软糯的语气难得让蒋承不那么反感女子。 “洛朝朝,你先回去。”贺霖佑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洛朝朝的身边,用不容洛朝朝拒绝的语气开口。 见洛朝朝不动,他又柔声说道:“蒋将军为人正直,不会为难小辈的,你不必担心。” “呵,那可不一定。”蒋承将杯里的水一饮而尽,冷不丁泼二人冷水。 洛朝朝一脸严肃:“蒋叔叔统领万军,和一个十五岁少年过不去,传出去有失颜面。” “统领三军,杀敌放火的事情都做过了,我还在乎这点脸面?” “蒋承。”一边的贺霖佑忽然开口,“你也十岁吗?” 洛朝朝眼睛怯怯地看向贺霖佑,属实是没想到贺霖佑会突然直呼蒋承的名字,而且,对面的蒋承还笑了。 她感觉毛骨悚然。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与他有私事要谈,你先回去。”贺霖佑冷声开口。 这一次,洛朝朝是真的看出来蒋承不会伤害贺霖佑了 ,至于为什么这么觉得,那只能说是女人的自觉吧。 一个被小辈直呼其名的人却能笑得这样开心,想必,人不会龌龊到哪里去吧。 再说,她相信贺霖佑的分寸。 走前,她垫着脚附在贺霖佑耳边道:“十三,什么十岁啊,马上十四了好么。”别总是把她当孩子。 贺霖佑淡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回去坐在马车是的洛朝朝一直在想,不是仇家,那贺霖佑为何那么讨厌蒋叔叔呢? 不行,她得回去旁敲侧击一下。 客栈里,目送洛朝朝离开之后,贺霖佑直接坐在了蒋承的对面,少年沉静清冷的眉眼尽是孤傲,气势上,倒也不输蒋承:“出现在这客栈,总不会是因为巧合是吧。” 蒋承抬起眼,眼底含着揶揄的笑意:“洛相家的小丫头,长得确实水灵,这样的姑娘,以后应该有不少人求娶吧,十五岁及笄,也就一年多了。”蒋承身子前移,手肘撑在了桌上,眼睛死死盯着贺霖佑的眉眼,“你别告诉我,你没想过。” 心里的秘密忽然被人挖掘,贺霖佑的脸色骤然变冷。 看见贺霖佑脸色的变化,蒋承邪气一笑。 这人,浑身带着一股痞意,无论做什么,随性又让人感觉冒犯,他继续道:“贺麟宥,你现在一无所有,以后也可能一无所有,若是我想,我甚至可以将蒋文杰等人收回,届时,你连护卫和亲信都没有,那时候你拿什么给人家幸福,就算人家愿意和你在一起,你舍得她和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东躲西藏吗?如今太子还未登基,若到了他登基那一日,别说娶洛小丫头了,怕是自己都小命难保喽。” “你现在逍遥快活,呆在鸾州做缩头乌龟,就是不知道你这福还能享多久。言尽于此,过完年我便动身回京了,有什么要我带给你母亲的,我勉为其难给你捎上。” 蒋承欲要起身。 “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我回京,和太子分庭抗争,若我得势,你们也可高枕无忧。”贺霖佑道 蒋承轻笑:“能想明白,也不算傻。” “当初为什么不来?”贺霖佑的声音忽然变得愤怒,“当初我与母妃,被陷害舍弃的时候,你们又在哪,如今知道再不行动就晚了,又想起我们了,你们蒋家的人性便如此凉薄吗?” 如果,他们一开始就站在他们身后,或许他和母妃便不会沦落至此,甚至,也不会像如今这般,留恋鸾州。 不知何时,客栈大厅内的人已经无影无踪了,蒋十一将整个客栈人都给请了出去,给了蒋承和贺霖佑独自的空间。 “外敌扰境,你怎知我们不想站在你们身后。我蒋家世代镇守边疆,如今却要因为你母亲的一己私情卷入朝堂纷争,这让我父亲岂能不恼。我阿姐生性单纯,入皇宫之时,我父亲便猜到了这一日,呆在凌云寺,对她而言,反而安全,不然,夏皇后岂会留她到今日。外人都道我蒋家人生性凉薄,这正是我们想让他们以为的,孤儿寡母没了依仗谁会放在眼里,所以你们才有命到今日。我也就说这么多了,选择在你,你若是不想挣,就继续呆在鸾州吧。” 蒋承径直离去,贺霖佑一点呆呆坐在那,久久没有动。 除夕当晚,贺霖佑一个人坐在书房内,天黑了也不曾点灯。蒋文杰推门而入,发现贺霖佑手捧着一本册子,见他进屋,他才缓缓将册子合上。 “何事?” “洛家送来了请帖,说是三日后请殿下过府一聚。” 见贺霖佑没有说话,蒋文杰又道:“殿下若是不想去,那属下回拒了。” “去。”贺霖佑忽然抬眸,“你去通传一声,就说三日后我会去。” 或许,他在鸾州的日子,没几日了吧,见一面少一面,总是要去道个别的。 第50章 贺霖佑万万没想到, 三日后自己与洛朝朝的再次相见,居然会赶上肖桐青一家以及柳悦意的家人一起去洛府拜访。 方尚远的祖父居然也来了,也不知道是真的这么巧, 还是一群人说好了约好似的。 因为此次长辈云集,倒是让洛兴尧没了和贺霖佑私谈的机会。 贺霖佑也在送完礼以后, 和洛文礼等人聚在一起, 几个人在书院里便关系要好, 玩在一起也是自然的, 可是齐氏让洛朝朝带着肖桐青和柳悦意四下走走, 洛朝朝倒表现得百般不愿意。 但是也无可奈何, 来者便是客,洛朝朝只能拉着几人,去自己花园里的湖里,看雪。 而洛文礼带着贺霖佑他们,早就没了踪影。柳悦意姐弟倒是随意得很,没一会就嫌弃洛朝朝无聊, 自己找乐子去了,倒是肖桐青,还一直坐在洛朝朝身边,埋头不语。 距离曾经闹翻的时刻已经过去了五年,如今的肖桐青,洛朝朝可以说是有些陌生。她与柳悦意走得近, 而随着几人年纪的增长,柳悦意也逐渐淑静起来了, 虽然看见洛朝朝之时, 还是会忍不住冷嘲热讽,但已经没了儿时那般胡作非为的嚣张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46节 而肖桐青跟在她身边, 更是默默无闻了,洛朝朝已经许久没有留意到肖桐青了。 见肖桐青没走,洛朝朝还以为她是和柳悦意闹变扭了,问:“你,不去和柳悦意一起吗?” “我何时和她是一起的了。”肖桐青眉眼低柔,说话的声音也是极为细软,听着还似有些委屈。 听着似乎有故事,但是,洛朝朝可没兴趣打听她们之间的爱恨情仇,倒是今日一直未同贺霖佑说上话,她还想着,去找贺霖佑呢。 于是她道:“我们府上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你若是无聊,就去找你母亲,亦或者叫下人带你逛逛,我就不陪你了,我找洛文礼还有点事。” 说完就要起身。 “洛朝朝。”肖桐青却着急叫住了她,纤细的指尖揪着锦帕,似是有什么话难以启齿。 洛朝朝岂是那种没有眼力劲的人,站在那问:“你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能帮我把洛文礼叫过来吗?我有话和他说。” 说这话的时候,肖桐青的眼睛一直在闪躲,这个年纪姑娘,又是这个模样,洛朝朝怎会不知道她的心思。 但是话说回来,她这个心思早在几年前就被他们识破了,洛文礼是什么态度,洛朝朝也一清二楚,这个忙,她并不打算帮。 洛朝朝小脸严肃,眼神有着一丝同情,冷声道:“不好意思,这个忙我实在帮不了,你如果想见我哥,不如你自己去找他吧。” 肖桐青若是能这么轻易就和洛文礼说上话,她又岂会求到洛朝朝这里来。于是她更着急了:“朝朝,我就帮我这一次吧,我娘想把我许配给一个书生,但是我与洛文礼,你也是知道的,我就是想问问他。” 洛朝朝倒是忘了,肖桐青比她年长两岁,如今已经是及笄的年纪了。 “我该知道什么?”洛朝朝忍不住笑了,“你与我哥有婚约?还是你们彼此中意?肖桐青,一直都是你自己把我哥当成了你未来会成婚的对象,我哥可从来没有对你表露过什么。” “可是洛伯父与我父亲亲口订的这门亲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洛文礼反悔,我今日就是想见见他,问问他对我的心意,实不相瞒,今日我父亲母亲登门,就是为了此事,若是你们洛家反悔,往后,我们两家也不必往来了,而我……也要嫁给其他人。” 这话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洛文礼辜负了她呢,听着委屈巴巴的,但是实际上都是她的一厢情愿,听着属实可笑。 “哦。”洛朝朝一脸关我什么事的表情,依旧拒绝道,“那我也还是帮不了,你自己去找我哥吧,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说完,直接走了。 肖桐青愣在了原地,被洛朝朝如此态度气得不清,妄她还把洛朝朝当成未来姑嫂看待,而她如此模样,当真是枉费了她一番好意,着实让她咽不下这口气。 但是现下还是找到洛文礼要紧,今日可是她的紧要关头,无论如何,她是一定要让洛文礼在父母面前点头,否则,她就要被嫁给一个一无所有的破书生了。 殊不知,另一边的洛文礼,已经被洛云庭叫了过去,甚至贺霖佑还陪同在侧,一同去听几位长辈闲谈。 贺霖佑不是自愿来陪的,是来传话的小厮说既然贺公子也在,不妨就陪小公子一同去。 他也属实奇怪,为何身边有季彦和方尚远这两个同辈,却偏偏叫了他去,到的时候也没多想,瞧见满屋子的人,跟在洛文礼身后落座。 一屋子人不少,洛兴尧夫妇,方尚远的祖父方丰维,洛文礼的父亲母亲洛云庭和廖玉姝,以及肖桐青的父母,肖济安和姜云翠。 肖济安一看见贺霖佑就抚须笑道:“这位便是贤侄了吧。” 这话引得满堂人大笑。 洛云庭笑道:“贤弟认错了,这位是南鸣书院的学生,是文礼的同窗,与桐青,也是同窗啊。” 洛文礼在一边仍不住翻白眼。 “原来这位才是贤侄啊,长得和你年轻时候真像,眉宇之间温文儒雅,有你的文人气质。” 洛文礼又是一记白眼。倒是一边的廖玉姝一记眼刀扫了过来,他才有所收敛。 “他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顽徒,整日就知道钓鱼蹴鞠,何来你口中所说的儒雅之气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二人又闲谈了几句,一边的姜云翠暗自戳了肖济安一下,肖济安才从天南地北的聊天中回过身了,问洛云庭:“我们方才聊到哪了?” 听到这话的洛云庭眼睛扫了一眼洛文礼,然后朝着肖济安道:“方才我们说,两家孩子如今都已不小,我也明白肖兄的意思,我们当初的一句酒后诺言,如今该是兑现了,你们家青儿如今已经及笄,我们家文礼也十六了,也是合适定亲的年纪,我们两家和睦多年,孩子成亲,亲上加亲。” 一边的廖玉姝脸色忽然冷了下来,洛文礼的脸色就更别提了。 贺霖佑在一边无声打量着洛文礼,见洛文礼嘴角一列,忽然冷笑出声:“没了这桩亲事,父亲与肖伯伯的情义就会断了不成?” 洛云庭脸色一沉:“放肆,长辈说话岂容你个小辈插嘴!” 洛文礼站了起来:“那你叫我来做什么,叫我看着你给我订一门我不愿意的婚事,然后相看两厌,磋磨一辈子?” “砰”的一声巨响,洛云庭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洛文礼的鼻子怒道:“你说的什么混账话,这么多年读书,夫子就是教你这么忤逆长辈,和长辈顶嘴的吗?” 洛文礼懒得搭理他,直接朝着廖玉姝以及其他长辈行礼:“文礼还有事,便不陪诸位长辈了,先行告退。” 只是他行礼的手还没有放下,廖玉姝就出声打断了他:“坐下。” 洛文礼惊讶抬眸,他没想到自己向来开明的母亲,也会在这个时候阻拦他,他一直以为,他母亲也是拒绝这门亲事的。他一时站在那里没有动。 听到廖玉姝出声,洛云庭还以为廖玉姝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心里愈发有了底气,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女婚事自然是父母做主,容不得你忤逆,我与你母亲,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吗?” “是啊,我们俩就是这么过来的。”廖玉姝忽然出声,眸光淡淡扫向洛云庭,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可是早知道会是如今这般,我还不如不嫁。成婚之初彼此便没有情意,你又怎知婚后会生出情意,那些愿意听父母之话的孩子如何我管不了,但是我的孩子,他的婚事他自己做主,他喜欢谁,我往后便帮他求娶谁,我洛家儿孙,没有纳妾养外室的规矩,你让他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你叫他日后如何过,就算成了婚,可能也会怠慢了娶进门的新妇,姜夫人你说是不是?” 姜氏在一边干笑两声:“廖夫人说得有、有道理。” “我养的孩子确实生性顽劣,不知礼数,诸位多多海涵,就当被我宠坏了。” 最后这句话是说给洛云庭听的,这人背后不知道说过多少次,说洛文礼被惯坏了。听廖玉姝这么一说,他脸色骤冷。 “夫人,此事怎可由着孩子胡闹呢?” 廖玉姝看都不看他一眼,望向肖氏夫妇:“文礼年纪尚幼,不懂情爱,若是往后他年长了,对肖小姐有情意,届时我们两家,再亲上加亲,也不迟。” 肖氏夫妇脸色尴尬地笑了笑,肖济安先开口:“说得是,孩子们都小呢。” 一边的姜氏脸都笑僵了,眼底的不悦之色溢于言表。小什么小,肖桐青都十五了,已经到了定亲的年纪,若是现在不定下这门亲事,以后就更没机会了。 姜氏开口:“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先前肖济安已经答应了留下来吃饭,此刻姜氏又这么说,显然是向洛家摆脸色呢。 只是洛家众人没有给出她想要的反应,除了一个洛云庭起身挽留,其他人一动不动,齐氏甚至起身相送:“既是如此,我们便不多留了,对了,前几日京城送来了一批上好的大红袍,你等上片刻,我叫人去拿。” 洛云庭一听,极为不悦:“母亲,这是做什么,肖兄是要留下来用饭的。” 齐氏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得不妥,才帮着开口:“是啊,吃个饭再走也不迟啊。” 方才囔囔着要走的姜氏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齐氏年过半百,将洛府打理得仅仅有条,岂会这点规矩都不懂,这分明是告诉她,要走就走,他们家不留他们。 刚才明明是她摆脸色耍威风,现在倒成了她骑虎难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了。 肖济安责怪地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被洛云庭两句话给留了下来,只是此处是坐不得了,只能被洛云庭领走,说是带他去品鉴字画去。 热络的大厅瞬间安静了不少,廖玉姝也打算离开,洛文礼自然也是不会坐在这听长辈们闲谈的。 他起身拘礼:“祖父祖母方爷爷闲坐,文礼便先行告退了。” 洛兴尧一摆手,示意他退下吧。 贺霖佑此番来了也是静坐看了个八卦,似乎传话的小厮真的只是随口一说,并无其他意思,见洛文礼要走了他自然也是跟着一起在,只是还未开口辞行,便被主位上的洛兴尧拦住。 “贺公子留步,有件小事想与贺公子相商,可愿移步内厅说话。” 贺霖佑和洛文礼对视了一眼,最后洛文礼先走了。 贺霖佑才看向洛兴尧,点点头。 第51章 一同进入内厅的, 只有贺霖佑和洛兴尧,甚至洛兴尧还屏退了下人。少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洛兴尧,心里猜不透洛兴尧找他是因为何事。 屋内熏香缭绕, 无声寂静,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居然感觉气氛有些凝重。 “殿下请坐。”洛兴尧示意了下自己身边的位置。 贺霖佑撩袍子坐下, 沉静的气度温润如玉, 举止坦然, 温声问道:“洛相有话但说无妨。” 洛兴尧抚须笑道:“如今我只不过是一介草民, 京中另有宰相, 殿下可莫要再称呼我为洛相了。” 贺霖佑敛眉,淡笑点头,开口:“那,洛老爷是有何话要与霖佑私下商议?” 又是一阵安静,空气中唯余鎏金异兽纹铜炉香气袅袅,飘飘绕绕。 “殿下何日回京?”洛兴尧忽然开口, 只是这一问,似乎把气氛搅得更凝重了。 贺霖佑抿着唇,漆黑的眼眸里波光微动,冷声开口:“不知。” 他要不要回京的决定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蒋文杰都不曾知晓,可眼前之中却早早的猜中了他心之所想, 甚至,如此笃定地问了出来。 说实话, 这让他有些许不悦。 洛兴尧也是行走官场的老狐狸, 又怎会看不出贺霖佑神色的变化,但今日就算是得罪了他, 有些话也是要说的。 洛兴尧又道:“殿下龙搁浅滩非池中之物,自殿下来鸾州那日起,草民便觉得,殿下早晚会回京城,如今时机成熟,龙腾飞跃,青云直上,鸾州已不是殿下该留恋之地了。” “洛老爷心里怕不是这般想的吧。” 不知何时,贺霖佑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眼帘半垂着,眸光宛若深不见底的幽潭,冰冷渗人。 “我知洛老爷一心避世不论朝政,此番相劝,是怕我……牵连了洛家是吗?” 京城乃是龙潭虎穴,贺霖佑如果真的打算回京夺嫡,其凶险可想而知,成便也就罢了,不成则是死罪,他们洛家如今只是一个小小地方官,无心蹚这趟浑水,其实洛兴尧不说,贺霖佑也知晓应该怎么做,只不过,他与洛家有着一丝扯不断的联系,那便是洛朝朝。 他割舍不下,更放不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鸾州与京城间隔十万八万里,无论京城出了什么事,倒也牵连不到洛家头上,可若是家里有个小祖宗被人惦记,亦或者,他的宝贝小孙女一心只在贺霖佑身上,洛兴尧不敢想,他那宝贝得紧的小孙女,入京城那样的深渊,不知会被磋磨成什么样。 洛朝朝被他们宠惯了,除了留在身边,已经不放心她去往任何远地,甚至以后嫁人之事他们两口子都谋划好了,只要对洛朝朝好,家住附近便可。 京城太远,他们是一万个不愿意,所以便想趁此机会,和贺霖佑说明一切,当断则断,让他家小丫头和终究要回京夺权的皇子,断了关系。 这几日,洛朝朝一直在旁敲侧击,想打听出贺霖佑的身份,家里人谁不明白她的心思,这让洛兴尧更加坚定心中想法,二人绝对不能再发展下去了。 贺霖佑是个聪明人,只要他说得够明白,想必他是能明白自己的苦心的。 心中一番纠葛之后,洛兴尧开口:“殿下不日就要回京,可是朝朝却还是要留在鸾州的,京城局势波云诡谲,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我们朝朝,生在鸾州长在鸾州,往后,也会嫁在鸾州呆在鸾州。”他站起身,两手交叠,俯身一拜,“所以草民斗胆,请殿下,和我们家朝朝,断了牵扯!” 贺霖佑起身想扶洛兴尧的动作一顿,有那么一瞬脑子空白了一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踏入里厅之时想过万千可能,却没想到,居然是为了求他放过洛朝朝。果然被蒋承说中了,他这样的人,人家怎么可能会把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嫁给他。 少年僵在空中的手指微微蜷缩,随后掌心张开,扶起了跪在地上的洛兴尧,他哑声道:“洛老爷不必紧张,洛朝朝与我,只是普通朋友罢了。” “朋友”,这话也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贺霖佑直至出门,都还在恍惚,当真没有以后了吗? 第47节 “贺霖佑!” 远远的,洛朝朝的身影出现在了石头小径上,并且站在路口处喊他。 一身半臂红色褙子将洛朝朝衬托得可爱娇柔,领口处白毛肆意地扫动着她的小脸,见到贺霖佑的一瞬,她就这样朝着他飞奔了过来。 哪怕他不动,他的小丫头也会朝着她飞奔而来,可是如果以后他在京城呢…… “贺霖佑,你怎么才出来啊,我看洛文礼都去前厅找方尚远他们玩了。” 她的声音灵动清脆,透着欢快,贺霖佑也不自觉地弯起嘴角,似乎看见了她,所以的阴霾都能散去,他轻声问:“你怎么不去找他们玩?” “自然是等你一起啊。” 就这么一句话,贺霖佑忽然弯唇笑了起来,阔步前行:“走吧,去前厅。” 少年眼眸暗沉,内心动荡,忍不住臆想。 若我去了京城,你还会像如今这般,等我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天气明朗,碧空如洗,枯枝覆上的白雪正泛着透亮的光,映着二人一前一后离去的背影,轻微晃荡。 中午用饭的时候,洛朝朝才察觉出了贺霖佑的不对劲,他们几个小辈坐一起,谈天说地好不热闹,可是今日的贺霖佑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埋头吃菜,而且,是吃自己面前的一盘菜。 隔壁桌,洛朝朝已经接受到肖桐青好几记白眼了,说来也真是冤枉,她四伯母反对与他们家结亲,和她洛朝朝又有什么关系,这人怎么一副自己欠了她肖桐青的模样,洛朝朝被盯得心里发毛。 不过想想算了,被人盯几眼又不会少几块肉,看着她心情不爽的份上,让她这一回。 洛朝朝收回目光,一眼就看见贺霖佑正垂眸发呆,于是忍不住出声问:“你今日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贺霖佑眨眨眼,忽然抬眸看她:“在想,有人想叫我放弃一些东西,可我不甘心。” “什么东西啊?”洛朝朝闪着星眸大眼,靠近贺霖佑轻声道,“我可以花钱给你买。” 贺霖佑凝眉看了她一眼,随后,忽然笑了,凑近洛朝朝耳边,声音带着些许诱人:“钱,买不来。” 洛朝朝垂在腿上的手不自觉地缩紧,瞳孔颤颤,只是这一瞬的涟漪瞬间被她压了下去,回头笑道:“既然不是为了钱为难,那其他的事情你更不必烦心了。” 在她眼中,什么也难不倒他贺霖佑,书院里那么多难搞的夫子都被他拿下了,柳战逸现在都对他避之不及,书院里有几个小霸王对他马首是瞻,还有什么是能难倒他贺霖佑的吗? “不甘心就不放下,遵循本心,有什么可烦恼的。”说完,洛朝朝起身,夹了一口薄而不腻的扣肉,放入贺霖佑碗中,“吃饭吧,光吃小白菜怎么能长胖呢。” 是了,她前不久还说他瘦了,而此刻,他面前原本盛着小白菜的瓷碟,已经快空了。 听了洛朝朝的一番话,贺霖佑僵坐不动,倏而弯唇轻笑,笑意逐渐加深。 洛朝朝也不知道他笑什么,只道他心情好了,所以笑。 用完饭后,众人四散,贺霖佑也不欲久待,只是洛朝朝说有一样东西想送给他,便叫他在凉亭处等她。 此处,也只有贺霖佑一人。 周围冰雪未化,虽冷,但贺霖佑心却是暖烘烘的,他一人坐在亭子的石桌上,蒋于守在一边。 等了小半刻钟,没有等来洛朝朝,反而看见肖桐青朝这么走来。 按理说,此刻她应该与柳悦意他们一道离开了,也不知为何还会在此。 贺霖佑本想当做没看见,可是肖桐青却是直直朝他走来,并且瞧那架势,像是来找事的。 她一步迈入亭中,冷冷看着贺霖佑。 “你等洛朝朝?” 贺霖佑眼眸微掀,冷冷别开视线:“与你无关。” 只听肖桐青冷笑一声,带着笑意的声音不减,开口:“贺霖佑,你知道洛朝朝为何对你这般好吗?” 贺霖佑并没有回应,可是肖桐青却自顾自的继续说:“你也知道,洛朝朝与柳悦意一直不对付,当初你得罪了柳家姐弟,他们便想找个人寻你开心,而洛朝朝就是那个人。你以为她和你接触只是单纯的想与你做朋友?你别痴心妄想了,他们洛家尤为狗眼看人低,洛朝朝亦是如此,你能与她一道,不过是因为她贪图了那看不尽的话本子,和吃不完的糖葫芦罢了。” 肖桐青一腔义愤填膺说完以后看向贺霖佑,发现少年不为所动。 只见他唇角微勾,冷眼扫向肖桐青:“那我可得多谢柳悦意他们和朝朝打的这个赌了,若非如此,我又怎会结识到如此好的洛朝朝。” 见贺霖佑不怒反笑,肖桐青气得忍不住握紧了拳头,随后余光一扫,看见了不远处走来的身影,她立马转身,拂袖离去。 蒋于:这肖小姐真是幼稚,几年前的旧事了还扒拉出来提一嘴,一个赌约岂能维系他主人和洛小姐五年的情意?分明是彼此情根深种,两情相悦了。 不远处,洛朝朝手里拿着一根长条的笔盒,正迈着大步走了过来。 走到贺霖佑面前之后,将那笔盒往桌上一放,打开,四支粗细不一的宣笔静静躺在里面。 “赠我?” 洛朝朝点点头:“这是我三伯父给我的,说希望我往后用功读书,所以从京城带来了这笔给我,听闻此物珍贵,一般只给宫里的贵人使用。不过呢,此物给了我,我怕也不能物尽其用,干脆,赠与你,你字好画好,也不算埋没了它,你说是也不是?” 贺霖佑低眉看着盒子里躺着的笔,一时没有说话。 见他指尖抚着笔身,洛朝朝还以为他这是珍惜此物,倒也没出声打扰。 “洛朝朝。” 正值洛朝朝分神之际,贺霖佑忽然出声唤她。 “嗯。” “二月初七,你想要什么生辰礼?” 第52章 洛朝朝笑问:“你要提前两个月为我备生辰礼不成?” 过了一会, 贺霖佑才嗯了一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朝朝想了一会:“不告诉你,如果我说我想要什么,岂不是显得我向你索要, 所以我才不告诉你呢。” 贺霖佑眸光里含着几分戏谑:“那就许你,几根糖葫芦, 几本话本子。” “那你也太随意了。”洛朝朝不满, “怎么说也得九十九根糖葫芦, 九十九本话本子, 如此才显得你有诚意。” 贺霖佑点点头, 忍不住赞同:“言之有理, 那就依你了。” 洛朝朝皱眉:……怎么感觉更随意了呢? 送完笔以后,洛朝朝将人送出了门,一同送行的还有洛氏夫妇,看着贺霖佑和洛朝朝依旧亲密的举止,洛兴尧一时也拿不准,自己的那番话贺霖佑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过年这段时间, 蒋承不见踪影,秦州那边的灾情似乎有些棘手,想必是去秦州那边忙得抽不开身了,贺霖佑倒是三五日没见过他了。 不过这样也好,能让他在鸾州多留几日,到时候再将东西亲手交给洛朝朝, 当面道别。 这几日,他也没有再下山, 而是一心准备给洛朝朝的辞别信。 心中想说的话千千万万, 他怕见面反而语无伦次,所以洋洋洒洒写了四五页纸, 甚至推翻了几十遍,也不知浪费了多少纸张,最后才确定了其中一份。 他确实没想好送什么东西,往年还有奇思妙想,如今倒是黔驴技穷,没了想法。 思来想去,不妨就依她所言,送她喜欢的话本子和糖葫芦好了。 糖葫芦,贺霖佑已经已经和一家铺子约好,交了订金,两天后去拿就可以了,书本子倒是有些难,据他了解,著名的话本子洛朝朝已经都看过了,他也只能,尽所能的找新出的话本子。 这些,都是他附带送的,其实他真正想送的,是一本画册。 除了他自己记录日常的画册,其余他也画了不下百副画,有一些装订了画轴,被他卷起来珍藏,有一些则是直接画在了宣纸上,如今他将那里凌乱的单张整理了出来,装订成册,打算连带那些卷轴画一并给洛朝朝。 她可能,不知道自己私底下画了这么多他们过往的回忆吧。 如今,册子已经装订好了,唯有挂在墙上的画还没有收起来。 贺霖佑起身,修长的身姿立在一幅幅画面前。洛朝朝的笑、洛朝朝的哭、洛朝朝的闹、还有洛朝朝趴在桌上的睡颜,他都一一给画了下来,将这些给了她,就等于是将他的心思,向她坦白了。 原本他是想等到她十五岁及笄之时再将这些东西给她,如今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的,信里面他也写清楚了,希望她能原谅他的唐突和匆忙。 少年站在画前久久没有动。 次日,天寒,大雪。 贺霖佑早早的收拾妥当,打算出门。可人还没有出去,就见古山长形色匆匆地出现在了门口。 老山向来沉稳,如今这神色怕是有不好的事发生,他一脸着急道:“殿下,京城来信,皇后娘娘亲自去了凌云寺,说是贵妃娘娘的斋房内搜出了行巫蛊之术的小人,诅咒的是天子,如今不知情况如何了。” 京城急信,怎么说也得传个十来天,信上既然说是皇后去了凌云寺,那么如今,可能她母妃已经被处置,亦或者已经入狱了。 贺霖佑一把夺过古致手里的信,一眼扫过以后,沉声和一边的蒋文杰道:“你去找蒋承,就说京城出事了,耽搁不得,得立马回京。” 古致这时候道:“殿下,蒋将军的人马已经在城门口集结,就等殿下动身了。” 贺霖佑一愣,回过神又吩咐蒋文杰:“你带着行李先去与他汇合,等不及你们便先行出发,我随后就到。” 他此番出门的目的就是为了见洛朝朝,可东西还没有交到洛朝朝手里,怎么可能就此甘心离开,想着之后他快马加鞭赶上,应是来得及的。 “都这个时候的,还想着洛家那丫头。” 不远处的矮树边上,蒋承的身影忽然出现。其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的阴柔男人,那人发丝凌乱,面色疲惫。 走上前,和贺霖佑道:“皇上口谕,命三皇子即刻回京,不得有误。” 贺霖佑冷笑,前几日百思夜想想出来的回京的借口,倒是用不上了,他没有说话,沉吟半晌沙哑着嗓音开口:“我晚半个时辰出发,你们先行。” 说完,快步走去,想绕过蒋承,出书院,去洛府。就在他经过蒋承身侧的一瞬,蒋承忽然伸出手,长臂一横,猛地将贺霖佑抵在了树干上。 树枝上的雪扑簌簌地落下,落在少年的肩头,后又砸在地上。 蒋承含着怒火眼眸倒映着贺霖佑的身影,愤怒的声音霎时响起,宛若惊雷:“你还想着姓洛的那丫头,如今你母妃生死未卜,你还在这儿女情长,我蒋家怎会出你这么个冷血无情的白眼狼。” 贺霖佑两手紧握,身子轻颤:“我只是想和她说几句话,不会耽误行程。” 蒋于知道这几日贺霖佑准备东西多么认真,也知道他心里将洛朝朝放得多重,走之前若是不能见上洛朝朝一面,殿下可能会悔恨终生的。 他正想开口,却是被蒋文杰一把拦住,蒋于不解看他:“师父?” 蒋文杰身子不动如山,抢在了蒋于前面开口:“殿下想和洛小姐说的话,和想带给她的东西,属下替殿下传达吧,洛小姐也一定会体谅殿下的用心,不会怪殿下不辞而别的。” 贺霖佑眼眸微红,牙关紧咬,依旧不吭吱声。 “贺霖佑,你若是喜欢,那便等回京处理完事情以后,再回来一趟也不迟,现在紧要关头,你若是还执意去见洛小丫头,我不介意打断你的腿。” “属下,定会将殿下的话,一字不差地带给洛小姐,请殿下放心。”蒋文杰单膝跪地,两手抱拳,语音掷地有声。 凛冽的寒风忽然裹着风雪席卷而来,漫天大雪洋洋洒洒,冻得贺霖佑唇瓣眼尾微红,不也知僵持了多久,他终于低眉轻声道:“走吧,回京城。” 回京的大军早就候在了书院门口,贺霖佑翻身上马,蒋于紧随其后。 第48节 一行人马,迎着风雪,越过山道,出了鸾州。 蒋文杰立在书院门口,耳边响起了蒋文杰昨晚的吩咐。 “心有牵挂于他而言并无好处,他根基不稳,去了京城,结一门世婚,对他才有助力,我说这么多,明日一早你知道怎么做吧?” 雪花冷冷地落在蒋文杰的脸上,干裂的嘴角浮现一抹苦笑,他头一回知道,原来自己的心可以这么冷,这样硬。 彼时,洛朝朝正在家里陪着齐氏烤火,也不知和齐氏聊了什么,正笑得无比开心。 农历二月开春,虽说寒气依旧不减,但是已经不见雪的身影,南鸣书院也恢复了开课,只是,曾经的甲斋少了一个人。 贺霖佑没来,不过洛朝朝知道。 贺霖佑走的第三天洛朝朝就知道了,山长告诉她,贺霖佑回老家去了,归期不定。 她想着,那一定是有非常要紧的事情,不然不会走得如此匆忙,她还想打听一下贺霖佑的家在何处,或许她方便的话,可以去看看,山长和她说,在京城,但是具体在哪,山长便没有透露。 京城,一个洛朝朝陌生又熟悉的地方。陌生,是因为从未去过,熟悉,是因为身边似乎有很多人都是从京城来的,他们谈起京城的繁华时滔滔不绝,似乎对京城极为了解,可她从未想过去京城,而今年,她莫名地对京城有些许好奇。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贺霖佑不在的第一个元宵节她感觉有些冷清,贺霖佑不在的书院,更是显得无聊了,洛朝朝望着窗外的春和景明,想着,贺霖佑什么时候回来啊。 今年开学后的洛朝朝极为沉默,周围的人都感觉到了,甚至连洛文礼都不敢轻易打搅她,也就安怀柔时常陪在洛朝朝身边,有事没事的和她聊聊天。 一日下课休息,肖桐青忽然走上了夫子讲课的位置。 原来她是来辞行的,说她以后不来书院了,家里给她订了一门亲事,年底就要成婚。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有意无意地看向洛文礼和洛朝朝。 洛文礼自然是不会理会她的,洛朝朝倒是极给脸面地朝她笑了笑。 以后可能是再也见不到了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之后,肖桐青忽然走到洛朝朝面前,扬起笑脸和洛朝朝道:“朝朝,我有点私事同你说,你可否出来一下。” 洛朝朝感觉很奇怪,为何又是找她的,洛文礼就在她身边,有什么事情不能直接和洛文礼说吗? 肖桐青似乎是看出了洛朝朝的心里话,笑道:“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既然如此,洛朝朝自然是随她出去了,毕竟同窗一场,最后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二人来了一处无人的角落。 洛朝朝直接开口:“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肖桐青笑着转身。不知为何,洛朝朝总感觉她的笑意极为虚伪,看得她极不舒服。 “你的贺霖佑不会回来了,洛朝朝,他生你的气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洛朝朝面露怒意,可是明明知道这人的话可能是假的,她却还是继续站在那。 肖桐青特别满意她的表情,继续道:“你还不知道吧,贺霖佑早在离开鸾州前,就知道你当初和柳悦意打赌的事情,我想,没有一个人会喜欢自己的感情被别人玩弄,更何况贺霖佑那般孤傲的人。” 洛朝朝面无表情:“说够了吗?说够了我可回去了。” 第53章 她与贺霖佑相处这么多年, 她不信贺霖佑是这样的人。说完,洛朝朝便打算转身回去。 肖桐青脸上挂着嘲讽的笑意:“洛朝朝,你喜欢贺霖佑吧, 我们整个书院的人都看得出来。” “关你什么事。”洛朝朝回身,毫不客气地回击了过去, “那是我和贺霖佑之间的事情, 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恼凶成怒, 被我戳中心窝子了是么?洛朝朝, 你和我一样, 于婚事上, 不会如愿的,你喜欢的贺霖佑,回了京城,便永远不会回来了,去了京城那么繁华的地方,谁还会想回到鸾州这个破地方, 更不会想起你这个嚣张跋扈,一无是处的大小姐。”肖桐青脸上尽是癫狂的笑意,宛若疯狗一般,咬着洛朝朝不放,似乎不将洛朝朝的心上戳出一个血窟窿,誓不罢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其实她也是在听到洛云庭和她父亲的谈话才知道贺霖佑是去的京城, 而且,似乎贺霖佑的身份还极为特殊, 总是, 她从他们的谈话中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洛家不想和贺霖佑有任何牵扯, 所以,贺霖佑的离开,是瞒着洛朝朝的,那个风光霁月,高不可攀的少年,再也不会回到这个破书院了,与洛朝朝朝夕相伴,形影不离了。 洛朝朝知道肖桐青这是因为自己那天没有帮她把洛文礼约出来而恼羞成怒,借机报复自己,她知道自己不能中了肖桐青的计,可是心里还是忍不住难过。 但是面上并未表露出来,唇枪反击道:“自己喜欢的得不到,所以便一味的嫉妒别人,肖桐青,我告诉你,我哥从始至终都没把你放在眼里,你如今这般,纯属自作自受。” 说完,不再理会,径直回了学堂。 肖桐青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哀默一笑,眼仁里尽是灰暗,犹如心死一般。 肖桐青果然第二日就没有再来了,但同样,她的一番言语在洛朝朝心里落了刺。 先前洛朝朝对贺霖佑会回来这件事情抱有期望,如今,每来书院一次,一旦在座位上没有看见贺霖佑的身影,她便会胡思乱想。 每日都在贺霖佑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和贺霖佑永远不会回来了之间徘徊。 贺霖佑的院子空了,但是里面一切陈设照旧,让洛朝朝觉得,那人早晚会回来。 洛家一家老小都在担心洛朝朝会因为贺霖佑的离开而伤心,可是洛朝朝却不哭不闹,甚至也没有深究贺霖佑为什么离开,什么时候回来,还一如既往,该吃吃,该玩玩。 这倒是让洛兴尧等人宽心了些许。 只是,只有洛文礼和安怀柔知道,洛朝朝最近越来越喜欢发呆了,总是一个人坐着,一句话也不说。 就这样,等到了二月初七,洛朝朝十四岁生辰。 姑娘家家十四岁生辰,自然是不会大操大办,这些年,洛朝朝过生辰都是一家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组个家宴,顺便再请洛朝朝几个要好的同窗一同过来。 只是今天,要比往年少一个人。 众人没有提,洛朝朝也没有说,所以众人自当无事发生。 洛家光一家老小就弄了四五桌,热热闹闹吃过饭以后,又守着洛朝朝吃长寿面。有一些人早早的回去了,倒是洛朝朝书院里的几个朋友,还有洛兴尧等人,一直坐在席位上,陪着洛朝朝。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见洛朝朝吃光了寿面,众人才笑着恭贺洛朝朝又年长一岁,闹哄哄一片。 洛文礼这时候站了出来,示意大家安静。 圆桌之中,他和洛朝朝面对面,其他四周也都围满了人,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洛文礼和洛朝朝身上。 见四周都安静下来了,洛文礼才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嗓子,开口:“家中也就朝朝这么一个妹妹,而我生为陪着朝朝一起长大的哥哥,今日特许妹妹一个愿望,妹妹还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天上的月亮哥哥也给你摘下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几位长辈看洛文礼吹嘘的模样,纷纷笑了,家里一片祥和。 只是,洛文礼今年为何特意多送的一个愿望,原因在场只有寥寥几个人清楚。 往年都有贺霖佑陪着洛朝朝过生辰,今年少了一个人,洛朝朝心里空了一块,洛文礼只是想填补洛朝朝心里的这块空缺罢了。 周围安静了下来,似乎都在好奇洛朝朝会如何宰洛文礼一次。 洛朝朝的脸色神情淡然,卷曲的乌睫轻扫两下,瞧着似乎是在想想要什么。 洛文礼的视线一直落在洛朝朝脸上,甚至脸上还带着笑意,可是下一个瞬间,他唇边的笑意敛了下去。 洛朝朝的眼睫扑簌簌的扫着,一下又一下,唇角微微颤抖。 以他对洛朝朝的了解,她这是在克制情绪,也是要哭的征兆。 随后她又笑了,只是笑得极为牵强,眼底水光波动,她就这样一字一顿,咬着唇,说:“朝朝,想要九十九根糖葫芦,还有……九十九本话本子。” 说完,周遭安静了一瞬。 听着她语调里的轻颤,洛文礼还来不及安慰,豆大的泪珠顺着她眼尾滑落,一瞬间,情绪如开了闸的洪水猛兽,纷涌而来,两个月了,洛朝朝也抑制得够久了,这个少了贺霖佑的生辰让她压抑的两个月的情绪终于决堤,再也克制不住了。 似乎从五岁开始,洛朝朝便没有如此动容地哭过,抽噎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让众人都慌了神。 洛兴尧赶忙吩咐下人去买糖葫芦和话本子,可是却被洛朝朝拉住。小丫头脸上满是泪痕,口中吐着模糊的几个字:“不要了,不要了,再也不要了。” 周围的人都不知道她为何要这两样东西,但是隐隐猜得出,许是和贺霖佑有关。 见洛朝朝执意不让人去买,便也只能由着她。 当着大家的面哭终是丢人,况且她如今也不是小孩子了,崩溃片刻以后,洛朝朝收拾了一下情绪,尽管依旧带着哭腔,但是比刚才平静上许多。 “朝朝失礼了,让祖父祖母担心了,你们快去休息吧,朝朝今日也累了,也要回去睡觉了。”说完,欠了欠身子,不等洛兴尧夫妇回话,便直离去。 洛文礼知道,就这一会,她根本还没宣泄出来,于是他追了出去。果不其然,在去洛朝朝小院的路上,又看见了蹲在树旁边哭得不能自已的洛朝朝。 树影下,抱着膝盖的人儿哭得可怜,云桑和云芽只敢默默守在一边不敢打扰,洛文礼追出来以后,洛兴尧夫妇也跟了出来,但是看见洛朝朝一个人锁在角落又不敢靠近,只能指示站在前面的洛文礼,快上去安慰安慰。 他们以为贺霖佑走了以后,洛朝朝没事,却没想到,这丫头终究是长大了,心里能藏事了,居然将情绪压在心里没让他们瞧出来。 洛文礼缓步上前,一抬手示意身边两个丫鬟下去,也和洛兴尧夫妇递了眼神,让二老回去休息,这里交给他就可以了。 小丫鬟是退下去了,洛兴尧倒也想走,可是齐氏不放心,最后还是被洛兴尧给硬生生拉走了。 洛朝朝听出了洛文礼的脚步声,只是依旧将小脸埋在了自己的臂弯里,带着哭腔的声音低低软软,问洛文礼:“哥,贺霖佑是不是不要我了?” “你管他要不要你呢,你又不是只有他。”洛文礼来了这么一句,瞬间洛朝朝的哭音更重了。 把贺霖佑当兄弟的洛文礼知道贺霖佑不辞而别的时候,也非常生气,甚至此刻也如洛朝朝一样,眼睛有点酸,是条狗养这么多年也都该养熟了,而贺霖佑却给你来了一出不辞而别,只不过他与洛朝朝不同,他是愤怒大于委屈,而他的傻妹妹,怕是因为贺霖佑的离开,委屈很久了。 他望着无边的夜色,一手拍着洛朝朝的背,柔声安慰:“贺霖佑不要你,不是还有哥哥,祖父祖母,还有小叔,贺霖佑或许只是在你人生当中,微不足道的一个人,等时间久了,你也就把他忘了。” “你是不是也觉得,贺霖佑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回鸾州了。” 这些天,她一直幻想着第二日起来去书院,能看见贺霖佑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所以近段时间,她去书院是前所未有的积极,可是等了一天又一天,一个月又一个月,她逐渐接受贺霖佑可能真的走了,而且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明明夜里已经偷偷哭过,可是今日还是克制不住情绪崩溃。 洛文礼道:“他若是敢回来,哥就替你找他算账去,若是不回来,我们就当从没结识过这号人。” 洛朝朝缓缓扬起了小脸,满是泪水的脸上又红又水润,鬓边的发丝都湿润了,鼻子一吸一吸,还在抽噎。 前几日肖桐青说的话犹在耳边,洛朝朝忍不住猜想:“你说,他是不是知道了我当初接近他是因为和柳悦意他们打赌,所以才故意赌气不和我们辞别。” 洛文礼敲了一下洛朝朝的小脑袋:“他若是真是这样的人,我就当没结交过这个朋友。” “哥,你说,我们这一辈子,会有机会去京城吗?” “当然啊,你想去哪都可以,只不过,能不能见到自己想见的人又是另一回事。” 暗夜寂静,除了微微荡过的风,就只剩下二人忽远忽近的低语声。 洛朝朝感觉自己从未如此平静过,心里还是隐隐犯痛,可是洛文礼告诉她,贺霖佑或许是迫不得已离开的呢,说不定哪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便会有自远方传来的书信,上面有着她熟悉的字迹,以及向她说明当初为何不辞而别。 第54章 这一等, 转眼就是三年,大雪飞扬迎来春日复苏,绿叶枯黄变为漫天飘雪, 接连三载,洛文礼的父亲及第登科, 圣上赐翰林院编修之职, 不日举家迁往京城。 洛云铎破敌有功, 封为定远将军, 京城赐将军府, 诏书不久就送到了他手里。 第49节 京城安置好了以后, 洛云铎还去鸾州,想将洛朝朝接入京城。 一个月内,接连两个儿子封官,洛兴尧是万万没想到的,本以为小孙女会留在鸾州一辈子,却不想, 转眼就要去京城了。 洛云铎在京城谋了官职,以后也不会日日不着家了,这两年,他也续了弦,那女子和离带有一儿子,是洛云铎在边关救下的, 见二人情投意合,这事也就无人阻挠。 那女子生的娴静如水, 淡雅温柔, 待洛朝朝也算不错,那带来的小孩, 更是阿姐长阿姐短的叫洛朝朝,见一家子相处和睦,洛兴尧自然是没有将洛朝朝留在鸾州的道理。 于是硬拖了半个月,洛云庭和洛云铎两家才启程去京城。 说来也是奇怪,当初书院的那批人,似乎都不在京城了。柳家姐弟在贺霖佑离开的第二年,其父就回京了,说是病养好了,便回京一家团圆了,肖桐青嫁的那举人也已经入京赶考,其父也在京城买了一个小官当当,也一道去了京城。安从郡王任命兵部侍郎,自然也就回京了。 这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洛朝朝望着马车外湛蓝的天空,心里不由得浮现一个模糊的身影。 曾经那个第一个去京城的人,如今不知过得如何了,听闻如今太子式微,他身为三皇子,应该风头正盛,可能,已经成亲了也不一定。 她也是后来无意间听说三皇子回京了,而巧的是,三皇子的名字读音和贺霖佑一样,她多了一会心眼,回家问了祖父。那晚,祖父才将他所知道的全盘托出,甚至连贺霖佑那句,与她仅仅只是朋友的话也说给了她听。 身份天差地别,那一刻,洛朝朝忽然能理解他为何不辞而别且三年毫无书信给她了,他是皇子,以后定有数不清的贵女上赶着攀附,她一介平民之女,确实不值得他留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有书信便没有书信吧,断了也好。 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写字的时候,下棋的时候,看见书画的时候,她还是会克制不住想起他,只是再也不会如一开始那般,痛哭流涕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姐,你又在发呆。” 洛朝朝眼前多出了一只小手。洛文阔年仅八岁,原名林阔,此刻手里正拿着一块点心,递到了洛朝朝唇边,可是因为洛朝朝看着外面发呆,倒是忽视了他。 而他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正吃得香。 洛朝朝看了他一眼,接过他手里的点心,语气带笑,拖着尾音:“谢啦。” “路途劳累,若是累了,便睡一会。” 马车正中央,林氏眉眼温婉,语气轻柔地和洛朝朝道。 洛朝朝摇摇头:“不累,只是沿途看看风景,打发下时间。” “不然我去找文礼哥哥陪阿姐下棋。”洛文阔道。 洛朝朝摇摇头:“说不定他在睡大觉呢。” 也不知为何,洛文礼极不喜欢这小子,要他具体说出个什么过节来,他也说不出来,就是看洛文阔不顺眼,所以洛朝朝还是不叫洛文阔去打搅他了。 算算时辰,可能还有三天就到京城了,到时候,能见到柔柔了。 洛朝朝忍不住唇角微弯,露出喜悦的神色。 马车悠悠荡荡,终于到了京城的城门前。 伟岸高耸的城墙撞入眼帘,接踵而至的,是车水马龙的喧闹。 洛朝朝两手撑着窗边,眼底皆是兴奋的光芒,似乎对外面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不得不说,在这京城,道路都要比鸾州的宽一些,人也是更多,楼宇又多有高,鳞次栉比,瞧着多热闹啊。 路过热闹的长街,马车驶入小巷,周遭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马车停在了将军府门口,小厮的声音自马车外幽幽传来:“夫人,小姐,到家了。” 洛文礼他们的宅子也在附近,但是此刻已经与他们分道扬镳了,洛府门口仅有洛朝朝他们。 洛云铎先下了马,站在几人的马车前,说起了自己这座新府邸。 “圣上赐府的时候,也就只有这处离宫门近,不过身在闹市,可能会吵一些,你们且忍一忍,以后有好去处,我们再另外置办宅子。” 此时,洛朝朝正掀开帘子下马车,听到洛云铎的一番话以后,笑道:“那爹爹可得买一处大宅子了,怎么说得比我们鸾州的家大,如此,我与弟弟,才好玩得开。” 洛云铎听了,笑得牙不见眼。 洛府到街上不过几步之遥,朱雀街上高一些的酒楼,一眼便能窥见将军府门口的风景。 环春楼四层的厢房内,一面窗正朝着洛府门口方向大敞着。 屋内熏香袅袅,陈设华贵。 一面如冠玉的男子坐在离窗户不远的坐榻上,悠闲地品茶,抿一口放下杯盏,拿着折扇遥遥一指站在窗前偷窥的挺拔身影。 “你的心可真黑啊,就给那么几处破宅子,让人非得选这闹市之中的宅子,以便你监视。” 立在窗边的身影并没有回应他,依旧抱臂站在那。 那人一身雾色暗纹长袍,窄腰扣金玉蹀躞带,身高背挺,气质凛冽,一句话不说地站在那,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外之感。 不过胡景义热脸贴冷屁股早已习以为常了。 见贺霖佑不打理他,他便缓缓起身,挨着贺霖佑,循着他的目光看去。 洛府门口的马车上,他一眼便将目光锁在了那小娘子身上。肌白如雪,明眸善睐,轻薄的夏衫罩在她身上,清风一荡,薄纱朦胧,身姿袅娜,宛如天仙。 也不知他们说了一些什么,那小娘子笑得贝齿微露,整张精致娇艳的小脸上浮现一对小梨涡,勾人得紧。 “洛朝朝。” 胡景义说得万分笃定,因为这个妙龄女子他曾在贺霖佑的画室上见过,只是眼中之人不似画上之人,画上的洛朝朝,稚气未脱,身形未显,哪里是眼前这身段婀娜,美眸莹莹的女子姿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三年了,也确实是该这样娉婷之姿了,你说是吧,殿下。”说完,胡景义眼眸斜向上一抬,对上了贺霖佑冷漠的眼。 贺霖佑已经在这里守了三日了,每日都是站在这个位置一动不动,胡景义自然知道他在等什么,原本他以为今日可能也会等空,不曾想,倒是被他给等来了。 一个被眼前之人牵挂了三年的女子,他是一万个好奇啊,今日终于得见了,不免有些兴奋。 “舌头还想要的话,就给我把嘴闭上。” 贺霖佑显然不耐烦,如果不是蒋承说了,他出宫必须由此人陪同,不然他是绝对不会带这只聒噪的鹦鹉的。道完这一句话以后,他目光又探了回去,见到门口的洛朝朝似是要向上方看来,他不由得放下了交叠的手,改为握拳垂在了身侧。 可终究是他的错觉,洛朝朝只是回头拉她身边的小男孩,之后几人便回府了,一个眼神都未曾留意到他。 胡景义在一边,想笑却又不敢笑。 就在此刻,房门忽然被人推开,蒋承一步迈入屋内,看见窗口的二人以后,轻笑了一下:“正想说洛朝朝人到京城了,我还寻思着,你该不会去城门口迎人了吧。” 贺霖佑眼帘冷冷一掀,语调无波:“她来不来京城,和我有什么关系。”语毕,绕过他们二人,直接出了门。 暗箱操作提拔洛云铎,这叫和他没关系?说出去鬼都不信。 胡景义和蒋承紧随其后,一同跟在贺霖佑身后回了宫。 洛朝朝当日放下东西,随后就去了洛文礼的宅子闲逛,逛完也到了晚上,也已经累得两腿发虚,恨不得立马躺在床上了,想着,第二日约见安怀柔的打算可能要推后了。 云桑他们给她备好水以后,舒舒服服洗了个澡,穿衣之时,云桑犹犹豫豫。 “主子,这小衣,似乎不合适了。” 洛朝朝回头,惊讶道:“我又长胖啦!” 云桑目光,落在洛朝朝不盈一握的细腰上,调笑道:“不是长胖了,是小姐又丰腴了。”说着,目光就落在少女白皙粉梅一点的浑圆上。 洛朝朝连忙回过身,微拢起手臂,挡住了云桑那羞人的目光。 “那改日,再重新做便是了。”洛朝朝羞赧地低声道。 这三年,她身子的变化极大,曾经羡慕安怀柔的自己,如今倒是有过之无不及了,只是身体长得有些过了,如今她也不似之前好动了,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如此。 “是是是,云桑领命。”说完,上前,将衣服给洛朝朝穿上。 薄背纤柔,身子凹凸有致,宛如山峦,肌理光滑,真是叫人羡慕又沉醉,云桑身为女子,都不免心动。 累了一天,洛朝朝倒头就睡,次日清早,洛云铎夫妇说要开始置办烧尾宴,这可让他们难住了。 他们一家初来京城,还不懂京城的一些宴席流程与规矩,所以东奔西走的问这问那的,好在洛云庭在京城呆了些时辰,多少懂一些,这倒是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定了一些食材之后,林氏亲自出门采买,其次也是想了解一下京城的各家店面的情况,洛朝朝陪同。 只是马车还没到她们要去的店面,就被迫让道。 林氏不懂,就听闻陪他们一道的 ,京城本地的一个仆从道:“来的是郑国公府的车架,夫人,我们还是避让片刻吧。” 洛云铎一个五品武将,自然是不敢冲撞了国公府的车架,林氏自然是点点头,然后掀开帘子看向窗外。 京城的道路还算宽敞,可是人流拥堵,国公府的马车又宽大,一下子两辆马车擦肩而过确实有些难,况且,万一冲撞了国公府马车里的贵人,指不定官场上为难洛云铎呢,所以此刻能避让自然是避让最好。 洛朝朝安安静静地坐在马车内,对那国公府马车上坐着之人是谁完全不在意。 这时,路过他们车马的两个妇人交谈的声音忽然传来。 “哎呀,郑国公府的小姐长得真是标致啊。” “可不么,还心善,刚才在前面路口我看见贵人下马车施舍乞丐呢。” “这样人美心善的人儿,和英俊不凡的三皇子,真配啊!” “谁说不是呢,不知道圣上何时赐婚。” 第55章 两位妇人的声音逐渐远去, 二人走后,外面的喧嚣似乎和车内的安静有了一道屏障,林氏小心翼翼地看着洛朝朝, 一时不敢吱声。 洛朝朝静静地坐在那,乌羽般的眼睫盖住了她眼底的情绪。 外面的话, 她想必是听到了。 林氏犹犹豫豫, 不知如何开口安慰。 她嫁入洛家之前, 公公婆母便嘱咐过她, 不能在洛朝朝面前提及贺霖佑这三个字, 而贺霖佑乃是当今三皇子这件事情她自然也是知晓的。 洛云铎和她说过缘由, 此刻车外忽然听到有人谈及三皇子的事迹,她自然是怕洛朝朝听到会有情绪波动。 就在林氏将要出声之时,洛朝朝忽然起身。 洛朝朝倒是没有留意林氏的神色,那两个妇人走远了以后,她直接坐到了洛文阔这边,掀开了眼前的车帘子。 那辆华贵的四驾马车慢悠悠地行走在街上, 光是看那马车的外形轮廓,便也知晓马车的主人惹不起,洛朝朝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但是就是不由自主想看看,看看那辆马车立马坐着的人儿,是不是和那两位婶子说的那般, 美丽又尊贵。 好奇的视线落在窗外,美眸若冰, 莹莹生动, 就那样看着那辆马车。 那马车晃动的幅度及小,薄纱车窗也是严丝合缝, 就在她以为自己可能要失望之际,车帘忽然动了一下。 一道柔和白皙的下颚撞入了洛朝朝的眼帘,马车内的女子温柔的唇瓣还带着一丝笑意。 但也只是那一瞬间,车帘便又合上了。 第50节 洛朝朝收回视线,眼神有些呆愣。 长在鸾州的她自小就是众星捧月,可是来了京城,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京城遍地都是权贵,她如今的身份,也平民没有什么区别。原来有一天,她也会羡慕别人,羡慕别人霸占了贺霖佑三年的时间,羡慕别人顶替了她,成为了他人眼中,和贺霖佑相配的存在。 以为放下了,原来心里还是会难受,宛若猫抓一般,心口揪得生疼。 “朝朝?”林氏忍不住出声,看着洛朝朝游离的眼神,她就猜到,这丫头回去可能又要难过了。 洛朝朝倏地抬眸,浅笑了一下,自顾自地解释:“我只是好奇那贵人,并不是因为其他。” 这话犹如此地无银三百两,倒是不打自招了。 “阿姐别难过,如今你与那三皇子已经三年没见了,这京城如此繁华,诱惑如此之多,他又身份如此尊贵,想什么有什么,指不定已经变成油腻浪荡公子了,阿姐值得更好的。” 洛朝朝被洛文阔的话逗笑了,只是这笑意还没在嘴上挂住片刻,马车外又有其他动静。 “快看啊,前面是不是三皇子啊?” “哎呦,还真是,怕是来接魏小姐回府的吧。” “快去看看快去看看,都传三皇子长大可俊了,今日终于有机会一睹庐山真面目了。” 紧接着,人潮涌动,比方才更热闹了。 马车内再次陷入了安静,这次,洛朝朝没有犹豫多久,拿起出门准备的幕篱,起身:“母亲,你和弟弟先去采买,我随后就到,你们不必担心我。”说着,人已经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林氏是拦都来不及拦,马车帘子一荡,人已经没影了。 候在马车边上了云桑见洛朝朝下来了,赶忙迎上:“小姐,这是作何?” 方才街上的动静她听得比洛朝朝清楚,自然也猜到洛朝朝下马车是为了什么,只是她不好直接开口阻拦,所以才会有此时的担心一问。 洛朝朝没有看她,而是掀开幕篱一角,视线看向人头涌动的方向,头也不回地吩咐:“跟上。” 街道上人头攒动,洛朝朝的身量虽然不矮,可是挤在这尽是人的街上,也是视线受阻,只能盯着前面还没有走远的马车,尽可能的靠近。 想着,离马车近了,总能看见他的吧。 只是还没有靠近马车,人家去被挤了出来,其实也没有到人挤人的地步,只是郑国公的侍卫看见百姓靠近,便伸手拦人了,所以洛朝朝还没走近马车,便不能前行了。 云桑小心地护着洛朝朝,可洛朝朝难免还是被人挤到。 云桑担心道:“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 “不回去。”不见到贺霖佑,她绝不回去。 就在她内心焦灼之时,一声悠扬的马啼声传来,紧接着一队人马涌入人群,将马车和周围的百姓彻底隔离开,因为人潮后退,洛朝朝也被迫退出了十来步。 终于,引起轩然大波的罪魁祸首出现了。 洛朝朝身子僵在了路中央,粉拳紧握,一动不动。 贺霖佑一身金丝云纹玄色窄袖长袍,高坐在马背上。 洛朝朝视线紧紧盯着他,眼神有些呆滞。 他似乎除了脸部的线条似乎愈发硬朗了,身量也比之前更挺拔了,其余的也没什么变化。 马背上的贺霖佑,冰冷的视线冷冷地扫了四周一眼,然后一夹马肚,靠近马车边,一眼都未施舍站在马路中央的洛朝朝。 也是,她戴着幕篱,想必认不出她吧。 洛朝朝就站在那,看着他伏身,似乎和马车里的人儿说了些什么,然后唇角一勾,高声吩咐一句:“回府。” 不对,声音也变了些,不似之前那般清润了,倒是多了一些男子的低磁与威严。 马车逐渐从洛朝朝的视野淡去,直到看不见影子了以后,洛朝朝才开口:“回去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听到洛朝朝的声音,云桑如蒙大赦。实在是太吓人了,小姐站在路中央一直不说话。 洛朝朝愤然转身,大步流星离去。 什么打赌道歉,什么喜欢不喜欢,都见鬼去啊,他没有难言之隐,如今身份尊贵,亦有了成婚对象,人家都没把你当回事,你何必自作多情。不过是不想搭理你这个鸾州的小丫头罢了。 越想越觉得可笑,不知不觉,洛朝朝湿了眼眶。 贺霖佑将马车里的郑国公与其千金送回了府以后,与国公商量了一些事情便起身回宫了,一路上蒋于都支支吾吾,似是有话要说。 入了景明宫以后,贺霖佑见他憋得辛苦,终是开口:“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蒋于深吸一口气,道:“今日在街上,似乎看见了洛小姐。”其实他也不确定,是一边护主的云桑太过显眼,所以他才如此猜测。 贺霖佑神色微愣,低声道:“我看见了。” 蒋于不由得惊讶:“那殿下为何,装作没看见呢?” “看见了又如何,知道是她又如何,上前打招呼?当着众百姓的面,公然对一个初入京城的女子示好?牵扯多了,怕坏了她的名声。”贺霖佑的声音低了下去,语气中似是有些不忍,又似有些委屈。 或许,也只有在洛朝朝面前,才会让他如此的不自信。 蒋于自然明白自家主子为何会如此,若放在三年前,他家主子才不会管这么多呢,只知道见到洛小姐高兴,便会迎上去,哪还管什么名声不名声的。 可如今不同了,他家殿下等了三年,当初离别时那封信送出去的时候,他便等回信,洛小姐没有回信,他便每月送出去一封,月月如此,等啊等,主子的心等凉了,便也觉得,洛小姐可能听了洛丞相的话,不想与他有牵扯了。 所以,此刻他说出这样的话,蒋于是丝毫不奇怪。 不过蒋于也知道,他家主子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不然,也不会千方百计的从几年前就开始谋算洛家的那两位爷。 洛朝朝如若再不回去,可能林氏就要回府派人出来寻人了,好在洛朝朝是有惊无险回来了。 林氏也看出了她心情抱恙,便吩咐云桑将洛朝朝送回去,她独自一人去采买东西了。 洛朝朝回去以后倒是显得平静,当晚用完晚膳早早地就睡下了,比平日里还早一个时辰。 如此平静,倒是让云桑觉得不正常,就好比小姐十四岁生辰那日,暴风雨来得让人措手不及。 只是之后的两日洛朝朝都没什么太大反应,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三日后,准备了多日的烧尾宴终是来了。 来京城几天,洛朝朝今日是第一回早起,挑了一身云烟缕丝挑线纱裙,挽了一个云鬓,温婉如水,清丽可人。 洛朝朝低头整理衣裙的时候,皙白的脖颈颔首的弧度,直叫云桑云芽看直了眼。 楚楚美人眼波婉转,美目盼盼,一颦一笑都是风情。 她们家小姐这两年变化可真大。 可是,洛朝朝却还在纠结这衣服是不是合身,实不相瞒,胸口有些紧,不过这收紧的弧度整体看去似又刚刚好,再松一分,怕是就显得过于臃肿了。 也真是,刚做的时候明明是量了尺寸的,怎么送来了就变小了呢。 洛朝朝抬眸,正想叫两个丫鬟看看,出出主意,发现两人直勾勾地看着她,一动不动,她问:“这衣服当真好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二人一直点头。 既然如此,洛朝朝便忍了,大不了今日少吃一些。 今日来的都是一些达官显贵,主要是洛云铎和林氏在招待,洛朝朝则是留意着瓜果点心,酒水有没有到位,还有后厨的饭菜准备得如何了。 今日倒是也来了几个士族小姐,洛朝朝招呼一二,一上午倒也平静无波。 临近中午的时候,她才知道郑国公来不了了,国公夫人及其千金代其走了一趟。 等洛朝朝到门口之时,二人已经到了,和洛云铎打过招呼之后,林氏迎着二人进来。 洛朝朝不由得打量眼前这个挽着自己母亲,笑得清甜柔美的女子。那日马车惊鸿一窥,令她有种高不可攀之感,如今一见,人自然不俗,许是她心境不同了,看这位魏小姐,也只觉得是普通的京城小姐罢了,与她和柔柔,一般无二。 洛朝朝笑着迎接了上去,算是招呼了一声。 就在此刻,洛府门口忽然急匆匆跑来了一个小厮,走到迎宾的洛云铎面前,弓身道:“老爷,三皇子的马车朝这边来了。” 洛云铎一脸的笑意忽然一僵:“不会是路过吧。” “洛老爷。”蒋于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不远处,他的身后,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堪堪停住。 洛云铎彻底笑不出来了,心里一边骂娘,脸上一边露出虚假的笑意,赶忙上前迎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贺霖佑这时候已经掀开帘子下马,俊逸的身姿朝马车前一立,便如青松入云,矜贵不凡,让人无法靠近。 洛云铎远远驻足,两手交叠俯身一礼:“不知殿下前来,有失远迎,望殿下恕罪。” “洛将军不必多礼,恰巧路过,便来逛逛。”男子的声音低磁轻缓,有礼却透着压迫感,随后他又道,“洛将军不带路吗?” 第56章 洛云铎这才回过神, 赶忙将人迎了进去。 他并未接触过贺霖佑,当初在鸾州的时候,他也只是在家待过几日, 要说了解眼前这人秉性的,可能只有自己的父亲了, 他也不指望他那点绵薄的交情能令眼前之人的另眼相待, 也不想与此人有过剩的交情, 就指望贺霖佑当真是路过, 而不是因为其它才特意来这一趟。 洛云铎一路将人高调迎了进去, 整个府上的人都知道洛府迎来了三皇子。 洛文礼也在, 见到贺霖佑和没见到一般,故意躲得远远的,视线和刀子一样落在他的身上,心里暗骂,他还有脸过来。 巧在,洛朝朝不在, 似乎是去女客那边招待了。 洛文礼吩咐守在自己身边的侍卫关青:“你走一趟,透个消息给小姐。” 而林夫人那边已经得了消息,起身去了前厅,洛朝朝本想一起,确实被云嬷嬷拦住,如今云嬷嬷是林夫人身边的人, 她笑着朝洛朝朝道:“小姐昨日是不是没休息好,瞧着眼圈, 不妨回去小憩一下, 前院有老爷夫人就足够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朝朝莫名一笑:“嬷嬷,你说什么呢, 今日再困我也是不能回去的。”再说了,烧尾宴备了几十道菜,她怎么能一口不尝就回去呢,她不困,真的一点也不困,就是有些饿了。 云嬷嬷见拦不住,直接道:“三殿下来了,小姐若是不想去,便回屋,前边有老爷夫人守着。” 洛朝朝一愣,脑子脑子空白了一瞬,心里九曲弯转想着他为何会来,后来一想,魏小姐来了,他恐怕是陪她的吧,总之绝不会是冲着她来的。 她眼帘一抬,语气坚定:“他都敢来,我又为何要躲,我没得罪过他,我与他本就没什么了,躲起来,倒显得我心虚没放下了。” 都在京城,抬头不见低头见,见面无论如何都是躲不掉的,既然如此,躲着又有什么意思,指不定他以后成婚之时她还要去见证呢。 另一边的魏初颖也已经听说贺霖佑来了洛府,急忙拉着自己的母亲,一脸笑意地朝着前厅去了。 在场的夫人小姐都知道魏初颖是未来的三皇子妃,一下子又听闻三皇子来了,一群人便坐不住了,等洛朝朝拾步去前厅之时,倒是落后了那些看戏的夫人小姐了。 正好,也要开宴了。 洛朝朝到的时候,屋内云雀汇集,叽叽喳喳个没完,但是独自高坐着的那人是那样的显眼,玄衣加身,盛气凌人。还以为他身边会有一堆莺莺燕燕,却没想到一个人都没有,还真是和书院里的时候一样。 洛朝朝一时看得入迷,忘记收回目光,手执酒杯的男人忽然抬眸,深邃的眼眸直直望了过来,猝不及防对视上了。 她装作无事一般缓缓垂下眸子,然后遥遥行了一礼。 第51节 贺霖佑缓缓收回目光,看着似是无事发生,只是方才一直摩挲扳指的手已经停下。 几张桌子之隔,明明不远,倒也犹如隔了千百丈,洛朝朝坐在宴席尾端,贺霖佑坐在宴席首端,一个众星捧月,一个无人问津。 开宴后,他的桌前似乎没有断过人,朝臣,官家小姐,一些士族公子,一个个都上赶着敬酒,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哪怕他贺霖佑不是皇子,也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洛朝朝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桌上的点心发着呆,思绪都不知道飞哪去了,忽然有人叫她。 “洛小姐。” 一名身穿月白色衣裳的温润公子有举着折扇走到洛朝朝桌前,俯身行礼之后,抬起一双谦和的眸子含着羞怯地看向洛朝朝。 “在下秘书少监高封裕,见过洛小姐。” 洛朝朝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满屋子的陌生人,已经不似鸾州那般自在了,此刻又忽然多出一个不认识的人,前来搭讪,不用想,洛朝朝也知道此人的目的为何。 洛文阔坐在洛朝朝身侧,他们二人本就是共用一张矮桌,此刻见有人向他阿姐搭话,抑制不住满脸的笑意,看向二人。 洛朝朝起身,颔首施礼,惹得前来说话的那位公子面容更是羞红了,甚至眼睛都不敢往她身上放。 “听闻洛小姐是鸾州人士,这今日一道双凤飞翼的菜色是鸾州的特色,我母亲是鸾州人,所以,在下就是想请教姑娘,这菜,可有……可有什么制作秘方。” 一句话问得磕磕巴巴的,洛朝朝听到,第一反应就是想说他找错人了,这事应该问厨娘,但是转念一想,这话她若是说出口,是不是显得太直白了。 就这转念的一瞬,一道清润熟悉,带着笑意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响起:“洛将军,今日贵府的菜,当真是用心啊。” 贺霖佑一开口,周围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他,原本热闹的宴席上也安静了下来。 “这道双凤飞翼用的蕨菜做底,肉丝铺面,咸水鸡至上,口感偏酸辣,甚是和我胃口,这是鸾州的菜色?” 洛云铎恭敬地开口:“自然不是,鸾州的口味偏甜,这是冀州的菜色,不过殿下若是喜欢,我叫私厨呈上菜谱,给殿下带回去。” 高封裕:…… 洛朝朝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眨眨眼,甚至怀疑那人是不是长了顺风耳,偷听了他们这边说话,不过,离得那么远,应该不至于吧。 “在下告退。”高封裕羞愧难当,直接辞行了,扭头找自己的位置去了。 洛朝朝正要坐下,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搅乱了这片刻的安宁。 “殿下这是离开鸾州太久了,忘了鸾州的百姓口味喜甜了。” 正要坐下的她一脸惊讶地看着洛文礼,眼睛都忍不住瞪大,似在质问:你凑什么热闹啊??? 显然,露出这副表情的不只有洛朝朝一人,洛云庭甚至直接暗自给了一脚,但洛文礼不为所动,甚至不以为意地看了洛朝朝一眼,又看向贺霖佑。 洛朝朝喝了一口茶,压压惊。 洛文礼的话音刚落,周围似乎比刚才更安静了。众人暗自感叹洛文礼胆大妄为,同时,目光又看向了首端静坐着的贺霖佑。 他依旧一身随意的坐姿,一手随意搭在桌边,一手手肘抵桌,指尖撑着线条分明的下颚,眼眸含笑难辨喜怒。 就在众人脑子里绷着的弦将断之时,贺霖又才幽幽开口:“确实,离开太久了,有些故人,想必都把我忘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殿下这位贵人不记得我们这些草民才是。”洛文礼依旧在众人紧绷的心弦上蹦跶,众人紧张兮兮,他倒是依旧满脸笑意。 许是在他眼中贺霖佑还是那个一起玩闹的同窗,可是在他人眼中,贺霖佑手段狠厉,做事雷厉风行,还没什么喜欢,女人钱财无一得此人亲眼,想巴结的无门路,想扳倒他的没把柄,就是一油盐不进的冷面阎王,他们唯恐得罪,对其避之不及,哪敢如洛文礼这般以下犯上啊,怕不是嫌活久了。 三年时间,夏家式微,一桩桩一件件贪污行贿结党营私的秘案被翻了出来,兵权分散,太子更是三日一秘辛,五日一丑闻,太子之位早已虚设,就看皇上什么时候心情好,将其废了另立储君了。 而首端高坐之人,正是陛下跟前的红人,谁人不知如今陛下宠爱三皇子胜过太子啊。 所以一些人看洛文礼的眼神,已经犹如看一个死人,偏当事人还浑然不觉,气定神闲,悠然喝着美酒。 不仅如此,他还不知道道适可而止,偏要往火上浇一把油。 洛文礼又道:“不过也是,殿下身份尊贵,要走要留,也无需告知他人,只是可怜了一些念旧之人,难过了许久。” 有人听出了洛文礼话里的责怪之意,而有的人却只是听到出了洛文礼和当朝三皇子乃是一个书院出来的信息。 有些看客也终于明白,为何洛文礼敢如此和贺霖佑顶嘴了,原来是之前就有交情啊。 虽说洛文礼没有点名道姓说是谁因为贺霖佑离开难过,但是从鸾州来的人都明白,当初因为贺霖佑离开难过最久的,不正是洛朝朝吗。 而此刻的洛朝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眼睛已经剜了洛文礼好几眼了,心道:说就说,能不能说到最后的时候眼睛不要扫过来,也不知道今日的洛文礼到底向着谁的。 问题是,贺霖佑的目光似乎也扫过来了。 洛朝朝心里一慌,不敢去看贺霖佑是用何神色看自己的,许是嘲笑,又或者是吃惊,不信有一个人因为他的离开难过那么久吧。 不过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此刻她只知道自己不想在他面前低头,不想承认当初他走的时候自己感天动地哭了许久,于是一咬牙站了起来:“是啊,三皇子当初走的时候,山长也是难过了许久,几个月前,还时常念叨殿下呢。” 她也没撒谎,山长确实和她一样,因为贺霖佑的离开,难过了许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众人:哦~原来这位洛小姐也和三皇子师出同门啊,怎刚才没看见她与殿下打招呼呢,当真是稀奇。 贺霖佑眸光深沉地盯着她,洛朝朝余光扫了他两眼,发现此人还是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她不由得又重清了清嗓子,声音大了几分继续道:“就连山长养的那条……白毛狗,在殿下走后的几个月里,都食欲不整呢。” 听完这话,贺霖佑忽悠喉结一动,眼眸一弯,唇角溢出笑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洛朝朝听错了,似乎周围还有其他人的笑声,不过,笑得最显眼的当属坐在前端的那人了。 甚至侧过头那手挡嘴,她说的话有那么好笑吗? 洛朝朝暗自咬牙:笑什么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既然强行解释也解释完了,洛朝朝便打算坐下。 贺霖佑却在这时候开口:“那条白毛狗叫什么名字来着?” 洛朝朝:…… 山长就没养过狗,她刚才就是胡诌的,拿人说事未免太给贺霖佑长脸的,所以编了个动物,显然,某人知道,而且不戏弄得她下不来台不罢休。 洛朝朝指尖绞着衣摆,苦思冥想,张口说了两个字:“叫又又。殿下当真是贵人多忘事,这都不记得了。” “又”与“宥”同音,三殿下名为贺麟宥,这不是骂殿下是狗吗? 坐在下面的几位朝臣头冒虚汗,今天一顿烧尾宴吃得,真是提心吊胆,也不知道这洛家是何方神圣,居然养出如此胆大妄为,口无遮拦的小辈。 不过,被骂的三殿下看着,心情似乎还不错。 第57章 屋内人声突起, 哝哝声不绝于耳,洛朝朝知道,那些人定是在议论自己对当朝皇子不敬了。 贺霖也轻笑了一会, 带笑的眸子扫向洛朝朝,语气又似是自言自语:“给狗喂了几年的糖葫芦, 得了它一份挂念, 倒也值得。” 这话含沙射影的, 洛朝朝岂会听不出来, 这几年他除了给她买过糖葫芦, 从未给别人买过, 给狗买糖葫芦更是不可能,再说了,谁家狗吃糖葫芦啊。 洛朝朝一时语塞。 宴上,一个中年官员看着洛朝朝又看看贺霖佑,老奸巨猾的眼眸里迸发出了然的目光,忽然笑着开口:“原来洛小姐居然与殿下认识, 怎刚才只顾自己坐着,未曾与殿下招呼两句呢?” 这个官员也不知是开玩笑还是故意这般说的,一下子倒显得洛朝朝不知礼数了。 洛朝朝脸色染上一层薄红,有那么一瞬间后悔起来说话了,似乎她的话没让众人揭过这个话题,反而然她更难受了。 贺霖佑笑着解围:“何大人可莫要胡说, 人家洛小姐进门的时候便招呼过了,不过是远远相迎, 不曾上前罢了。” 被贺霖佑称呼为何大人的人轻笑了一下, 朝着贺霖佑一拘礼:“下官眼拙,许是未曾瞧见, 殿下勿怪。” 这人,他说的话明明是为难她的,为何向贺霖佑道歉。洛朝朝不满地抿唇。 坐在靠前的魏初颖神色讳莫如深,目光扫向洛朝朝,又看了看已经看了洛朝朝好几眼的贺霖佑,然后靠近她的母亲,语气满是酸意:“我还从未见殿下替哪个女子说过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魏夫人轻笑:“许是你多虑了,殿下也只是和自己先前的同窗寒暄几句罢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啊,是殿下主动寒暄,而不是那个洛小姐和殿下寒暄,一个主动一个被动,在她眼里已经是天大的区别了。 魏初颖抿着唇低下头,没有再看他们。 贺霖佑桌上的菜一直没有动过,众人以为这位新得圣宠的皇子可能不会坐许久,却没想到,直到宴席快结束,他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若不是蒋于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还不知道要坐到什么时候。 见贺霖佑起身,有些人起身相送,洛云铎身为家主,自然是第一个起身相送,本是想将其送到门口的,可蒋于在经过洛朝朝面前的时候,忽然开口:“贵府地广路生,可否请洛小姐带个路?” 来往的丫鬟仆从多的是,家主也想送送客人,可却偏偏找上了洛朝朝,明眼人心里或许已经有了答案。 洛朝朝犹豫了一会,然后站起了身子。 她未曾想过再与他有牵扯,但是似乎人家不是这样想的,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抗拒,纤细的指尖揪着自己的衣摆,然后才缓缓站起了身子。 贺霖佑一直等在门口,背对着屋内,但是这人后背上似乎长了眼睛似的,看察觉出洛朝朝出来的一瞬,他便拾步走下了石阶,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视线从贺霖佑身上收回,洛朝朝才跟着蒋于出去。 似是有意的,贺霖佑走得极快,洛朝朝迫不得已提起了裙摆小步追了上去,瞧他那模样,哪是不认识路的,分明就是故意想叫她走一趟。 沿着长廊穿过月洞门,洛朝朝险些撞上了贺霖佑的胸膛。 不知何时,这人已经回过身子了,直直站在拐角口,见洛朝朝撞上来,不躲不避。 洛朝朝鼻尖蹭过他金丝云纹的交领,后猛然后退一步,鼻息还有一股香气,是他衣襟上的,不过已经不是几年前他惯用的香了。 她倏然抬眸,对上了贺霖佑幽暗无波的眸子,他就这般微垂着眼,静静地看着她。 两人挨得近,洛朝朝仰头的弧度都有些大,似乎,他们二人身高的差距,比三年前更大了,先前见他,不是在马背上就是见他坐着,此刻甫一站在一起,洛朝朝抬眸,只能看见他清晰宛若刀刻的下颚。 洛朝朝垂下眼眸:“怎么不走了?” 贺霖佑静默了一会,脸上似乎藏着不悦,才开口:“就这么想送我走?” 洛朝朝能感觉到贺霖佑的目光依旧落在自己身上,于是她也没有抬头,只是脸上露出疏远又客气的笑意:“朝朝起身,不就是送殿下出门的吗?蒋侍卫,你说——” 洛朝朝的声音戛然而止,回头,本想质问蒋于的,可是身后空空如也,蒋于早就不见了踪影。当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奴才啊。 她脸上客套的笑意瞬间挂不住了,回头对上贺霖佑冷冷的眼眸,黛眉水眸尽是冷漠,她努力忍住了情绪,才又开口:“那殿下想要臣女如何?” 听到她一口一个“臣女”,一口一个“殿下”,贺霖佑气笑了,舔了一下后槽牙,自嘲道:“看来你是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到底是我自作多情。” 这话,真是听得洛朝朝一头雾水,三年不见,他不辞而别,怎么说得好像她对不起他贺霖佑似的。 说完,贺霖佑便直接转身,冷声呼喊了一句:“蒋于,走!”一道冷风自洛朝朝身边呼啸而过,方才消失了的蒋于此刻又出现了,快步跟上了贺霖佑的步伐。 洛朝朝站在那,愣愣地看着主仆二人离去,指尖揪住了自己的衣摆,咬着唇,久久没有动。 后来的宴会她也没有再去,而是直接称身子不适,回了寝屋,闷闷不乐。 洛文礼来找她,她也不想提及贺霖佑说的话,免得让其他人跟着胡思乱想,便只道吃多了,回来休息而已。 洛文礼也猜到了她心情为何郁结,不过洛朝朝不说,他也没有办法,没过多打扰,说完两句话就离开了。 第52节 是夜,景明殿内明亮却又安静,贺霖佑坐在檀木圈椅上,翻看着吏部递上来的官员调动名单。几日前大理寺清理了几个尸位素餐之人,吏部此刻拟写了几个名单,让贺霖佑抬人。 贺霖佑正看得认真,忽然听到殿内传来一阵跫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清晰。 乌长的眼睫一颤,他忽然抬眸。 祈贵妃端着以一个托盘,上面放在一碗银耳莲子羹,正站在不远处眼眸含笑地看着贺霖佑。一袭清雅不是尊贵的紫色罗裙,慈颜笑眸,一脸亲和。 “母妃。”贺霖佑放下了手里的册子,轻轻唤了一声。 祈贵妃这才继续靠近,看着贺霖佑桌子两侧的折子。 皇帝如今放权,吏部递上去的折子都经贺霖佑批阅,之后再递呈皇上。本平日里也没这么多折子,但因最近官员调动频繁,加之贺霖佑下午都耗在了宫外,便也就忙得晚了一些。 蒋衣容搁下手里的东西,温声道:“蒋于说你晚膳也没吃什么东西,便给你盛了一碗莲子羹,用完早些休息。” “母妃有心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蒋衣容说完这些并不离开,而是站在那,看着贺霖佑浸在烛火下挺拔的侧影。 一转眼,都这么大了,要娶妻生子了,犹记得三年前再见的时候,还是稚气未脱,如今,瞧着全然是男子之气了,她未曾陪着他长大,终是错过了许多。 “母妃可有心事?” 蒋衣容的神色,又岂能瞒过贺霖佑的眼睛。 蒋衣容笑了一下,指尖摩挲这桌子边沿,似乎有些纠结,过了半晌,才开口:“一个月前给你的那些士族小姐的小像,你看得如何了?” 贺霖佑眼帘一垂,旋即放下了手机的碗,薄唇紧抿:“儿臣没有喜欢的。” 这话若是放在之前说,蒋衣容怕是要劝了,毕竟婚姻大事,特别是皇室子弟,这事更是逃避不了,皇宫里,小的十二三岁便定亲成婚,而贺霖佑转眼便要十九了,却没一点风声,再拖下去,蒋衣容怕那个人一道圣旨就给他订下来了,到时候拒都拒不了,还不如趁现在还有的选,自己选个合眼缘的。 皇家子嗣本就单薄,除了太子,便只有贺霖佑,以及一个刚满十岁的七皇子,太子如今自然是已经娶妻生子了,可贺霖佑到了适婚的年龄倒还是孑然一身,纵使他能力再了得,婚姻之事百官也不会放过他。 如今朝中已经隐隐有声音了。 不过,洛家的人方到京城,她也是有所耳闻。 蒋衣容脸上带笑,揶揄道:“是喜欢的没在画册中吧。” 前两年,她没少听他提及洛朝朝的名字,只是后来,慢慢的便说的少了,她也知道,他心里可能因为对方没有回应生了怨气,但绝无可能是放下了。 贺霖佑此刻倒是没有反驳,嘴唇紧抿,不置一词。 蒋衣容看了眼他的神色,继续道:“你若是当真喜欢,便莫要拖下去,也不用急着成婚,先定下来也是好的。” 幽暗的灯火之下,贺霖佑半张脸隐在了黑暗中,侧脸的轮廓宛如刀刻斧凿便精致冷冽,黑色的瞳孔映着灯火,隐隐跳动。 “人又不喜欢我。”这话说得,倒是有些委屈。 蒋衣容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如此没有底气的话,不由得笑了:“你若有心,再追回来便是了。” 贺霖佑眉头拧得更紧了,想起了洛朝朝那张冷漠的小脸,不由得冷笑一声:“再说吧。” 如果她已经心有所属,亦或者再也不会喜欢他贺霖佑了,那他宁可不娶。 只是,一想到如此,便心如刀绞。如果真到那时候,他还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强人所难,逼迫她。 见贺霖佑如此回答,蒋衣容淡笑点头,他能这样说,便是不会放手。 既然人已经来了京城,她也得寻个机会见上一见。 第58章 次日, 洛朝朝终于是得了空闲,收拾妥帖以后,去赴安怀柔的约, 只是一并去的,还有洛文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到了和安怀柔约定好的地方以后, 洛朝朝依旧坐着, 打量着一脸面无表情的洛文礼, 道:“我走了。” “嗯。”洛文礼表情依旧淡淡的, 似乎没有反应。 “我可真走了, 你当真不和我一起?” 洛文礼眉头一拧:“哪那么多事呢, 不去,你去吧。” 洛朝朝轻笑了一下,然后当真掀开帘子下马。 外头阳光明媚,清风徐徐,伴着一些人流的动静,倒也算得上热闹。下车后的洛朝朝看了一下马车, 然后转身进去胭脂铺。 当真是扭捏的两个人,半年前二人分别之前,似乎闹了很大的矛盾,与她和贺霖佑不同,安怀柔似乎是打算和洛文礼彻底断开的,之后二人如何了洛朝朝便不得而知了, 只知道不能在他哥面前提及“安怀柔”三个字,如若不然, 必定给你摆脸色。 但是洛朝朝知道, 那人心里没有放下,或许, 两人都未放下,不过一个人藏得深,一个人好面子。 之前都是洛文礼在主动,可是经过一次次的被拒绝以后,难免被伤了心,洛朝朝也是两头为难。 一进入胭脂铺,放在博古架上琳琅面目的胭脂呈现在了眼前,想必没有哪个女子能抵抗这些东西对自己的诱惑,一边的伙计急忙上前,打算为洛朝朝引荐,但是听说洛朝朝是来此刻等人的,便也就退到了一边。 洛朝朝原本以为自己来早了,于是想等比较懂行的安怀柔来一起挑选,哪知一抬头,对上了楼梯上一人打量的目光。 站在楼梯口的一身海棠花衣裳的女子,不是柳悦意又是何人。 她看见洛朝朝望过来的眼神,轻笑了一下,然后玉白般的手掌扶着扶手,一步步地走了下来,脚步轻缓,身段袅娜。 “真巧啊,洛小姐。” 洛朝朝也扬起了客气又虚伪的笑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老朋友”见面,谁也没落了谁的面子:“是啊,你也是来买胭脂吗?” “自然,啊,倒是忘记了,曾经书院里的贺同窗成了三皇子,洛小姐可知道?” “自然知道。” 柳悦意淡淡一笑:“知道便好,所以洛小姐如果还想如当初那般粘着人家,可要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了。” 洛朝朝就知道这人嘴里吐不出象牙,好在贺霖佑的身份她早就知晓了,不然可能还真的就被她给气着了。 “柳小姐家莫不是住在市中央,管得可真宽。”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完,洛朝朝似是不想理会她,眼睛四下转动,欲要离开。 楼上的楼梯口,魏初颖静静地站在那,刚才洛朝朝和柳悦意的对话她已经听在了心里,瞧那洛小姐的模样,看来是真的与三殿下关系匪浅了,不知道他们那日单独出去说了什么。 身边的丫鬟见魏初颖看着洛朝朝发呆,便猜到了她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出声安慰:“整个京城,除了皇室,无人能比小姐你的身份更合适与三殿下婚配了,那位洛小姐不过是个五品官的女儿,哪能和小姐你比呢。” “自是比不了,可是在殿下心里就未必了。”魏初颖眼睛凝着楼下,说完,才缓缓下楼。 魏初颖和柳悦意是一道来的,柳悦意下楼,自然也是为了等她,就在她下楼的这一会,又听到柳悦意和洛朝朝说话了。 “你是来找安怀柔的吧。” “你怎么知道?”洛朝朝回头。 柳悦意下巴轻扬,朝楼上一点:“在楼上呢,不过你此刻怕是不方便进去。” 洛朝朝听完皱眉,也没问什么,直接上楼去。 “她正与瑜王世子私谈呢。” 洛朝朝站在楼梯口,仰头看着魏初颖又回头看看柳悦意,还真像是被人堵在路中央一样,前不得退不得。 远远朝着上面魏初颖行礼之后,洛朝朝便上楼去找人了,与魏初颖擦身而过之际,洛朝朝闻到了一股无比熟悉的味道。 只是她脚步未停,直接走了。 那是三年前贺霖佑身上的味道,上一次见面,她还感慨贺霖佑已经换了香,如今看来,二人倒是别有情趣。 无声冷笑一声,洛朝朝快步离去。 上楼之前,洛朝朝以为柳悦意说的话是故意气人的,可是一上去,看见站在门口的安怀柔的丫鬟南枝,以及另一边站着一个陌生仆从打扮的男子,便知道柳悦意说的是真的。 一见到洛朝朝,南枝急忙迎了过来,匆忙行礼,带着哭腔道:“洛小姐,我家主子,在屋内。” 瞧她担心的模样,便知道,安怀柔并不想待在里面,此刻怕是迫不得已。 洛朝朝大步迈进,刚走到门口的时候,门口的仆从拦住了洛朝朝的去路:“我家世子正在里面和县主说话,还请这位小姐稍等片刻。” 洛朝朝点点头,后退一步,做着打算转身离开的动作,待身后的仆从放下手之际,她忽然回头,在那人没反应过来之前,直接伸脚将门给踹开了。 万分庆幸,这门没有从里面栓上。 “你!” 洛朝朝一脸无辜:“怎么了,又不是你家的门,踹一下怎么了。”说完,大步迈了进去。 那个仆从抢在了前面,朝着里面高坐着的男子道:“世子,小的该死,没能拦住这位洛小姐。” 这仆人居然认识她,洛朝朝轻笑。 一进屋,迎面冲来了浓郁的酒气,洛朝朝扫了一眼,看见安怀柔静静地坐在那,没有被那男子轻薄,倒是松了一口气。 “朝朝,你怎么过来了?” 高坐着的男子身子宽胖,一身膘肥衣服都快撑不下了,面白脸圆,一双小眼挤在肉脸上,泛着油腻的光,他就这样看着洛朝朝,对她的破门而入似是不在意,还笑道:“这是哪家的洛小姐啊,怎没听说过?” 说话的声音都有些粗嘎,听着人浑身难受。 “定远将军之女洛朝朝,见过瑜世子。”洛朝朝敷衍地行了一个礼以后,毫不掩饰地打算拉着安怀柔离开,“县主采买的一批胭脂到了,便不多陪世子了,世子请便。” “站住。”那瑜世子站了起来,指着洛朝朝道,“踢了我的门,这就打算离开?”明明说的是生气的话,可是那人的视线毫不掩饰地扫过洛朝朝的胸口,那眼底的贪婪之色,瞧得人直犯恶心。 安怀柔无声挡在了洛朝朝身前,迎上那色眯眯的目光:“今日我已同世子喝过片刻的酒了,我朋友性子急,怕是柔儿耽搁太久害她急了,还望世子海涵,莫要与我的朋友计较。” “你是你,她是她。” 洛朝朝拉着安怀柔的手,轻笑:“那朝朝这便赔不是,今日这厢房里的开销,算我洛家的。” “朝朝。”安怀柔因为洛朝朝有些傲慢的语气而担心,世子不是那么好挑衅的,这里不是鸾州,她如今不是洛府人人呵护的孙小姐了。 果然,这话似乎让那瑜王世子脸色更难看了,不仅如此,他又将目光看向了一边的安怀柔:“安县主,你父亲知道你我同去一处,特意叫我陪你一程,如今你便是这样对我的,也好,我算是领略了郡王府人的教养了,你这样的人,郡王还想让你嫁给我当世子妃,哼,当真是做梦。” 门一直大敞着,周围的人虽然不多,但路过的人皆探头看了里面一眼,可能不用两日,这位世子说的贬低安怀柔的话,便会传遍京城。 洛朝朝正被气得面红耳赤之际,忽感自己身边似乎多了一抹身影。 她仰头看去:“哥?” 洛文礼不知何时上来的,此刻就站在洛朝朝她们身后。洛文礼眼中无别人,只有刚才那个粗言粗语的瑜世子贺隆。 “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洛文礼是何脾气洛朝朝是知晓的,这副模样的洛文礼像极了要动手的模样。 第53节 “你又是哪来的杂碎,识相的话给本世子让开。” 贺隆出门没有带多少人,本就是一个欺软怕硬的人,见洛文礼不动如山,面色沉稳,瞬间吞咽了一下唾沫,哆嗦着唇:“怎么,你你耳背不成,本世子说什么你听不见吗?” 说完,大喝一声:“成福!” 刚才守在门口的小厮急忙点头哈腰迎了过来。 贺隆:“我们走!” 他们主仆也不过才两个人,而安怀柔那边估算一下也有六七人,此刻刁难他们不是时候,等他回去,向父王禀报了,再慢慢收拾那帮人,那小子和那丫头,一个也别想逃掉。 下回出门的时候,一定要多带一些人出来。 安怀柔见人走了,暗自松了一口气,并不是因为逃离的那世子的刁难庆幸,而是为了世子走得快松了一口气。她不是不了解洛文礼的性子,按照刚才的情况,那个世子如果再说多两句,怕是洛文礼便要动手了。 周围已经没有了外人,洛朝朝的视线在洛文礼和安怀柔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回退一步,朝着他们二人笑道:“哥,我去找个茅房,你替我看着柔柔。”说完,人扭头走了。 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安怀柔极为不自在地站在那,无措地揪着自己的衣摆,红唇紧紧抿着。 洛文礼嘴角轻扯,回过身子直接将门关上。 听见关门的一瞬,安怀柔猛地转过身,见洛文礼不是出去,而是关门,她倒还暗自松了一口气,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一直躲着我,就是为了和那世子相看?”洛文礼后背抵在门上,一脸轻笑地说道。 这话落在安怀柔耳中,多少有些不舒服,抿唇不语。 “如果真的嫁给那人,你愿意?” 洛文礼一双星眸紧紧地盯着安怀柔,宛如逼问。 “不愿意。”过了许久,安怀柔才轻声开口。 “哦,那还干坐着,长了腿不知道走吗?”洛文礼声音忽然拔高,脸上的怒意也终于不再克制。 安怀柔忽然抬眸,那双涟涟泪眸就那样无措地看着洛文礼,随后又落下:“是,我是懦弱,如你所说,这辈子怕只知道听天由命,所以洛公子以后还是不要在我这样的人身上下功夫了,今日之事谢过了。” 气愤道完以后,安怀柔打算离开,绕过洛文礼打算开门的时候,洛文礼忽然身后钳主了她柔软纤细的胳膊直接将人给带了回来,长臂一捞,二人位置置换。 身后的门被撞击得轻微晃动,安怀柔背后硌在镂空木门上,痛得她微微蹙眉。 洛文礼怒意盎然,躬下背,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含着怒意的眸子此刻凌光微动,似有些委屈。 “安怀柔,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第59章 这些年, 洛文礼自认为从未藏过自己的心思,她若是真的不喜欢他,早就对他避之不及了, 也不会在他有意无意靠近的时候不推拒,他又不是傻子, 怎会不知道她对自己也是怀有一丝喜欢的。 可是, 这人太压着自己了, 他洛文礼至今, 都没碰过她的指尖, 也没听她说过一句体己的话, 但凡他靠得太近,她便会后退。 直到半年前,她忽然与他辞行,走得毫不留恋,他才真是气急了。 时隔半年再次相见,又是撞见她与陌生男子想看, 怎能叫他不生气。 他依旧讨厌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无名无分,甚至连从她口中听到一句喜欢都没有,他算什么,可有可无的陌生人吗? 她的心当真是石头做的不成? 安怀柔眼睫扑簌,眼尾溢出水光, 咬着唇瓣,低垂着眼睫不敢看洛文礼:“你就当, 放过你自己, 别再纠缠我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室内安静,安怀柔感觉自己胸腔里那颗跳动的心脏险些跳了出来。 “你看着我的眼睛, 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洛文礼的声音出奇的冷静,一改往日躁动的性子,冷得安怀柔害怕。 安怀柔抬起眸,薄唇轻启:“我们,算了,是我配不上你。” “噗呲”,洛文礼松开了对安怀柔的桎梏,笑着点点头,后退两步:“好,好。我以后再也不会和条狗一样,摇尾乞怜渴求你的关注了。” 说完,拉开一边的门,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洛朝朝一直站在楼梯口,给二人腾空间,忽然看见洛文礼脚步生风地下楼,一脸的阴沉,便猜到了两人的关系怕是没有缓和,正犹豫要不要上前问一两句,洛文礼却直接越过了她,出门离开了。 洛朝朝这才转身上楼,随后便听到了一声细细的呜咽声,她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其实,此刻,她更心疼她哥。 她与安怀柔是最好的朋友,可是也知道洛文礼的一腔真心被拒得遍体鳞伤,一直都是他哥哥迎着安怀柔的脚步,却不曾想,还是捂不化安怀柔那颗软弱,不敢忤逆家境的心。 也不知过去了过久,安怀柔终于是止住了哭声,只是二人逛胭脂铺的心情完全被败坏了,之后便分别各自回去了。 临安郡王的府门落座在冠南街内,马车不疾不徐停在了门口,安怀柔顶着一张哭红的小脸下了马车,进府以后,强忍了一下心绪,打算去和自己的父亲和郡王夫人禀明自己的意愿,不愿与那瑜王世子接触。 书房内房门紧紧闭着,安怀柔走上去,打算敲门而入,只是手还未落下,屋内就传来热闹的笑声,有男有女,还有孩童。 这几人的声音她都极为熟悉,是她那父亲还有那王氏,那个孩童的声音,应该是她的弟弟安瑾。 王氏:“待柔儿和瑜世子的婚事定下来以后,王爷便可官升一级,做侍郎了。” 安有贤大笑:“还未定的事,现在说还太早了。” 王氏笑着奉承:“怎么会,若是那瑜世子看上我们柔儿,那不是很快的事情,定个良辰吉日,立马就能成婚,我这呀,早就给她备好了嫁妆了。” “你准备的倒是周全,我就怕到时候柔儿又不愿意。” 王氏:“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王爷就是太疼柔儿了。” “就是就是,父王什么都向着嫡姐,父王偏心。”安瑾吵着闹着,说着不敬尊长的话。 可是屋内的两人却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 甚至她父王还笑得特别开心:“你姐姐马上就要嫁人离家了,父王自然要对她好一些的。” 安怀柔冷笑。 好一些?指桌上多说了两句叫她吃菜,出门时嘱咐她路上小心,仅此而已罢了。 “王爷,怀晴那丫头这两日身子又弱了些,那千金一两的药怕是又要多备些了。” 听到王氏说这话,安怀柔的脸色忽然凝重了起来。 屋内的安有贤声音也沉重了起来:“那就备一些吧,总要吊着她的命的。” 听到这话的安怀柔笑了,缓缓收回手,直接转身离去。 就在她那安静又偏僻的小院里,一个骨瘦如柴的女子静静躺在仰椅上,似是屋内太热,受不住,所以才在外面。 一听到脚步声,安怀晴急忙起身:“阿姐回来啦?” 安怀柔急忙迎了过去,接住了她探出来的无力瘦得青筋凸起的手。 “是,阿姐回来了。”安怀柔抑制着自己的颤抖的嗓音,挤出一抹笑意,回答着。 安怀晴知道阿姐今日是又被送出去与人想看了,见她眼眶微红,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们那父亲从来没把她们当人看,宛若随时可用于交换买卖的牲畜,只要他用得上,便不会在乎她们的死活。 她是无用了,可是阿姐不一样。 她轻轻依偎在安怀柔怀里,指尖摩挲着安怀柔的手臂,喃喃道:“阿姐莫怕,晴儿永远陪着阿姐,阿姐以后会幸福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安怀柔只当这是她的安慰之语,并未放在心上,只是眼泪忍不住的往下掉,带着哭音道:“阿姐什么都没有了,晴儿,你一定要好好的!” “会好好的,一切都会好好的。”安怀晴在安怀柔怀里闭上了眼睛,一滴泪水自她眼角滚落。 安怀柔抚着她的发顶,无声安抚。 她与安怀晴本是一对双生子,安怀晴自小便体弱多病,母亲也在产下她们不久后就走了,她父亲也一直觉得她妹妹不详,甚至动了送出家的念头。 五岁那年,父王娶了王氏,也就是那一年,妹妹落水高烧不退,王氏迟迟不请大夫,导致妹妹烧坏了身子,还是她不顾死活,跑出家去找外祖家才寻来了大夫,可父王知道以后,看都没看一眼。 后来王氏生下了安瑾,深得父亲的心意,如今,若不是盼着将她嫁了攀附权贵,怕是早就将妹妹丢在别院,自生自灭了。 她没有向任何一个人透露过安怀晴的存在,她怕别人怜悯她,怕丢了身为县主的尊严,也怕妹妹丢了尊严。 就这样的破败的身份,她怎敢奢求洛文礼的青睐,她配不上的。 洛文礼当晚出去喝酒了,廖玉姝还是第一次经历洛文礼一句话未留彻夜未归,找人甚至找上了洛云庭,但是也还是没有找到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等找到人的时候,洛文礼一身酒气,甚至脸上手上还挂了彩。 廖玉姝生气,逼问他去做什么了,可那时候洛文礼醉得不省人事,根本就没有精神回话,转头就沉沉睡去了。 次日,大理寺忽然派人来抓人,说洛文礼以下犯上,将瑜王世子的腿给打折了,洛文礼也没否认,于是就这样被带走了。 消息传到洛朝朝耳中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日,关青被扣在家里逼问,被打了几棍子,才说出真相。 昨夜,洛文礼喝得醉醺醺,被关青扶上马车,打算回家,就在无人无灯的拐角巷子处,几个身穿黑衣的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一眼扫过去,足有十来个。 关青察觉到不对劲,立马回到马车内,摇晃着醉意醺醺的洛文礼:“公子,不好了,外面有人拦截。” 洛文礼还没有醒神,只听马车外传来了一声熟悉又刺耳的声音。 “车上姓洛的孙子,给我下来!” 一听到这声音,洛文礼立马醒神,倏地睁开眼睛,扶着马车壁缓缓走下了马车。 万黑之中一点白,瑜王世子身穿一身白色锦服,在这黑夜之中极为明显。洛文礼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眼底冷光沉沉。 “认识小爷吗?”远远的,贺隆便指着洛文礼,满面横肉抖动,街霸猖獗的模样,“你今日若是想我放过你,那便给我跪下来舔鞋,否则,本世子今日叫你横着回去。” 洛文礼今日本就心情不畅,而且一半的怨气皆是因眼前之人而起,此刻他还如此张扬跋扈的德行,洛文礼瞬间犹如被点燃了的火.药,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便是一阵拳打脚踢。 洛文礼的身手本就了得,曾在南鸣便没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此刻对上那几个侍卫,也不在话下,贺隆的下场,可想而知。 那瑜世子被洛文礼压在身下,打得鼻青脸肿,甚至腿还折了一条,巷子里满是他的哀嚎。 关青那时候是站在边上声都不敢出,生怕少爷的怒气蔓延到他的身上。 哪怕手打得出血了,他家少爷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如果不是有一个老妇路过,关青真怕瑜世子就这样去了。 听完了全过程,两家人一脸凝重,坐在洛云庭府上花厅内,没一人说话。 他们初来京城,都还没有在京城站稳脚,洛文礼就捅出了个这么大的篓子,他们现在想找人都没有门路。甚至,朝堂上若是有人包藏祸心,参他一本,落得个官败归家的可能也是有的。 洛云庭和廖玉姝当即决定,带上重礼上门赔礼。 洛云铎和林氏也没闲着,修书一封,送往鸾州老家,盼着洛兴尧能出谋划策。 昏暗潮湿的牢房内,贺霖佑坐在圈椅上,周围站着蒋于等几个侍卫,面前跪着一披头散发的男子,浑身是血,两手被铁链束缚着,喉咙里发出嘶哑的低鸣。 牢房内火光跳动,将那斧凿般的精致眉眼衬得深邃动人,眸光中映着火色,却冷得彻骨。 第54节 他指尖摩挲着紫玉扳指,身子前倾,手肘支在膝盖上,问:“秦大人当真是好骨气啊,伤成这般还不承认自己贪污受贿之事实。” 贺霖佑的话音一落,跪在那里一袭白衣的男子终于动了一下。 满是污浊和血珠的脸上,扬起了一丝笑意,唇齿间皆是血气:“当今太子辱我女儿,害其投湖自尽,这才是事实。” 几天前,身为御史台中丞秦耿参了太子一本,说他行贿受贿,收了四五个胡姬,银钱不知几何。 圣上勃然大怒,命人彻查此事。 结果第二日,秦耿在女儿太皇太后的宴会上与太子私相授受被人发现,便在太子宫中投湖自尽了,秦耿也被人揭发,翻出曾经的一桩旧案,说他徇私舞弊,官商勾结,外加污蔑太子之罪,才会落得这步田地。 太子牵连此事,自然是不能参与查案,所以便交给了贺霖佑。 眼前之人也熬了两日了,却丝毫不见松口,字字句句是要揭发太子,为女儿报仇。一边的狱卒见他依旧嘴硬,便想将其拖过去,拶刑伺候,却被贺霖佑抬手拦住了。 “你女儿的尸身已经验过了。”贺霖佑缓缓站起了身子,两步走到伏低跪地之人面前,而后蹲下。 漆黑的眼眸冷光凌凌,对上秦耿无力疲惫的眼睛,薄唇轻启,“确实是被淹死的,身子也确非完璧,而且,还在此处发现一个针眼,此处入针不会致人死亡,只会让人晕眩。” 秦耿的眼睛倏地瞪大,目眦欲裂。 贺霖佑向后扬了一下,避开了迎面扑来浑浊的气息,淡声道:“本宫也不知,这是在太子辱你女儿清白之前留下的,还是强迫了你女儿之后,想制造假死之像留下的。” “啊啊啊,啊啊!!!畜生,畜生!他不是人,我的苏儿,苏儿啊,爹对不起你。” 整个牢房内都是他的哀嚎。 贺霖佑缓缓站起了身:“针眼的事情我已经派人去查,进入太后娘娘宫里几个宫人皆已带到大理寺。秦大人身子不敌大刑,已经昏厥,给他找个大夫看看,可别死了。” 几个狱卒看着眼前正气十足怒吼的秦耿,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站了出来,大声道了一声:“是!” 吩咐完,贺霖佑便起身离开,一边走一边吩咐蒋于。 “派几个人盯着这里,可别让贺麟祺的人钻了空子。” 蒋于颔首领命:“是。” 主仆二人出了重罪牢房,一步步朝着大门走去,眼看着大门就几步路的距离了,贺霖佑忽然刹住了脚步,侧过身看向了靠在牢门上的洛文礼。 二人视线相对。 “你怎么在这?” 第60章 洛文礼被带走的消息不胫而走, 安怀柔次日便知道了,找上了洛朝朝,二人约在了一家酒楼见面, 方一踏入厢房,她便着急走了上来, 问洛朝朝:“怎么样了, 他在狱中可有被用刑。” 洛朝朝人都没见过, 她四伯父和四伯母也没有见到人, 自然是回答不出来这个问题, 只能摇摇头。 安怀柔急得眼睛泛红, 她亦不敢向家里人开口求情,以她对她父亲的了解,此刻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前去求情,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 今日洛云庭和廖玉姝也被瑜王府的人给赶了出来,二人甚至都没有看到王爷王妃的面, 王府不放过洛文礼的态度已经极为明显了。 或许,这京城之中还有一人能救洛文礼,只是没有一人愿意提及,洛朝朝若是不愿意去求,周围的人更是不敢面见了。 洛朝朝自己也知道,周围的人都在等她自己开口, 如今,她也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 好歹同窗一场, 她洛朝朝愿意低这个头, 总好过让她伯父伯母豁出颜面强。 以她的身份自然是不能进宫,想找个有身份的人带她进宫也无门路, 只能盼着贺霖佑出宫,好在知道贺霖佑这几日会去长公主府上,赴长公主的芙蕖宴,也就是在后日。 话说这消息传入洛朝朝耳中也是极为巧合,便是和安怀柔出门分道打算回去之际,听到一位吃酒的客人随口提了一句,无论是不是真的,总要去碰碰运气。 京城贵族的夫人小姐都收到了公主府的请柬,林氏也不例外,而且作为新贵,他们的请柬还是长公主身边的人送来的。 这几日,托人交钱打点,终于是让洛文礼免去了皮肉之苦,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还是要尽快将人救出来,不然保不齐瑜王世子腿脚好了,亲自去大牢里面找洛文礼的麻烦。 长公主府地广楼茂,靠山涉水,一个偌大的湖面尽是盛放的芙蕖,艳阳下荷叶上的水珠莹莹闪烁,亮得恍眼,微风一荡,莲叶招展,清水芙蕖随风摇曳。 洛朝朝随着林夫人坐在依水而建的水榭内,此处都是女眷,长公主高坐首位,和临近的几位夫人谈笑甚欢,林氏和洛朝朝一样,心里藏着事情,倒是一直不想上前插话。 几人坐在那闲谈了几句,有几位夫人瞧洛朝朝生得清丽动人,便问了生辰八字。本也是到了适婚的年龄,妇人之间总有做媒的喜好,林夫人便也没藏着掖着,反倒是洛朝朝,一直垂着脸,耳尖微红。 其实,她还一直觉得自己未曾长大呢,怎么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呢。 而且,这些年她除了曾经幻想过某个人,便再也没有对谁生出过那种憧憬,更别提在这京城,和一个可能都不认识的人成婚了,此刻,她忍不住将安怀柔的处境代入到了自己身上。 只是还没等她深想,云桑便小跑着走到她的身边,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姐,三皇子来了,正朝这边过来。” 洛朝朝一听,正襟危坐了起来,脑子里飞速地转动着,想着待会私下如何和他说。 云桑刚一说完,门口就迎来了一抹青蓝色的身影。 贺霖佑不似普通男子一般肤色暗淡,皙白的肌肤搭配上这套深色的衣服,反而显得他温润如玉,气质文雅,像个儒雅公子。 他腰身扣玉带,衣摆翻飞,阔步入内。 走进来以后俯身作揖,眉眼温润,声音低磁道:“子佑来迟了,姑母见谅。” 子佑是他的字,之前认识他的人都是一口一个贺霖佑,但是鲜少有人称呼他为子佑。 他行完礼之后,手一动,示意蒋于将之前备好的礼呈上来。 相比较太子那个不羁无礼,狼心狗肺的侄子,长公主自然是更喜欢眼前之人。 儿时的时候就喜欢,如今长大了,更是喜欢了。瞧着顺眼是其一,性子还如此的知礼有度,怎能叫人不喜欢呢。 于是连忙招招手,示意贺霖佑靠前,也不知道长公主悄悄说了什么话,惹得他眉眼舒展,敛眉一笑。 洛朝朝垂下眼帘,收起了眼底的失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从进门开始,他就一眼未曾落在她身上,似乎就是不认识了一般,她也想装作不认识,可是偏偏一会还要有事求他,只是见他如此冷漠的模样,心里难免泛怯,不知道洛文礼的事情他会不会答应。 这里毕竟都是女眷,贺霖佑一个男子长久待在这里多少有些不合适,便和长公主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他离开不久,洛朝朝便起身了。 如今他事务繁多,指不定一会就离开公主府了,洛朝朝想着,自己不能等,只能主动靠近,待无人的时候,再与他诉说此事。 远远的,便看见了贺霖佑离去的背影,洛朝朝心一慌,这不过一会的时间,他居然就走得那样远了,自己若是再不加快脚步,恐就错过了,于是不得不提着裙摆,快步跑了起来。 鬓边的珠钗随着她的动作肆意地晃动着,裙角翻飞,宛若一只翩跹的蝴蝶。 就在假山拐角处,洛朝朝眼见着贺霖佑就要远去,假山那处岔路繁多,她可能就要跟丢了,慌忙之下,忍不住放声大喊:“贺霖佑,你等等!!!” 果然,前面之人刹住了脚步,挺直的背影就站在假山旁,脑袋轻动了一下,随后转身看向洛朝朝。 此刻,洛朝朝也快步跑到了贺霖佑面前,望着他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洛朝朝也没有多想,就知道他停下来等她了就是好的。 小跑着走近,正值她气息微喘,欲要开口之际,余光一扫,假山后面,人影重重,还都是……男子。 此刻她终于知道,眼前之人为何似笑非笑的模样,感情是在这里看她的笑话。 众人的目光皆落在了她的身上,想必都在好奇,如此大胆直呼皇子名讳的是何方不怕死之人。洛朝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嫩白的小脸上爬上桃红,漆黑的杏眼闪烁着羞怯的光,就那么看着贺霖佑,也不敢看向其他地方。 她吞咽了一口唾沫,低哑着嗓音:“就是,殿下可有空,小女子有两句话想与殿下私下说。” 洛朝朝也不知道贺霖佑是何神色,只能埋头看着他胸口繁复的花纹,静静等着他的回复。 耳畔听到一声轻哼,本以为贺霖佑立马就要开口了,哪知一声哀嚎忽然冒了出来,抢在了洛朝朝前头先和贺霖佑告起了状。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殿下,我的青儿是被人冤枉的呀,您可一定要查明此事啊,她在宫里安安分分当差,哪里会去参合太子和秦小姐的事情,其中肯定有误会,您明察啊。” 洛朝朝被那突然冒出来求饶之人狠狠推了一把,身子踉跄一步,低头一看。求饶的是一个穿着长公主府制服的妇人,三四十岁的模样,一脸的泪水,甚至说话还带着口语。 “殿下明察啊。”说完,重重一拜。 周围已经陆陆续续传来了议论之声。 “这人我倒是认识,之前是宫里当差的。” “太后娘娘宫里的吧,她口中的那个青儿,莫不是就是几天前给太子作证,说亲眼看见秦小姐勾.引太子的那个青儿?她与那青儿是何关系?” “这还用看吗,自然是母女了。” “应该是了,这胆子也真是够大的,居然求到这里来了。” 周围的议论声夹杂着哀求声不断传来,洛朝朝趁机悄悄抬起了眸子,打量起了贺霖佑的神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男人神色冷峻,对面前苦苦哀求之声毫不在意,更没有因为跪在地上嬷嬷狼狈的模样而动容,似乎此刻发生的一切,全然与他无关一般。 曾经的贺霖佑,不说为人热情吧,但是怎么说也是一个温柔有礼的人,此刻的他,让洛朝朝有一些陌生。 不知何时,周围的人已经都围了上来,抱着一副看戏的模样打量着贺霖佑。 洛朝朝觉得,这位嬷嬷怕是有些心计,不然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求贺霖佑,怕是打着人多有人心软帮忙开口求情的心思,逼贺霖佑就范呢吧。 果然,已经有人上前说话了。 “这位嬷嬷,你有什么话不妨起来说,我想三殿下公正廉明,定是不会污蔑你口中的青儿的。” “是啊,若真有隐情,不妨告诉殿下,殿下定不会偏私的。” 事情的发展当真如洛朝朝所想的那样,众人开始怜悯这位嬷嬷了。 就在此刻,贺霖佑忽然冷哼了一声,他脑袋微侧,嘴角带着邪肆的笑意,冷声问:“哭够了?” 自打那几位公子为嬷嬷开口之后,那嬷嬷便止住了哭声。 随后贺霖佑又道:“既然你有如此勇气,我也念在你们母女情深的份上,便成全你们,到牢里,一字一句说给我听。”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男人语气低缓,含着难以言说的阴鸷之感。 洛朝朝怯怯地后退了一步,心里想着,自己待会给洛文礼求情,不会也被带进大牢里去吧。 “殿下,殿下,你听老奴解释啊。” 蒋于已经下手,直接将人给拖走了,瞧着比蒋于还要圆一圈的嬷嬷,居然被他轻而易举的就给拖走了。 哀嚎求饶的声音还不断的自远处传来,不过不消片刻,那声音便彻底消失了。 那几个给那嬷嬷求情的男子也隐匿在了人群中,生怕下一刻贺霖佑就下令将他们一并给送入大牢。 洛朝朝还留在原地,脚步似乎生了根,心里又在害怕,犹豫地想着,不然还是不说了吧。 “你方才叫住我是因何事?” 第61章 漆冷的眼眸就这样突然扫了过来, 让洛朝朝无处遁形。 第55节 “我……”半天一个字也未能说出来,唇形倒是变幻了好几次。 “既然不想说了,那便算了。” 洛朝朝低着头, 没有看见贺霖佑眼底那一瞬而过的笑意,说完他做势转身, 似乎不打算给洛朝朝机会了。 眼见人要走, 洛朝朝也是慌了, 也不管那么多, 直接开口, 向着贺霖佑的背影道:“洛文礼如今在大牢里, 小女子也没其它要求,就是想进去看哥哥一面,求殿下开恩。” 原本是想求他救救洛文礼的,一开口竟然成了求他带她去天牢,许是刚才那嬷嬷被押走的一幕冲击过大,导致她也觉得, 自己会被送到大牢,语音一转,便说出了这番话。 周围那些个没有走远的世族公子纷纷咂舌,三殿下方才明明态度坚决,处理了求情的嬷嬷,这个小女子居然还敢往枪口上撞, 还直言想去天牢,这怕是有去无回喽。 洛朝朝怎会不知道他们心中所想,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被关天牢的准备, 总要一试的。 她的话音刚落,贺霖佑又停住了脚步, 这一次他倒是没再回过身子面向洛朝朝,只是脑袋轻轻一动,声音宛若夏日拂过树梢的凉风,带着些许轻柔:“还不快跟上?” 这是,真的答应带她去天牢了? 虽然但是,洛朝朝也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难过,遂小跑着追了过去。 见洛朝朝到了跟前,贺霖佑才重拾步伐,朝着人流的另一端路口走去。两侧的人墙直勾勾地注视着他们,洛朝朝还是第一次,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着。 不过,令她紧张的已经不是那些人的目光,而是身侧面无表情的人,以及对天牢的恐怖。 穿过人流,路口的前端是一条分岔路口,洛朝朝一时分神,朝着左边的大道直接走去,那条路是通往湖边的。 一只大手忽然伸出,钳住了她的后脖颈,将即将走岔的人给提了回来。粗粝的指腹触碰肌肤的麻痒那样清晰,惹得洛朝朝一瞬的战栗。 “这边。” 他的声音依旧清冷,似乎只是随口一句提醒,那一下也只是他极为普通的行为,无论走岔的是不是她洛朝朝,他都会这样做。 洛朝朝低垂着眼眸,乖乖跟上。 走在最后的云桑却看得清楚,三殿下碰她家小姐后颈以后,指尖摩挲了一下,随后紧紧握成拳头。 明明贺霖佑走的不算快,但是洛朝朝还是要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伐,暗色云纹锦缎和薄如云雾的纱裙无声交缠。 洛朝朝乖乖跟着,周围此刻也无人,但是二人之间这份诡异的安静却无声地叫嚣着,云桑也不敢走近,只敢远远的跟着。 就这样,一路跟到了门口,蒋于已经备着一辆马车,静静候在那,看到二人出来的时候,脸上还露出一抹的笑意。 贺霖佑直接上了马车。 洛朝朝一见只有一辆马车,顿觉二人乘坐一辆马车不合适,可是若是叫贺霖佑等她叫马车过来,又不合规矩,正是犹豫不决之时,原本已经登上马车的人帘子一掀,冷冷看着洛朝朝:“还想我请你上来不成?” 门口,也不知是哪位大人的夫人和小姐,姗姗来迟,马车刚到公主府门口。 洛朝朝一咬牙,掀开裙摆就踩上墩子。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正巧,前面的马车刚下来两个人,眼看着洛朝朝进了贺霖佑的马车,帘子翻飞的瞬间,正好露出贺霖佑俊美清冷的半张侧脸。 帘子缓缓落下,马车启动,那二人站在那望着贺霖佑的车远去。 小姐:“娘,我刚是看错了吗?那是三殿下的马车?” 妇人:“是啊,不过怎么会有一女子也登上马车了呢?” “郑国公府的嫡小姐都没这殊遇。” “看清那人是谁了吗?” “不认识,走,打听打听去。” 洛朝朝不知晓,自己和贺霖佑前脚刚走,三殿下与女子同乘一辆马车离开公主府的事情就被传开了。 马车在官道上,悠悠前行,车厢内,似乎除了车轴转动发出的吱呀声便再无动静。洛朝朝也没想到,自己和贺霖佑居然会有这样一日,相顾无言,唯余局促。 不过,这也可能只是洛朝朝一人局促罢了,贺霖佑倒是一手倚在马车窗的边沿,透过晃动浮起的缝隙望着外面,极为自在。 洛朝朝已经偷偷扫了他好几眼,终于,在她视线又扫过去的瞬间,贺霖佑乌睫一动,斜睨了过来,如此淡然的神色,却叫洛朝朝呼吸紧了一瞬。 眨眨眼,别开视线。 可这时候贺霖佑偏开口问:“如今与我坐一辆马车便如此不自在?” 却没想到,他一开口,居然是如此直接的问题。听着他带着一点傲慢的语气,洛朝朝心里涌现一丝不痛快,心里不由得想起了他的不辞而别,以及如今的身份悬殊。曾经也不是偏激地幻想过,如今再让她遇上贺霖佑,定会叫他高攀不起,可事实却是,高攀不起的人反倒是她洛朝朝,有求于人的,也是她洛朝朝。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幻想被打破,终究是自欺欺人罢了。 洛朝朝的视线缓缓垂下,嘴角浮现一抹自嘲的笑意:“如今,谁与殿下同乘一车,都会不自在吧。” 贺霖佑没有说话,似乎马车又恢复了安静。 就在洛朝朝以为贺霖佑不会再说话之时,贺霖佑忽然又开口:“不生气吗?” 洛朝朝觉得莫名,抬眸对上了贺霖佑漆黑的眼眸:“生什么气?殿下在问什么?” 贺霖佑的眼睛宛若深水里的暗流,暗潮汹涌地看着她。 他忽然笑了,带着一丝邪性,似是不耐烦,下颚一动:“我就问你,我当初不辞而别,你难道就不生气吗?一点都不在意,还是说,把怒意压在了心里,不敢宣泄?” 洛朝朝怔然地看着他,本以为他刚才的一问已经够坦然了,不曾想,更直白的话还在后面,此刻她就像一个被人剥了衣裳,露出满是伤疤的人,想要遮掩那些疤痕,却又无能为力。 她放在腿上的手指缓缓缩进,视线却落在地上,一脸的淡然:“没有怒意,殿下多虑了。” 如今她不过是个五品武官之女,再也不敢肖想他了,身份更是不能相配,如今京城的人也都在传他与郑国公府的小姐好事将成,她再提那些过往,已无任何意义,只希望他看在曾经那点微薄的交情,将洛文礼给救出来。 眼前,忽然多出一双手,贺霖佑离开了自己的位置,两手一张,撑在洛朝朝的软垫两边,将人圈住,他蹲下身子,就这样仰头看着洛朝朝。 以那般伏低的姿势和洛朝朝对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朝朝吓了一跳,下一瞬听他忽然开口:“可我生了好久的气,气你不给我写信,不给我回音,让我空等,盼了一朝又一夕。” 洛朝朝有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身子不由得挺直,贴着车壁,身子远离他,心却忍不住因为他的话剧烈跳动,眼眶发热:“殿下在说什么?” 他勾唇轻笑,看着她闪闪烁烁的眼眸,眸里尽是温柔:“我还是想听你叫我贺霖佑。” 他不喜欢她在他面前端着,一点也不喜欢,之前见她如此他会生气,如今,他会心疼。 “洛朝朝,我错了。” 这句话,很轻,可却犹如千斤重的巨石一样,落在了洛朝朝的心口,砸得她心口闷疼,眼睫一颤一颤的想止住眼底翻涌的委屈,可还是没止住,泪水和决堤了一般,一颗颗砸落。 贺霖佑失措了一瞬,而后伸手想为她拭去眼泪,洛朝朝却躲了一下,带着哭腔的语调问他:“为何道歉?你何错之有啊?” 这句话的语气,倒是硬气了些,贺霖佑笑了,转而从怀里拿出了帕子,递到了她的面前,没有触碰到她。 洛朝朝不客气地接过,擦拭着眼泪。 放在洛朝朝身侧手微微蜷缩,贺霖佑一直保持着仰头的姿势望着她,想碰,却又不敢触碰,低声开口:“我没有不辞而别,我给你留了书信,还有其他东西,可我没想到替我送东西的人,没有将这些东西给你。” 昨日,在大牢里面看见了洛文礼,被他痛骂的一顿,之后才知道了怎么回事。 他早就猜到了洛朝朝今日会找他,所以便将人给带了出来,在公主府终究是不方便,他想与她单独说说话,坦诚一切,不想再整日胡思乱想,犹犹豫豫的浪费时间。 既已是认定的人,又何必彼此试探,他早就想好,无论她喜欢自己与否,她都是自己的。 “你现在说什么就是什么,又无证据。”洛朝朝眼角的泪珠已经止住,脸上一副不信的神色。 但是见她脸色稍霁,贺霖佑神色柔和了许多,道:“证据我可以寻回来,但当时送东西的心意终究是过期了,再送,已无意义。” 洛朝朝自然知道,其实此刻他的态度,原比之前的那些东西更为重要。 可是怎么办,心里还是有气,就是不想原谅他。 他昨日知道以后,便派人去鸾州了,有些事情要查得看清其实,有些东西也必须一点不差的给拿回来,但是此刻,他只想弥补那些错过的时日,他一刻也不想与她僵持,不想与她故作陌路。 见她咬着唇不说话,贺霖佑倒是急了,身子不由得靠近一分,鼻息尽是她的气息,声音更轻柔了些许:“心里有气就撒出来,不许不说话。” 因为刚哭过,洛朝朝的鼻子还有些殷红,加之眼尾的湿润,真是怜楚动人,她不满道:“连人沉默的权利都没有了,你好生霸道。” 贺霖佑还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你只需知道,我是别人的三殿下,而我在你、洛文礼他们面前,还是那个贺霖佑,我没有不辞而别,我比任何人都想念曾经在鸾州的那段日子,与你置气,是因为我以为你不想再与我有瓜葛了。” “所以,能原谅我的道歉吗?”贺霖佑说着,指尖小心翼翼地靠近,这一次,触上了洛朝朝的指尖,并紧紧缠覆。 洛朝朝没有挣扎,脸上也看不出神色,就那样凝视着贺霖佑。 贺霖佑喉结微滚,正要开口说话,忽听洛朝朝再次开口:“不原谅,你先救了我哥哥再说吧。” 说完,抽回被贺霖佑握住的手,嘴上不留情面,但是脸上的笑意却是暴露了她。 她勒停了马车,贺霖佑知道她这是想走了,这趟天牢已经没有必要去了,尽管他带她去的方向是酒楼,而不是大理寺。 马车停下,他倒是先一步下了马车,叫自己的人先护送她回公主府,自己则是和蒋于徒步离开了。 有些事情确实得循序渐进,她敢对自己撒气已经算是松口了。 第62章 马车想送洛朝朝回去, 但是洛朝朝拒绝了,方才出公主府的那场闹剧已经被太多人知道,此刻她不用想也知道有一些流言可能不胫而走, 自己与其回去被人当成猴子看,还不如就此回家, 只是派了一个丫鬟去公主府, 说明了情况, 以免林氏担心。 洛文礼是下午出来的, 大理寺差人传了话, 家中派了辆马车前去接人了, 洛云庭因为他打人的事情气得不轻,自然不会出面接他,还是洛朝朝陪着廖夫人走的这一趟。 大理寺门口,洛府的马车停在路边,极为显眼,在不远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一个更为低调的简普马车停在那里,和暗灰色的墙角融为一体。 那马车的耳帘微微掀开,一双美眸藏于后头。 安怀柔不方便出门,只能偷偷藏在角落里,时时刻刻看着大理寺的大门,看洛文礼有没有出来。 这几日她一直未曾睡好, 此刻眼袋下面还有一丝乌青,此刻, 只能看着洛文礼安然出来, 她才能放心。 如此仰着脖子已经有两刻钟了,一边的南枝都不忍心她这样, 轻声开口:“主子,要不奴婢帮您盯一会?” “不必。”少女头也不回道。 南枝心里叹了口气,既是如此喜欢,又何必装得毫不在意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片刻之后,大理寺的门前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洛文礼一身整洁衣裳,似乎和关进去那日无甚区别,就这样出来了。 安怀柔看见,廖夫人她们急急迎了上去,洛文礼上前,握住了廖夫人探出来的手,甚至脸上还有些笑意,也不知道几人说了什么,他似乎笑得更开心了,随后他倏地抬眸,也不知是不是感知到有人看他,视线直接朝着安怀柔这边探来,吓得她立马放下了耳帘。 她心有余悸,一手按在了自己心口,沉吟片刻,吩咐一句:“回去吧。” 人出来了,她也就放心了。 洛文礼是出来了,家中人自然是松了一口气,不过贺霖佑交代,叫他们明日备好薄礼,亲自登门致歉,洛文礼本不想去道歉,最后在廖夫人泪眼相劝下妥协。 当晚他就找上洛朝朝,洛朝朝第一想法,觉得他可能是担心安怀柔,又死要面子不想低头,所以想通过她打听一下安怀柔的情况,哪知他第一句话说的居然是: 第56节 “贺霖佑没去找你和好吗?” 彼时已经晚上,二兄妹走到傍水的小径上,月色幽幽,正是洛朝朝送他出门的时候。 听到这话的洛朝朝猛地转头看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呵,我在牢里见过他,骂了他一顿。” 洛朝朝一听,刹住脚步,忽然明白那日何霖佑为何会忽然道歉了,她当时还以为他是自己察觉的,弄了半天,原来是在大牢里撞见了洛文礼才知晓的。 “原是如此,这几日,我也大致猜出,是谁不想我与贺霖佑往来了。” 洛文礼问:“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朝朝:“应该是祖父祖母,他们很早的时候,就表露出不想我和贺霖佑来往的意愿了。” 说完之后,她低着小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低落,忽而道:“其实祖父祖母考虑的不无道理,如今他是皇子,而我不过是五品武官之女,门第悬殊,确实不合适,再则,京城爱慕他的女子数不胜数,他的母亲,或者皇上,心里说不定也有合适的人选了,我根本就排不上号,最后,宫里哪个皇子不是三妻四妾的,为皇室开枝散叶自然不能守着一个女子专宠,而我洛朝朝,不想和其他女人分享自己的男人,所以我与贺霖佑,不可能。” 长篇大论说了一大段,回过头才发现洛文礼凝神看着她根本没有说话,忽然他笑了一下:“你这笨脑袋,得想多久才能将事情想得这么透彻啊。” 其实自打知道贺霖佑的身份以后,她就想过那么多,自己与他没有可能,所以何必留恋呢,分开也是好的。只是现在贺霖佑再度求和,洛朝朝也因为之前所想的那些犹豫了,她与他,可能终究不合适,可是一时之间叫她放下,她还是会难过,只能抛开一边,叫自己不要想了。 又走了一小段路,眼见就要到门口了,洛文礼忽然道:“过完这两个月,蒋家开始征兵,我打算去看看。” 如此重要的决定,洛文礼却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了出来。洛朝朝先是听得不以为然,随后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问:“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洛文礼嘴角挂着淡然的笑意:“自然是真的,不过是还没和我爹说。” 他爹刚入朝廷为官,是支持他从文还是从武一目了然,自古官宦子弟无人会甘愿从军的,吃苦受累又有生命危险,那些大将军基本都是将侯世家的子孙,洛文礼背无靠山,之前四伯父还指望他参加春闱考取功名,大家也都认为他会走这样一条路,不曾想,他居然打算从军。 洛朝朝的父亲如今虽为武臣,但是手无实权,她爹还经常说,当这样一个武官,还不如在战场上奋勇厮杀来得畅快,也不知何时能回边疆。 况且,他爹从军,是因为当时娘亲病逝以及和祖父的矛盾,而洛文礼从军…… 洛朝朝不由得想起了安怀柔。 洛文礼似乎读懂了洛朝朝的眼神,苦笑了一下,狡辩一番:“我可不是因为她,没有她我也是这样打算的,既然没那种可能了,那我更要为自己活了。” 洛文礼向来是有主见了,此刻既然如此认真的和她说,那想必就是心里下定了决心,洛朝朝是没有办法左右的,只能神色暗伤地看着他,不置一词。 洛文礼倒是一脸的无所谓,笑着摸了一下洛朝朝的脑袋,笑道:“你放心,若是你觅得了如意郎君,哥一定回来,送你上花轿。” 洛朝朝生气,一把推开了洛文礼放在了她头上的手:“你能参军再说吧。” 虽说他可能心意已定,但是他家里那关必定不好过,洛朝朝就祝他自求多福吧。 将人送走以后,洛朝朝回了寝屋,夜里,洗漱完以后,便睡下了,平日里她鲜少做梦,可是今日却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是一片断崖,悬崖的边缘却是插满的糖葫芦,她沿着糖葫芦的悬崖壁一路小心的走着,忽然看见一个小女娃出现,蹲在地上将插在地上的糖葫芦一个又一个拔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那个女娃娃,如果她没有看错,那是八岁的自己,一身白色的襦裙,扎这双丫鬓,一边蹲下拿糖葫芦,嘴上一边数着:“六十七,六十八,六十九……” 洛朝朝想叫她小心,她却扬起拿着明媚的小脸,看着缩小版的自己,洛朝朝一时也不知是何感想,心里五味杂陈。八岁的洛朝朝扬起小脸,将手里的糖葫芦递给十六岁的洛朝朝,甜甜道:“姐姐,我拿不下了,你能帮我拿一下啊。” 鬼使神差的,洛朝朝居然答应了:“好。” 然后,她便跟在了小丫头后面,见她拿起一个,递给她一个,就这样,她手里不知不觉满了九十七串糖葫芦。 第九十八串糖葫芦落在手上,眼前八岁的洛朝朝忽然高兴地拍了拍手,开心道:“好啦,贺霖佑送我的糖葫芦我都拿完啦。”说完,小跑着向前,可是面前明明是万丈悬崖,洛朝朝心一慌,本想阻止,可是已经为时晚矣,八岁的她已经一步踏入悬崖悬空的地方,但是她的身子却没有下落,而是宛若踏在了云层上一般,又蹦又跳的离开了,周围迷雾弥漫,彻底的将她的身影吞噬,而本是她的糖葫芦,却全都留在了十六岁洛朝朝的手上。 洛朝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糖葫芦,一瞬间感觉不对劲,猛然回头。 贺霖佑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少年明朗的笑意一如当初,似乎他们从未分开过,他笑着一步步走来,藏在身后的手忽然伸了出来,将一串糖葫芦递了出来,温声道:“洛朝朝,生辰快乐。” 心中某一块柔软似乎被击中了一下,洛朝朝鼻子一酸,忽然从梦里醒来。一滴滚烫的泪珠自眼睫滑落,滴在了枕上,其实梦里的那一幕,她曾经幻想过,只是以后再也不能实现了。 贺霖佑昨日的道歉,洛朝朝并未放在心里,当时坐在马车里心绪激动,但是后来仔细回想,接受道歉与否,他们都已经回不到曾经了,他是大荣的贺麟宥,而非她的贺霖佑,想着,有朝一日再碰面,定是要与他说个明白。 只是没想到,那一日来的这般快。 不过才闲暇两日的时间,宫里便传来消息,祈贵妃娘娘过寿辰,听说此次要办得热闹一些,宴邀宾客入宫同乐。 不知道的人只道是贵妃娘娘想热热闹闹的过个生辰,知道的却已经叫家里未出阁的闺女及早准备了。 贵妃娘娘从不过生辰,曾经在凌云寺里不过,出来以后更是低调内敛,最多也就亲近的几个人凑一起吃顿饭,而此次大张旗鼓,意欲为何,不言而喻。 京中大部分人自然是极为高兴的,毕竟这是天赐的机会,哪怕没有被贵妃娘娘选中,能入宫面见一下娘娘开开眼界也是好的,还有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三皇子,都传三皇子长得龙章凤姿,气度非凡,那些个没见过的女子一听说能见到他,自然是万般激动的。 唯一不开心的,可能就属郑国公府的千金魏初颖了。 先前都说她与三皇子好事将成,就差一道圣旨了,而今,贵妃娘娘宴请宾客,显然是没看上她,想替三皇子另觅良人,再加上前几日都在传三皇子与定远将军家的小姐走得近,如此,怎能叫她不着急呢。 第63章 入京后难得下雨, 又遇上了洛文阔没有去书院,林氏在一边做荷包,洛朝朝与洛文阔坐在窗边下棋。 屋外雨落声杂, 入耳却是极为静心,驱散了夏日的几分热意, 一盘棋即将收尾, 洛云铎下朝归来, 身上还是一身朝服, 举着一把油纸伞朝着这边走来。 几人忙放下手里的东西, 起身相迎。 林氏接过他手里的油纸伞, 并且拿帕子为他擦拭完水珠以后,洛云铎才抬眸看向他们,眼神有些凝重,道:“这几日朝中不太平,你们无事可别去他人府中串门。” 林氏手一顿,想起自己今日刚收到了兵部侍郎夫人的邀请, 思索片刻,还是点点头,想着待会将此事推拒了,转而又问:“是出什么事了?” “前几日有人弹劾太子,说他骄奢淫逸收了别人送的女子和钱财,皇上将此事交于三皇子彻查, 如今,送入东宫的女子找到了, 足有十个, 全死了 ,还都是胡姬, 收的银钱现在还在盘算,若是猜得不错,太子怕是与蛮夷外族有勾结,三皇子还将御史中丞秦大人之女所死的证据承了上去,说太子私仇行凶,诬陷秦大人入狱,杀其独女,这些事情若都证据确凿,太子怕是……”说完,洛云铎摇摇头。 “这几日太子党羽在京城蠢蠢欲动,外头整日都是士兵巡游,那些无关紧要的宴席,能推则推,切莫牵扯其中。” 林氏在一边点点了,洛云铎一抬眸,对上了洛朝朝的视线,笑了笑:“可是有事要问为父?” 洛朝朝摇摇头:“只是觉得父亲辛苦,快些进屋歇息吧。” 洛云铎欣慰点点头,然后进屋了,林氏吩咐身侧的丫鬟去端碗热汤来,随后就跟着进了屋,独留洛朝朝和洛文阔坐在那。 将手中的棋子放入棋盒,洛文阔睁着大眼看着洛朝朝:“阿姐,那是不是下午就不能出去逛集市了?” 洛朝朝摸了摸他的脑袋:“还是少出去吧。” 也不知道,那个与狼博弈之人如何了,洛朝朝望着雨幕眼神空洞地想着。 下午雨停了,但是天空还是暗沉沉的,瞧着让人心情沉闷,洛朝朝在屋内午睡,只是方一躺下,一声布谷鸟叫忽然自屋外传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朝朝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出声唤门口的人:“云桑。” 外面的人推门而入:“小姐,可有何吩咐?” 洛朝朝想张口去问,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都那么多年过去了,许真的只是巧合呢,自己怎会如此敏感,一声鸟叫而已。 “没事,退下吧。”洛朝朝最后还是将人给遣了出去,再度躺下之后,却是如何也睡不着了,那一声击入心灵的鸟叫久久在耳边徘徊,左右也是睡不着了,干脆起身,穿上衣裳,去院里走走。 院里芳草馥郁,翠绿盎然,洛朝朝坐在廊下,身倚凭栏,小脑袋搁在自己臂弯里,发着呆。 天在这时候又密密麻麻下起了小雨,院内除了安静,终于有了其他的声音,细细听去,忽然还能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想来是忙碌的侍女在这廊下穿梭了。 不对。 她心下一凛,猛然回头,却见身后一袭玄色锦衣的男子立足在她身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而方才跟在她身后的云桑云芽早就不见了踪影。 洛朝朝讶然:“你怎么会在这?”说完,站起了身子,但是似乎站起来,离他更近了。 她又不自然地后退一步,与他错开,垂着眸,不看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贺霖佑反倒一脸坦然的笑了笑:“你们家这墙,也不算很高啊。” 二人彼此都沉默了半晌,并肩站着,面向满院的春色,贺霖佑才开口:“这几日,少出门。” 洛朝朝轻点了一下头:“嗯。” 然后,便没有然后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贺霖佑后槽牙微动:“就没其他话想和我说?” 那头沉默了好一会,才犹豫着开口:“那,朝朝恭送殿下。” 贺霖佑:…… 当真是今非昔比,若换做以前,她定是与自己有说不完的话,他往日里本就话少,一时之间倒还真不知如何切入话题缓和此刻的气氛。 此刻他若是扭头就走,她想必也不会阻拦吧。 思虑片刻,贺霖佑又开口:“前几日和你说的事情,你心里可还有怨气?” 他想问她是否原谅他的不辞而别,这几日他也一直在想这个事情。 洛朝朝垂下眼帘,落在一处细细凝神,贺霖佑侧过脸,看着她的脸庞,见她如此模样,心里大概猜到,定是没有放下。 果然,洛朝朝开口:“殿下能给朝朝解释曾经那番误会,朝朝很开心,说明殿下确实是把朝朝当做朋友,没有怨气了已经。” 望着眼前这个陌生而又疏远的人,贺霖佑僵着脸一动不动,半晌才吐出两个字:“真的?” “嗯。” 瞧她认真澄澈的眼眸,贺霖佑笑了:“当真只是当我是朋友?” “不是一直都是朋友吗?”洛朝朝矫正道,“我与殿下是同窗,与方尚远、季彦他们都是同窗,大家都是朋友。” 如今,倒是把他放在方尚远、季彦同一水平同等对待了,也有可能,连他们都不如。 贺霖佑笑着点点头:“行,朋友,能有洛小姐这样的朋友,是贺某的荣幸,不知洛小姐此刻可有空?” 洛朝朝不明所以,不知他为何话题转得如此之快。 只听他又道:“过两日我母妃生辰,虽说贺礼已经备好,但是还是少了一份至关重要的东西,可否请洛小姐陪贺某走一趟,男子眼光与女子不同,还请洛小姐千万得帮这个忙。” “什么?” “选屏风,我母妃喜欢山水,我作了一幅画,需以屏风为框,装裱呈上,讨她开心,但是我不知你们女子喜欢什么样式的。” 瞧他说的这般正经,洛朝朝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骗人的,他身边懂这方面的人应该不少,找她个一知半解的,怕是不妥。 想想,洛朝朝还是拒绝了:“我不懂时下京城流行什么的,再说了,你母妃的喜好你应是最了解,我选的她或许更不喜欢呢。” “那就是有空了。” 洛朝朝:???? “走吧。”贺霖佑根本就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转身就走,还是光明正大的朝着门的方向。 洛朝朝急忙小跑着追上去:“你,不翻墙出去吗?”她小院里忽然多出一个男人,多吓人啊。 贺霖佑一脸无辜地看着她:“为何要翻墙,多无礼啊,我好歹也是皇子,有损皇室尊严。” “你……”洛朝朝一时哑口无言,“那你从我院子里出去,你叫下人们,还有我爹娘他们怎么想。” 第57节 “大家都是朋友,若是真误会了,我去和他们解释,我与你清清白白,没有其它。” 瞧他说得一脸真诚,洛朝朝却已经气得咬牙切齿了。 她真狠自己力气不够大,不能一把将他给丢出去。 走了两步,洛朝朝忽然刹住了脚步,贺霖佑见状,转过身问她:“怎么不走了?” 洛朝朝道:“你先行离开,我一会出去。” 一起出去,多引人注目啊。 贺霖佑笑了下,忽然回过身,一步步走到洛朝朝面前:“这边。”然后身子一个调转,朝着一个墙角走去。 那里有一棵堪堪过墙的樟树,洛朝朝算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了,这是想带着她一起爬墙啊,她果断拒绝:“你出去吧,我去外面等你。” 说完,扭头就走了,心想着,以后得把这棵树给移栽了。 洛朝朝叫身边的人和家里通报了一声,说自己有事出去了,晚膳前回来,之后就叫人套马车出门,只是人刚一到大门,贺霖佑的马车已经停在了那里,蒋于立于马车边,一脸的笑意。 洛朝朝硬着头皮,登上了马车,果然,贺霖佑已经安然坐在马车里了。 洛朝朝问他:“远吗?” “不远。” 从她答应出门,他脸上的笑意似乎就没消失过,洛朝朝有些不自在的移开目光,做着他上次在马车里做的事情,撩开耳帘,看向了车外。 看着她微红的耳尖,贺霖佑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许,今日她穿了一身海棠色齐胸襦裙,高腰线更是衬得她身姿妙曼,肤白赛雪,细长的鹅颈润白如玉,然后向下,似是感觉自己的思绪不可控偏移了,他倏地收回目光。 马车并未去屏风店,而是直接行到了南街的一家客栈,停下了马车。 下马车的时候,洛朝朝还问了一下,贺霖佑的回答是,他需要在这里见几个人,一会再绕道去买东西。 之后便是被他领着去了一个厢房,里面敞亮幽静,瞧着似乎是有人住过。 “若是困了就搁榻上睡一会,我议完事便过来。”说完以后,贺霖佑便离开了。 贺霖佑刚走没多久,房门又被人从外面打开,原来是店里的人送来了一些吃食,放在桌上以后就又退了出去,看得出来,贺霖佑应该是这里的熟客了。云桑在门外守着,屋内只有洛朝朝一个人,百般无聊,洛朝朝起身在屋内闲逛。 只是没一会,洛朝朝失去了兴趣,屋子里的陈设普普通通,也不想吃东西,心里也有些后悔,为何一时冲动,答应了同他出来。 外面天黑了,又是要下雨的征兆,不过片刻,当真是下起了大雨。雨水裹着凉风涌入屋内,洛朝朝望着雨幕,迷迷糊糊居然睡了过去。 再度醒来,是感觉身子颠晃了一下,朦胧间睁开眼,看见了贺霖佑菱角分明的下颚,惊得她瞬间醒神。 第64章 似是感觉到了她的惊醒, 贺霖佑垂下眼眸,手臂的力量却没有松:“醒了?” 洛朝朝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远离地面,被人腾空抱起, 细腰不由得一挺:“你放我下来。” 贺霖佑大掌稳重地落在她的后腰上,她动了一下, 后腰上的力道甚至更紧了一分, 他并不松手。 “去榻上睡。” 她此刻都醒来了, 哪里还有睡意, 可是见他不松手, 洛朝朝也便没有再挣扎, 指尖不由得攀附上贺霖佑的后颈,任由他抱着。 将洛朝朝放至软塌之后,贺霖佑才算松手。 方才挨得那样近,洛朝朝感觉自己腿弯处和后腰处不自然的发着烫,甚至这股热意正缓慢攀爬,涌上脑门。 她不是一个恪守闺阁礼仪的女子, 可那人是贺霖佑。 洛朝朝愤愤收回手,没好气道:“你戏弄我!” 放下人之后正直起腰了贺霖佑不明所以,问:“我怎么就骗你了?” “今日距离你母妃生辰不过只剩下三天了,你若是早做打算了,应该叫宫里的匠师给你打造好屏风了,怎会跑到外面来买, 外面现成的岂有订做的有心意?而且就三天了,怎会备得如此匆忙?” 被戳破的贺霖佑一点也不羞愧, 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洛朝朝:“困了就再睡会, 我处理一些公事。” 又想搪塞她,洛朝朝恼了, 一把揪住了他的袖子:“你到底想做什么,能否把话说清楚?” 贺霖佑忽然回身,高大的身躯直接压了过去,阴影瞬间将洛朝朝笼罩。 方才嘴角虚假的笑意已经不见了,他的大掌直接锁住洛朝朝的脸颊,脸庞逼近:“洛朝朝,我做错的事情我可以道歉,怎么做都行,你也少拿狗屁朋友糊弄我,能近我贺霖佑身边的女子,除了我的妻子,再不能有其他人,而你洛朝朝,便是那个例外。” “听明白了吗?” 洛朝朝听得怔然,二人挨得那样近,近到洛朝朝能看见他脸上的绒毛,看着那张一开一合的唇瓣,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想袭上去。 她觉得自己疯了。 决定放弃眼前人的那一刻,没有人知道她有多难受,几岁开始喜欢的已经不记得了,十三岁之前,从未想过把他让给任何人,贺霖佑就是洛朝朝的,所以无论祖父祖母说什么,她都没想过真的和他断开,可是现在,她退缩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有人再和她耳提面命说“贺霖佑不合适你”,可她却知道,他早就不是她能肖想的了。 贺霖佑看着她眼睫颤颤,然后眼尾湿润:“可是五品武将的女儿配不上备受皇宠的三皇子,如今的洛朝朝,配不上贺霖佑了。” 贺霖佑的手缓缓松开,改抚洛朝朝的脸颊,满眼柔情:“配不配得上,我说了算。” 洛朝朝眼睫一颤,泪珠滚落:“可我害怕,我会胡思乱想,贺霖佑不是曾经的贺霖佑了,变得让洛朝朝陌生,再也回不去了。” 贺霖佑呼吸一急,喉结一滚,俯身吻了上去,宛如羽毛拂过,他用唇瓣擦拭她的泪珠,一下又一下。 尽管这样,洛朝朝还是眼泪不止。贺霖佑停下了动作,反手将人拥入了怀里,满怀温香,大掌落在洛朝朝的后颈,轻柔安抚,声音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所以洛朝朝还喜欢贺霖佑是吗?” 洛朝朝被贺霖佑锁在怀里,小小的一团,两手落在贺霖佑两侧,虚搭着,眼睛红的宛若兔子,脑袋搁在贺霖佑的肩上,闷声“嗯”了一下。 话音刚落,箍在自己身上的两条臂膀骤然收紧,将洛朝朝紧紧锁住,险些将她勒得不能呼吸,只听贺霖佑在她耳边轻语:“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朝朝却觉得还是委屈,喜欢又如何,她可不觉得她能登上皇子妃之位,况且近来太子的名声已经一片狼藉,听她父亲说,极为可能重新立储,而贺霖佑与太子的处境正好相反,名声大噪且备受皇宠,身份若是更高一级,她又怎能配得上? 哭声渐渐平息,洛朝朝问:“你要抱到什么时候?”说话似有些委屈,倒是有些不满被贺霖佑抱着了。 贺霖佑松开了手,满眼的笑意,指腹擦了一下洛朝朝的脸颊:“其他的事情你不用想,想娶你的人是我,也该是我去烦心。” 洛朝朝听得耳朵泛红,别开脸:“我没有说要嫁给你,你别胡说。” “是,是我痴想妄想想娶你。”贺霖佑勾唇淡笑。 洛朝朝说不过,之前就说不过,如今更是如此,只想着逃避:“时辰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时辰早不早,贺霖佑心里岂会没数,再说外面还下着雨:“雨停了我再送你回去,先睡一会,一会我叫你。” 这床,洛朝朝可躺不得,躺下了也睡不安稳,这帐内都是他的气息,谁睡过不言而喻。紧随贺霖佑之后,洛朝朝也慌忙起身,套上鞋子就朝着自己刚才趴着睡觉的矮几走去。 贺霖佑还有几封密信需要查阅,便想着在一边守着她醒来,一回眸看着她提着裙摆跟在他身后,蹙眉问:“怎么不睡?” “睡过了,此刻睡不着了。” 洛朝朝直接坐在了自己刚才的位置上,拿起自己被放在一边的书册,继续翻看。 贺霖佑见她如此,也没有阻拦,看着满是点心的桌子:“可要吃一些点心?” “我自己想吃的时候会去拿,你忙你的吧。”洛朝朝摆摆手,示意贺霖佑无需搭理她。 “过来。”贺霖佑忽然招招手,示意洛朝朝过去。 刚坐下了洛朝朝又起身,极为乖巧地走了过去,娇俏的身子立在桌边。此刻坐着的贺霖佑,一抬眼视线便落在那不容忽视的傲然之上,少年不自然地移开目光,拿起桌上的一封信件,展开,摊到洛朝朝面前,指尖敲击着那封信,后抬眸看她:“你怎么看?” 洛朝朝的视线只是朝前匆匆扫了一眼,便立马收回目光,惊讶道:“你要我议政?” 那信上的“太子”二字如此醒目,她怎会不知此信的作用。 洛朝朝一副惊恐的模样,神色怯怯,不可置信。 贺霖佑直接伸手,将洛朝朝拉到自己身边,道:“位高权重之人,身后皆有幕僚,这几日为了这件事情着实头疼,所以想问问他人的看法,怎么,不敢?” 洛朝朝只是惊讶贺霖佑忽然将朝堂上的事情袒露在自己面前,而非不敢,于是摇摇头:“那我到时候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你可不能怪我。” “那是自然。” 得到贺霖佑的保证以后,洛朝朝才肯将视线定格在纸上,粗略一扫,才知这信是回禀彻查太子贪污一案的,说是从东宫搜出来的银两和牢狱里行贿之人口供说的数字对不上,也就是说,没有拿到太子贪污的证据。 行贿的银两不是一比小数目,若是这数字差之千里,那便不能给太子定罪,甚至可能将之前的种种罪证都推翻。 瞧她认真的模样,贺霖佑微抿着唇,下颚收紧,二人明明离得那样近,却又好像离得有些远,他能闻到她身上的熏香,甚至她就在他展臂就能触及的地方,但是二人的衣角却一点也没有挨着,此刻,还真想做一个不正经的人,直接将人揽在怀里该多好啊。 洛朝朝眼睫一动,显然是已经了然信上的内容了,见他如此,贺霖佑也立马收回了视线。 “他的地盘上上下下都搜过了,有往来的官员也差了,账本倒是搜出来几本,但是都是记得小数目,不足以证明他贪污,根本就无法撼动他。”贺霖佑在一边解释。 洛朝朝看他:“那便只有两个可能了,一是他没有贪污受贿,二、可能他收的钱已经花掉了。正常人的想法,得了一大笔钱,肯定是囤起来,而且想一下子花光也是不可能,所以你才会派人去搜。以你的本事,被藏起来的钱,定是逃不过你的眼睛,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这笔钱,已经被花光了。” 贺霖佑眼角微弯,指尖敲击着桌子,道:“继续说。” “既然咬定他贪污,那这笔钱一定是被他处理了,等价交换一些值钱的珠宝应该也是有迹可循,就怕这钱,花得人根本看不到,比如……”洛朝朝停顿了一下,才复又开口,“养军。” 这两个字说出来的时候,洛朝朝自己心都咯噔了一下,她虽说是猜测,但若这个结果是真的,那京城必定要经历一场风雨。 再看向贺霖佑的时候,发现他就这么神色如常地看着自己,似乎对自己的回答意料之中。 洛朝朝瞬间明白了,感情这人是拿她寻开心呢,人家早就猜中了她所说的,还问她的意思,当真是欺负人。 “你既是猜中了,又何必问我?”洛朝朝忿忿道。 贺霖佑一笑:“三年不见,朝朝聪明依旧啊。”说完,长臂依旧揽了过来。 洛朝朝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落入了他的怀里,厚实稳健的腿犹如板凳一般平稳,若不是后背传来用力的心跳,洛朝朝还恍惚自己做的不是男人的腿,而是板凳呢。 他的臂膀直接环了过来,越过洛朝朝,拿起桌上的信件,温热的语气自若朝朝耳边传来:“明日我就要出京,两日后我母妃生辰,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赶回来,所以今日才会匆忙来见你,本也不想那么着急听你的答案的,可谁叫你撞入我的视线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贺霖佑说这话,发现洛朝朝根本就是在神游,身子落在窗外的雨幕中,神情恍然,他不满出声:“你在想什么?” 第65章 洛朝朝眼眸一颤, 蓦然收回视线。贺霖佑以为她在分神,其实她是在懊恼,刚坐在他腿上的时候就后悔了, 怎么进展如此之快,她应该拒绝一下, 怎么就顺其自然, 坐在了他的腿上了呢, 这样, 岂不显得自己太好哄了。 所以方才贺霖佑说了什么, 她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此刻贺霖佑出声才将她的思绪唤回:“啊, 你刚说什么?” 第58节 “我倒是想问问,你刚在想什么?” 他语气是一贯的霸道,声音倒是不重,但是落在洛朝朝的耳中,就是在凶人。 洛朝朝这时候反而反骨被击出来了,杏眼微撇了他一眼, 嘴巴嘀咕:“想什么干嘛告诉你啊,松开。”说着,手拍着贺霖佑禁锢自己的臂膀,想起身。 可是此刻的贺霖佑已经不是曾经那个身子纤薄的少年了,箍在她腰上的手臂纹丝不动,曾经十五岁的贺霖佑她洛朝朝挣脱不了, 如今换做十八岁的贺霖佑,她更是挣脱不了。隔着轻薄的布料袭上他的小臂之时, 都能感觉到掌下宛若磐石般的坚硬, 想要挣脱,绝无可能。 见挣脱不开, 洛朝朝又看向了贺霖佑,见他神色微冷地看着自己,薄唇紧抿。 这模样,瞧着像是洛朝朝欺负了他一般,但是此刻被禁锢的,明明是她洛朝朝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便这么不想与我有接触?” 听听,又是这样酸溜溜的反问句,洛朝朝心里一口气险些没上来,这男人如今怎么变得如此幼稚,洛朝朝一本正经:“贺霖佑,你能不能别无理取闹。我好歹也是未出阁的女子,这般坐在你的腿上又算怎么回事。” “可是刚刚,亲也亲了,抱也抱了,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有些晚啊。” 洛朝朝脸噌的一下红了:“你,你怎变得这般厚颜无耻!” 见洛朝朝恼怒,贺霖佑的脸上才出现一丝笑意,神色温柔了些许,温声开口:“若我三年前没走,或许在你十五岁及笄之时,我便上门提亲了,如今这般,只是觉得这三年分别太久,得时时刻刻看着你,挨着你,自己才能安心,才不会害怕。”说完,他倒是松开了手,“你若是不想坐我的腿,那我不强求,以后未经你准许,我不与你有肢体接触就是了。” 洛朝朝:软硬皆施,欲擒故纵,这男人当真是变了。 她没有起身,她又何尝不贪恋他的气息呢,左右坐都坐了,没有外人,于是岔开话题道:“你刚刚说什么?” 贺霖佑没有说话,洛朝朝因为心虚,也没有看他的脸,倒是因为这片刻的沉默,惹得她忽然抬眸,对上了他笑意荡漾的脸。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朝朝气得又想起身,却被贺霖佑环住:“说,我说。两日之后我未必能赶回来给我母妃过生辰,届时你入宫,这几朝廷命官家中的小姐奴仆你都少接触。”之后,他又附在洛朝朝耳边说了几个名字,洛朝朝一一记下。 忽然又想起,外面似乎都在传此时贵妃生日,目的是为了给他选皇子妃,洛朝朝心里又不是滋味了。 贺霖佑看了出来,忙解释:“不要多想,你只管进宫便是了。” 此处生辰宴大操大办,他母妃也是别有用心,前几日便嘱咐他,说往后陪她过生辰的日子多的是,这次还是太子的事情要紧,若是时间来不及,不来她也不会怪他。当然,他也猜得到,她母妃不过是正巧遇上自己生辰,想招怀中之人进宫,让她看看,没别的心思,但他不能将这件事情和洛朝朝说,怕她紧张。 魏初颖一直都不是他考虑的人,他的母妃一直都知道洛朝朝,也深知他的心思,被情爱坑害过的人,在他的婚事方面,他母妃都是叫他选自己喜欢,并且想一心一意白头偕老的人,如果没有洛朝朝,她倒是会逼他娶魏初颖这样家世殷厚之人。 贺霖佑以为洛朝朝可能是第一次进宫,心里局促,所以才那样说,殊不知,洛朝朝是因为心里吃味才有此神色。 但是这人似乎一点都没有想解释魏初颖的事情。 洛朝朝思索片刻,故作随意地一问:“你身上的香,似乎不是原来的那种了。” 犹记得上次和魏初颖在胭脂铺的楼梯口相遇,闻到的那股熟悉的香气,她心里芥蒂了良久,今日逮着机会了,自然是要问个明白,不过不能明问,只能拐弯抹角的打探。 贺霖佑倒是没有注意,竟没想到她还记得自己身上的熏香已经换了,想也没想就说道:“之前用的是鸾州的松蕖香,京城难寻,我对香也不甚在意,便随意换了进贡的一种,怎么了? “没什么。”洛朝朝本能就否认了,心里却道:京城难寻,怎么别人一下子就找到了。好在他现在身上用的香别人买不到。 “你若是不喜欢这种香,那我改日再换回来。” “不行。” 贺霖佑被她坚决的态度弄得满脸无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身上用的香料惹到她了呢。 洛朝朝似乎反应过来自己反应过激,于是忙平复了神色,道:“就用现在这种,我闻着喜欢。”说着,还故意凑近了一分,闻了闻他身上淡雅清幽的香气。 殊不知,她这副模样似是戳中了某人的心,落在她腰上的大掌,忽然用力几分,将洛朝朝身子压向自己的胸膛。 洛朝朝不知所措,身子一僵,贺霖佑就这样埋在了她的颈间:“你能喜欢,我自是欣喜。” 她身上又何尝没有醉人心脾的味道呢,他亦是喜欢的。 小雨密密,逐渐转停,不多时,洛朝朝便觉得时辰不早了,叫贺霖佑送她回去。 经过这次相见,二人相处也坦然了不少,只是回去之时,贺霖佑是大大方方将洛朝朝送到了洛府门口,这才离开。 转眼,王妃诞辰到来,林氏如今已经在京城混开了,与好几位官宦夫人交情都不错,几人还约着一起进宫。 但是洛朝朝看得出来,林氏依旧非常紧张。 当然,她也紧张,脑子里不由得想起了当初肖桐青初见她四伯母的场景,规矩守礼,又刻意曲意迎合讨好她四伯母,年少时的自己甚至还看不起她的作为,此刻,她忽然有点明白她当时的心境了。 贺霖佑没有同她说过祈贵妃是个怎样的人,也可能,祈贵妃还不知道她呢,如此庸人自扰,当真可笑。 撇开那些沉重的思绪,洛朝朝揉揉脸,让自己放松下来。 今日出门穿的衣裳较为淡雅,身穿缥色齐胸襦裙,身披竹月披帛,妍丽怡人,端雅大方。额间花钿映玉肌,将少女灵动不失娇柔的眉眼承得愈发雅熟动人了。 今日林氏还特意给她选的低调色的衣裳,深怕她今日出风头。不过,之前公主府的事前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哪怕今天她打扮得再低调,也终究是难逃别人的打量与议论。林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心里默默祈祷今日入宫一切顺遂。 马车行至宫门前便不能再前行了,洛朝朝随着林氏下了马车,由宫人领路,前往祈贵妃娘娘所在的宫殿,也就是景明宫而去。 洛朝朝是第一次来皇宫,自然是忍不住心里惊叹,玉楼金阁,桂殿兰宫,此刻在脑海里终于有了实形。 景明宫守在门口的端嬷嬷一见林巧依和洛朝朝,便急忙笑脸迎了过来,然后挥手示意领路的宫人退下,她亲自带人进去。 洛朝朝和林氏自然不认识此人,但是看此人的衣着服饰,便知此人身份定是与普通宫人不同,而且,一迎上来,目光就扫向洛朝朝,打量的神色不加掩饰。 “林夫人和洛小姐这边请。”端嬷嬷做着请的姿势。 “有劳嬷嬷了。”林氏客气地回应着。 端嬷嬷一边朝前走着,一边说道:“娘娘听闻洛小姐在鸾州与三殿下是同窗,并且交情匪浅,所以娘娘命奴婢请洛小姐去闲聊几句。” 虽知今日躲不过,但是洛朝朝也没想到,贵妃娘娘居然如此直接。 林氏见状,不由得放缓了脚步。洛朝朝和贺霖佑的事情,她一个后来人无权插手,更不知他们曾经交情几何,她也知道,自己嫁入洛家无非是沾了几分运气,所以此刻听闻贵妃娘娘要见洛朝朝,她自然是想给她们腾空间的。 对于林氏,端嬷嬷自然也是有安排的,道:“林夫人夫人不必拘谨,娘娘已经为林夫人备好了茶水点心,夫人在前厅稍坐片刻,宴席开始之时,奴婢再领夫人小姐过去便可。” 如此安排,倒也妥帖,只是…… 林氏不由得将目光扫向洛朝朝,眼里有些担心,担心洛朝朝被贵妃娘娘为难。换位思考,她也是为娘的,若是自己的矜贵聪颖的儿子与一个身份不匹配的女子有了牵扯,她也会不喜的。 洛朝朝却是淡淡一笑,示意她放心。 不多时,洛朝朝便被领到了祈贵妃所在的殿宇门口,端嬷嬷颔首退下,示意洛朝朝一人进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朝朝在门口深提一口气,提起裙摆,迈上阶梯,走了上去。 殿内的程设自然是不必说,又宽敞又明亮,入内一股熟悉的熏香便涌入了鼻息,那是贺霖佑身上的味道。 心中疑惑正是盘桓之际,檀木雕福禄寿挂屏后面,一抹窈窕的身影若隐若现,随后,那人出声:“进来。” 洛朝朝绕过屏风,走了进去,入眼是盛装打扮的祈贵妃娘娘,虽说从未见过她,但只需一眼,洛朝朝便看出了此人的身份。 因为,贺霖佑的模样,和眼前之人实在是太像了。 第66章 “见过贵妃娘娘。” “无需多礼。”蒋衣容莞尔一笑, 抬起了精致又画着蔻丹的手,“过来,让本宫瞧瞧。” 如此亲昵的语气, 倒是让洛朝朝有些不自在了,她小步迎了上去, 却不敢直视蒋衣容的面容, 只得微微颔首, 一副极为乖巧的模样。 蒋衣容仔细打量她许久, 见她紧张, 笑意更深了几许。洛朝朝偷瞄了她一眼, 发现她一笑,和贺霖佑更像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都是女子,洛朝朝能感觉到蒋衣容并无恶意,甚至说,此人让自己感觉有些亲昵。 “佑儿在鸾州的时候,与你是上下桌的同窗?” “是。”洛朝朝开口:“三皇子曾在鸾州的日子有些久远了, 臣女如今也记得不清楚了。”左右先和贺霖佑撇清点关系比较好。 “你记得不清楚了,佑儿他倒是记得极为清楚呢。”蒋衣容说完,拉着洛朝朝的手,“随我过来。” 不过才交谈了两句话,她的自称便成“本宫”变为了“我”,着倒是让洛朝朝受宠若惊, 便跟着她前去。 穿过一道内门,似乎进入了内殿, 洛朝朝本以为这是祈贵妃娘娘的屋子, 可是如今一看,才发觉, 这分明是男人的屋子,若是刚才只能猜出这屋子主人的性别,那此刻看见满屋子挂着的画像之后,她便肯定,这屋子的主人,乃是贺霖佑。 他的画,洛朝朝太熟悉了,尽管一别三年,一见到那些画,她还是能一眼看出是他所作。 “这是他的私殿,平时除了蒋于无人进来,我也是最近才发现此处的。”蒋衣容一眼扫过那些画像,然后又看向洛朝朝,“看着墙上的那些画啊,我也是通过画才认识你的,洛朝朝。” 洛朝朝被墙上那些自己的画像惊到了,半晌未曾回神。 那是洛朝朝十岁到十三岁左右的样子,蹴鞠、骑马、咬笔、瞌睡、吃糖葫芦,还有离别那年除夕,二人雪地里放烟火的场景,都被他一一记下来了。 前几日她还在想,他不辞而别,如今轻易道了个歉她便松口,是不是太便宜他了,如今看来,他或许没比自己好到哪去,那三年,一定也是很煎熬吧。 洛朝朝回过身子,朝着蒋衣容福了下身子:“谢娘娘告知朝朝这一切,还请娘娘恕罪,朝朝方才撒了谎。” 蒋衣容上前,拉过洛朝朝的手,笑问:“三年前的事情,如今可记得清了?” 洛朝朝跟着眉眼舒展,竟不知贵妃娘娘今日叫她来,似乎是为了消除她和贺霖佑的嫌隙的,倒真是叫她意外,所以贺霖佑才叫她放心入宫的吗? 她神色有些动容,忍不住开口:“今日初见娘娘,本是有些害怕,不敢承认与三皇子的情意,怕娘娘不喜,此刻见到这些画,却又忽然来了底气。” 洛朝朝回过身子,屈膝行礼,语气诚恳:“臣女喜欢三皇子,深知京城爱慕三皇子之人不计其数,但依旧甘愿成为仰望明月的萤火,为靠近他而欣喜。” 蒋衣容神色动容,此刻的洛朝朝,宛若年少时候的自己,敢爱敢恨,坦然得让人心疼。她搀扶起了洛朝朝,道:“你不必如此贬低自己,你怎知,我儿不是那渺小的萤火呢,于情爱方面,不是身份尊贵,便是高不可攀的,越是先心动之人,越是低廉了些。” 洛朝朝站起了身子,又听她道:“身为女子,我自是不会阻拦,如今这世道,能遇见一个与自己情投意合之人已是少有,但是身为母亲,我想问你一句,你当真,想好与我儿共赴余生了吗?” 蒋衣容一改刚才亲和带笑的模样,神色变得有些严肃,她道:“他如今是三皇子,也许也是未来太子,自古皇帝后宫六院从未间断,他如今是喜欢你,可是皇上曾经也喜欢我,也曾许过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没有得到不可怕,可怕的是,得到了又失去。” 如今的太子注定不能久留,这些年,她也看清了一些东西,既然那个位置唾手可得,她何不为佑儿争上一二,也为自己争上一二。 此处也无外人,所以她也坦然和洛朝朝说了自己的心思。 这话一出口,洛朝朝倒是真的惊住了。如蒋衣容所说的,她却是从没想过与贺霖佑的未来是什么样的,原来在一起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长久的相守相伴,唯有彼此。 二人相谈并未太久,洛朝朝似乎被蒋衣容的问题问倒了,之后便有些心不在焉。 蒋衣容也没有留她,有些问题,还需要洛朝朝她自己想清楚。 送走洛朝朝以后,段嬷嬷进屋,看见了蒋衣容一脸凝重的模样,轻声关怀:“娘娘是不喜这位洛小姐吗?” 蒋衣容摇摇头:“我只是用我的经历劝解她,喜欢一个皇室子弟,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我也是怕,风雨将来摧嫩草,要她心里有个防备。” 二人此刻自然是一心只想彼此厮守,可能不会想一些以后的事情,可就是因为如此,蒋衣容才怕他们经不起宫里那些勾心斗角的考验,尤其是洛朝朝。她不是怕他们分开,二人心系彼此这么多年,自然不会在这个事情放弃彼此,她是怕一些小小的磋磨,便毁了洛朝朝对贺霖佑那份不含一丝杂质的情感,她希望洛朝朝能想明白,男女之情,是随时可以发生改变的,能不变最好,若是之后变了,也莫要沉溺过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喜欢彼此啊,那就尽情去喜欢便足够了,往后如何,谁又能说得清呢。”望着洛朝朝离去的方向,蒋衣容喃喃道。 林氏发现洛朝朝回来以后就魂不守舍的,后来有几位夫人和小姐上前与她说话,她也说答得极为敷衍。 看出了她的心事重重,林氏大致也猜出,应该是贵妃娘娘和她说了什么,如此看来,是娘娘不喜欢他们家朝朝了。 第59节 林氏一咬牙,拉着洛朝朝的手安慰:“没事,天下好儿郎多的是,又不是只有皇室才能出良人。” 洛朝朝回过神,对上林氏关怀的神色,淡笑了一下:“我没事,母亲不用担心。” 宴席才刚刚开始,宴会之上,蒋衣容倒也没对林氏她们特殊,安排的位置也是合情合理,所以倒也不显眼。 今日贺霖佑果然没来,洛朝朝已经坐得有些难受了,觉得宴会上丝竹轻乐之声成了聒噪之音,她有些想出去走走。 但是宴席是离不得人的,林氏只能看着洛朝朝离去再吩咐云桑她跟紧一些。 宴会开始之前,曾随着几位夫人小姐走过附近的花园,所以此刻也算轻车熟路。 沿途有风,吹得一池莲花随风荡漾,当真是美得紧。 洛朝朝就这样坐在凉亭里面发着呆,驻足片刻,忽然一道女声将她拉回了思绪。 “洛小姐,当真是好巧啊。” 魏初颖一身藕粉色衣裙出现在了这八角亭之中,看见洛朝朝以后,还径直走了过来,与洛朝朝坐在这石桌边上。 “今日在宴会之上见到洛小姐之时,本想打声招呼,却看见洛小姐你魂不守舍的,怎么,三皇子不在,贵妃娘娘又对你冷眼相待,洛小姐心里不舒坦了?”魏初颖丝毫不掩饰对洛朝朝的恶意。 洛朝朝冷眼看她,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我这前脚刚走,魏小姐后脚就跟过来了,当真是‘巧’呢,贵妃娘娘为对我另眼相待,可也没对你另眼相待啊,魏小姐得意什么呢?” 魏初颖没想到洛朝朝居然如此伶牙俐齿,脸上鄙夷的笑容忽地消散了,语气也比刚才傲慢了些许:“洛朝朝,你该不会以为,和三皇子在鸾州有几分交情,就觊觎皇子妃之位吧,你算你想觊觎,你也应该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你个五品小官的嫡女,有什么资格当三皇子的皇子妃。” 洛朝朝眼睛看向波光粼粼的湖面,忽然喃喃自语:“是啊,没有资格,或许就不该想。” 忽然,她又转头看向魏初颖,问:“能问魏小姐一个问题吗?” 魏初颖依旧那副瞧不起洛朝朝的模样,道:“你问便是了,但我可不一定会回答。” 当真是大小姐脾气,洛朝朝淡笑,随后说出了自己想问之话:“若是,你未来要嫁之人是你喜欢的人,但是或许未来他会变心,亦或者,他会被迫娶其他女子,你还会愿意嫁给他吗?” 魏初颖拧眉,想了一下:“嫁啊,你说的事情没有发生,为何要为没有发生的事情焦虑?再说了,如今男子三妻四妾多的是。” 洛朝朝一愣,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回答。按理说,她也是被捧在手里的长大的,应该不会有与人同侍一夫的想法,竟没想到她居然接受。 只听她又道:“女人这一辈子,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是何其幸福的事情,如果那人也喜欢你,那就更没得说了。你所嫁之人未来会变成什么模样都是不一定的,可能你们不能一辈子厮守,万一哪个生病早逝了,亦或者你变心了,你不喜欢他了,还有就是,他变心了,这些都是不一定的事情,能彼此喜欢又相守的日子何其短啊。就拿三皇子来说,我知道他不喜欢我,但是我觉得,能得到那样的人片刻,我也是开心的。女人嫁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总比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强,你现在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还犹犹豫豫,那以后如何遇不到喜欢的了,你家里人逼迫你去嫁。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那才是生不如死呢,我不喜欢的人,见一面我都觉得难受,更别说同塌而眠了。” “无论以后嫁给谁,那人都可能变心的,何不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呢,都是赌,干脆就找一个自己有感觉的男人去赌。当然,有一些女子天生对男人没感情,那就嫁给谁都无所谓,反正,我以后一定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的,你若是识相,就远离三皇子,听到没有。” 经她这么一提醒,洛朝朝倒是明了了。 魏初颖最后面的那句话,洛朝朝当没听见一样,朝着她礼貌一笑:“谢过了。” 她说的不错,她洛朝朝喜欢贺霖佑,可能这十年就不会改变,与其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过着和四伯父四伯母那样的夫妻生活,她宁可和贺霖佑彼此厮守一年、两年,亦或者更久,她不会觊觎很多,若是以后他变心了,她愿意放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有喜欢的人是没得赌,既然有喜欢的人,她何不去赌一把呢,她洛朝朝,从不是懦夫。 第67章 “莫名其妙, 谢我做什么。”魏初颖一脸的不明所以。 “谢谢你让我明白,三殿下喜欢我,我也喜欢三殿下是多么难得的事情啊。” 魏初颖:…… 今日出来, 也是因为在宴会上待得乏闷,没想到会碰到洛朝朝。 本就因为三皇子对她另眼相待心有郁气, 所以才呛她两句, 没曾想她倒是没被自己气着, 自己反而气得不轻, 再留下来已经无意义, 总不会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坐一起闲聊吧。 思及此, 魏初颖起身,拂袖离去。 洛朝朝目送着她离开,心里放松了不少,一个人静坐了一会,打算回去。 云桑和她一前一后走在了回去的石路小径上,就在此刻, 一个身着末等太监服的小太监忽然从路口冒了出来,吓得云桑险些踩到洛朝朝的裙摆。 主仆二人惊魂未定,那小太监已经躬身行礼:“洛小姐,祁贵妃娘娘请您去偏殿,说有几句话想同您私下说。” 洛朝朝初次入宫,对宫里的人也不认识, 自然不会轻易相信对方,于是留了个心眼, 问:“贵妃娘娘方才不是在宴会上宴请宾客吗, 此刻又怎会忽然想见我?”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小太监头都不抬,张口就道:“贵妃娘娘此刻已经离席了, 所以特命奴才来传唤洛小姐。” 那人虽说得滴水不漏,但是洛朝朝还是心里不安,隐隐感觉不对,拒绝道:“我先回去和我母亲说一声,然后再同公公前去,如何?” 说完,也不能那小太监回话,直接就转身和云桑离去,哪知那小太监忽然上前,云桑就这样在他的掌下晕倒,等洛朝朝想要逃离之时,已经为时晚矣。 脖子一痛,眼前一黑,她就这样晕了过去。 再度醒来,是在一个昏暗的房间内,尘埃在日光下飞跃跳动,屋内散发着一股陈年老旧的木头气息,闻得叫人浑身难受。 洛朝朝动了一下身子,身子酸麻疼痛,很不舒服,这时,忽听到有人出声。 “醒啦?” 是一道陌生的男声,洛朝朝努力撑起身子,抬眼望去。眼前不远处的一张空落落的木床上阔腿坐着一个男人,一身鸦青色便服,嘴角含着刁滑的笑意,年纪看着不过二十多岁。 洛朝朝被人丢在了,现下感觉浑身冰冷又疼痛,撑起身子的一瞬间,头晕目眩。 “你是何人?”她沙哑着嗓音问。 “你猜啊。” 那人轻笑,然后缓缓站起了身子,信步走到洛朝朝面前,居高临下用轻贱的目光凝视着洛朝朝,而后缓缓蹲了下来。他指尖捏着洛朝朝的下巴,迫使与他对视。 那双不怀好意的眸子里迸发出贪婪的目光:“长得确实不错啊。” 随后那毒蛇吐信目光下移,落在了洛朝朝傲然的雪峰之上,嘴角的笑意更是狰狞了,犹如饿了好几日的恶狼。 洛朝朝忽然来了力气,柔荑推开他控制自己下颚的手掌,脑袋也跟着后扬,怒道:“我是贵妃娘娘请进宫的客人,若是我出了事,你觉得你能活吗。为了一时的贪欲没了性命,不值得。” 那男人犹如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开怀大笑,甚至声音也毫不克制:“我就是特意等这个时机下的手,洛朝朝,你说你如果清白被毁,又淹死在了湖里,贺麟宥还能冷静自持,不发疯,不癫狂么?他还能步步为营,安心在外面搜查本宫的罪证吗?” 洛朝朝怔然,终于明白眼前之人是何人了,原来是当今太子,难怪有这个胆识敢在宫里挟持她。 洛朝朝抿了一下唇,逼迫自己冷静:“太子殿下怕是误会了,我洛朝朝也三皇子没什么干系,你杀了我,于他也没什么影响。” 她说的冷静,但贺麟祺却犹如听了个笑话,此刻,他也不知是该笑话这个女人的故作冷静,还是笑她低估了她在贺霖佑心里的分量。 这几日他的下属已经来报,说贺霖佑已经查到他的银钱去向了,他养兵之事已经快瞒不住了,既然如此,那就干脆大家都别好过,眼前这个小美人,不是很受贺霖佑的喜欢么,那他就毁了她,御史中丞秦大人不就是被他气得险些自缢于门前嘛,他也要让贺霖佑一辈子活在痛苦之中。 其实,他更想借此机会,做最后的反抗。 杀了眼前之人,趁贺霖佑还没有握住确凿的证据之前诱他回宫,然后他借机潜逃出宫,然后杀上皇城,杀了那个昏庸无能的皇帝,让自己登基,反正他是太子,名正言顺的太子,之后所有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若是不成,眼前之人也会死,拉一个小美人陪葬,去下面伺候自己,他也能让贺霖佑痛苦一辈子,何乐而不为呢。 “是么,洛小姐别妄自菲薄啊,既然无影响,那贺麟宥又岂会将你的小像画得满册子都是?” 话音未落,一本册子朝着洛朝朝的脸飞来,若不是她躲得快,此番怕是会被砸中脸。 洛朝朝避开之后,见到那本落在自己脚边,已经摊开了的册子。 那画册,她是极为眼熟,大小,厚度,还有上面的字迹。 洛朝朝探出手,柔软白玉的指尖抚过册子的封面,然后将其拿到了自己的眼前。这本册子她熟悉得很,曾经时常在贺霖佑的桌上看到,可是他从来不许她碰,曾经,她还以为这里面画的是一些不能视人的画,原来不是。 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她的画像。 只是还不等她拿起那本册子自己翻开,贺麟祺忽然欺身上前,铁爪一样的手箍住洛朝朝两个肩膀,直接就将人给提了起来。 “你做什么?” 洛朝朝惊愕,抬起手毫不犹豫就想给了贺麟祺一耳掴子,只是手还没有触及他的脸就给他狠狠钳制。 “我做什么,自然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啊,我宫里的那些女人看着都腻了,今日一件洛小姐你,当真是国色天香,看得本宫浑身燥热,你也不必害羞,等你尝过情爱的滋味,也就会爱上那种感觉了,哦,忘记了,你怕是早就尝过了吧,贺麟佑应该已经碰过你了吧。” 竟不知,东宫太子是这样一个污浊鄙陋之人,说出的话不堪入耳,下流混混都不如。 此时叫人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屋外俨然还有人守着,洛朝朝眼睛一扫,想看看周围有没有趁手的器具,能与之对抗,此时恨不得手里多把刀,与眼前之人同归于尽了的好。 贺麟祺拉着她的胳膊,一手试图环她的腰,直接就将人给推到了,洛朝朝一着急,抬其膝盖猛然一顶,一阵杀猪般的嚎叫响彻殿内。 外面看守的人猛地推开了房门,看见他们家的主子捂着裤,裆,在地上打滚。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太监几步上前,两人压制住了洛朝朝,一人去扶地上的贺麟祺。 “殿下,您没事吧。” 贺麟祺一把推开扶他的那个太监,猛地上前,扬手狠狠地落在了洛朝朝的脸上:“贱人,你敢伤我。” 洛朝朝被扇得侧过了脑袋,发丝凌乱,耳朵嗡鸣。 尽管嘴角已经染血,可洛朝朝却依旧在笑:“堂堂东宫太子,居然沦落到强迫一个女人来泄愤,当真是可悲啊,难怪,三皇子入京三年,就能将你逼得如此落魄,不是他太强,而是你太无用,沦落到如此地步,当真是咎由自取。” 贺麟祺下颚轻动,眼神凶狠,恨不得此刻将洛朝朝撕碎,他咬牙切齿道:“来人,给我把她的舌头拔了,喂狗!” 命令刚一下,门口就跑进来一个太监,神色慌张,进来后噗通一声跪地,结结巴巴道:“殿下,不好了,三皇子回来了,听说不见洛小姐,正四处寻人,此刻已经往这边赶来了。” “废物废物,都是废物,为什么他这个时候回来,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吼完以后,他两手卡住洛朝朝的脖子,“本宫现在就杀了你。” “殿下,使不得啊。” 几个太监之中,穿得最为得体的一个开口相劝:“此时掐死了她,不仅是和三皇子撕破了脸,也是落了把柄在他手中,太医一验尸就都暴露了,不如直接将她扔进水里,淹死,这样能制造她被溺亡的假象,我们也可洗脱嫌疑啊。” “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将她给扔荷塘里去淹死!” 洛朝朝便宛如提线木偶一般,不知被那个人按了哪个穴位,身子瞬间瘫软,明明意识清明,但是四肢却无论如何都动不得,身子宛如一滩烂泥,被人随意拖动。 冰凉的湖水淹入耳鼻,身子宛若沉重的石头,一直朝着湖底沉去。 湖面上透下来的日光愈发遥远,远到她出现了幻觉,方才她翻看的那本册子似乎再度映入了眼帘,一个打着瞌睡的她的小像漂到她的眼前,一晃眼,春光明媚,她似乎回到了儿时的南鸣书院。 炎炎夏日,夫子的声音宛若吹眠曲,听得她昏昏欲睡,一阵凉风拂过,她蓦然惊醒,抬眼望去,窗外空空如何,原来没有人经过。 再一回眸,曾经被贺霖佑用过的桌子也不见了。犹记得初见之时,她们甲斋多了一张桌子,之后就被贺霖佑给占了,可此时此刻,那张桌子不见了。 洛朝朝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好像,那人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心里空了一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周围的视线愈发模糊了,许是夫子教书的声音太过无聊,她眼皮子太重,真的……快睡过去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68章 她好像睡着了, 炎炎夏日变为隆冬三月,上座的夫子似乎也发现了她在睡觉,一声又一声的呼喊传来, 起初声音很近,慢慢的, 就变远了。 之后就再也没有其它声音了。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耳畔再度有了声响, 那声音急急颤颤, 带着惊慌与害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60节 “洛朝朝, 洛朝朝你醒醒。” “洛朝朝, 你别睡了好不好!” “洛朝朝……朝朝……” 胸腔里一阵剧痛,洛朝朝倏地睁眼,猛地咳了出一口水来,身子飘飘然的,感觉自己似躺在了云层之中,还有些茫然。 日头刺眼, 她本能地眯起眼,眼中却忽然凑近一张大脸。 “洛朝朝!” 洛朝朝瞳孔一缩,抬手就是给了他一巴掌。对贺麟祺的惊恐一时无法消除,本能就出手打了人一巴掌,待反应过来才惊觉,眼前之人, 是贺霖佑,不是那个乖张暴戾的太子贺麟祺。 手上的力道虽然不重, 但是“啪”的一声脆响还是叫周围的人都听见了。 周遭静了一瞬, 贺霖佑却率先回过神,直接将洛朝朝打横抱起, 蒙声不吭就走了。 林氏急忙跟在身后,追了过去。 * 方才洛朝朝不见了,恰逢贺霖佑回宫,宫宴之上本是热闹非凡,可是却迟迟不见洛朝朝的身影。蒋于打听回来和贺霖佑说,洛朝朝是出去透透风去了。 可是还没过去片刻,云桑跌跌撞撞跑了进来,直接跪在贵妃面前,满面焦急之色。 “娘娘,您救救我家小姐吧,她被人掳走了,是个小太监,那人冒充是您的人,小姐不愿和他走,他便反手敲晕奴婢,奴婢醒来,小姐就不见了。” 贺霖佑大惊,静心一想,洛朝朝是第一次进宫,宫里并未熟人,仇人就更无可能了,再说,宫里规矩森严,四处都有侍卫巡走,普通人岂敢在这里放肆,而那人却敢明晃晃地在宫里劫人,而且还能使唤宫里的太监。 如此昭然若揭之举,恐怕只有那个脑子不灵光的太子能做得出来。 于是他带人直接去东宫找了太子,半道却被他撞见了东宫的小太监张喜。本是没什么的,可是那小太监在撞见他以后扭头就走,如此心虚的模样,说他没做坏事都无人会信,于是在他的逼问之下才知道了洛朝朝的下落。 好在他下水得及时,否则,后果如何他不敢去想。 三皇子下水捞人众人是有目共睹,担心的神色大家也都是看在了眼里,只是这下水捞人也就算了,将洛小姐救上来以后,更是当周围那些人不存在,亲自渡气。 一边的林氏看得眼睛都直了,一时都忘记了哭。 有几个爱慕贺霖佑的小姐,本想用大义英勇为贺霖佑开脱,也都闭上了嘴。打些个太监杵在那,和个木桩一样,无人敢在贺霖佑的面前触碰那洛小姐,从下水到救人,都是他亲力亲为,如此亲昵之举,二人关系实在是彰明较著。 后来那洛小姐还打了三皇子一巴掌,也不见他生气,还将人直接抱走了,这是丝毫没有顾及众人呐。 打完贺霖佑以后,洛朝朝才迷迷瞪瞪反应过来自己打的人是谁,正想道歉,他已经抱起她,将她带离了众人的视线。 洛朝朝浑身湿漉,贺霖佑亦是如此,她一手环住贺霖佑的脖颈,身子绵软地贴在他的胸膛之上,夏衫轻薄,也不晓得是不是心理作用,胸脯一阵微热。 贺霖佑将她抱得极紧,洛朝朝臂膀甚至无需用力,脑袋也舒适地枕在他的颈间,正好,给了二人低语的时机。 洛朝朝声音低柔,轻柔无力:“对不起。” 贺霖佑一听,嘴角噙笑,故意颠了一下自己的臂膀,笑道:“没事,待会若是有人状告你扇打皇子,最多也就断一只手的事,性命无虞。” 这话定是开玩笑的,洛朝朝自然是听出来了,忍不住在贺霖佑肩甲处的软肉使了一把力,算是他戏弄自己的报复。 “爪子当真是不想要了。” 洛朝朝也只是两指用力,贺霖佑却是臂膀一收,那力道,恨不得将洛朝朝揉进自己的怀里。 其实,他身子坚硬,洛朝朝根本就没掐起什么肉来,报复不成,反倒苦了自己,于是又软声开口:“我错了。” 这次,贺霖佑没有再出言戏弄她,二人无声地静默着,洛朝朝怕贺霖佑抱着累,也没有再乱动。 沿途似乎还有不少宫人,洛朝朝便将脑袋深深地埋在贺霖佑的怀里,没再抬头。 不知走了多久,贺霖佑才抱着她进入了寝殿。殿内尽是他的气息,是何地方洛朝朝也大致猜出来了。 贺霖佑吩咐宫女去拿两身干净的衣服过来,一套是给他,另一套自然是给洛朝朝的。 方一吩咐下去,贵妃娘娘身边的端嬷嬷就来了,跟来的小宫女手里拿着一身干净的衣裳,和贺霖佑道:“料想殿下宫里没有女装,所以贵妃娘娘命奴婢拿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过来,太医院的太医即刻便会过来,殿下不必担心。” 出了这等子事,蒋依容就算是想过来看洛朝朝,怕也是得送走了前殿的那些夫人小姐们才能过来,所以此刻殿内就只剩下洛朝朝和贺霖佑了。 洛朝朝身上的衣裳是湿的,不想弄湿那张软榻,便站起了身,只是此刻薄衫贴着身子,叫她极为不自由,又见贺霖佑拿着一身白色女装进来,更叫她无地自容了。 连忙转过身子,两手交叉护在胸口:“我母亲呢?” 贺霖佑见她不自在,却又纤柔苗条的背影,眼眸微深,将衣服放在一边的矮桌上,才开口:“我母妃有几句话要与她说,一会就过来。” 方才洛朝朝一直缩在贺霖佑怀里,倒也没有发现林夫人是何时被贵妃娘娘叫住的,此刻贺霖佑这般解释,她也不疑有他,点点头意思自己知道了。 望着湿濡墨发攀岩的玉背,贺霖佑有些出神,薄衫之下,后背甚至可见一根细细的带子,结扣依旧清晰可见,叫人喉咙发紧,心尖发烫。 其实,是他想问洛朝朝几句话,所以才让母妃拖住了林夫人,他们母子之间,只需要一个眼神,便能知道彼此心中所想。 他倏地转后身,声音低沉:“你先换衣服吧。”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离去,洛朝朝才肯松懈下来。若是此刻贺霖佑看见了她的脸,定会笑她脸红如桃。 一边脸红是因为被那狗太子扇了一巴掌,但是耳朵和另一边脸红却是不好解释的。 等着屏风外的脚步声远去,殿内再度安静了下来,洛朝朝才敢回过身去拿贺霖佑放在桌上的衣服。 心想着,得快些换完衣服。 殊不知,屏风之外,贺霖佑身子半依在梨花木椅上,并未离去。 浸湿的衣袍裹着他劲瘦的身躯,他就这样毫无顾忌地静坐在那,看着屏风后的人儿。 无人知晓那半个时辰他是如何过来的,心急如焚,恨不得杀了贺麟祺,深怕自己去晚了一步,洛朝朝就…… 秦大人之女死时的惨状犹在眼前,那张惨白的脸若是换做洛朝朝的…… 一想到这里,他便忍不住阖上眼,不敢再想下去。 屏风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泡了水的衣裳想解下来属实需要费不少力气,甚至比平日里解衣裳的动静还要大些,不过洛朝朝也庆幸,殿内此刻没有人了。 窗外映进来的日光将少女妙曼的身形勾勒得一览无余,细腰纤柔,背薄肩直,她手缓缓伸向后背,解开了那细长的系带,随后伸向后颈,身上那件紧贴的小衣就被解了下来。 贺霖佑眸光一颤,屏风那的人儿还浑然不觉,她缓转过身,就想去够放在桌上的干净衣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在她将要回过身之际,贺霖佑猛地闭上眼眸,喉结一滚,胸膛猛烈起伏,心想,他当真是算不得什么君子,尽管心里已经将洛朝朝视为自己的,可自己此刻留在这里,和流氓痞子又有什么区别。 可是此刻想走,已经晚了。 洛朝朝还在屏风里头穿着衣裳,心想段嬷嬷倒也细致,居然连里面的衣裳也给她备好了,可是当她手里系小衣带子之时,便苦恼了。 这衣服小了。 家里贴身的衣服都是云桑她们给她缝制的,所以自然是合适自己身子的,可是这送来的衣服,似乎只适合寻常女子,洛朝朝压着胸口,深吸一口气,然后想给自己系上,发现依旧不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胳膊都酸了,却依旧不得法。 不穿? 可是夏天衣服薄,身子容易透,冬天就好了。 这可怎么办。 贺霖佑在外头闭眼良久,心里估算着洛朝朝此时也应该穿好衣服了,于是睁眼,入眼却是她侧过身子,傲然高耸的侧颜。 羞红悄无身息地爬上他的耳廓,这一次,他没有再合眼。 某些方面,男人总是先于女人开窍,也更难抑制,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甚至情难自抑之时脑子里想的也是她。 既然如此,正视自己这份贪念,有何不可呢。 “衣服不合适吗?” 他忽然开口,吓得洛朝朝身子一哆嗦,连忙捂住胸口,怒声质问:“你怎么在这里?” 相较于洛朝朝的激动,贺霖佑就要冷静许多:“我一直都在这里。” 那岂不是说,刚才自己换衣服的画面都被他看过了,洛朝朝欲哭无泪,怒骂:“贺霖佑,你个臭流氓。” 听她娇软的声音骂自己,贺霖佑反而笑了,不否认,继续问:“若是衣服不合适,我叫端嬷嬷再送一件过来。” 自己衣服小了,却由他去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丈量过她的身子呢,他不要脸,她洛朝朝还有脸呢,赶忙阻止:“你不许去。” 第69章 呵止了贺霖佑以后, 洛朝朝欲哭无泪,此刻,放他出去也不是, 不放他出去也不是,当真是左右为难了。 贺霖佑问:“怎么了?” 屏风内安静了片刻, 洛朝朝的声音才悠悠传来:“你这, 有没有细一点, 长一点的绳子?” 贺霖佑面向房门的俊脸闪过一丝疑惑, 然后反问:“你要这个做什么?” “自然是有用啦。”洛朝朝气急, 总不能告诉他, 是为了延长小衣后面的两根带子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有。”贺霖佑回过神,“你等一会。” 听殿外窸窸窣窣的动静,洛朝朝小心翼翼地透过屏风,看向外面。只是她这边偏亮,他那边偏暗,逆光原因实在叫人有些看不清, 见他身影消失了一会,然后又忽然出现,洛朝朝急忙背过身去。 贺霖佑手里拿着的,是装订册子的白线,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种东西,不过此刻也无比庆幸自己宫里有这种东西, 行至屏风面前,犹豫了半晌, 问:“我抛过去?” 洛朝朝立马小跑着走到了屏风旁边, 伸出一只纤白细腻的手:“给我吧。” 贺霖佑立在屏风中间,眼睛落在伸出来白生生的小手上, 眼底似有暗流,波谲云诡,森然幽幽。他脚步轻移,步步朝着那边靠近。 洛朝朝自然知道他朝这本走来了,此刻她只是拿了一件衣服虚挡在胸口,甚至都没套上,只是用一只手压着,后背一片光余。 她手空空地举着,迟迟等不来贺霖佑的绳子,正要开口催促之际,视野里出现了一团白绳。只是那绳子没有落在她的指尖上,只是虚虚举着,似乎是在诱惑她。洛朝朝想也不想,伸手就去够。 一只大手忽然袭来,圈住她的皓腕,径直就将她给带了出去。 洛朝朝吓了一跳,人就撞上了一堵厚实的肉墙,而且还是湿润的。 火热的大掌覆上她的后腰,粗粝的指尖覆在白皙细腻又纤柔优美的后腰上,一手便掌控了她半边的腰。 男子青筋凸显的手背和光滑犹如牛乳一般的肌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洛朝朝讶然抬眸之时,贺霖佑的脑袋已经压了下来,带着急迫的呼吸,扫向洛朝朝的脸颊,下一瞬,她的唇瓣就被堵住了。 温热又磨人的掌心摩挲过后背,惹来她阵阵战栗,他的另一只手,锁上她的后颈,将她狠狠地压向他。 洛朝朝的唇瓣本就是张着的,柔软又霸道的唇甫一压下来,她都来不及防守,就被攻陷得一败涂地。 他抱着她的掌力大,唇齿间的力道也大,生涩又蛮横地欺压过来,缠着她的舌尖,似是要汲取掉她唇齿间的每一丝空气。 白绳子掉落,洛朝朝抵在胸口的白色水衣也不知被谁扯动,落在了地上。 第61节 洛朝朝的指尖缠绕在贺霖佑的交领上,用力至泛了白,她闭着眼,眼睫都是颤动的,扑簌簌像只受惊的小鹿。 情深意浓之时,粗粝的指腹探向未曾系紧的小衣边缘,沿着圆满的弧度轻柔剐蹭,惹来洛朝朝一阵颤栗,猛地醒神,推开了贺霖佑。 贺霖佑猝不及防,被洛朝朝推得后退了一步,唇上的润泽还在,甚至眼底还带着迷茫之色。 而洛朝朝已经慌忙背过身去,拿起自己的衣服掩起自己的身子,声音颤抖得厉害:“你你……出去。” 贺霖佑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望着她仓促躲避的身影,知道自己刚才是越界了,方才也是情难自禁。指尖似乎还残留了刚才的细腻之感,柔软光滑,宛若绸缎。平复片刻,他才转过身子,埋头低语:“那我先出去,叫宫女进来伺候你。” 洛朝朝本想拒绝,但是一想到自己的身上不合适的衣服,便没有拒绝。 最后,还是换了一身衣裳,起初拦着贺霖佑不想他出去使唤嬷嬷拿新衣裳终究是成了多此一举。 还被占了便宜,越想越觉得无地自容了。 换好衣服没多久,太医便过来了。 贺霖佑也换了一身衣裳,暗纹玄色长袍,贴着他劲瘦挺拔的身躯,气度不凡。 看见他进屋的一瞬,洛朝朝脸莫名地热了起来,似是被东西熏烤过一般,眼神都无处安放。 太医给她诊过脉,说她无事,只需要静养一段日子便可,甚至说,脸上的伤也是轻伤,都无需用药,热敷一下便可。 洛朝朝也知道是这个结果,太子那一下,初时确实痛,可是片刻就缓过来了,下水之后贺霖佑救治及时,也没什么大碍了。 最怕的就是她胆小,被这件事情影响到罢了。但是洛朝朝可不是那般柔弱的女子,此刻太子若是还敢来,她反击回去也是有可能的。 太医诊完脉便退了出去。洛朝朝此刻枕在满是贺霖佑气息的大床上很是不自在。 见贺霖佑上前,又想起身,却被贺霖佑抵着肩膀将她给压躺了下去。 贺霖佑道:“太子的事情我自会为你讨回公道,你好好在这里休息,过一会我母妃和林夫人会过来看你,先不着急出宫,听明白了吗?” 他轻声轻柔,似是关怀,又似叮嘱,洛朝朝隐隐感觉贺霖佑的话另有所指,但是他又没有说明,听得朦朦胧胧之间,她也只能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 说完这一些话以后,他就那样定睛看着洛朝朝,随后忽然俯身,在她额角轻吻了一下,才起身离去。 洛朝朝倒是没多少讶异,经过了方才的烈火干柴,这轻吻一下属实不算什么。 目送着贺霖佑离开,洛朝朝便兀自躺下,也不知贵妃娘娘和她娘何时过来,所以打算小憩片刻。 今日一天都太累了,待会有人过来想必会有人通传的,所以她倒也睡得安心。 一出了景明宫,贺霖佑便朝着皇帝的议政殿而去,蒋于带着他的口谕,着急就出了宫门,无人知晓他去往何处。 今日贵妃生辰,皇帝本打算晚宴的时候过去,奈何下午出了那档子事,整个宴会也算是搅和了。 议政殿中,御使大夫关大人正拿着几本民间收罗来的,歌颂蒋承与水部尚书治水有方,怜爱百姓日夜操劳的书册,呈给圣上看。 近日南方水患,蒋承被委以监察携帮之职,随水部尚书下江南治水,近日不在京城。 皇帝正和关大人聊得开心,掌事太监张公公走了进来,躬身禀报:“陛下,三皇子在外求见。” “叫他进来。” 其实皇帝大致猜到了他此番前来的目的,贵妃生辰宴,听说有一官家女落水了,但不知行凶之人是谁,此刻他过来,想必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贺霖佑阔步进去,抬手作揖:“启禀父皇,前几日父皇命儿臣调查的皇兄贪污受贿一案已有眉目,请父皇容禀。” * 东宫之内,夏皇后得知太子下午作为以后,气得直接拿茶杯砸向贺麟祺,指着他怒骂:“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事,你是觉得自己落在贺麟宥手上的把柄还不够多吗?” 贺麟祺被骂得不敢吭声,他自以为的绝妙之计,在他母后眼中,什么都不是,其实他也只是想让贺霖佑如秦大人一般,恼羞成怒,自乱阵脚,再加上自己喜欢的人死了,让他痛不欲生,如此他反而可能有机会反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可惜,来不及弄死那么洛朝朝,否则他的计策就成了。 此刻,夏皇后倒是冷静了下来,眉眼冰冷地看向了贺麟祺,问道:“那个洛朝朝,也算与你私会过了,是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夏皇后那双狡猾的眸子含着笑意,算计人的本事她向来可以。 太子一时之间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只能胡乱点头:“是是是,她被我带去无人的偏殿,足有一刻钟呢。” “错了。”夏皇后忽然打断他,幽幽开口,“是足有半个时辰。” 经她这么一提点,贺麟祺忽然就明白自己母后所说何意了。说白了还是故技重施,想污了那洛小姐的清誉。想着那白森森的小脸,贺麟祺眼底都泛起了欲望的光,忙点头:“儿臣明白了。” 夏皇后轻笑,起身:“你换一身素雅的衣服,随我去议政殿,给你父皇请罪。” 她此举只不过想大事化了,将太子搅和贵妃寿宴,祸害臣子之女变为那女子勾引太子,妄图荣华富贵,一步登天罢了。 趁现在三皇子那边没做出什么反应,抢在他们前头反咬一口,才能逃过一劫。 她这儿子,实在蠢笨,明明自己再三叮嘱,最近不要轻举妄动,他竟然全当成了耳旁风,若不是自己只有这一个孩子,她定然…… 内心哎叹一声,她便领着人朝着议证殿的方向走去。 此刻议证殿内,皇帝的脸色已经冷若冰霜,蒋于出宫,请了几个指证太子的大臣进宫,殿内足有十来个人,却安静得出奇。 不多时,候在门口的张公公又走了进来,只是还没来得及禀报,外面就传来了太子请罪的声音。 “儿臣自知有罪,不该在贵妃生辰之日与爱慕之人纠缠,搅乱了贵妃娘娘生辰宴,还望父皇恕罪。” 这话一传入殿中,洛云铎的脸色变得尤为难看。今日的事情他都已经知晓了,所以这趟入宫,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此刻皇帝的案牍上已经呈放了贺麟祺数桩罪证,其中当为最显眼的,就是他养兵的铁证了。 贺麟祺以为贺霖佑今日回宫,许是赶着回来陪祈贵妃过生辰的,殊不知,贺霖佑这是正好收罗好了他的罪证,所以才打道回宫的,此番他来请罪,当真是撞在枪口上了。 第70章 皇帝一声令下, 张公公又出去了,不多时,就看到了贺麟祺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似乎, 他也没有料到屋内会有这么多的人,对上贺霖佑的视线的时候, 连忙转过了脑袋, 惊讶之余, 眼神惶恐地看着龙椅上的皇帝, 噗通一声跪下, 语气悲亢:“儿臣有罪, 儿臣素闻洛将军的千金才貌出众,乃是仙人之姿,今逢贵妃娘娘生辰,所以儿臣便私自去与她见了一面,与她饮酒谈诗很是开心,但是洛小姐不胜酒力, 与我独坐一个时辰之后,她便说要回去了。她虽与儿臣交谈甚欢,但是儿臣也不好出面送她回去,怕有损她的清誉。” 说到这里,眼睛偷瞄了贺霖佑一眼,见他神色冷漠, 甚至嘴角还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放佛对洛朝朝与自己的亲昵之举毫不在意, 心里一时之间便拿不定主意, 有些犹豫了起来。 但是这种想法也只是徘徊了片刻,之后他忙低下了头, 继续道:“不曾想她不胜酒力,居然落入莲花池中,后得皇弟搭救。儿臣也是现在才知晓此事,望父皇恕罪啊。” 听他说完,贺霖佑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倒是真看得起自己,洛朝朝和他相谈甚欢?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皇帝道:“你是说,贺小姐与你情投意合,如遇知己,她落水一事与你无关了是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自然,儿臣听闻皇弟四处搜寻儿臣的谋害洛小姐的罪证,所以特来解释,也是请罪,都是儿臣的不是,险些害了洛小姐。” 皇帝冷笑,忽然拿起桌上的奏折,狠狠地砸向贺麟祺的脑门:“朕与大臣在为你贪污受贿,私自屯兵之事商议定罪,你倒是懂事,这时候赶来为自己杀人之事开脱,倒是省了侍卫拿人的功夫。” 贺麟祺一听,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他以为贺霖佑还没有掌握确切的证据给他定罪,母后也说,宫外她已经在处理了,无需他担心,却不曾想,贺霖佑竟然如此迅速,将他的罪证都集齐了。 “父皇,父皇,这定是误会,儿臣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情。” “铁证如山,你还想狡辩!”皇帝一拍桌子,愤怒地站了起来,指尖指着贺麟祺,气得身子都在颤抖。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贺霖佑在一边静静站在,清隽的眉眼含着冷冷的笑意,这一出看似父子情深,父亲为儿子忤逆之举倍感痛心的戏码,实际上都是演的。 皇帝早就在为清除外戚党羽做准备了,贺麟祺不过是一颗无用的棋子,被皇帝养得足够有分量也足够蠢笨了,然后借机将依附在他身上的那些势力连根拔起。 贺霖佑,也不过是他铲除夏家的一把利刃,任他驱使。 贺麟祺吓得连连磕头:“儿臣确实收了几个胡姬,但是也只是觉得她们好看,养兵,只是身为太子,需要有自己的几个亲信,并未越过我朝律法,父皇,儿臣这是合乎情理的举措啊。” “外人送的女人,好看就可以收下?那么敢问皇兄,若是那几个女子是敌国细作呢,皇兄擅自留在身边,将国之安危置于何地?况且,按我朝律法,东宫禁军不得超过两千,敢问皇兄,你养在景州新原将军麾下的两万兵马,是打算作何用的?” 万新原乃是朝廷一个五品小官,之前因为被人诬告滥用职权强抢民女,入狱后被太子所救,贬为了七品小武官丢在了景州。若是一个低微武夫,就有豢养两万兵马的能力,那大荣也不用什么武职实权了,大家占山为王,还有朝廷什么事。 细一调查,才发现万新原拿着太子的信物,以及夏家给开的便利之门,在外给太子招兵买马。 难怪近几年景州的绿林人士那么多,频频出现滋扰百姓之事,怕是响应太子号召,前来效忠储君来了。 贺霖佑的话已经让他无法辩驳,只能连连磕头,求着皇帝饶恕他:“父皇,父皇,儿臣错了,儿臣也是一时糊涂啊。” 皇帝扶额,正想下令将贺麟祺给拉下去,却被贺霖佑制止住。 “父皇,儿臣还有话想问问皇兄。” 这里的大臣如此之多,贺麟祺刚才说的那一番话,将洛朝朝拖入了浑水之中,甚至讲得不清不楚,这贺霖佑自是不能善罢甘休。 “你问。”皇帝随意一拂袖,任由贺霖佑处理。 贺霖佑高高站在那,目光森冷,问道:“皇兄方才说,和洛小姐志趣相投,相谈盛欢,足聊了一个时辰,请问这话是真的吗?” 此刻的贺麟祺俯趴在那,脑袋磕在地上,满身是汗,甚至没有起身的意思,可能,他已经腿软得站不起来了。 他有气无力地开口:“自然是真的。” 此刻也已经这样了,再拉一个人陪葬,也无所谓。 “好。”贺霖佑笑着点点头,“洛小姐中间确实有离开近一个时辰的时间,不过,郑国公府的魏小姐说,她中间看见洛小姐离开了,后面也跟着出去透透气,并且二人还在我母妃宫中的花园里坐了两刻钟,之后她方离开。这么一算,洛小姐与皇兄见面的时间,怕就不足一个时辰了吧。” “那,那或许就是半个时辰吧,反正我与洛小姐相谈盛欢,她甚至说,仰慕我已久,没有作假。”说着,贺麟祺缓缓抬起眸子,阴翳的眼眸死死地盯着贺霖佑,似乎是想啖其肉,饮其血。 但是贺霖佑却依旧不为所动,点点头,继续道:“发现洛小姐的地方,乃是距离东宫不远的晚清池,我母妃的景明宫在西南位,距离皇兄你东宫附近的晚清池足有小半个时辰的路程,这还是成年男子的脚力,洛小姐身单体弱,是如何去那里,又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喝得烂醉如泥,跌入池险些遇害的呢?” 贺麟祺被说得哑口无言,整个人就那般凶狠地看着贺霖佑,却又不能拿他如何。 “当初,秦大人之女遇害,似乎也是晚清池,皇兄,怎么就这般巧啊?” 这时,洛云铎忽然出面,撩袍子跪在地上:“皇上,微臣之女与太子素未谋面,也绝不是见上一面就说出仰慕对方的人,臣斗胆,状告太子污蔑微臣女儿清白,而且,微臣女儿落水定是与太子有关,望皇上明察。” 御史大夫也跪了出来:“皇上,太子如此祸害为国尽忠的臣子,此事若不明察,会寒了臣子们的心呐,亦会助长宫内污蔑之恶行,望皇上赏贤罚暴,安抚民心。” 贺霖佑缓缓转过身子,朝着皇帝行礼:“父皇,御史中丞秦大人贪污以及秦大人之女溺亡之事儿臣已经有眉目了,到底是秦大人贪污,还是受人诬陷,儿臣过两日便会呈上证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皇帝深吸一口气,然后看向太子,眸子深沉,神色冷静:“太子心狠手辣,对朕之子民,毫无怜爱之心,心无大志,无治国之智,无护国之能,亦无心胸与胆魄平八方阔疆土,今褫夺太子封号,幽禁东宫,待桩桩罪证查明,再做处置。” 贺麟祺心如死灰,呆坐在地上。 处理完这些事情以后,已经到了夕阳西沉之时,皇帝晚膳本就打算在景明宫用的,所以正巧和贺霖佑一起回去。 路上,父子两人并肩走着,夕阳落在二人肩上,给二人身上披上了一层暖光,两抹影子拉得纤长,显得温馨又和睦。二人难得有这样的时候。 贺霖佑对皇帝向来生分,都是听命办事的态度,弄得老皇帝有时候想与他亲近几分都难寻到机会,今日终于得了如此良机,二人闲走交谈,聊聊天。 方才最后给贺麟祺定罪之时,贺霖佑还多此一举为洛朝朝洗清冤屈,显然是心有偏私,皇帝自然是看出来了。 再加上之前公主府传出来的秘闻,所以皇帝问道:“你当真喜欢那个姓洛的丫头?” “儿臣不敢欺瞒父皇,喜欢。” 第62节 他答得丝毫不犹豫,显然这份心意在他心中无比坚定。 皇帝对此倒是没有过多的想法,帝王子嗣向来滥情,贺霖佑这个年纪了,也不小了,别说喜欢一个女子了,哪怕养了七八个妻妾,都不算什么意外之事。 “既然喜欢,朕今日就去瞧瞧那姓洛的小丫头。” 他倒是兴致勃勃,但是贺霖佑却不想让他此刻见到洛朝朝。 今日她刚落了水受了惊吓,他只想关起门来自己安抚,不想让她再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困于皇宫的礼仪见那些让她拘谨的人了。 再则,今日太子入狱,而眼前之人全当做无事一般陪他闲逛,换位思考,养在自己身边二十多年的儿子被自己设计幽禁,是个人都会感伤一下,可眼前之人是丝毫反应也没有,这让贺霖佑极为不舒服。 若是此刻他执意要去母妃宫中,他是不会陪同的。 于是他道:“她初入皇宫,人生地不熟的,又遭遇了陷害,险些丢了性命,此刻怕是还未平复心情,儿臣改日再带她见父皇吧。” 皇帝笑道:“你这是,护犊子了,怕朕吓着她?” “儿臣是觉得,她今日身子抱恙,脸还肿了一边,属实不合适这时候面见父皇。” 听到他的话以后,皇帝大笑了起来。 “你既然如此有心,那朕今日就不见了,你好好照顾人家小姑娘,你也年纪不小了,到了娶妻成亲的年纪了,待你成婚,便可在外开府了,当真是快啊。” 这话似说给贺霖佑听的,又似是皇帝的喃喃自语,贺霖佑一句话也没有答复,只是神色淡然地垂眸。 皇帝见他如此,内心无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是自己造就了如今这局面,谁也怪不了,只能怪他自己,好在,这孩子不负所托,也成长得优异,有他当年的风范。 就希望,他别和自己一样,做个被外戚压政的无能君主,不过也不可能了,如今江山太平,蒋家虽有势力,可这些年他也在暗中瓦解蒋家手里的兵权。 至于他喜欢的那个小丫头,身份平平无奇,更不会危及朝政,当是再合适不过的皇子妃了。 尽管贺霖佑不提,他本也是想给他找一个身份一般的皇子妃,断然不能步自己的后尘。 五品武将的身份是低了些,到时候再提两级,方配得上他皇家之子的门楣。 思及此,他自顾自地点点头,拍了拍贺霖佑的肩膀:“朕今日心情不错,去找你母妃了,你就去安抚你的小丫头吧。” “是。” 贺霖佑站在原地,目送着皇帝离开,才扭头朝着洛朝朝安置的殿宇走去。 时辰也不早了,也差不多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不知道母妃有没有吩咐宫人给她备膳。 只是,用完晚膳,宫门怕是都关了。 他私心倒是想洛朝朝不回去,但是君子风度使然,知道留她在宫里过夜不合适。 今日白日之行,已经将她推至风口浪尖了,若是再将她留下,怕是会真正的损了她的清誉。 第71章 洛朝朝一直在宫里等着贺霖佑回来, 尽管林夫人已经有些着急了,但是洛朝朝依旧不慌不忙,洛云铎不便进后宫, 只能托人捎信说在宫门口等他们娘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盼啊盼,终于是等到了贺霖佑出现, 林夫人急忙上前。 贺霖佑知道她要说什么, 抬手阻止了下:“我只说几句话, 一会就送夫人您和朝朝出宫。” 既然贺霖佑都如此说了, 林夫人也只能点点头。 洛朝朝就站在门口石阶处, 看着贺霖佑和林夫人说话, 随后,他便直接朝着她走来。 此刻她脸上的肿也消去了,肌肤恢复成了之前的白皙光滑。贺霖佑站定以后,静静看了她一会,然后拉起她的手,将她带离了林夫人的视线, 走到一处有小树遮挡之地,才松开了她的手。 他抬手,触了一下洛朝朝细腻的脸颊,轻笑:“没事了就好,太子今日被软禁,你可想出气?” 洛朝朝眨眨眼:“你不是已经替我出过气了吗?”说完, 笑了一下。 这一笑,春眸若水, 涟漪莹莹, 瞧得贺霖佑喉结一滚,若不是林夫人在不远处, 他可就不会这般自持了。 过了片刻,洛朝朝又问:“你留我这么晚,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 “自然不是。”贺霖佑解释道,“本想将你留下,怕太子钻着空子狡辩,想叫你对质来着,没想到他那般不济,三两句话就给噎得不知如何辩驳了,好在夏皇后没在一边指导。” 解释完,二人之间又安静了片刻。洛朝朝知道,他其实已经将事情说完了,就是,开不了口说送自己出宫。 犹豫片刻,她还是开口:“那……我也该出宫了。” “我明日去找你。”贺霖佑急急开口,不知是怕洛朝朝就这样走了,还是心里临时做了决定,着急宣之于口。 洛朝朝笑了:“我怕明日都出不来。” 以林夫人的谨小慎微,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还是暂时避避风头的好,所以可能不会放洛朝朝出门,哪怕出门,也是会贴身陪同。 贺霖佑却道:“不碍事,我自有法子。” 今日这一趟,洛朝朝能感觉到自己与贺霖佑的关系似乎发生细微的变化,许是殿内险些走火的亲昵之举,亦或者今日她身处险境惹他担心了,总之,他似乎变得有些粘人了。 说完这些话以后,贺霖佑送洛朝朝与林夫人出门。 洛云铎的马车早早就候在宫门口,见到是贺霖佑送他们两人出来,还有些诧异,道过别以后,马车才悠悠驶出宫外。贺霖佑目送着他们的马车离开,直至在自己的视线里消失,才起身回去。 如洛朝朝所料,林夫人第二日当真就不许她出门了,说她昨日受了惊吓,今日必须好好留在家中修养,还送了一些大补之药过来,说是给洛朝朝调养身子。 洛朝朝身子本没事,都要被这些药喝出毛病来了。 廖玉姝知道洛朝朝落水的事情,虽说她没有进宫,不是亲眼所见,但是听闻了以后也是无比胆寒,第二日一早就赶过来探望洛朝朝,洛文礼自然是一道,坐了小半个时辰才离去。 过了中午,又到了下午,安怀柔也与洛文礼岔开来探望过洛朝朝了,倒是昨日说要见自己的某个人,一直没有出现。 林夫人叫她合衣上榻休息一下,洛朝朝倒是当成了耳旁风,不仅打扮得精致得体,还一副没事人的模样。 洛朝朝一直说自己没事没事,不得法,林夫人只能叫她自己好生休息,然后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等啊等,等到了酉时还是没有传来贺霖佑的消息,洛朝朝极为不满,今日为了出门,一身行头都是精心准备的,期盼了一天,某个人居然食言了,不得空也就算了,就不知道派个人来知会一声,不知道她很容易把他的话当真的吗? 晚上用过晚膳,陪洛文阔下了一会棋,洛朝朝便吩咐下人备水,打算沐浴休息了。只是方一回到自己的小院,熟悉的鸟叫又再度响起。 洛朝朝心里嘀咕:这个时候才来,也太晚了。 面上,她还是转头吩咐了身边的丫鬟:“我一个人走在,你们别跟着。” 丫鬟甫一退下,洛朝朝身侧就有一阵清风拂过,一回眸,眼前之人不是贺霖佑又是谁呢。 他身长玉立,站点漆黑的夜幕中,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明明夜色那么暗,洛朝朝还是把他那双含笑的眼睛看得一清二楚。 本来她今日出门的借口都找好了,弄了半天,原来是来家里和她碰面,还是让她久等了一日以后,如此,她岂能给他好脸色:“时辰不早了,三殿下还是回吧。” 说完,转身就走。 贺霖佑立马跟了过去,他腿长步子大,两步就追上了洛朝朝的步伐,长臂一揽,竟直接将洛朝朝横抱而起,吓得她险些叫出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将人抱在怀里以后,他直接依在凭栏处坐了下来,健硕的手臂稳稳地托着洛朝朝,然后将人放在了大腿上:“是我的不是,近几日太子的事情还需要收尾,怕是没那么空闲,本以为白天会有片刻空闲的,不曾想忙到现在,所以现在才过来。” 他一凑近,确实能清晰瞧见下颚出新冒出来的胡渣,还有眼底的血丝。瞧着确实是一副累极了的模样。 这么一解释,洛朝朝倒是安分了,但是心里又有些憋闷,方才倒显得她无理取闹了:“既是如此忙,不来又不会怪你,叫人知会一声便是了。” 她垂着眼,视线落在贺霖佑的领口,瞧着乖巧又有几分温柔。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贺霖佑舌尖微痒:“可我想见你啊。” 洛朝朝不满嘟唇:“那你也不能一想见我就翻墙啊,这改日若是叫人撞见了,你三殿下的一世英名,岂不毁于一旦了?” 贺霖佑笑了笑,大掌抚上洛朝朝的后颈,将她推向自己,捧起他的小脸,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能见一面,毁就毁吧。” 突如其来的亲近让洛朝朝愣了一瞬,但随后又反应过来:“你当真是变了。” “我哪里变了?” 洛朝朝总不会说,曾经的贺霖佑,在她眼中高高在上,不会说这样的孩子话,更不会如此粘他,如今的他,倒像是释放本性了一般。 她没有回答,而是岔开话题道:“你还没告诉我,太子如何了。” 这话倒是让贺霖佑不开心了,他牙关轻咬:“洛朝朝,我就这么点时间,你要用在过问别人的事情上面吗?” 瞧瞧,还是一如既往的凶。洛朝朝不满地嘟囔:“我不过是随口一问,你若是不想说,那便不说就是了。” 瞧着她无辜的眼神,贺霖佑叹了一口气,倒也不是怨洛朝朝,而是感觉自己太心切了,许是因为今天累了一天,晚膳都没吃就过来见她,所以希望她整个心思都在他身上,不想别人分掉她一丝的注意力。 贺霖佑搂着她,下巴搁在洛朝朝的肩上,神情慵懒,猫儿似的蹭了蹭,道:“夏家的人拉着几位老臣正在议政殿外跪着呢,妄图救出贺麟祺。父皇此次态度坚决,那几个求情的人过不了几日也会一并入狱,只不过现在缺乏关押他们的罪证,等罪证到手了,便是一锅端了。” 贺霖佑也没有说,皇帝是用什么手段收集什么罪证,就是模模糊糊说了这么一个大概。洛朝朝听懂了,也听出了贺霖佑不想她知道太多,许是怕她牵扯其中,心境受影响。 就这么几句话,洛朝朝已经听出了他话里的疲乏之意,想来今日是真的累极了。 她伸出手,轻轻拍着贺霖佑的背,用轻柔的嗓音道:“这个时辰,宫门应该已经下钥了,你住哪?” 贺霖佑阖着眼,似是极吃洛朝朝的安抚,声音都透着一股沉醉:“洛小姐可否收留一晚?” 本就是一句玩笑话,洛朝朝却因为他这一句话停顿了一下,半晌以后恢复手上的动作,居然回答:“也不是不行。” 贺霖佑惊讶睁眼:“我可当真了。” 洛朝朝知道,他若是不回宫,恐怕住的还是之前带自己去过的那个酒楼。那酒楼还不如洛府离宫近呢,又见他如此劳累,让他住偏房,也不是不行。 就是不能让云桑他们知道。 不过呢,他千金之躯,无人伺候,岂不是会不习惯,如此一想,洛朝朝又为难了。 “不过我这你怕是会住不习惯的。” “不会。”贺霖佑似乎是怕洛朝朝反悔,急忙否认,“我在鸾州不也一个人,无人伺候我也是可以的。” 瞧他急求的模样,洛朝朝竟然有种引狼入室之感。 见洛朝朝似乎后悔了,贺霖佑笑了一下:“与你开玩笑的,你也当真,随意收留一个对你有意的男子,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时辰也不早了,我便先走了,你早点休息。”说完,捧着洛朝朝的脸,吻了下去。 洛朝朝本以为,离别之际应是蜻蜓点水的一吻,没想到贺霖佑这斯居然得寸进尺,覆压了过来,柔软的唇瓣似是不知足一般,步步紧逼,吮着她的檀口红润变形,攻得她舌尖发麻了才松口。 男人于某些事情方面当真是有天赋,不过才几次亲昵,他就已经驾轻就熟,独属于他的气息溢满洛朝朝的唇齿,小女子被欺负得面红耳赤。 亲吻之时流露出了不舍之意,最后又点了两下唇,贺霖佑才松开洛朝朝,翻墙离去。 他走后,洛朝朝两腿似失了力气一般,软软地坐在了凭栏之处,薄唇红润,香腮泛红,眼眸里都是水光。 终于明白书里写的,身子发软是何感觉了。 第63节 第72章 那日洛朝朝出宫以后, 贵妃娘娘倒是叫人送了不少东西过来,一是对洛朝朝受到惊吓的慰藉,其次也是一种默认的认可。洛云铎夫妇自是受宠若惊, 但是洛朝朝倒是一如既往,没什么感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贺霖佑这一忙, 当正是两天没看见他的踪影, 洛朝朝没有办法打听朝中消息, 只能趁她爹回来的时候, 借着送糕点吃食的时候, 上前打听一两句。 朝中局势复杂, 洛云铎此刻都还是一知半解的程度,自己不会和洛朝朝说太多。 洛朝朝现在就只知道,皇后这几日病了,太后向皇上发了好大一通火,说是若是废了太子,皇上便是有悖祖训, 不忠不孝,并以绝食相要挟。 太后不喜祈贵妃和三皇子众所周知,当初若没有太后的纵容,祈贵妃母子也不会分别这么多年,太后此番会跳出来阻挠,倒也不例外。 大荣崇尚孝道, 若是皇上真的因为这件事情和太后生出了龃龉,怕是会被文官谏言, 被百姓诟病, 此番废太子之行,当真是困难重重。 如今皇宫戒备森严, 洛朝朝不用想也知道那人定是忙得晕头转向,短时间内不会出宫与她见面了,不过这些倒也不要紧,只要他平安无事,便一切都好。 自那日皇宫之行之后,洛朝朝便总是收到各路请帖,都是京城一些世家大族的夫人小姐邀请她去品茶赏花的帖子,但是洛朝朝也机灵,知道那些人叫自己过去可能是因为贺霖佑的关系,起了拉拢攀附的心思。且不说她现在和贺霖佑八字还没有一撇,就算是有什么,她也不会傻到跳进别人给贺霖佑挖的坑里面,此刻正是风口浪尖,她的一言一行可能会影响贺霖佑,所以她自然是都推拒了。 也害得她这几日都没有出门,想出去玩都不行。 一日下午,正是天气凉爽的时候,似乎夏意的酷暑之感正在慢慢过去,洛朝朝收到了安怀柔的邀约,说是想去郊外骑马。 这倒是稀奇的,因为安怀柔身子弱,骑射之类的她向来是不擅长的,学院里面是迫不得已要学,可是出来之后,洛朝朝是从没见她碰过这类的东西,所以感觉是无比的好奇,总结这不像是安怀柔能做出来的事。 来送帖子的小丫鬟洛朝朝认识,是安怀柔身边的人,但是却不会时常伺候在她身边的南枝,信上也写明了时间和地点,洛朝朝和家里人说了一声,便出门了。 马场里面有马,她自是不用准备许多,直接就去了。 只是当她看见安怀柔的时候,却是极为惊讶,因为骑术不佳的安怀柔,正教另外一个女子骑马,而且,安怀柔看见她来也极为惊讶,第一句话便是:“朝朝,你怎么也来了这里?” 洛朝朝:“不是柔柔你约我过来的吗?” 这时,安怀柔身边的女子倒是先一步开口解释了:“是我用阿姐的笔迹约洛小姐出来的,阿姐和洛小姐莫要生气。” 洛朝朝一愣,旋即将目光投向了说话的那名女子。 此刻的她坐在棕色马匹马背上,一袭粉色的嫩气衣裙。本该是朝气盎然的模样,可是那人却瘦的不像样子,瘦弱的身子坐在马背上,似是下一刻就会因为马的颠簸而跌倒,神情也是恹恹的,眼窝下的倦怠之色尤为明显。 说得难听一些,就是此人的脸上,弥漫着一股死气。 而且,那人似乎叫柔柔“阿姐”。洛朝朝不由得将目光扫向安怀柔,询问的意思不言而喻。 安怀柔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开口解释,唇瓣翕动也没有说出只言片语。 或许对她而言,洛朝朝的忽然出现,也是猝不及防的。 今日好好的,她妹妹忽然说家里呆着乏闷,总说自己身体愈发不行了,要趁还能走的时候,多出去见见光,她一辈子都是养在宅内的脆弱金丝雀,可能能走动的日字也在逐渐流逝,甚至还感慨说,若是以后她这个阿姐出嫁了,那她就可能永远都出不去了。 安怀柔一听,也是极为心疼,自然是什么都答应她。 所以今日才不管她是否体虚,决议带她出来。 就是没曾想,她妹妹居然私自叫了洛朝朝,她倒是没什么,就是没想到,恐见生人的妹妹,居然主动约见了自己的朋友,这怎能让她不惊讶呢。 安怀晴伸出枯瘦的手,示意扶她下来。洛朝朝离得近,于是便顺手扶了一下。 她的指尖枯瘦无力,甚至是冰冷的,触上的一瞬间,洛朝朝有些不舒服,当看她下马时候艰难的模样,以及衣服里面的空荡荡,洛朝朝不由得皱眉。 这位姑娘的身子太弱了,似乎风一吹就能倒,小脸凹陷,甚至瞧着有些吓人。 洛朝朝道:“你身子这般弱,属实不宜骑马。” 安怀晴朝着她淡淡一笑,点头:“谢谢,我也知道,我总听我阿姐提及你,今日总算是见到了。” “怀晴。”安怀柔轻轻呼喊了一声,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件披风,披在了安怀晴的肩上。 做完这些,安怀柔朝着洛朝朝道:“朝朝,我先带我妹妹回去了。” 安怀晴却忽然推开安怀柔搀扶她的手,小脸微沉道:“我约洛小姐出来是有事,阿姐怎也不过问一声,便想带我回去,阿晴就如此见不得人吗?” 说的倒也是,安怀晴利用安怀柔的笔迹将洛朝朝约了出来,正常情况下,作为姐姐定会好奇妹妹为何这么做,但是安怀柔却什么也没有过问,只是想带安怀晴离开。 安怀柔没有说话,静静看着安怀晴。 安怀晴却转过身子,朝着洛朝朝道:“听闻洛小姐有一个哥哥,也与我阿姐是朋友,竟没想到,今日是你一个人来。” “你还写信给他了?”安怀柔忽然出声质问。 “是。”安怀晴笑着转过身,看着安怀柔,“都是阿姐的朋友,为何不能约出来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安怀柔似是有些生气,抿着唇冷冷看着她的妹妹。 洛朝朝算是看出来了,或许,这个妹妹,想撮合自己的姐姐和洛文礼,约她出来,可能就是充当和事佬的,但是没想到洛文礼没有来。 对于安怀柔有一个妹妹,洛朝朝是无比惊讶的,不过此刻似乎也不是问安怀柔事情究竟的时候,而且她此刻显得有些多余,似乎她们姐妹之间有了一些龃龉。 总之,她现在对洛文礼和安怀柔的事情她也不想过问,她哥付出的过多了,继续撮合,不知道是对是错,所以她也让他们顺其自然了。 洛朝朝这时候开口:“所以,安小姐,约我出来,可是有事要与我说?” “朝朝,你别听她胡闹。” 两个人似乎都想打断对方的说话,安怀晴在安怀柔说了这句话以后道:“我比任何时候都深思熟虑,我想与洛小姐单独说话,还请阿姐姐准许。” “我不许。”安怀柔的声音从未如此冰冷过。洛朝朝认识的安怀柔,一直是一个温柔如水的姑娘,说话都不曾有大的声音,不敢与任何人有矛盾,可是此刻的安怀柔,神色冷漠,态度坚决,面对安怀晴之时,像极了一个专横之人。 原来,她还有如此一面吗?若是她能拿出这样的气势去对抗她的父亲和嫡母,是不是她哥哥就不会这么伤心了。洛朝朝不由得想着。 姐妹两人的氛围安静了片刻,安怀晴眼眸微红,白得没有血色的唇瓣翕动着,眼底泪光闪动,忽然严肃道:“阿姐,你这样我活着只会更累。” “阿姐,我不想当一辈子的拖油瓶,你放过自己,也放过我吧。不要拿你自以为是的对我好,牺牲自己给我幸福,我宁可你没把我当成妹妹,你开心,于我来说才是最大的幸事。” 见她激动得胸口起伏,安怀柔不由得上前一步,关切道:“阿晴,你莫要激动。” 可她上前一步,安怀晴就后退一步,似是对她避之不及。 安怀柔愣在了原地。 安怀晴转过身,和洛朝朝道:“可否请洛小姐移步说话?” 既是安怀柔的妹妹,而且瞧着二人似乎有着难以言说的苦衷,洛朝朝也是万般好奇,所以自然不会拒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一次,安怀柔没有再阻止。安怀晴似乎是想与洛朝朝走远一些的地方说事,但是她还没走两步,已经气息不稳,呼吸喘急了,好在身边有可坐下的地方,洛朝朝便顺手将她给扶坐了下来。 她朝着洛朝朝温声一笑:“很多人都嫌弃我是病秧子,深怕我把病过给他们,都对我避之不及,洛小姐居然不怕我。” 洛朝朝淡笑:“若是这样说,柔儿早生病了,我时常和她在一起,现在躲也晚了。” 听到洛朝朝这样说,安怀晴倒是笑了,苍白的脸宛若一朵即将枯萎的花,似是风一吹,就能凋落。她转过头,看了一眼安怀柔,看见她还是站在那里,才放心下来,回过身和洛朝朝道:“我阿姐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真好。” 洛朝朝笑道:“你阿姐也不赖啊,你阿姐讲话本子可厉害了。” 一说完,洛朝朝忽然才反应过来,惊讶道:“该不会是给你讲话本子给练出来的吧!” 安怀晴笑了笑,不置可否,过了片刻,她脸上的笑意淡去,才进入了叫洛朝朝过来说话的目的。 “我与阿姐,是一对孪生姐妹,医术上说,两子同胞,必有一子强,一子弱,而我,就是弱的那一个。我母亲生完我们二人以后身子大损,没过多久就走了,我父亲视我为不祥之物,再加上我身子弱,三天两头的生病。三岁之前,冬日的雪我都未曾碰过。我阿姐恰恰相反,她性子活泼,一年四季啊,总给我带不同颜色的花给我看,给我读话本子,给我说外面的天地。五岁的时候,我祖母重病,我父亲觉得是我冲撞了祖母,于是想将我送到别院去,那一年,我阿姐第一次忤逆我父亲,被罚跪在雪地里一天一夜,我……想去叫我阿姐起来,不过是去别院,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是,不小心,一脚滑进了湖里,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冬天的水,会那样冷。” 她说得风轻云淡,可是眼底的泪光却骗不了人。 那哪是什么不小心啊,是她觉得自己累赘,多余,心死神灭的时候,一脚踏入的湖里。死了好,死了就不会拖累亲人,受尽白眼。 “仆从发现我的时候,我已经快气绝了,后来,据说请了半个京城的大夫,熬了好几根人参,才勉强吊住了我的命。我父亲从没来看过我,其他人更没有,只有我阿姐一直陪在我身边,白天喂药,夜里守着。自那以后没过多久,陛下忽然降下了圣旨,封我阿姐为县主,也是自那以后,王府没有了二小姐,只有县主这一个嫡小姐,我不知道我昏迷的时候我阿姐做了什么,只知道我落水醒来以后,我阿姐变得特别听说,再也没听她说过我父亲的不是,甚至,变得有些郁郁寡欢。” 说完这些,她的眼眶已经满是泪水,无声拿起手帕擦拭,继续道:“我知道我又拖累了我阿姐,可我不敢再做傻事了,她夜里睡不好,醒来必定会来看我,她总是说,看见我还在,她才睡得安心些,明日才会有盼头。过了这么多年,我已经分不清,我到底是阿姐的累赘还是她心里的依靠,我不敢走,可我更狠自己无能,拖累了她。” 洛朝朝见她越说越激动,甚至已经呼吸困难了,连忙抬手给她拍背顺气,安怀晴却在这时候抓住了洛朝朝的手,祈求她:“洛小姐,阿晴不能成为阿姐一辈子的挂念,阿晴想给阿姐另外找一个归宿,我阿姐喜欢洛公子。”说到这里,她居然笑了,“洛公子会成为我阿姐新的依靠的是不是?” 这话,洛朝朝也不好说,如今二人宛若冰雪与石头,一个冷,一个硬,怎么可能擦得出火花来。 除非……安怀柔低头。 不过这也是想想的事情,她不低头,一切便无可能。 洛朝朝思索片刻,才开口:“不是我不想帮,只是感情的事情两厢情愿才能坚不可破,你阿姐……”她的目光缓缓扫向安怀柔,眼底说不出的惋惜。 安怀晴眼底却是与洛朝朝不同的神色,她喃喃道:“我阿姐会勇敢的。” 她阿姐,曾是世界上最勇敢的女子,因为她这个累赘妹妹,才避其锋芒,根骨里的性子怎会轻易改变,撇开她这块腐朽的木,她阿姐便什么都不怕了。 第73章 今日的骑马之行自然是没有消遣成, 洛朝朝和二人用过午饭之后,再度听了安怀柔的一番解释,才起身离去。 本是想回去的, 但是想了片刻,还是觉得不回去了, 吩咐车夫往另一处驶去。 若是她没有记错, 当初贺霖佑将她忽悠出来, 去的是城西的客栈, 他应该是在那处有居住之处。说来也真是寒酸, 他堂堂皇子, 还得蜗居在酒楼,不能有自己的院落,就不知道偷偷置办一处吗?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客栈门口。今日洛朝朝再来,才发现这客栈的四周静悄悄的,虽在城中四通方便却也鲜少有人会过来, 也难怪贺霖佑会选择这个地方作为皇宫外的落脚之处。 洛朝朝的马车方一停下,守在门口的店小二就迎了过来。 这间客栈里面来往的人他都认识,若说其他人只是殿下的幕僚,只需他们和普通人一样奉茶对其就行 ,那么眼前之人,便是需要他们和对待殿下一般, 细致照顾之人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小姐真是稀客,不知此番前来, 是住店, 还是用饭啊?” 这家客栈,“住店”和“用饭”的字眼也别有深意, “住店”是需面见客人的意思,“用饭”是留下信息的意思,不过此刻小二所说的话,就仅仅是住店用饭的表面意思了,洛朝朝也自然不知道第二层的意思。 洛朝朝下马车以后,站在门口,听到这样的问话不由得犹豫了一下,然后道:“我找,贺公子,你是否能带路?” “真不巧,公子今日不在。”店小二自然也没有撒谎,贺霖佑今日确实不在客栈。 其实洛朝朝来,也没打算真的就遇上贺霖佑,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罢了,既然人不在,那她便只能打道回府了。 见她要走,店小二急忙阻拦:“洛小姐不如在楼上喝杯茶,或许贺公子就回来了。” 洛朝朝轻动了一下眼帘,大致也猜到了,这里的人可能是想去通风报信,告诉贺霖佑她过来了。 洛朝朝却不想这样,她是想见贺霖佑,却也不想他因为自己耽误了他的要紧事,于是阻止道:“不必了,我就是出来走走,也不必告诉他我来过。”说完转身离去。 只是刚一转身,回头就看见了刚一踏入门内的贺霖佑。 三道挺拔的身影停在门口,气势恢宏,整齐如一。 贺霖佑一身墨蓝色交领长袍,窄腰扣玉带,面如冠玉。 他两手背在身后,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见到洛朝朝的时候更是脸上露出笑意:“来都来了,坐会再走吧。” 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人,瞧模样打扮,都极为年轻,和他不相上下,一个是端方如玉文弱公子,一个面无表情,肤色偏暗,身子瞧着壮硕一些。 那个公子打扮的人笑着走上前,朝着洛朝朝行礼:“在下胡景义,是三殿下的朋友,能得见洛小姐一面,当真是万分荣幸。” 第64节 另一个人只是客气又疏远的说了三个字:“纪罗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两个人洛朝朝皆有耳闻,一个是名冠京城的风流才子,当今太傅的孙子,另一个是前不久刚被平反的庄王谋反案里的小世子。二人洛朝朝都是第一次见到,没想到他们似乎都认识她洛朝朝了。 就这片刻的分神,贺霖佑已经上前,旁若无人的拉起洛朝朝的手:“上楼。” 洛朝朝与他自是不同,无人的时候也就罢了,可是此刻身边还有两个陌生人,她怎好与他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连忙收回手。见都见了,就这样走了似乎也有些可惜,于是道:“我去楼上喝茶,你忙你的。” 说完,示意店小二指路,她也就跟着小二上了楼。 胡景义摇着折扇,一脸悠闲地看着他们:“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了。” 贺霖佑回眸冷冷看他:“上楼,谈完事情便不留你们了。” 身后跟着的二人笑了笑,一副了然的模样。 太后那日绝食,无非是想保住夏家在朝中的地位,当年她入宫的时候,是得了舅舅家的庇护,才能一直坐上皇后的位置,如今舅舅已经故去,她自然也是想保住夏家那一番荣光的,只是夏家不争气,让贺霖佑回来三年便摧残得摇摇欲坠。 之后,皇上叫来了宫里的老太医,将这些年皇后所做的残害皇子的事情通通抖落了出来,甚至祈贵妃娘娘也是在身下贺霖佑不久以后被皇后陷害,永失生育之能。 如此歹毒的女子,皇帝将那些罪证呈上以后,才算是灭了太后想保夏家的念头,这几日,皇帝已经开始清算与夏家的账了,贺霖佑却在这时候收手,皇帝本想让他着手处理此事,他却以母妃被勾起伤心往事为由拒绝了插手此事。 贺霖佑最近虽然隐退朝堂避其锋芒,但是也不算完全不理朝政,今日秦大人刚给女儿办理了丧事,贺霖佑也出宫去吊唁了一番,然后才改道来了这里。 最近夏家大厦将倾,一些人曾经攀附夏家的人,已经涌到了贺霖佑面前,这于他而言是一个机会,却也有可能是陷阱,所以他极为为难。有些人忘恩负义、唯利是图自然不能用,但有些人尚且有利用价值,所以他叫来了胡景义二人前来商议一下,才有了这一幕。 就是没想到洛朝朝会忽然出现在此,真是叫他意外又惊喜。 如此也让他心思有些浮动,有些后悔这个时辰叫他们两个人过来了。 洛朝朝上楼以后,去了一个极为雅致的房间,四面环通,视野开阔,周围的景致一览无余,可偏又幽静,配上屋内燃着的熏香,当真是别致淡雅,此处确实是个品茶的好去处。 这客栈里面似乎就是专门供贺霖佑使用的一般,也没什么住客,静悄悄的。 屋内几处挂着几幅雅致的画,洛朝朝不由得被吸引了视线。她如今的品画之能,被贺霖佑养得有些刁,什么名师字画,一眼便能品其精妙之处。 墙上这几幅画,都是一些潦草的风景画,寥寥几笔却能画出山水的韵味,可见作画之人的水准,却也能看得出作画之人似乎有些烦躁。 正看得入神之际,身后忽然传出熟悉的声音:“这画有什么好看的?” 这屋内铺了软毯,洛朝朝也理解为何贺霖佑走路没有声音。她也没回过身,依旧看着那画,淡淡道:“也不知道这作画之人作画的时候是什么心思,这画画得未免太过潦草了些。” “哦。”贺霖佑身子向前,半边臂膀挨着洛朝朝,甚至能闻到她身上飘来的馨香,也能感受到她薄衣之下传来的热度。 “你怎就看出来他心情浮躁了?” 洛朝朝伸手上前,指尖指着一处线条边缘,道:“你看这里,明明可以一笔流畅下来的,他这里却停顿了一下,后面的线条是之后加上来的,明显不一样了,如此,这一笔就少了一些美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贺霖佑笑着上前,微伏下身子,将自己身子弯曲到与洛朝朝持平的位置,点点头:“确实,你这画画的水平一般,鉴画的本事还真是了得。” 洛朝朝不满,本想回过头怼一句回去,侧头才发现二人挨得极近,甚至差一点就要碰上他的脸颊了,心悸之余,忙想退开,贺霖佑却唇角一弯,抬臂揽过洛朝朝的细腰,直接将人圈入怀里。 他一双眸子轻弯着,含着戏谑的笑意,低眸看着洛朝朝:“今日找到这里来,是不是想我了?” 洛朝朝被他问的脸颊一热,眼睛不知该放往何处,脑袋别开之际,却被贺霖佑霸道地转了回来,他的指腹粗糙,压在她细腻的脸上,宛若粗麻扫过脸颊,又带着滚烫温度。 洛朝朝一慌张,手搭在他的腕处,想要推开,他的脸颊却忽然靠近,大掌捧起她的脸,细腻的吻落了下来。 他唇上的力道不重,舌尖描摹着洛朝朝的唇瓣,宛若春雨过境,温润细腻,但是手上的力道却不轻,似是要将洛朝朝的腰给勒断一般,狠狠揉进他的怀里。 洛朝朝合上眼,任由他攫取,两手环住贺霖佑的脖子,沉浸其中。 如他所说,她也确实是想他的不是嘛。 少女的挺起与少年的弓身完美契合,似是还不够,贺霖佑唇瓣转移,落在了洛朝朝的脸颊上,甚至步步下移。 片刻喘息以后,洛朝朝掌在他的胸膛,推开了他。 贺霖佑也知道,他不过是浅尝止渴罢了,唇瓣落在她皙白颈间的时候就缓慢了下来,知道自己不该继续了,身子适时起的反应使他退开一步,离开了洛朝朝的身子,经过洛朝朝这样一推,他也顺势松开了她。 见他低着眉不说话,神色似有些郁沉,洛朝朝还以为他是因为自己推开他不悦呢,找了个借口道:“窗户没关。” 听她这样一说,贺霖佑抬眸一笑。 这一笑有些坏,他舔了一下唇,开口:“难道关上窗,就任我为所欲为?” 洛朝朝眨眨眼,红脸反驳:“当然不是。” 这边的窗户多,此刻贺霖佑想关,怕是也费劲,但是此刻换屋子,倒是显得自己□□熏心,别有图谋了,干脆就拉着洛朝朝的手,坐在了临窗而设的坐榻上。 “我可能过一会就要回宫。”贺霖佑淡淡道。 洛朝朝自然知道他最近忙,本也没打算在这里多待,于是接着他的话,随后一问:“太子的事情,何时忙完?” 贺霖佑眼眸带笑地着看她:“想我忙完陪你?” 第74章 洛朝朝说什么都能被他曲解, 气得她又羞又恼:“那你可误会了,我来是想告诉你,过两日我要陪我母亲去城外的寺庙敬香拜佛, 而且要住个三五日,所以啊, 你没事别来找我, 我可忙了。” 这番孩子样的洛朝朝, 还真有些儿时的模样, 让贺霖佑不由得忆起了书院的那段时光。 其实洛朝朝也没有说谎, 林氏信佛, 而洛云铎偏又是个战场上厮杀的,她是觉得洛云铎杀戮重,要时常去寺院祈福洗涤他身上的煞气才能永保平安。 这样的举措,每年都有,洛朝朝也一直陪着,便也就习惯了。 贺霖佑也不管这番话是真是假, 这几日他也确实忙,也欠洛朝朝一个解释。 “少则半个月,多则一个月,这些事情便会处理完,不过最忙的也仅仅是这几日,后几日便会空闲一些, 等……这件事情完全过去了以后——” 贺霖佑说说停停,眼睛就这样看着洛朝朝, 故意吊她胃口。 “嗯?” 贺霖佑嘴角笑意加深:“我便向父皇请旨, 成婚,出宫落府, 你……可愿意?” 他声音轻,但是洛朝朝却能听出他语气之间的真诚。洛朝朝眼睫垂下,瞧模样似乎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贺霖佑却急急打断了她。 “不必着急回答我的问题,三年前的事情我还欠你一个解释,我今日这般请求,还是唐突了,等我改日准备好,再来上门求娶。” 他堂堂一尊贵的皇子,竟说出上门求娶这样的话,他若是想,洛朝朝无论愿意亦或者不愿意,都会嫁于他,又怎用得着和普通人家男子娶亲一般,踏破女方门槛方能得来别人首肯。 喜欢一个人便会不由得放低自己的姿态,洛朝朝以为自己是更喜欢的那个人,他离开的三年她难过了许久,她怀疑过自己,也觉得贺霖佑对自己不是那么喜欢。 再见的时候,他的靠近和解释,都会让她有些不踏实,恍如做梦一般的不真实。 重新和好以后,她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想如书院的时候一般,时时刻刻看见他,所以今日才会来这里。 直至刚才,她才有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洛朝朝莞尔一笑,点点头:“好。” 被贺霖佑一打搅,差点让她忘了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和他商量。 洛文礼打算从军的事情,此刻除了洛朝朝还无人知晓,那日洛朝朝听他说完以后,想了一个晚上,还是不想他冒这个险。 无论他是深思熟虑做出的这个决定还是一时冲动,洛朝朝都不想他去从军。 以洛文礼的性子,长辈劝说定是不会听的,可能还会适得其反,而且以她四伯的性子,知道这件事后以后,不大发雷霆就不错了,所以洛朝朝才想着和贺霖佑说这件事情。 如今洛朝朝算是夹在了中间,一边是安怀柔,一边是洛文礼,她也能感觉到,他们二人似乎都不愿与她多交心了,怕是担心她和另一个人说吧。 他们怎么说也是曾经的同窗好友,多少会了解对方一些,让贺霖佑去劝,应是最合适的了。 与贺霖佑说完事情的前后经过以后,他也沉默了。 贺霖佑道:“你可知晓,你哥一直都崇尚武学,当初我在书院的时候,因为有夫子私下授课,所以我的文武方面都是拔尖,而你哥,武术与我相较,有过之无不及。” 洛朝朝不开心了,小脸都垮了下来,语调还带着一丝委屈:“你想让我哥入武,为朝廷效力。”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如今的他今非昔比,身为皇子,他自然是希望朝廷人才辈出,况且如今的大荣武官稀缺,洛文礼在他眼中,正好是一个可用之才,她怎么会想到叫贺霖佑去劝洛文礼放弃从武的念头呢。 这怕是羊入虎口,骨头都会没有。 贺霖佑一时语塞,薄唇微张,想解释但也一时之间没说出话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过了好半晌,他才说出几个毫无说服力的字眼:“我不是这样想的。” 洛朝朝低着头,倒也没有继续生气,倒像是认命了一般,点点头:“罢了,我不该找你帮忙的。” “洛朝朝。”贺霖佑忽然郑重其事的叫她的名字,“你未免把自己的分量想得太轻了,我何时说过不帮了。” 这么一说,洛朝朝神色才缓和了些,问:“那你打算如何劝说?” 贺霖佑微微一笑:“以洛文礼的性子,你觉得劝得动。” “那你还说帮!” 瞧她气恼的神色,贺霖佑倒是来了兴致,起了戏弄她的心思:“要说服你哥有些难,我自然不能只是动动嘴皮子,怕是也得费些心神,才能断了他的念头,只是如何断他的念头还没想好。” 洛朝朝问:“何时才能想好?” “那……”贺霖佑故意拖长语调,做出一副有些苦恼的模样,“时间可不一定,而且我一忙,怕是会忘了。” “你——” 洛朝朝正要说话,却立马又被贺霖佑打断:“不过如果有一个人时常来提醒我,可能我就不会忘了。” 他那双幽沉的眸子此刻带着坏笑,星星闪闪地看着洛朝朝,活脱脱的就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这点小心思,洛朝朝岂会看不出来,无奈的是,似乎她也没办法拒绝。 见她犹豫,贺霖佑收起脸上的坏笑,脸色温和了些,开口道:“我每日派人去洛府接你,可行?” “这两日可以,但是过两日我要陪母亲去寺里。” 贺霖佑眼眸一弯:“那就是答应了。” “只是这两天。” “可以。” 贺霖佑笑得贝齿微露,当真是开心得不行了。 如此商量了以后,洛朝朝又坐了一会,之后贺霖佑才依依不舍地将她送回去。 之后的两日,果然如约定好的一般,贺霖佑的马车每日都准时停在了洛府门前,洛云铎和林氏一开始也问了洛朝朝出去是见何人,知道是贺霖佑以后,洛云铎本想叫洛朝朝不要去,可洛朝朝再三保证只是出去同他看看书下下棋,绝无其他举动,洛云铎这才答应。 不过,他也加了另一个条件,那就是云桑得时时刻刻都跟在她身边,不得与贺霖佑避开旁人见面,洛朝朝答应了,洛云铎这才放她离开。 第二日,贺霖佑欢欢喜喜等着洛朝朝来,当知道进入屋内必须要有云桑跟着的时候,他便一刻也没笑过。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65节 每每靠近洛朝朝的时候,云桑那小丫头眼睛就会扫过来,哪怕一句话都不说,贺霖佑也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出制止的意味。 这见面本是一件无比欣喜的事情,倒变成了看得见碰不得的煎熬之痛,当真是可恶。 此次见面,还真的就成了看看书下下棋了。 洛朝朝午时来,傍晚走,贺霖佑在云桑眼皮子底下,硬是洛朝朝一片衣角都没挨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怎奈心里骂天骂地,面上却还要装得春风和煦,深怕自己一点不雅的举措被云桑看了去,扭头回去和她家家主告状,给他娶洛朝朝的路上下绊脚石。 就这样足足憋了两日,第三日洛朝朝要陪着林氏去城外的缘华寺为洛云铎祈福,此去要在寺里呆上三日,贺霖佑怕是想见也见不着了。 这几日,他心痒得厉害,与她有过一些亲昵举动之后,她的一颦一笑都变得不一样了,似是故意勾人的一般,惹得他连做两日的梦,晨起之时,身子硬得和铁一般。 以前虽也有这种时候,但那时的他只会在脑中匆匆掠过她的身影,然后喝水冷静,可如今倒是不同了,尝过她唇瓣的柔软,抱在怀中的馨香,情动之时,甚至想起她的声音都会感觉浑身酥麻,再也不能和之前一般冷静自持了。 他年纪也不小,先前还以为自己不是重欲之人,原来是自己想错了,只要是她,他便会动情。 无奈这几日还没能碰碰她,想想便觉得更挠心了。 昏暗的床帐内,一声沙哑的低哼自里头溢出,随后晃动的垂苏静置,仿佛方才的动荡是错觉一般。 天还未大亮,贺霖佑收拾了一下便起身了,想着今日送洛朝朝的马车出城。 圣上还未给他和洛朝朝赐婚,他自然是不能明目张胆的送,只是想坐在马车里,悄悄地跟着她出城罢了。 洛朝朝今日和林氏起了个大早,准备了一些去寺里的东西以后,便登上了马车。 她并不知道今日贺霖佑会来,想着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定是忙得要死,自己不去那酒楼,于他而言怕是得了清闲,也能让他更专心处理公务,免得被她耗费了时间。 于是上马车之时根本没有留意贺霖佑那辆小而不起眼的马车。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游游荡荡来到了缘华寺门口,下人们扶着林氏和洛朝朝下了马车,几日正要入寺门,一个小和尚忽然走了过来。 他手里还拿着扫地的扫帚,瞧模样显然清扫的事情还没有做完,走到洛朝朝和林氏面前单掌行礼,道:“二位施主,有位公子托小僧带句话,相劝之事不必担心,这几日安心诵经祈福便可。” 林氏一脸莫名,看向那个小和尚,道:“这位师父怕是认错人了,我们不知你口中的公子是何人,更没托付过什么事情。” 那小和尚看向洛朝朝,慈笑道:“这位洛施主想必知晓小僧所说是何事。” 林氏还想说什么,却被洛朝朝急急打断。 “怕是三皇子托他带的话,母亲你先进去吧,我随后就过去。” 第75章 “多谢小师父带话。” 那小和尚走了以后, 洛朝朝才扭过头和林氏道:“是我之前求三皇子帮忙,想必是他叫人给我带的话。” “哦。”林氏点点头,随后朝着寺庙门口走去, 可还没走两步,洛朝朝就忽然叫住了她。 “母亲, 您先进去, 我想起还有东西落在马车上了, 取了便过来寻您。” 马车距离寺庙门口的位置也没有多远, 所以林氏也没有多想, 只是吩咐一句“早点回来”便先进去了。 洛朝朝莞尔一笑, 目送林氏离去,然后才转头看向周围。 其实她一开始也没有反应过来贺霖佑会在这,一看那小和尚,手里还拿着扫帚,显然是突然被人叫过来传话的,而不是特意候在这里等着她们的。 贺霖佑应该就在附近。 只是这看了一圈, 也没看见贺霖佑的身影藏在何处。 难不成,是自己自以为是了,他根本就没有来。洛朝朝不由得怀疑。 “卖糖人喽。”一声清晰的叫卖声忽然吸引了洛朝朝的注意力,也就是那一眼,洛朝朝看见了贴在墙角的半截长靴。 她眉眼淡淡一笑,然后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贺霖佑本就没打算瞒着洛朝朝, 这衣袍一角也是故意让洛朝朝发现自己的。 在洛朝朝将要靠近墙角的一瞬间,贺霖佑忽然伸出大手, 苍劲有力的胳膊一把扯过洛朝朝, 将她整个人带到了隐匿的角落,身子也压了过去, 一个旋转,洛朝朝后背抵在了墙上,贺霖佑坚硬的胸膛压了过来。 洛朝朝没想到他如此大胆,此处四无遮蔽,说不定一会会有人来,于是伸手推他。 奈何他纹丝不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云桑本想跟过来的,可是却被半道出现了蒋于抬手拦住了去路,她手攀在了蒋于拦人的刀鞘之上,一脸气愤:“你让我过去。” “不好意思云姑娘,恕难从命。”蒋于面无表情,之后又朝她扯了扯嘴角。 但是这僵硬的笑容,还不如不笑呢。 云桑不得法,气鼓鼓地站在原地,踮着脚尖朝那边看去。 无奈洛朝朝和贺霖佑躲得严实,她硬是一片衣角都没看见。 红墙之下,贺霖佑一身钴蓝色暗纹窄袖袍子身长玉立,背着阳光将洛朝朝挡在了阴影之下,视线落在洛朝朝的脸上。 洛朝朝反而左看右看,生怕突然冒出来一个人,撞见这不好的一幕。 之后她又抬头,看向贺霖佑,推他:“这里人来人往的,你别胡闹了。” 贺霖佑轻笑,抬手抚上洛朝朝的耳廓,将她的脸捧起,柔声问:“我千里奔波来送你,之后便是几日不得见了,你就这样待我?” “那现在看也看了,你就先回去吧。” 贺霖佑后槽牙轻咬,俯身就堵住了她那张总爱说他不爱听的话的嘴,狠狠地碾磨吮.吸,洛朝朝只感觉唇上一阵疼痛。 足有三日了吧,也就今日得了机会触碰到她,他又怎会轻易罢休,再者,她入寺庙至少要三五日的时间,他不能日日来此,自然是要趁此机会,侵.占个够的。 洛朝朝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之后他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对她的禁锢,她微喘着气道:“你回去的时候我就不过来了,毕竟我也不知道你何时下山,这几日乖乖呆在寺里,注意安全。” 洛朝朝耳廓羞红,重重地点了下头。 贺霖佑又深深看了她几眼,之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见自家主子走了,蒋于自然也是紧随其后,收回手之后,被云桑狠狠瞪了一眼,他却不以为意,淡笑着离开。 蒋于走后,云桑这才迈步朝着洛朝朝藏身的墙角走去。 洛朝朝此刻还在整理衣服,她对贺霖佑此举也是哭笑不得,一路跟随来了寺门口,只是为了亲她一下然后嘱咐这一句不成? “主子,三皇子也太没规矩了。” 云桑忽然开口,唤回了洛朝朝的思绪。 红肿的唇瓣那样显眼,云桑自然是一眼就看见了,所以才会有这句话。 洛朝朝抬眸看她,道:“你也没规矩,岂可随意议论皇子。” 云桑垂下了眸子,卑谦听训。其实她是想说蒋于没规矩,但一想到蒋于也是受他主子的吩咐,所以转口就说了三皇子没规矩。 在寺庙里的这几日,过得极快,三日后的晌午,洛朝朝和林氏登上了返程的马车。 如最开始说好的一样,贺霖佑没有过来,倒是洛文礼,大老远的来接洛朝朝和林氏回府。 一见到洛文礼,洛朝朝倒有些心虚了,不过他倒是依旧笑嘻嘻的,看见洛朝朝还是一如既往地热络,洛文礼在洛朝朝家中用过饭,才回去。 这一趟,倒真的像是来接洛朝朝他们的一般,用过晚饭之后,洛朝朝才听她的父亲说起,原来是洛文礼被逼着去与女子相看了,想必是避无可避了才来找洛朝朝。 真没想到,转眼之间,他们都这么大了,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安怀柔被逼着和其他男子相看,洛文礼居然也被逼着与人相看,难不成,二人当真就要这样错过了吗? 洛朝朝想起了之前看见安怀晴骨瘦嶙峋的模样,她苦苦哀求自己要帮洛文礼和安怀柔,可是,如今这样的局面,就凭借她的几句话,当真能让二人关系转圜? 有时候她也在想,若是因为她的相帮,将安怀晴的情况告诉她哥哥,然后她哥心软又回头,二人又不清不楚地牵扯,不用想她也知道,一定是她哥舔颜追逐安怀柔。 此刻若是安怀柔有一丝的果敢,她也不会如此纠结,她就怕,到时候他哥付出所以,结果却是遍体鳞伤,什么也得不到。 洛朝朝最后还是决定什么也不做,她不是圣人,看着他们二人这几年的牵扯,她更不想出手相帮,或许于他们二人而言,如此才是最好的。 贺霖佑这几日倒是没有再出现,蒋于托人带了话出来,说是贺霖佑这几日繁忙,似是北地那边出了事,陛下叫他监察。 后一打听,才知晓,是北方牧民动乱,因为山匪抢劫了百姓的粮草牲口,导致百姓饥不果腹。这件事情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因为那边的官员长年累月的不作为,甚至与土匪勾结,放任土匪肆虐,才会令百姓奋起群攻。北方地处边境,离京城又远,自然鞭长莫及,这事如今闹成这样,想必是很严重了。 贺霖佑忙,倒也能理解。 洛朝朝自然是不会去打扰他的,安安分分待了两日,不久便是立秋了,郑国公府忽然送来帖子,说是国公夫人想请他们去喝喝茶,小聚一下。 林氏本想拒绝,洛朝朝却破天荒的答应了。 林氏自然能理解她的想法,这些天各路请帖他们都是能拒就拒掉,外头已经隐隐有一些定远将军自以为攀上皇子眼高于顶看不起小官小吏的说法传出来了。 而这郑国公府的小姐,恰好是之前传闻中的三皇子妃,可此刻他们家朝朝已经和三皇子有着说不清的牵扯,有人说,他们家的朝朝抢了那郑国公小姐的皇子妃之位,此刻郑国公府的请帖送上门,一定是来找事的,而他们家朝朝答应,等于说是接受他们的战帖。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是也好,如今还没怎么样那些人就指指点点,若是一直缩在府中,外面的传闻更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去应战是正确的,让那些嚼舌根的人都闭嘴,告诉那些心怀不轨的人,他们洛家的人不怕事。 林氏不提,也是怕洛朝朝年纪轻,没经历过那样的事情,会心灵受创,既然她自己答应了要去,她自然也是一路陪同,毕竟,如今她是洛朝朝的后盾。 赴宴那日,春光明媚,难得的大晴天,还带着一丝微风,算得上凉爽。 洛朝朝择了一身绯色海棠襦裙,襟挂碧蓝镶玉禁步,臂弯处挂着杏黄金丝披帛,一步一动袅娜娉婷。 小脸也是精心打扮过的,额贴花钿,发髻高扬,后脑坠着长长的殷红玛瑙的流苏,动若仙子,摇曳生姿。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其实也没怎么打扮,不过是比平日里多加了一些珠钗,可偏就这一丝的点缀,便将她的美尽是衬托了出来。 或许她能让自己更精致些,不过是懒得打扮罢了。在贺霖佑面前都没有如此打扮过,倒是为了见那些个夫人小姐精心打扮了一番。 郑国公府自然是气派斐然,一走进去就看见来回穿梭的仆从和丫鬟,还有那些珍贵稀缺的植被,府内的屋舍也是宽敞高阔,瞧着就比寻常府邸贵气一些。 洛朝朝和林氏到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位夫人小姐先她们一步到郑国公府了,洛朝朝脚步一踏入,几人的目光便纷纷投射了过来。 令洛朝朝惊讶的是,安怀柔居然也在其内。 自那日马场一见之后,二人似乎就断了联系,直到今日才得以再见。因为洛文礼的事情,二人多多少少有了一丝隔阂,洛朝朝倒是坦然地朝着安怀柔笑了笑,没曾想,安怀柔却别开了目光,似是无颜面见洛朝朝一般。 洛朝朝心里叹了一口气,淡淡收回视线。 高坐上的人是郑国公夫人以及一个不认识的女人,瞧着年纪和郑国公夫人相当,洛朝朝和林氏便也就规矩地行了个礼。 那位不认识的夫人不掩神色地打量起了洛朝朝,那目光令洛朝朝极为不舒服,随后她开口道:“百闻不如一见呐,这位便是和我们柔柔一同在南鸣书院入过学的洛小姐吧。” 第66节 第76章 那妇人如此一说, 洛朝朝便知晓了她的身份,想必是安怀柔的那位继母王氏了。 洛朝朝鲜少听到安怀柔提及此人,但是也能从那寥寥几句话中听出, 这个王氏并不是什么善茬。 面对王氏不怀好意的打量,洛朝朝直接就直视了回去, 不仅如此, 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慢悠悠行了一个礼:“见过郡王夫人, 先前一直听柔柔说起您, 今日一见, 当真是端庄雍容,美丽华贵。” 王氏听到她这样说,脸上闪过不屑的笑意,道:“难怪当初在南鸣的时候三皇子会对你另眼相看,原来是因为这张能说会道的小嘴啊。” 洛朝朝脸上笑意不减,坦然回击:“照您这么说, 三皇子就是一个粗鄙浅陋之人,会说几句好话,便能被他另眼相待?” 王氏的脸倏地冷了下来,看着洛朝朝一句话也不说:“当真是没规矩。” 坐在王氏身边的郑国公夫人连忙出来劝慰:“莫要动怒,来者便是客,洛小姐快请坐, 快请坐。” 洛朝朝浅笑了一下,这位郑国公的当家主母当真会演戏, 刚才不出声, 此刻见王氏说不过她了,便站出来当起了和事佬, 当真是了得。 她淡淡扫了那蓝夫人一眼,然后转身就坐。 她的位置离安怀柔比较近,方一坐下,安怀柔就投来了关切的目光,倾过身子道:“她就是那种喜欢逞威风的人,蓝夫人叫她来,怕是想把她当枪使的,你别理会她。” 洛朝朝自然也是看出来了,只是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安怀柔的身上,不点头也不摇头。 安怀柔被她看得心里发毛,眼神闪躲着:“看着我做什么?” 洛朝朝这才收回目光,神色淡然,道:“可怜你,生活在这样一群牛鬼蛇神之中,自身难保,却还要护着自己的妹妹,当真是难。”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话一出口,安怀柔安静了下来,薄唇紧紧抿着,眼眸暗沉,看不清情绪。 过了好半晌,她才又开口:“我妹妹之前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我与洛文礼……此生怕是无缘。” 听到这话,洛朝朝毫不留情地笑了:“有的时候,别人想救人,也得看那个人想不想自救,你既然如此决定,我自然是不会插手,只是还是想问你一句,你听了他们的安排,嫁给了那样的人,错负了自己一生,又如何有能力去护你妹妹,当真一路顺他们的意,你和你妹妹便能平安吗?” 安怀柔缓缓垂下了眼睫:“我……别无选择。” 这一次洛朝朝没有再说话,设身处地想,她此刻如果是安怀柔,怕是也不知如何是好,安怀晴是她的羁绊,是她的枷锁,可身为旁观者,洛朝朝觉得安怀柔活得让人心疼,连反抗都没有,便向命运低了头。 见她眼神哀戚,眼底是化不开的愁绪,洛朝朝于心不忍,探出手抚在了安怀柔的手背上,安慰道:“命运纵然不公,但是认命是最错误的选择,为了你妹妹搭上自己的一生,你们两个人都会活在悔恨和愧疚之中,你的世界里,不是只有你妹妹啊。” 其实洛朝朝说的,安怀柔何尝没有想过,只不过,她没有比现在更好的选择了。她不是洛朝朝,没有洛兴尧和齐夫人那样的后盾,没有林氏那样温良的继母,更没一个疼爱自己的父亲,她想走的路,都被堵死了。 高坐上的蓝夫人和王氏看见二人凑近低语,不由得冷笑,王氏开口:“瞧瞧她们两个,当真是姐妹情深呢,像极了我们年少的时候,可是那又如何了,嫁了人以后,便会淡了。” 蓝夫人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她可不记得自己年少的时候和这位罪臣之女有什么交情。 魏初颖是宴会将开的时候才来的,来的时候看见洛朝朝并不意外,不过倒也没给洛朝朝摆脸色,只是将她当成一个陌生人罢了。 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 宴会开始之后,郑国公夫人和王氏有说有笑的,倒也没有再出言为难洛朝朝她们,只是这好景不长,随着一道海鲜的上桌,那王氏又开始阴阳怪气了起来。 随着一盘道蟹米糕的佳肴端上桌子,几个官家小姐开始拿起那繁杂多样的器具处理,洛朝朝望着她们从容处理蟹的模样,有些无从下手。 王氏看着洛朝朝,轻声笑了一下,慢条斯理拿起自己面前的蟹,然后宛若巧匠艺人一般,开始处理那硌人的蟹壳,意有所指道:“这蟹啊,是郑国公一位好友特意从莱州带来的,可是千金难求的美食,宫里的贵人也不见得能吃得上呢,今日啊,国公夫人慷慨,特意叫厨子做了这一道美食,大家快尝尝,可别辜负了国公夫人的一番美意。” 洛朝朝抿着唇没有动。她鲜少吃这东西,鸾州在大荣的心腹之地,山珍倒是吃过不少,但是海味却是鲜少吃到,哪怕吃,也不是如此刻这般正经优雅的食用。 儿时吃过几次螃蟹,都是别人处理好的送到她的面前,而且她也觉得没那么好吃,至于如何将蟹肉从里面取出来,她还真就不知道。 桌上的放工具的小囊各插着八种不一样的器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锤、镦、钳、铲、匙、叉、刮、针一应俱全,都是小巧玲珑,那些个夫人小姐似乎都时常吃的一般,动作娴熟,而洛朝朝和林氏坐在那,倒有些格格不入了。 安怀柔似是看出了洛朝朝的窘意,伸手将在自己刚弄出一点的蟹肉送到了洛朝朝面前。 这一幕被人故意看在了眼中,起了嘲讽之意。 王氏这时候故意出声笑道:“倒是忘记了,洛小姐出生在鸾州,鸾州啊,中原腹地,靠山不靠海,这海鲜怕是极难看见吧,不过这也不打紧,没吃过没见过的东西,吃过两回便也知道了,可是这见识与涵养啊,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养成的。” 王氏意有所指,嘲讽洛朝朝是小地方出生,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是叫她别痴心妄想皇子妃之位。 果不然,她的话刚说完没多久,又有人接话。 “是啊,这小地方出来的,见识阅历涵养都不如士族子弟,更何况是伺候在那般尊贵的人身边,说句难听的,鲜花插牛粪,哪怕得了荣宠,也是飘风不终朝,长久不了。” 林氏听得咬牙切齿,她是农户出生,甚至嫁给洛云铎的时候,还带了一个孩子,当初和前夫和离之时,就听了不少这样的闲言碎语,后来和洛云铎互生情意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话时不时的冒出来。她若是一个普通妇人,此刻怕是早就被那些唾沫星子淹死了,更不会嫁给洛云铎,过上现在的生活。 人生来没有卑贱之分,只是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多了,才逐渐有了阶层等级,更是在生活不如意的人心里扎下了刺,让人永远抬不起头来。 她家朝朝好得很,这世上,只有她不想嫁的人,没有她配不上的人,三皇子再好,也是出生好罢了,她林巧依觉得,看人看品性而不是出生,这才是最重要的。 眼前这些阴阳怪气的人,无一不是攀附权贵自轻自贱的宵小之辈,不仅没有贵族的儒雅和气度,和村妇比还多了一些伪善和假仁假义,当真是恶心。 林氏出声反驳:“谁是鲜花谁牛粪?我家姑娘虽出生鸾州,祖父是前任宰相,几位伯伯也在朝中担任要职,前任太傅是我女儿的师长,和三皇子同在南鸣书院入过学,琴棋书画样样拔尖,长得还仙貌凝容。当初在书院的时候爱慕的人就一大把,若非当初三皇子纠缠,我家朝朝,早就寻到如意郎君了。” 这话可不幸说,从林氏的嘴里说出来,倒像是她洛家看不上皇家一般。 洛朝朝倒也不是怕此话传到贺霖佑的耳中,而是怕有些人添油加醋,说给了圣上和贵妃娘娘听,圣上一个不开心,恐怕会降个大不敬的罪下来。 于是在桌子底下,洛朝朝重重地握住了林氏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蓝夫人这时候笑着开口:“是啊,洛小姐自然是样样拔尖的,三皇子看上她也无可厚非,我们颖儿,不如洛小姐知书达理,也不及洛小姐来得貌美,只是家世略好一些,不过既然三皇子已经认定了洛小姐,那我们魏家,自然是要避嫌的,免得传出女儿爱而不得,老父亲还上赶着巴结的谣言。” 当真是只老狐狸,竟然用权势对立威胁洛朝朝,她的意思极其明显,只要洛朝朝真的和贺霖佑在一起了,那么他们郑国公府就退出夺嫡之争,让贺霖佑少了一些助力。想必,之前传出贺霖佑要娶郑国公府的嫡小姐为皇子妃,也是因为这层原因,贵妃娘娘和圣上应该也是默许的。 打蛇打七寸,这事还真的就打在了洛朝朝的痛处上。有她,便会让贺霖佑失去郑国公府这一帮手,当真是叫人为难啊。 洛朝朝面容淡然,倒也让人瞧不出喜怒,过去好半晌,她才笑道:“那便要替郑国公府可惜了,错失了一个为君效力,成为肱股之臣的机会。” 说完,洛朝朝站起了身来,将面前的杯子轻轻一推,窈窕的身姿贵气斐然,她用不轻不重的语气开口:“朝朝粗鄙,吃不惯贵府的山珍海味,改日啊,请诸位夫人小姐品尝我鸾州的螭鳞鱼,三殿下最喜欢的此鱼了,螃蟹再珍贵,也难敌三殿下喜欢吃鱼啊。朝朝告辞。” 洛朝朝转过身,这时候一边的林氏也站了起来,二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宴席。 王氏见蓝夫人脸色不对,急忙开口安慰:“那洛朝朝不识好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蓝夫人莫要生气,届时让国公爷朝堂之上做个样子,三殿下定会回心转意,知道没了国公府不行的。” 蓝氏咬着后槽牙,一句话也没说,随后目光冷冷看向说话的王氏,开口:“我说那些话不过是吓吓那小丫头罢了,你还当真了?如果真那么做,国公府才要遭殃了呢。” 如今三殿下一家独大,再无皇子敢与之抗衡,若是之前太子还在,这话或许有些许威力,可偏偏太子倒台了,剩下一个年幼的皇子更是没有可能和三殿下抢夺皇位,如果真得罪了他,怕是郑国公府才是离死不远了呢。 一边的魏初颖一直没有说话,直到看见洛朝朝离去她才淡笑了一下,看了蓝夫人和王氏一眼,道:“我以为母亲看得比我明白,原来母亲也糊涂啊,你们断洛朝朝的念头又有什么用,喜欢她的是三皇子,就算洛朝朝答应不嫁了,三皇子也有的是办法将她纳为皇子妃。” “男子自古见异思迁,你怎就知道三皇子会始终如一的喜欢她洛朝朝呢?”蓝夫人道。 魏初颖站起了身子,笑道:“我只知道,男人得不到的会心心念念,永身难忘。”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了。 蓝夫人却愣坐在了原地。 这说的不就是她的情况么,外人都道她与郑国公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实际并非如此,他不过是心里装了一个人,对于她做的任何事情,不气不恼,毫不在乎罢了。 见母女二人似乎是吵架了,王氏急忙使唤安怀柔:“还愣着干什么呀,还不去陪魏小姐说说话,蓝夫人一片苦心,可得好好说给魏小姐听。” 安怀柔却难得没有顺从她的意思,依旧坐在那,望着她开口:“母亲方才一口一句贬低朝朝,说得自己好似高高在上的贵人一般,瞧不上朝朝这样的无甚背景的女子。但是还请您别忘了,您之前也不过是个罪臣之女,若不是我父亲看上你,执意娶您,您以为我祖母会叫您进门吗?一步跨高楼就忘了尊贵贵贱,得意忘了形,只会叫自己摔得粉身碎骨。” “柔儿告辞。” 言罢,她也起身离去。 这一次,她脊背挺然,一步一动都极为从容。 被贬低久了,真的会忘记了原本的自己,朝朝说的对,她不能因为妹妹,把自己也给弄丢了。 几人刚走没多久,王氏都还没来得及发火,蓝氏身边的嬷嬷慌慌张张跑了进来,道:“夫人,宫里来人了。” 话音未落,门口就出现了端嬷嬷的身影。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老嬷嬷是祈贵妃娘娘身边的老人了,一张丰腴的脸挂着亲和的笑意,一进门就开门见山道:“听闻今日洛小姐在此聚宴,贵妃娘娘特命奴婢送来进宫令牌,往后洛小姐可随意进出皇宫,近几日三皇子身子不适,娘娘特招洛小姐进宫探望。” 说了半日,她似乎才反应过来,此处没有洛朝朝的身影,又问:“洛小姐今日莫不是没来。” 蓝夫人本以为端嬷嬷今日来是来找她们的,没曾想是因为洛朝朝来了府上所以才登门的,被问之后,无奈起身,颔首道:“林夫人和洛小姐刚走不久。” 端嬷嬷笑道:“看来是老奴来晚了。” 说完转身离去。 第77章 洛朝朝这边还没有回到洛府, 就被半道出现的蒋于给拦住了去路。蒋于出宫的目的和端嬷嬷是一样的,不过一个主要是为了送令牌,其实嬷嬷也知晓洛朝朝不在国公府了, 走那一遭,不过是为了给洛朝朝出气。而蒋于才是那个真正接洛朝朝入宫的人。 若是二人能碰到一起, 那自然再好不过, 不过没碰到也不打紧, 这不分道扬镳了, 也让蒋于截住了人。 几人在路口碰面, 林氏见是蒋于亲自来接, 自然也是放心的,便也就让洛朝朝去了。 洛朝朝坐上了蒋于的马车,在宫门口的时候又停下,等来了端嬷嬷以后一道进宫。 再度进入森严辉煌的宫殿,洛朝朝的心境依旧不太平静,都说一回生二回熟, 她却还是不由得捏紧了衣摆,有些不自在。 她今日穿得娇艳,方才去国公府的时候,心想自己从未在贺霖佑面前打扮得如此明艳,转眼之间,她就又穿着这一身衣服入宫了。 也不知道他身子不适是怎么个不适法, 她穿成这样,不会不合适吧。 知道的晓得她是从国公府过来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故意打扮成这样, 勾.引皇子呢。 因为皇上给了特权,马车可直行至宫门口, 这倒也省了洛朝朝的腿力。 马车行驶了许久才到贺霖佑的景明宫,蒋于护送着她入宫殿,不过却不是往贺霖佑的寝宫里去的,而是去往后花园的方向。 洛朝朝随着蒋于走了一小段的路,才问出口:“他不是身子不适吗?怎么不在屋里躺着。” 若非领路的蒋于,洛朝朝怕是又要生出疑心了,毕竟有了上次的经历,知道这宫里是不能轻易相信别人的。 蒋于解释道:“其实殿下前几日就染上了风寒,但不敢叫洛小姐您进宫,怕会把病气渡给您,所以才忍到将要好的时候招您入宫,这几日身子已经大好,但娘娘不许他出宫,所以命属下出宫接您。” 洛朝朝点点头,她算是听明白了,意思就是他身子快好了。 又随着蒋于走了一会,才在不远处的八角亭中看见了贺霖佑的身影,不过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个身影。 是个五六岁的小丫头,声音脆软,和贺霖佑撒着娇。 “三皇兄不能让让我吗?静儿又要输了,不行不行,再来。” 贺霖佑坐在石桌边上,但是那个小丫头却是站在石桌旁边的,粉嫩的小手指着石桌上的棋盘,似是打算再来一局。 贺霖佑背对着洛朝朝,所以洛朝朝靠近的时候他也没有发现,倒是站在那里的小丫头抬头,看向洛朝朝:“这位姐姐是谁?” 那张小脸真是可爱得紧,粉嫩嫩的,说话的奶音也是萌柔的。 第67节 洛朝朝笑道:“姐姐叫洛朝朝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此刻贺霖佑已经转过了身子,一看见洛朝朝,手里的棋子都给扔掉了,直接便起身,想着洛朝朝迎着自己走来,哪知洛朝朝直接绕过他,走到了对面的九公主贺佳静面前,蹲下身子,问她:“你和三殿下刚才是在下棋吗?” “是啊。”贺佳静转过一半身子,看向了洛朝朝,“姐姐也想下棋吗?” “可以啊。”洛朝朝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咳哼。”贺霖佑忍不住出声,然后看向贺佳静,“既然姐姐想下棋,那哥哥陪着姐姐下棋,静儿下去休息好不好?” 洛朝朝没想到是这样的局面,看向贺霖佑的目光有些幽怨。贺佳静想了一下,居然还就答应了,嘴上还道:“母妃说,三皇兄喜欢一位姓洛的姐姐,想必姐姐你便是三皇兄爱慕之人洛小姐了,既然如此,静儿就不打扰洛姐姐和三皇兄对弈。静儿告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完,身子福了福,转身朝着不远处的奶娘走去。几个大人围着一个小丫头渐行渐远,洛朝朝才将目光依依不舍地收回。 贺霖佑再度出声:“一个半大的孩子都比我讨喜啊。”这话听着酸溜溜的。 洛朝朝这才将目光投到他的身上,视线打量着他。瞧他的神色,犹如常人无异,看不出生病的模样,如此看来身子是好得差不多了。 洛朝朝道:“你身子已经大好啦?” 这厢话音刚落,贺霖佑便捂着自己胸口,一手握拳抵在自己唇边,咳嗽了起来。那模样,瞧着虚弱极了。 洛朝朝忍俊不禁,他那演戏的样子她岂会看不出来,心里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心想,这男人真是幼稚,顺着他的戏接话道:“既然身子没好,就快些回屋吧。” 贺霖佑倒是没有急着回话,而是伸出一只手,另一只手依旧抵在自己唇边,咳得厉害,有些直不起腰来了。 这戏演得,未免太过逼真了些。 洛朝朝连忙递上自己的手,身子靠了过去,让他微依着,一手伸至他的后背,一下又一下拍抚着。 洛朝朝怒道:“你再演戏我可生气了!” 可贺霖佑似乎咳上瘾了一般,一下又一下的,过了好半晌才平复下来,他喉结滚动了几下,喘上一口粗气,才道:“是真的没好全,一旦开始咳就没完没了。” 洛朝朝给他倒了一杯水,看着他喝完杯里的水以后心情才稍稍平复,问道:“瞧你人高马大的,倒也是个体弱的人,大热天的没想到染了风寒。” 这话说得贺霖佑一时没有反驳,总不能说,这几日夜半三更总是起来洗冷水澡,然后又时常彻夜不眠处理公务,才染的风寒吧。 斟酌再三,他便省去了一些实情,道:“最近几日忙,趴桌上睡了一晚,第二日就着凉了。” 洛朝朝拧着眉,神色看清来极为不悦,倒也没有因为贺霖佑说这些话而放松心境,严词厉色道:“别在外面坐着了,回去歇着吧。” 若换一个人说,贺霖佑定要反驳。 好不容易公事忙完了出来坐坐,这便又要给人赶回那个无聊的寝殿,风寒好了也会闷出其他病来。 但是说这话的是洛朝朝啊。于是他点点头,甚至故意拉过洛朝朝的手,身子半依在她身上,慢悠悠地往回走。 蒋于和云桑远远地跟在后面,不敢靠得太近,毕竟怕打扰到二位主子。 没多久,就走到了贺霖佑的寝殿门口,房门是打开着的。 洛朝朝的脚刚一迈进去,身后便响起了关门的声音。她一回头,贺霖佑铁壁一般的身躯就覆了过来,寻着她的唇就压了下来。 他亲得又急又猛,似是憋了许久一般,动作也娴熟得要命,一步步勾着洛朝朝沉沦。 洛朝朝感觉压着自己后脖子上的那只手有些用力,自己脖子都被压得酸了,仍不见他松口,红唇被压得有些麻疼,两手推拒着他,以此来提醒他,她受不住了。 贺霖佑之后还是松开了,脑袋抵着洛朝朝的额头,平复气息。 光是一个亲吻便叫他如此上瘾,他真是怕自己自制力崩塌,伤害她。 洛朝朝可不知道他脑子里的七弯八绕,只知道自己此刻被他揽在怀里,胸口剧烈起伏着平复心跳。 见贺霖佑一直闭着眼睛,眉头微蹙,洛朝朝担心地问:“怎么了,身子不适?” 贺霖佑声音低沉的嗯了一身。 “我去叫太医。” 洛朝朝神色着急,贺霖佑却低低笑了一下,抓住她想推开他的手,鼻音微重,声音低磁:“你这时候去叫太医,会闹笑话的。” “啊?”洛朝朝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贺霖佑眼睫一动,黑色的瞳孔含着让人害怕的幽暗的光,凝着洛朝朝的眉眼,然后一步贴近,一手揽着她的腰上,将她的身子贴近自己,让她感受自己身子的变化,后又伏低腰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字。 洛朝朝的脸忽然就红了,狠狠扭过脑袋,试图逃离贺霖佑的怀抱,可贺霖佑偏就不如她的意。 他靠在洛朝朝的肩上,努力平复自己身上忽然窜起的火,低哑着桑子道:“你今日这一身衣裳真好看。” 来京城以后,他从没见过她穿得如此惊艳过,让他眼中一亮,甚至连身上的香也变得勾人了,他轻闻了几下,遍惹得浑身难受。 洛朝朝不敢乱动,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她深有感知,可她羞于开口,又不敢说什么帮忙的话,只能呆呆地站在那,希望他早日平下波动的心绪。 “今日去了郑国公府,所以稍稍打扮了下。” 洛朝朝声音低软,因为刚才被亲过,所以嗓子含着令人酥麻的音调,听得贺霖佑身子又硬了几分。 再这样下去,怕是不行。 本只是想她了,又碍于他母妃不让他出宫,所以才想将人招进来,没曾想却给自己引火上身了。贺霖佑松开了洛朝朝,直接转身朝着里面走去。 “你别跟过来,在屏风外面等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朝朝眨眨眼,表示对贺霖佑这个反应极度好奇。 原来男人动情是这个模样啊。 这间屋子就是当初她落水时候换衣裳的屋子,只不过此刻二人调转了位置,洛朝朝成了外面的看客,贺霖佑成了里面被窥视之人。 不过,贺霖佑似乎知道洛朝朝会往里看一样,故意给躲起来了,洛朝朝又不敢进去,摸了一下自己被亲红了的嘴唇,心想着,回去得好好研究一下这方面的知识,以备不时之需。 隐隐听到里面有喝水的声音传出来,洛朝朝透过屏风看得也不真切,无聊的在外面晃荡了不知多久,她小脸贴在屏风上,问里头:“你如果真的不舒服,还是找太医吧。” 第78章 话还没说完, 贺霖佑的身影忽然出现在洛朝朝身侧,抱臂悠闲地看着她,问:“你看什么呢?”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朝朝吓得一哆嗦, 急忙站起了身子:“我能看什么,我这是在担心你啊。” 说完, 背过身去。 小手无处安放地晃动着, 道:“那, 今日看也看了, 我就出宫了?” 其实本也没打算这么早走, 实在是经过了刚才那一瞬, 此刻和贺霖佑待在一起有些不自在,不由得就想逃避。 贺霖佑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炙热又幽沉,他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喉结滚动了一下,道:“时辰还早, 再坐一会也无妨。” 说完,伸出手,直接拉过洛朝朝的臂膀,将人往屏风另一头带。 屏风后面是他的床榻,方才他在里面做过什么洛朝朝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于是绷紧了身子, 浑身都在抗拒着,摇摇手:“我还是不进去了。” 贺霖佑明白她为何做出这副反应了, 无奈笑了:“我自是叫你进来说个事, 你想什么呢。我方才也只是喝水冷静了一下,你不会以为!” 洛朝朝慌忙摆手:“不是不是, 我什么也没想。” 说完,抢先一步绕过贺霖佑,走了进去。 贺霖佑在身后,眼睫低垂地笑了。 绕过屏风,洛朝朝走到的临窗而设的坐榻上,方一坐下,大门就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云桑露出一个小脑袋,朝着里面看了几眼,在对上贺霖佑的视线之后,嗫嚅了下唇,喃喃道:“蒋侍卫问,是不是要送一些点心过来。” 说完又立即解释:“我家主子在郑国公府就没吃东西,此刻已过饭点,奴婢怕她饿肚子。” 这怕不是蒋于来叫她问的,是她自己破门而入,怕贺霖佑对洛朝朝图谋不轨吧。 门口的蒋于一脸的惊恐,一时失算被这小丫头钻了空子,居然还顶着他的名义说事。 贺霖佑当然也看出来了,没有戳穿:“那便送一些东西过来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朝朝坐在里面静静看着他们几个人的动静,不出声也不表态。 云桑走后,贺霖佑就任由房门大敞着,闪身近了里屋。 其实招洛朝朝进来,也是因为真的想她的,再加上过几日是真的要出远门,再不见,怕是要间隔很长的时间不能见面了,所以才如此着急的招她进宫。 恰好,洛朝朝在外头也听说了一些传闻,便抢先一步问他:“这几日西北那边的事情可是忙不过来了?” 贺霖佑一怔,没想到洛朝朝居然知道此事,所以也不掩藏了,直接道:“忙不忙得过来另说,主要是,我可能要去那边一趟,没有个把两个月回不来。” 纵然不舍,但是他也是忙于公务,此番特意来和她说这件事情,已经算是有心了,洛朝朝自然不会责怪,沉吟了片刻,她道:“那你路上小心。” 贺霖佑呆坐在那,似乎还等着她说一些其他的,但是洛朝朝言尽于此,没有再出声了。 “就没有了?” 洛朝朝细细凝想许久,他出远门,她还能为他做什么吗?似乎是没有了,既然如此,那嘱咐他路上小心,难道说错了不成? 思酌再三,她又道:“那你哪日走,我去送送你。” 这话说得,好像是贺霖佑逼迫她的一般,惹得贺霖佑更不开心了。 他道:“罢了,今日在宫里陪我用个晚膳,之后我再送你出宫。” 他说话的语气犹如命令一般,不容洛朝朝拒绝。可洛朝朝听完却是沉默了半晌,然后问:“那你去多久啊?” 她声音低落,似是有些难过。 似乎,此刻的反应才是贺霖佑期待的反应,这是脑子慢半拍? 贺霖佑故意逗她:“去很久很久,你会不会想我?” 洛朝朝又沉默了一下,她眼睫眨巴几下,眼睛望着香炉,显然是有心事。 贺霖佑也看出来了,正想问她,却听她忽然开口:“那你早点回来,记得给我写书信,离开京城的日子告诉我,我想去送送你。” 这话听得有些感伤,但是贺霖佑深知,洛朝朝不是这样性子的人,按照她以往的脾性,或许会难过,但也不是这个反应。 他拉过洛朝朝的手,让她面向自己,脸色严肃地问她:“你今日是不是有心事?” 贺霖佑就那样侧着身子注视着她,洛朝朝也不是个心里藏事的人,抿了一一下唇,将今日的遭遇说了出来。 “我今日顶撞了郑国公夫人,把她气得脸都绿了,她觉得我抢了她女儿的位置,甚至让国公不为你助力来威胁我。” 看得出来,这是真让她记心里了,她一边说着,还一边挥舞着披帛,发泄着不满。 贺霖佑眸光犹如春日暖阳,含着笑意地看向她。 这丫头,算不算是和自己告状呢,他喜欢极了她这副愤愤不满的模样,丰满小唇微嘟着,勾人得紧。 他视线落在她的唇上,嘴上却继续问道:“那你反击了什么?” 第68节 “我就说,郑国公若是不向着你,那是他的损失。”说完,她扭头看向贺霖佑,有些歉疚地道,“你说,我是不是把她得罪了,万一郑国公真因为这事与你生了嫌隙,可如何是好?” 贺霖佑故作为难的锁紧眉头:“这似乎是有些难住我了,国公在朝中势力雄厚,与他亲近的朝臣不少,若受了他的挑唆,我还真可能损失不少帮手。” “那你是想娶魏初颖喽。” 洛朝朝说话的语气又委屈又生气。 贺霖佑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会惹得洛朝朝眼红。 男人也真是奇怪,喜欢欺负人的是他,心疼怜爱的也是他。 贺霖佑急忙放柔语调:“逗你玩的话你也信,我若是想娶,早就定下亲事了,怎会等到现在。” 说完还用手捏了捏洛朝朝的脸。 洛朝朝毫不客气地排开他的手,气道:“以后再和我开这样的玩笑,我便再也不进宫了。” 贺霖佑笑得露出一排贝齿:“若真如此,那我出宫。” 洛朝朝瞪着他不说话,贺霖佑笑着俯身想亲她一下,就在此刻,一声惊呼突然响起。 二人转头看去,原来是方才出去拿点心的云桑回来了,正巧撞见他们二人将要亲昵的那一幕。 洛朝朝急忙推开贺霖佑,坐直了身子。 又问他:“你北上,蒋将军可会与你一道?” 洛朝朝说的自然是蒋承。北地凶险,定是要有一个得力猛将陪护的,光蒋于一人是不可能的。 听闻蒋承近几日治水已经回京了,所以洛朝朝才由此一问。 听到蒋承的名字,贺霖佑冷笑了一下:“我倒是希望他不要去,呆在京城逛逛花楼不挺好的嘛?” 洛朝朝以为自己听错了,忙又问了一遍:“你刚说什么?逛花楼?” “是啊,他酷爱逛花楼和吃花酒,和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一般。” 贺霖佑说完,起身理了理衣裳,招呼洛朝朝起身吃东西。 而洛朝朝还处于吃惊状态,竟没想到蒋承是个这样轻浮之人。 蒋承确实如贺霖佑所说的,正在京城最大的青楼,芬芳馆中。 街两边都是来来往往的马车,两侧的楼宇红灯点缀,凭栏处依着穿着单薄的红尘女子,娇软的笑声勾着路过的行人,门口进进出出都是搂着女子的男人,好不热闹。 而芬芳馆最高一层却非常的冷清,外面的热闹似乎是属于外面的,宽敞华丽的屋内仅有两个人,一个靠窗站着,一个坐在那独自饮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依靠在窗边的女子瞧着年过三十,却风韵犹存,一张略施粉黛的脸美而不妖,眼尾微扬,透着几分薄情与不耐烦。 一袭红色的衣裙难掩傲人的身姿,雪白的脖颈光着一片。 她把玩着手里的帕子,长长的眼睫下垂,高扬起声音道:“喝完了没有,喝完了就给我滚回去。” 蒋承似乎被她训习惯了,坐在那依旧喝自己的,丝毫反应也没有,甚至眼睛迷离着,瞧着有几分醉意了。 书春回过头睨了他一眼,染了口脂的妖艳红唇紧抿,然后回过身朝着蒋承走去。 蒋承一手撑着下巴,眼睛迷离地看着书春一步一袅娜地走过来,嘴角挂着痴痴的笑意。 见他那副死样,书春就没好气,怒道:“你下回若是想喝酒,多花几个钱,找你的兄弟喝不是更痛快,跑我这鬼地方来干什么,我又不会陪你喝酒。” 蒋承嘴角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然后换了一只手撑脸,又静静地看了书春一眼,喃喃道:“以前我来喝酒的时候,你从来不会和我坐一张桌子这么久,今日当真是难得啊。” 书春冷笑一声:“怎么说有你蒋将军在,我这不用接客可挣得盆满钵满,自然是要给你一点面子的。” 蒋承望着她,脸上的笑意不减,一如既往地问了一句:“当真不和小爷走?” 一开始被蒋承找到的时候,书春觉得无脸见人,当初与他那么好的姻缘,被她眼拙丢弃,和一个文弱书生执意来了京城,家里也气得和她断了联系。她一个人风雨飘摇,经历了为爱义无反顾,被人丢弃,再到现在的沦落风尘。 她也自甘堕落觉得一辈子就这样了,可哪知晓,还能遇见那个一点就炸的暴躁少年。她负了他,他若是想来羞辱她,她也认了。可是他没有,这让她更难受。 他现在年纪大了,笑起来眼尾都有痕迹了,皮肤也没之前白了,整个就是一个皮糙肉厚的汉子,可于她而言却有着无法言说的吸引力。 可如今的她,早就不是那个能与她相配的人了,他身边的人她也都认识,回头,是要掉层皮的,她没那么厚的颜面和胆识和他重新开始,如今的生活,也挺好的。 如今他每来一次,都要问一句和不和他走。一开始她意志坚定,果断回答“不”,而如今,她也只是沉默了。 于他而言,或许是她已经答复得太多,不想回答了。 可实际上,她不过是动摇了而已。 两个人一如既往地沉默了一会,蒋承似乎是知道她的回答了一般,笑着点点头,然后伸手摸向自己的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放在桌上,然后起身拍了拍衣服,有气无力道:“我走了,你早点休息。” 说完,推门离去。 门又开有合,屋内又安静了下来,书春看着那小小的盒子,缓缓伸出手去。 她虽出生在边疆,生性也是比较不拘小节,可是她却喜欢风雅温润的男子,见惯了边疆行军打仗的糙汉,所以被一个书生给骗了,记得当初刚开始想和蒋承断绝关系的时候,她就总是拿他不会挑女子的礼物而和他吵架。 送的胭脂不是胭脂,送的珠钗也是土的要死。 而如今,他每来一次,除了带那句话以外,还会送一盒胭脂,亦或者一个发钗,选的越来越合她心意了,也不知道是她心境变了,还是男人的眼光变了。 小锦盒内,一个小小的玉戒放在里面,晶莹剔透,泛着柔光。 书春看着那个戒指,久久没有动,却又忽然站了身子,猛地打开门。 蒋承正一步一个阶梯的往下走,听到开门的声音,似乎是心灵感应一般,站在楼梯口缓缓回头,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哪里还有半分醉意,有的尽是满眼情意。 原来他没醉,在她面前装得醉醺醺的,怕是觉得那句话和那份礼物,被拒绝会很丢人吧。 他笑着摆摆手,示意书春不用送了,然后又扭头往下走。 书春却一步迈出门槛,大声道:“蒋承。” 蒋承再次停下脚步,回头望她。 书春眼眸柔了几许,嘴角难得浮现柔和的笑意,道:“我想去云堂坊,看烟火。” 他说,他特意买了一个云堂坊的宅子,那里有一家客栈,每到十五的时候就会放烟火,他站在自己家的楼宇之上就能看到每月的烟火,可好看了。 楼梯上来往的客人疑惑地看了二人片刻之后又恢复成了之前的奔走,楼层之间,似乎只有他们二人是静止的,眼中只有彼此。 过了好半晌,书春感觉自己心都要跳出来了,怕他那个木头脑袋还不知道自己的意思,正想直白说一句,就看见蒋承一步三个阶梯地朝她走来。 书春拳头紧缩,眼睛怯怯地看着他。 终于,男人的脚步停在了她的面前,他的胸膛还剧烈起伏着,一双眸子却沉得发亮。 然后弓身将她打横抱起,反身就回了屋内,用脚将门带上了。 一进门,男人就猴急地欺压了过来,书春微微推拒他,不满道:“不是说去云堂坊吗?” 蒋承气喘吁吁,捧着她的脸,贴近自己,笑道:“你记错了,今日十四,明日才有烟火。” 说完,又重重地吻了下去。 第79章 贺霖佑同她说, 大清早的蒋承就进宫去了,和他母妃说要成婚的事情,他母妃还感慨, 说他们蒋家的儿女,没一个省心的。 他这个舅舅, 年过三十了, 还是孤身一人, 如果不是家里的两位长辈开明, 怕是要被打断腿了, 不过家里人也了解他的性子, 知道如果不是他愿意,他们是无法逼迫他去娶一个不喜欢的女子的,所以就一拖再拖。 蒋衣容得知书春也在京城的时候,她便就放任蒋承不管了,之前还会想着给他介绍个几个世家女子,如今是提都不提一句。 如今, 既然书春答应了嫁给他,自然是要给他操办婚礼的。 但是婚礼得一切从简,且以妾室的身份迎娶书春进门,不然这大将军娶一个烟花女子为妻,传出去蒋家人都要抬不起头,而且蒋家人在西北恐怕都会抬不起头来。 蒋承自己是不答应, 在书春和蒋衣容的再三劝阻之下,甚至搬出了以后回边疆再补办一个婚礼的软话才哄住了他。 于是, 这场婚事便也在两日之内给定了下来, 而且,匆忙定在了月末, 也就剩二十多天的时间了。 洛朝朝和贺霖佑聊完事以后回府,马车堪一停下,云桑就在外面和她说:“小姐,南枝姑娘来了。” 洛朝朝一惊,急忙掀开帘子走了出去,只是脚还没着地,南枝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 “洛小姐,求你救救我家二小姐吧。” “出什么事情了?”洛朝朝两步下木梯,急忙扶起了她问。 南枝这才哭哭啼啼,断断续续的把事情和洛朝朝说了。 原来那日安怀柔在郑国公府顶撞了王氏以后,回去便被状告给了郡王,抄书被罚跪祠堂,整整两天没出来了,安怀晴去求饶,却被郡王世子养的一条狗追赶,不仅没求成,反而把自己给吓着了,如今高烧不退,满嘴胡话。 偏偏王氏那个女人不给请大夫,安怀柔被关在祠堂里面,也没有人伺候,可能还不知道外面的事情,所以南枝才被迫跑到这里,求洛朝朝的。 “洛小姐,你去救救我家两位小姐吧,你如今过去,他们是不敢阻拦的。” 洛朝朝也知道,自己如今算得上是三皇子身边的红人,如今的京城,谁敢得罪三皇子的人。 她神色严肃,转头吩咐云桑:“你去找几个京城的大夫去郡王府,我随南枝走一趟,届时在郡王府汇合。” 后来,又匆匆带走了两个男仆,马车才往郡王府的方向驶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路上,洛朝朝也问了南枝,有没有和洛公子说,南枝道:“如今县主不准我们提及洛公子,更不许我们与洛公子接触,否则便会将我们发买,所以奴婢并没有去找洛公子。” 洛朝朝点点头。若是此刻叫了洛文礼,想必他一定会过来,但是既然安怀柔如此固执,她自然是能少一事便少一事,再说了,她一个人去,也能解决问题。 马车一到郡王府的门口,里面就有人出来相阻,洛朝朝是第一次知道贺霖佑的名头如此好用,只是刚一踏进去,就遇上了赶过来的王氏,二人在甬道上相遇,瞧着王氏身边带着的人,气势汹汹,显然是听闻了消息,过来堵洛朝朝的。 洛朝朝倒也不惧她,停下脚步,朝着她行了一礼:“见过郡王妃。” “洛小姐无缘无故私闯我郡王府,真是好大的官威啊,怎么,和三皇子有一点点的牵扯,便能耀武扬威了吗?” 王氏的吊梢眉看着气势凌人,但是洛朝朝是一点也不惧她,谦和道:“郡王妃误会了,三殿下与县主是同窗,所以我此番前来,是代替三皇子看望县主的。” 洛朝朝故意提醒王氏,安怀柔如果出事了,光凭之前的同窗之谊,贺霖佑也不会置之不理的。 此刻南枝已经不见了踪影,在入府的那一瞬间,她便受洛朝朝的指示,去找安怀柔了。 “三皇子又如何,如今还是皇上的天下,就算是皇上来了,也没权利插手我这家宅之事,你更无资格。” 说完,一抬手,招呼身边的下人:“来人,送洛小姐出去。” 洛朝朝冷笑:“郡王妃是觉得,躺在床上的不是县主,没有县主封号,出事了,也不会有人追究是吗?可是郡王妃您好好想想,县主最在乎的就是安怀晴,若是安怀晴出事了,你们想从安县主身上得到的东西,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人都是有脾气的,你伤害了她最在乎的人,她不报复就不错了,还想要她如当初一般听话,那是更不可能了。所以您既然想叫柔柔乖乖听话,那就应该好好善待安怀晴,最好护得她长命百岁,您说是不是?” 说完,转过身:“您瞧,我都为您打算好了,大夫都请来了,都省了您跑腿的功夫。二小姐身体不好,一拖再拖可不好,有些病症是不可逆的,再拖下去,对谁都不好。” 王氏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过了许久,她轻笑了一下:“洛小姐的嘴啊,真是伶牙俐齿。” 洛朝朝:“郡王妃说的什么话,我是站在您的角度为您考虑啊。” 第69节 过了片刻,王氏终于是退开了一步。洛朝朝在心里也松了一口气,立即招呼身后几个大夫上前,随着他们几个人穿过人群,然后快速朝着安怀柔的院子赶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朝朝到的时候,安怀柔也是刚刚从祠堂出来,走路都是不稳的,颤颤巍巍闯入屋内,看见脸色惨白的安怀晴以后,整个人都呆住了。 大夫正在把脉,脸色凝重,安怀柔忙问:“怎么样了?” 大夫回头看安怀柔,问她:“县主知晓您妹妹已经命不久矣了吗?” 此话一出口,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安怀柔的脸上,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点点头:“之前诊过脉,说是,约莫还有两三年的寿命。” 大夫点点头:“所以这几年更是要好生护养,不能有任何事情刺激她。二小姐的脉搏已经极为微弱,老夫只能开一些药方,助她平心静气,增益气血,仅此而已了。” 这些话,安怀柔已经听了不知多少遍了,此刻大夫的诊断结果没有改一个字,对她而言已经算得上是好消息了,甚至心里还松了一口气。 王氏在屋外听到大夫的诊断以后,冷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这样的诊断结果,她也听过无数次了,晴丫头身体什么状况她是一清二楚,所以这个诊断结果等同于她无事。 不过,不能再任由她们两姐妹摆布下去了,今日被洛朝朝这么一闯,反倒是提点了她,她得尽早做准备,将那安怀柔嫁出去才好,如此她才能安心,否则夜长梦多,深怕安怀晴哪天死了,那死丫头不听话,可就一点好处都捞不到了。 若是安怀柔给嫁出去了,安怀晴的死活就业没那么重要了,到时候就算安怀柔想后悔,怕也无济于事了。 如此一想,王氏的脸上出现阴险的笑容,然后快步离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送走了大夫以后,安怀柔才转过身子给洛朝朝道谢,方才在来的路上丫鬟南枝已经将事情的经过都和她说过了,所以她也知道洛朝朝此举的险阻。 她如今欠洛家的,当真是还不清了。 安怀晴还没有醒,洛朝朝便陪着安怀柔说了一下心里话。 洛朝朝问她:“你觉得以王氏的性子,她还能容你和你妹妹多久?” 安怀柔抬眸,瞬间就明了了洛朝朝话里的意思。她如今开始反抗,想必王氏就要将她“变卖”了。 她长叹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你说我若是不愿意,我和我妹妹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洛朝朝眉头微蹙。 她继续道:“我倒是无所谓,但是我妹妹不行,她身子羸弱,我不想她最后一段日子都和我在受苦。” 洛朝朝淡淡开口:“于她而言,此刻也是受苦。” 安怀柔望着床边安怀晴柔和的睡颜,道:“总好过身子难受,没药吃,没大夫看好。” 早年的安怀柔她们也不至于沦落至此,只是郡王做事做得太绝,安怀柔外祖一家如今式微,本也能照应她们姐妹一二,可是郡王居然放出狠话,说他们商家都是短命鬼,全府男丁,活过四十的极为少数,安怀柔的母亲也身子弱,生下的女儿身子也弱,甚至说,他们家定是祖上做了什么缺德事,子孙才会如此短命,故而叫他们家不要来攀关系。 商家人书香门第,自然受不得这样的气,于是渐渐的也就不管安怀柔姐妹了,所以事情便发展到了如今的地步。 “若有什么难处,想办法叫南枝找我。” 安怀柔眼底似有泪光,轻声道:“谢谢。” 作为朋友,洛朝朝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其他的,只能靠安怀柔自救。 傍晚时分,宫门口。 蒋文杰身后停着一辆马车,他人站在宫门口,看着巍峨高耸的城墙,神色凝重。 他已经等了有一个时辰了,叫侍卫入宫通报已经很久了,因为没带人,其次也是因为自己心虚,所以一直守在马车边上。 马车之中,都是他从鸾州带过来的一些字画,主要还是贺霖佑的东西。 那些,他曾经没有送出去的东西。 如今他终于是奉命带回来了,可是却不知道殿下会如何处置,同时,也不知道他会被如何处置。 一直等了许久,宫门口终于是看到了人影,那出来之人,居然是蒋于。 蒋文杰有一种终于等到解脱的神情,迎了上去,问:“殿下如何说?” 蒋文杰是蒋于的师父,蒋于朝他行了一礼,然后才道:“殿下什么也没说,就只是命我将这些东西带回去。” 蒋文杰一愣,又问:“那……我如何安排?” “安排?”蒋于不明白,“师父回家便好了。” 说完,吩咐手下将马车拉进宫。 蒋文杰愣住了原地,久久才回过神,喃喃道:“莫不是,殿下暂时还不想与我算账?” 当日晚,经过了白日的争辩,王氏晚上就给安有贤吹起了枕边风。 “王爷,今日那洛小姐当真是太威风了,闯我们郡王府,就和逛街一下,妾拦都拦不住。” 安有贤拍了拍她的手:“她如今是三皇子的人,我们能让便让吧。柔柔不是与她交好吗?最近吩咐她多与洛小姐走动一下,莫要生疏了。” 王氏不满:“王爷,你都不关心一下妾有没有在她面前受委屈。” 安有贤笑了一下:“她不过一个黄毛丫头,我还不了解你,她怎会让你受委屈呢。” 王氏不开心地垂了他一下,神色收敛,严肃道:“王爷,妾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将柔柔早点嫁了吧。晴丫头如今的身子已经愈发不行了,万一她倒了柔儿还没嫁出去,我们恐怕再难拿捏住柔儿了。” 安有贤的手摩挲着王氏放在自己胸口上的柔荑,似乎在深思着什么,过了半晌,开口:“你所担心的也是我所想的,那个瑜王世子不是看上柔柔了吗,既然如此,你出面,将这件事情尽早定下来吧。” 听到安有贤的话以后,王氏嘴角抑制不住得上扬:“是,妾明日就去安排。” 第80章 次日一早, 皇上命贺霖佑北上的消息就传来了,不日便要出京,按这时间算, 月末的时候,应该是不能参加蒋承的婚宴了。 贺霖佑倒也没什么反应, 倒是蒋文杰, 得了圣谕直接就去了后宫, 一大早就找上贺霖佑。 人都还没看见, 蒋承的声音就自门外响起:“你月末能赶回来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完脚步才踏入宫殿, 看见贺霖佑在那伏案看书。 贺霖佑神色冷淡地觑了他一眼, 全然当这个人不存在一般,视线收回,冷冷道:“你觉得呢?” “不是,我好歹是你舅舅,我的婚宴,你怎么能不参加呢, 我这辈子就成这一次亲。” 贺霖佑眼睛都不抬一下:“谁叫你赶在这时候成亲的,难不成要我违抗圣旨不成?” 蒋承不开心了,掰着手指头在那算。 “去七天,回来七天,中间大概五天的时间,以你办事的能力, 五天足够了,你再熬几个夜, 日夜兼程, 说不定能赶在我成婚前回来呢。” 贺霖佑将手里的书重重一放:“舅舅倒是精打细算啊,连我办案的时间都给我计划好了, 我本来计划去十五天,边走边探查民情的。” “不是,亲舅舅成婚,你就这么不在意?” 蒋承如今的心思,是恨不得将全天下的人都给请过来,贺霖佑自然是不能放过,甚至蒋于也在他的邀请范围之内。过段时间,他还去军营之中宴请士兵。 如此阵仗,简直比娶正妻还要夸张几倍。 面对蒋承忽然拔高的音量,贺霖佑忍不住揉了揉耳朵,一脸无奈:“你别光扯着我啊,你若是能将渠州的外祖父请过来,做你和舅母的公证人,那才热闹呢。” “我自然是写了信回去的。” 瞧他一脸真诚的模样,贺霖佑笑了,给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勇气可嘉。” 这三年,他见过蒋关筠一次,仅那一次,他也能品出他那外祖父,是个威严不屈之人,当初说了和蒋衣容断了关系那就是断了关系,丝毫也不留情面,进宫匆匆见了一面之后就离开了。 据说,他的军中也是治军严明,雷霆手段,蒋家规矩森严,蒋承敢在京城如此大张旗鼓的抬一个妾,还是之前将他退婚沦为青楼的女子,蒋关筠听到会是何反应,贺霖佑不用猜也知道。 所以才觉得,蒋承真是勇气可嘉。 蒋承:“我告诉你,这次你不去,下次你和洛小丫头的婚宴我也不来。” 贺霖佑:“蒋承,你怎么这么幼稚呢。” “什么幼稚,我这叫礼尚往来。” 贺霖佑低眉一笑,不以为意道:“不来就不来吧,当初差点拆散我和朝朝的人,请你来,我都怕朝朝生气。”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蒋承老脸一红,本以为贺霖佑早就把这件事情给揭过去了,洛朝朝来京城以后,他再没提过之前在鸾州留下的那些东西,他还以为自己这个外甥心大,早就不在乎这些东西了呢。 他眼神飘忽:“我当初不是为了你好吗?” 贺霖佑忽然抬眸:“我想你也想过,这三年如果她不喜欢我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如果真是那样的结局,你觉得我还会嬉皮笑脸的和你讨论,去不去你的婚宴吗?” 还真让自己这外甥说到了点子上,说句实话,洛丫头没来京城之前,他已经打算背负拆散自己外甥姻缘的这个折磨良心的重大罪过了。 “一码归一码,当初若非拦着你,夏皇后指不定就把手伸向鸾州了,你以为你三天两头和她写信,夏家的人不会察觉吗?” “那你也不能不与我商量,就直接切断我和她的联系。” 这做事的风格,蒋承也是和他父亲学的。他本就理亏,自然是说不过贺霖佑的,无力申辩了一句。 其实贺霖佑也没有打算太过计较,若是换做别人,他定是不放过,可是此人是自己的舅舅,自己有如今的地位,一半都是他的功劳,但是又不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最后也只是道:“这事是你吩咐蒋文杰做的,怎么说,你也欠洛朝朝一个道歉。” 蒋承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要我和一个小丫头道歉,倒真是叫人为难啊,不过,看在你如此中意一个女子的份上,舅舅低一回头又如何。” 他们贺家的血脉,就没有一个是不重情的,这事说开了也好,省得他心里面时常想起,难以面对洛朝朝。临走的时候,蒋承头也不回地招招手:“记得来。” 这一次,贺霖佑没有再说呛他的话,嘴角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又垂眸看起了书。 倒是有一件事情被他抛诸脑后了,前几日洛文礼找过他。 那小子似乎是知晓自己私底下拦了他入军的路,居然直接就找到了他的面前,说他不地道。 与他争论一番以后,自己以军营苦他受不住为由拒绝了他,可洛文礼却和他打起了赌。 “贺霖佑,如果我能在军营之中待上一个月,你便不能行你的权利阻隔我的抱负,若是我受不住,那我以后便再也不提从军一事,可行?” 贺霖佑自然是不想打赌,因为他知道,这个赌于他而言没有胜算,可若是不赌,倒是显得他有些用权势压人了。此次去西北,要派人随行,鬼使神差的,他叫了洛文礼一起。 或许是觉得,让他和自己去西北亲面一下动乱,见一下真正的血雨,才能让他明白自己所做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决定吧。 再之后洛文礼要如何选择,他贺霖佑绝不阻拦。 他人虽然没有去西北,但是已经先派了一队人马先行了,带着他的指令先去探查情况,届时他去,就不会耗费时间在询问调查上面。 此去主要是惩治贪官,剿灭土匪,安抚百姓,他处理了当地的贪官污吏,其他事情也不是不能交于其他人。 只是明天一早就动身了,今日得出宫一趟。 贺霖佑不知道,洛朝朝与他有一样的想法,不过他快了一步,消息递出宫的时候,洛朝朝正想着自己寻一个什么由头进宫呢,总不能就是说进宫探望三皇子吧,他病也痊愈了,自己赶着上去,多少有些不知羞,这时候贺霖佑的消息就送出了宫。 二人约在了晚间想见。 第70节 京城的夜市也是极为热闹,洛朝朝来京城以后还没有好好出去逛过,正好借这个机会,让贺霖佑出宫陪自己。 洛朝朝早早的就准备好了,晚饭浅尝了几口,就出了门。 今日出门,倒是没有用马车,附近就是集市,走两步也不算累。戴上幂篱,洛朝朝领着云桑还有一个会武功的小厮就出了门。 只是还没走两步,洛文阔提着衣摆快步追了过来:“阿姐,你等等我。” 他快步迈过门槛,走到了洛朝朝的面前,气息还有些微喘:“阿姐,听说你要出门逛夜市,带我一起吧,我也想出去看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朝朝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知道自己要去夜市的,自己也只是私下和林氏说了一嘴,甚至没有知会她的父亲。这般一想,也只可能是林氏知道她要出门,所以叫他故意出来陪着自己的了。 想明白以后,洛朝朝笑了一下,道:“那便跟紧点,别丢了。” 这几日这小子课业繁忙,确实应该出来走走,一道也好。 几人缓缓朝着集市前行,而贺霖佑早就候在了洛家去集市的必经之路上。 看见洛朝朝一袭白色衣裙出现的时候,他脸上露出了笑意,可是下个瞬间,看见她身后那个小尾巴之后,笑意又荡然无存了。 洛文阔也没见过贺霖佑几次,在他眼中,贺霖佑是个高高在上的皇子,尽管可能成为自己的姐夫,但是和自己没有丝毫关系,皇家贵不可攀,就像儿时随着娘亲四处奔波之时,知道官宦人家就是高人一等一般,见到贺霖佑以后,他是极为不自在。 还落后一步,缩在了洛朝朝的身后。 察觉到洛文阔的动作以后,贺霖佑迫使自己露出一点和善的笑意,让自己看着不那么的冷漠。 但是洛文阔并不领情。 洛朝朝一走近,贺霖佑就问她:“用过晚膳了没有?” 他既然这样问,那便说明他自己没有用过晚膳。洛朝朝掀开幂篱的薄纱,柔声道:“你下次若是想我陪你用膳,那便提前说。” 如此心领神会的答复,惹得贺霖佑轻笑,执起她的手:“走,带你去吃鱼。” 洛朝朝倒是对鱼没有那么深的执念,不过也知道贺霖佑喜欢吃鱼,便也没说什么,回过头看向洛文阔:“阔儿跟上。” 洛文阔悄悄走近洛朝朝,伸手拉住了洛朝朝的衣摆。 这一小动作被贺霖佑看见了,他故意问洛文阔:“阔儿不必拘谨,想吃什么,告诉哥哥,哥哥请你。” “我,吃得挺饱的。”说着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只是视线不由得落在贺霖佑牵洛朝朝的那只手上面。 贺霖佑倒是神色如常,洛朝朝却抽回了被他牵住的手,领头走在了前面:“走吧,再不走鱼都要吃不上了。” 贺霖佑想吃的一家酒楼生意火爆,这个时间又正是饭点,洛朝朝此话也是有些道理的。 两个男人一左一右跟在了她的身边,三人的个子,依次从高到低排列。 一靠近洛朝朝身侧,贺霖佑又执起了洛朝朝的手,这一次洛文阔在另一边,倒是没有看见。 贺霖佑侧过身子,附在洛朝朝耳边,轻声道:“我明日寅时就要点兵出发,月底回来。” 洛朝朝点点头,又吩咐了一句:“你自己在外面小心,还有,照顾好我哥。” 没想到洛朝朝已经知道洛文礼要一起去的事情了,本来他还想趁这次出来的时候和她说,如此倒是省事了。 宽大的袖子垂落着,遮住了二人紧紧交握的手,几人慢慢走在灯火交映的街道上,周围热闹的烟火,也没有指尖的温热来得滚烫。 街上叫卖的声音络绎不绝,卖糖人的、枣糕、春饼、还有糖葫芦的。 洛朝朝倒是神色自若,倒是一边的洛文阔似乎被那些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小脑袋转动得就没停过。 贺霖佑干脆就换了一个位置,走到洛文阔身边,问他:“想吃糖葫芦?” 方才他的视线随着那个卖糖葫芦的商贩飘去很远,贺霖佑自然是看出来了。 洛文阔没有说话,但是那双亮了一瞬的眸子却给出了答案。 贺霖佑直接就揽过洛文阔的肩,转头和洛朝朝道:“你等我们一会。”然后就将人领着朝那卖糖葫芦的小贩走去。 第81章 ◎大完结◎ 贺霖佑和洛文阔叫住了卖糖葫芦的小贩:“来两串糖葫芦。” “一串就够了, 我阿姐不会让我多吃的。”一边的洛文阔听到贺霖佑的话,急忙阻止,那般客气的小大人模样, 倒是让贺霖佑想起了之前在鸾州洛朝朝想吃糖葫芦, 而总是吃不到的模样。 不过此刻洛文阔却是误会了,他本意是想把另一串糖葫芦给洛朝朝的。 “另一串是给你阿姐的。” 这时候,小贩已经将两串糖葫芦送到了贺霖佑的手里:“公子,您拿好。” 接过糖葫芦的贺霖佑又将其中一串递给了洛文阔, 正想扭头去找洛朝朝, 这时候的洛文阔却说:“可是阿姐不喜欢吃糖葫芦。” 贺霖佑脚步一顿,眼底闪过讶然,回头看洛文阔,笑道:“你阿姐小时候可是最喜欢吃糖葫芦了。” 洛文阔摇摇头:“那我就不晓得了, 反正我去洛家以后,就从来没见我阿姐吃过糖葫芦,而且整个洛府的人都知道, 我阿姐不喜欢吃糖葫芦。” 这话听得贺霖佑一脸的狐疑, 他望着手里的糖葫芦, 淬着糖色的果子红诱动人,这曾是洛朝朝最喜欢的,可是洛文阔是不会平白无故骗他的,或许, 她是因为某一些原因,才舍弃了自己最喜欢的甜食。 贺霖佑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答案,但是却又不敢证实。 她十四岁生辰的时候, 曾说想要九十九根糖葫芦, 可是自己却食言了, 自己为她准备的生辰礼蒋文杰并没有替自己送出去,会不会就是因为那事,所以她不再喜欢吃糖葫芦了呢? 抱着满心的疑惑与内疚,他拿着糖葫芦朝着洛朝朝走去。她果然乖乖地站在原地等着他们,看见贺霖佑回来的时候,洛朝朝道:“怕我们路上耽搁,我已经吩咐人先去海醉楼订菜了,免得待会去的时候还要等。” 贺霖佑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递过了自己手里的糖葫芦:“给你买的。不过你弟弟说,你似乎现在不喜欢吃糖葫芦了,是真的吗?” 洛朝朝的视线落在贺霖佑举着糖葫芦的手上,虽说自己已经原谅了贺霖佑当初的不辞而别,二人把之前的事情也已经说明白了,可是此刻看见这根糖葫芦,洛朝朝心里还是特别不是滋味。 这根糖葫芦似乎是在提醒她那段不堪难捱的过往。 洛朝朝愣愣地看着那串糖葫芦,过了许久,她才缓缓接过,只是一句话也没有说,也没有吃,只是拿在手里。 如今看这糖葫芦,没有了激动之情,没有了贪食之欲,倒是变得和普通的点心一样,带不动她丝毫的吃的欲望。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就把曾经自己最喜欢的东西给戒掉了。 贺霖佑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一把夺过了洛朝朝手里的糖葫芦:“既然不想吃,那就不吃了,以后都不吃了。”说完,转头就要将东西递给洛文阔。 洛朝朝却着急夺了回来。 “吃不吃是我的事情,既然是买给我的,就没有要回去的道理。”夺回糖葫芦之后,洛朝朝就咬了一口,嘴上嘟哝着,“这根不算,你还是欠我九十九根。” 说完,先一步走了。 洛文阔看着二人的举动,糖葫芦都忘记吃了,看着贺霖佑主动给自己买了糖葫芦的份上,他也放下了一点戒心,走过去问贺霖佑:“哥哥,你怎么会欠我阿姐九十九根糖葫芦呢?” 贺霖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因为你阿姐贪吃。” 说完以后,就快步跟上了洛朝朝的步伐。 洛朝朝拿起手里的东西,走在了前头,贺霖佑快步追了上去。 洛文阔小跑着追在了后面。 穿过人流,几人到了海醉楼门口,方一停下脚步,楼阁之上忽然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今日是什么日子啊,居然能碰见老熟人。” 这道声音洛朝朝是极为熟悉,抬头一看,果然是洛文礼,他手里还拿着一个酒杯,身边还跟着几个面生的公子。 洛朝朝淡淡回眸,倒是贺霖佑,朝着楼上笑了一下,然后才进入楼里。 楼上的人似乎才反应过来洛文礼在和别人说话,再低头的时候,只看见了几个人离开的背影,一个身着青灰色衣袍的公子问洛文礼:“洛兄,你方才是和谁说话啊?” “同窗。” “既是洛兄的同窗,那便是我们的朋友,不妨叫他过来,大家一起喝酒啊。” 洛文礼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必了,他不喜欢见生人。”说完,直接转身出去。 “饭也用完了,我就先行一步了,这桌饭算我的,你们慢用。” 也不等别人挽留,他就径直走出了门。 询问店小二洛朝朝的去处以后,洛文礼就找了过来,推门进去的时候,果然里面的人都在等着他。 “来京城以后,都没有机会这样的聚过,真是难得啊。” 好像之前的几次见面,都是说事情,还真的就没有这样的机会,在饭桌子上,吃饭畅饮,进门的一瞬间,有种回到从前的感觉。 就是,少了几个人,还有多了一个小毛孩。 “菜点了吗?若是没点,那我就去点菜,这楼里,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里的菜色了。” 洛文礼之前就喜欢钓鱼,对吃鱼自然也是有一套。 洛朝朝笑道:“点过啦,知道你要来,还特意点了两道你爱吃的。”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洛文礼已经入座,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茶,道:“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啊,大庭广众之下就独自见面,小叔知道吗?” 说到最后,他看向了洛朝朝。 洛朝朝:“自然知道。” “哦~”他拖长了尾音,又看向了贺霖佑,“还有一个问题呢?” 他自然是指他们是何关系这个问题,他这话别有目的,怕是变相地催促贺霖佑赶紧入宫请旨,将该定下来的事情尽快定下来为妙。 贺霖佑却嘴角微弯,低头抿了一口茶:“我自有打算。” “什么打算,说出来听听。”洛文礼是一点也不给他狡辩的机会,似乎此刻就是要逼贺霖佑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一般。 “哥。”洛朝朝听不下去了,这感觉似是他们洛家逼着贺霖佑娶她一般。 洛文礼恨其不争:“现在就开始护着他?吃亏的是你自己知不知道?” 贺霖佑这时候伸出手,握住了洛朝朝放在桌上的手,面上却朝着洛文礼道:“待西北之事平定以后,回来便是准备这事了。” 洛朝朝一听,耳廓一热,猛地收回手,嘀咕:“我又没说我要现在嫁。” 一边的洛文阔看着几个人的你来我往,也看出了洛朝朝的神色,还以为洛朝朝是真的还没准备好,于是多说了一句:“我也不想我阿姐这么早嫁。” 另外两个人听到这话,都笑了,不过洛文礼笑得有些放肆,而贺霖佑则是有些内敛羞赧的笑。 贺霖佑笑着摸了摸洛文阔的脑袋:“以后你阿姐出嫁了,你可以时常来我府上探望啊。” “那也还是不一样的。” 贺霖佑的话固然是好意,但是哪有娘家人一天到晚找上门的,洛文阔虽然年少,也知道这个道理。 第71节 “能不说这个话题了吗?”洛朝朝忍不住出声打断。 正巧,饭菜已经上桌,虽说之前吃过一些,但是面对这样的美食,洛朝朝还是没有丝毫的抵抗力,洛文礼刚才也是光顾着饮酒没有吃东西,此刻也是饿了,贺霖佑出宫的时候就是空着肚子的,那就更不必说了。 洛文礼道:“方才和他们在一起,就一直被灌酒,是一点东西都没吃,还是和你们坐一起自在,饿死小爷了。” 洛朝朝给洛文阔夹了几块鱼腹,之后便自己吃了起来。 吃饭不说话向来不是他们的习惯,洛朝朝一边吃着,一边转头问洛文礼:“你东西收拾完了吗?” 洛文礼点点头:“我又没什么东西。” 说完以后,才反应过来:“你是怎么知道我要去的?”说完看向贺霖佑。 “四伯母说的呀。” 这个消息,他自然是以为贺霖佑告诉洛朝朝,实际却不是。是廖氏之前来过了家里,和林夫人说了一嘴,事情才抖落出来的。 廖氏以为他这是和贺霖佑出去历练,有众多官兵看护,自然是不会出什么事情,所以她也就没怎么阻拦。 洛文礼自然是不想让洛朝朝知道,之前贺霖佑百般阻挠,因为谁他当然知晓,所以生怕自己这次要出去,洛朝朝也会拦着,好不容易说动了贺霖佑,他可不想因为洛朝朝的几句话就泡汤了。 而且,洛朝朝不让他出去,贺霖佑却要带他出去,他也是怕两人闹矛盾。 只是这似乎还是没瞒住。 洛朝朝说完这句话后周遭安静了片刻。 “这吃饭,怎么能少了酒呢?”洛文礼忽然开口。 “明日都要赶路了,不许喝酒。”洛朝朝急忙打断了洛文礼的想法,只是今日两个男人也不知怎么了,居然一唱一和起来。 贺霖佑居然也觉得无酒不够尽兴,居然吩咐小二拿酒过来。 起先吩咐小二拿酒的时候,他答应洛朝朝,说只喝一小盅,可是之后会不会多饮,就不得而知了。 果不其然,二人皆喝多了,好在洛朝朝阻止得及时,没有让二人继续醉下去。 贺霖佑本想和洛朝朝说几句亲昵话,却被洛朝朝拒绝,命他早点回去休息。 其实,她就是不满他不听话和洛文礼拼酒。 既然如此,就要晾一晾他。 虽心有不甘,但是贺霖佑也无可奈何。 安郡王府。暮色已深,丫鬟南雀照常端来了煎得发苦的药,送到了安怀晴的手里。 身子初病的那几天,安怀柔会日日盯着她把药服下,这两日倒是放下心来了,可能也是忙于自己的事情,无暇顾及这个了。 今日那个王媒婆上门了,姐姐一大早就被叫了过去,午时才回来,听说还是给那个瑜王世子说亲。她之前听说过那个世子的事情,那就是个肥头大耳整日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姐姐若是嫁给那样的人,这辈子都要毁了。 安怀晴望着眼前的浓药静静地出神,一边的南雀忍不住出声提醒:“小姐,喝药了。” 提醒完,安怀晴似乎才回过神,伸出青筋凸显可见骨形的手,接过了南雀手里的药,然后缓缓起身。 南雀见她体力不支,想扶一下她,却被她轻轻推开。 见她迈着虚软的步伐,一步步走到了最近的一盆绿植面前,然后端起那碗药,直接将药倾注了下去。 南雀看见想要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黑色的药汁没入泥土之中,顷刻就没了踪影。 “小姐若是不想喝,我加一些蜜饯就是了,何必倒掉呢?” 安怀晴常年喝药,又怎会畏惧药之苦呢,无非是不想喝罢了。 纤细的指尖抚过青葱的绿叶,将溅在上面的一点褐色药渣抹去,安怀晴神色空洞道:“喝再多的药也救不了我,不喝了。” “对了,昨日叫你送到洛府的那封信,你可送出去了?”安怀柔转眸问向南雀,那双透着死气的眸子看着绵绵无力,却让南雀抬不起头来。 她该如何解释,县主似乎早早就料到了二小姐的心思,早就命他们私下不得和洛公子有任何联系了。 她额间冒出冷汗,点了点头:“送、送了。” 听到她语气中的颤抖,安怀晴冷笑了一下,昏暗的眸子早就看破了一切,或许对于她而言,那封信送和不送都是一样的了吧。 次日一早,洛朝朝送走了贺霖佑和洛文礼,回来的时候,天才微微亮。马车行驶在安静又宽敞的街道上,四周除了马车行驶的轱辘声,只有几声安静的人声传来。 洛朝朝今日难得起了个大早,此刻将大军送走以后,便身子困乏,眼睛不由得开始打架了。 就这行驶的空档,车子忽然猛地刹住,洛朝朝身子朝前一栽,险些摔倒在地。 云桑立即扶住了她,就在主仆二人还没有坐起身的时候,马车外忽然传来了怒骂之声。 “驾车不看路啊,如果今日撞上了瑜世子,你们担待得起吗?” “对不起对不起,天色还有些暗,小的一时没有看见,瑜世子没事吧?”车夫的声音带着惶恐,一声声低落到尘埃里的苦求。 洛朝朝这时候掀开了车帘,就看见车夫正跪在那里,一下一下地给说话那人磕头。 马车前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大腹便便的瑜王世子,另一个侍卫打扮,显然是瑜王世子的护卫,方才说话之人也应该是那侍卫。 洛朝朝的身影出现在马车外的一瞬,瑜王世子那双浑浊的眼睛就直勾勾地扫了过来,盯得人浑身难受,惹她不禁蹙眉。 “原来是洛小姐啊。” 洛朝朝被云桑扶着,一步步走下了马车,面向瑜王世子的时候,朝着他行了一礼:“见过世子。” “无需多礼。”一边说着,就想靠近去搀扶洛朝朝,却被洛朝朝后退一步躲开了。 对方身上浓重的酒气混杂着胭脂的味道,几乎让人作呕,如此也不难猜出,此人怕是彻夜喝酒喝到现在,甚至身边还有美人作陪。 “方才马车走得急,没看见世子,见到世子无事,朝朝这便放心了。” 洛朝朝客气两句,不想与这个人有过多的牵扯,恨不得现在就入马车回去,可是瑜王世子似乎不打算这样放过她。 “若是换做其他人,本世子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不过既然是洛小姐,看着你与柔儿情同姐妹的份上,我便不与洛小姐计较了,毕竟我与柔儿,不久后便要成为夫妻了,洛小姐便如妻妹一般,犹如亲人。” 洛朝朝从他口中听到“柔儿”两个字的时候,神色就不对劲了,在听到他和安怀柔即将成为夫妻之时,更是惊讶不已,问道:“世子莫不是喝酒醉了还没醒,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瑜王世子摆摆手,大着舌头道:“本世子说的才不是糊涂话呢,我母亲和我说了,三日,最多三日,我和安县主的婚事就会定下来,我想得到的女人,还真就没有得不到的。怎么,洛小姐为我和柔儿高兴吗?” 那满脸的横肉抖动得厉害,随着他的笑,那圆滚的肚子也是上下起伏着。 洛朝朝不敢相信,安怀柔真的会答应嫁给这样猪狗不如的东西。 与这醉鬼也说不清楚什么东西,她直接转身,朝着马车走去,吩咐车夫驾马离开。洛文礼刚走,安怀柔就要嫁给这个猪脑肥肠的瑜王世子了,当真是可笑。 正好,此处距离郡王府也就片刻的车程,届时到郡王府之时,应该已经天光大亮,想必那时候也能看见安怀柔了。 路过医馆之时,洛朝朝还买了一些药,想着自己突然过去不能显得太突兀,借探病之由去才显寻常。 买了几味珍贵的滋补之药,洛朝朝才又吩咐马夫驾车驶向郡王府。 到郡王府之时,原比她所想的要热闹的多,门口已经有人来往了,一队人马抬着大箱子就朝里面走去,而且还不是一个。 一个打扮得有些艳俗的妇人挥着红丝帕就这样扭扭晃晃的进去了。 洛朝朝马车停下的时候,吩咐云桑去打听了一下消息,不过片刻,云桑就回来了。 “小姐,那个人叫王媒婆,说是瑜王府叫过来给世子说亲的。” 如此看来,那瑜王世子是没有撒谎了,都已经到了纳吉的地步,今日一过,这婚事怕是就成了。 洛朝朝杵在门口,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 都到了这一步了,若是说安怀柔一点都不知情,那是绝不可能的,可是就是因为她自己知道,而不吭声,才让洛朝朝为难。自己如果进去,自作多情的劝她不要成婚,是不是太多管闲事了。 或许她自己心里已经做了一个决定,自己再去她面前搅和,岂不是故意叫她难堪,甚至是揭开她的伤疤,自己去可能已经不能阻止什么了,只会让安怀柔心上更痛苦。 瑜王世子纠缠上门她也没和自己说,说不定就是想保住这最后一份颜面。 左思右想,她都觉得自己此刻去,都不合适。 此刻,郡王府内。 安怀柔才刚刚起来,这几日安怀晴身子一直不好,甚至看着更憔悴了,她日夜守着,睡过去之时便难免睡得久了些,所以此刻才醒。 不过她也是趴着安怀晴的床榻边上睡着的,一醒来便能看着她。 她醒了,安怀晴还没有醒来。 这几日她夜里一直哭着说身子疼,可是又说不出具体哪里疼,请了大夫来也无济于事,只能靠安怀柔守着,日夜给她揉身子,可效果也微乎其微。 见她难得睡得安稳,安怀柔便轻声轻脚的起身离开了,吩咐下人进来更衣洗漱。 方穿上了外衣,门口就有一道影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是院内伺候的丫鬟。 “什么事?”安怀柔低着头,大致也能猜出这人为何会如此慌张,这几日,除了那件事情,似乎也没有什么事情是值得她们露出如此神色的了。 “县主,今日那王媒婆,上门下聘了。” 安怀柔手上的动作一顿,勾唇一笑:“知道了,我一会就过去。” 花了两刻钟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安怀柔便去了前厅。人还没踏入房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了笑声。 王媒婆那奉承的笑声极具穿透力,安怀柔似乎想起了她之前和自己对话的时候口水四溅的模样,还有那尖锐丝毫不懂得克制的声音。 屋内,王氏和那媒婆聊得特别的欢快,甚至连酒桌摆几桌,宴会上宴请哪些人都想好了。 “我这个小前厅呢,可以放个十桌,到时候把京城认识的人都请过来,东院那边也能摆,不过那边的程设没我主院这边好,哦对了,得先想宴请的名单再算酒桌,瞧瞧我这脑子,当真是不灵光了。” “郡王妃说的什么话,我看整个京城,就没有比你更聪□□眼的人了,一眼便知道瑜王世子乃是人中龙凤。” 这话,也不知道是夸王氏,当时在讽刺王氏。 “这县主还没有起来呢?”王媒婆似是等得有些心急了,不由得开口问道。 王氏正要差人去催,安怀柔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王媒婆真是一日比一日来的早啊。” 绵软的声音里细听还带着一丝笑意,不知道的,还以为安怀柔是同意这段婚事的呢。王媒婆一见她来了,旋即露出笑意:“县主今日看着气色不错,想来这几日定是过得开心,二小姐的身子是不是好些了?” 还不等安怀柔回答,她就又自顾自地自说自话:“我就说,县主和瑜王世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婚事将成没几日,安县主的气色瞧着就好多了,想必二小姐的身子也好不少了是吧。” 媒婆的嘴最会颠倒是非,是个人都能看出安怀柔眼袋下的乌青,硬是被她夸成气色好了。 安怀柔冷冷笑了笑:“王媒婆气色瞧着也不错,想必这几日得了瑜王府不少好处吧。” “诶,安县主这说的什么话,为您和世子牵桥搭线,王媒婆我心甘情愿,好事将成,我自然是开心的,钱不钱的无所谓,能成就一段佳话,那才不辞我这番辛劳。” 话是说得天花乱坠,可是安怀柔却觉得无比恶心,就是这张能说会辩的嘴,才能说动良家子嫁给一个病秧子,一个月就了守活寡吧。那小娘子还被背上了克夫的罪名,承受不住,第二日就投河自尽了。 安怀柔脸上的鄙夷之色更盛了,甚至说得上是无礼,她看着那王媒婆涂得雪白吓人的脸,一字一句道:“我,不想嫁,瑜王世子想娶,那就娶一个死人回去吧。” “啪”的一下,王氏在一边看不下去了,直接拍桌子就站了起来,指着安怀柔的鼻子破口大骂:“混账东西,嫁不嫁的可由不得你。” 安怀柔转眸看向她,眼神冷静而孤傲:“我是皇上亲封的县主,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辱骂我?” 第72节 “你,我现在是管不了你了,等你父王下朝以后,我再将你的事情一一道给他听。” “他来了也无用。”安怀柔神色冷静,透着一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凛然气势,“不嫁就是不嫁。” 王媒婆在一边笑道:“县主啊,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郡王府考虑一下啊,得罪了王爷,这在京城的日子恐怕就难过下去喽。不过王媒婆我也知道你和郡王及郡王妃关系不好,但是这王府里不是还有一个二小姐吗?所以,您还得为二小姐考虑一下啊。” 王媒婆这话倒是提醒了王氏,瞬间她气焰又起来了,收起了自己那副狰狞的怒容,一脸得以:“你妹妹如今身子可不好,需要日日用药,你不嫁,可以,那你妹妹的药,我们可不会再给她续。” “无需郡王妃慷慨了,阿晴寿短命薄,不值得我阿姐牺牲自己的幸福续我这蒲柳之命。” 王氏话音刚落,安怀晴的声音自门口传来,接着,她那张苍白虚弱的脸便映入的众人的眼帘。 南雀搀扶着她,让她一步一步的朝屋内走去,娇柔的身子,似是下个瞬间就会被风吹得消弭。 安怀柔不知道她是何时醒来的,而且还是在自己到了没多久就过来了,想必是在她醒来的后面便起身了。 王氏不知道自己多久没见过这个体弱多病的二小姐的,印象之中,这个人瘦得没什么人样了,从进门开始,她便当她不存在,只不过是个拿捏安怀柔的工具罢了,不比院里任何一株花草来得珍贵。 安怀柔问安怀晴:“你怎么过来了?” 安怀晴那双没什么精神气的眸子淡淡看了安怀柔一眼,声音微弱道:“来帮阿姐,拒了这门亲事。” “你姐姐的婚事,何时轮得到你做主了。”王氏冷声质问,丝毫不把安怀晴放在眼里。 安怀柔一时没有说话,一边的王氏和王媒婆看到二姐妹的反应,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就这片刻的功夫,安怀晴似乎已经耗尽的全部的力气,身子已然站不住了,南雀扶着她往一边的椅子走去。 主母在前,没有她的吩咐却直接入座,未免显得太没规矩了,可是她也是因为身子弱才如此,她也知晓,自己此刻怕是求王氏王氏也不会给她一把椅子的。 果然,王氏厉声开口:“谁准许你坐下的。” 走了两步的安怀晴忽然顿住脚步,近在咫尺的椅子她硬是没有去坐,而是忽然转头,缓缓朝着安怀柔走去,眼睛含着笑意,看向安怀柔,然后又转头看向王氏。 她的眼睛一如既往含着温柔的笑意,在那一汪清澈的眼底之中,似乎一闪而过坚毅的光芒,她就这样定定看着高坐上的王氏,忽然缓缓低下身子,跪了下去。 王氏也没想到她会忽然有这样的举动,大惊之下,险些站起了身,又立马反应过来,自己是她的嫡母,让她跪一下又何妨,她这病弱的身子,原以为活不过三年,如今却也好好的过了这么多年,想来跪这么一会也不打紧,正好,她嫁入王府这么多年,也没受过她的礼。 今日,便好好让她认清一下,这个家是谁在做主,又是谁在给她续命的药。 王氏坦然地坐着,可是下首的安怀柔却着急了,想要扶起安怀晴,却被她轻轻推开。 安怀晴道:“今日母亲若是想把姐姐嫁给瑜王府的世子,那便让姐姐带着阿晴的尸骨,一起嫁过去吧。” 王氏愤怒,一拍桌子:“你敢威胁我。就你这样的贱命,你以为你能威胁得了我。” 一边的王媒婆道:“二小姐可真是会糊弄,命是自己的,拿来威胁别人可就没意思了,自己这样的身子,不好好养着,跑出来磕着碰着了,可不是开玩笑的,王妃还是让二小姐尽快回去歇下吧。” 安怀晴忽然笑了:“歇不歇都一样了。” 安怀柔这时候也劝道:“你还是回去吧,姐姐自己的事情姐姐自己做决定。”说着,手就扶上了安怀晴的胳膊,似想将人扶起来。 安怀晴却忽然将她用力一推。虽说她如今的力气,哪怕使尽全力也伤不到人,可是安怀柔还是震惊了一下。 “我若是回去了,姐姐是不是就又要被推着一步一步嫁入瑜王府了。”她抬起眸,一双染了湿润的眸子就这样死死地盯着安怀柔,“你当真是个懦夫。我还以为你和小时候一样,是个勇敢机警的人,如今看来,你也被她压着挺不起腰了,今日被她拿捏,以后被瑜王府拿捏,就这样仰仗别人的鼻息过一辈子吗?” quot;放肆,安怀晴,你胡言乱语说什么呢?quot;王氏气得站起了身子。 安怀晴却依旧跪在那,不理沉默不语的安怀柔,而是转眸看向了王氏,苍白的脸犹如一张腐朽的白纸,顷刻间就要随风飘散了。 她张了张皙白的唇瓣,冷笑道:“王氏,你以为我是在跪你吗?我不过是站得累了,所以才这样,你记着,你是个杀人的狂徒,我安怀晴做鬼也会盯着你。”说完,居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在场的一干人等都被她癫狂的反应吓着了,不知她为何会突然如此,安怀柔低头看去的时候,才发现,安怀晴银白的牙齿居然已经染上了血红,唇齿之间皆是红色。 “你怎么了?!来人啊,来人,叫大夫。”她惊慌失色,安怀晴却还是一脸冷静,看着她。 “阿姐,你今日勇敢一次好不好,阿晴累了,今日,让阿晴解脱好不好?” 高坐上的王氏似乎也慌了,立马叫人去找大夫。 安怀晴转头看向王氏,冷森的声音又响起:“王氏,这么多年了,你逼着我阿姐一步一步的向你低头,和那些腌臜男人相看,你把我阿姐当什么?可以随意贩卖的畜生吗?若不是因为我,你以为我阿姐会如此听的你话?” 她瘦弱的指尖指着自己的胸口,忽然一口脓血就吐了出来。 安怀柔吓了一跳,一把抱住她,哭着喊着:“别说了,来人啊,来人啊,快去叫大夫。” 门口是有人去叫大夫了,但是安怀柔以为南雀会去,却没想到,今日的南雀只是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地面,身子颤抖得非常厉害。 安怀柔似乎才反应过来不对劲,一手抚着安怀晴的脸,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县主,没用了。”南雀忽然开口,“小姐今日出门的时候服用了毒药,没用了。” 她摇着头,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屋内响起,脑袋一下有一下地磕着地面。 安怀柔不可置信地看着安怀晴:“她说的是真的吗?” 安怀晴喉咙里发出咕噜声,艰难地开口:“我早就该死了,今日不死,阿姐今日就会被逼着定亲,明日不死,明日就会被逼着送上花轿,早点死,阿姐就早没束缚,阿晴也早解脱,不是吗?” 听完她的回答,安怀柔泣不成声。 王氏虽然平日里是个仗势欺人的东西,但是害人的胆子是真的没有,更何况是害一个对自己有利的人,此刻看见安怀晴如此狰狞的一面暴露在自己面前,她早就吓得没了判断的能力,只能坐在位置上一个劲哆嗦。 一边的王媒婆,见状不好,想立即开溜。死人的事情,谁粘上谁晦气,她可不想自己的招牌因为下聘当天女方死了人而毁了。 “看来今日来的很不是时候,王妃您料理了自己的家室以后老妇再替王府上门提亲。”说完就一溜烟走了。 王氏是完全忘记了反应,没有留人也忘记叫人把东西送回去。 “阿姐,不要嫁,不要嫁。”安怀晴说话的力气正慢慢流逝,就是一直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逐渐地低弱了下去。 王氏过了好一会,才又站起身子,质问身边的人:“大夫呢,大夫怎么还不过来?!” 直过了小半刻,大夫才过来,彼时屋内除了安怀柔和身边的两个丫鬟,其他人都离开了,王氏也是早早的候在了门外,觉得屋内都是一些血气,安怀晴死状可怖,瞧着叫人害怕。 脑子里一直回荡着她的那句“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所以她是真的被吓得有些魂不附体了。 当真是晦气,见安怀晴的次数一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没想到还能亲眼看见她死在自己面前,真是晦气到家了,呸! 大夫来了,王氏目送着他进去,又叫人在门口盯着,自己只敢远远地看着,不敢靠近。 屋内,安怀柔还是紧紧抱着安怀晴,一动不动,大夫本想出声的,可是看了一眼她怀里的人,吓了一哆嗦。安怀晴的眼睛是睁着的,这不用看,也知道气绝了。 本着医者仁心,他蹲下身子,搭在安怀晴的脉搏上号了一会,果然如他所看到的一般,安怀晴已经没了脉搏,早就死透了。 他站起身,冲着守在门口的人摇了摇头,然后提着药箱就出去了。 “死了!”王氏瞪大了眼睛,“真的死了?!” 大夫重重地点了两下头,才冲着门口走去。 王氏身子一个踉跄,整个人往后一倒,就那么跌坐在了地上。 这时候门口的一个下人进屋禀报:“王妃,门口一位洛家的小姐求见,说是来探望二小姐的。” 王氏呆呆坐着,直到禀报的人再一次出声,她才反应过来:“不能让她进来,你就说,就说……县主带着妹妹出去了,你叫她改日再来。” “是。”仆从领命出去。 人死了她自然是救不了了,但是又不是她害死的,是安怀晴那个贱人自己喝毒药喝死的,好在郡王对这个女儿不是很在意,死不死的倒也无所谓,也撼动不了她的地位,当务之急,是封锁消息,让还在屋内的人听话。安怀柔如今还在他们的手里,那损失就不算太大,还能让她嫁人。 还有就是,不能让那个姓洛的知晓这件事情,否则谁知道她会使什么手段将人带走呢。 此刻已经不能好声好气的劝安怀柔嫁人了,只能和她来硬的。王氏眸光一凛,吩咐道:“将里面的人和尸体分开,将县主带进自己的屋子,关起来,注意,别让她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 “是。”她身边的老嬷嬷领命去办了,不多时,屋内传出来了安怀柔的哭喊声。 门口的洛朝朝等了许久都没有等来郡王府的人出来回话,正要下马车之际,终于是有人出现了,不过那仆人看着神色极为不对劲,说话的时候眼神闪躲,说安怀柔不在府内。 洛朝朝垂眸想了一下,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便吩咐车夫赶马离开。 那个传话的郡王府的人,一直目送着洛朝朝她们离开。 一直在车窗边上的云桑收回脑袋,道:“小姐,那个郡王府的仆从怪怪的。” “你也看出来了?”洛朝朝一脸的凝重,“看来王府内应该是出事了,你想办法买通一下郡王府的人,问问里面的情况,若是能联络上南枝就更好了。” “是,奴婢这就去办。” 洛朝朝将云桑放在了郡王府附近街道无人看见的角落,然后才离去。 这一等,便是两日之后,云桑并没有完成洛朝朝的嘱咐,整个郡王府稳如铁桶,她是一点消息也没有探查出来,南枝也不知了去向。正当洛朝朝疑惑又担心之际,洛文礼身边的关青忽然出现。 当时洛朝朝正在陪洛文阔看书,下人来报的时候,她还以为是洛文礼有什么事情找她。可是转念一想,似乎有些不正常,洛文礼都随贺霖佑走了两日了,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回来呢? 见了关青以后,她明白了事情缘由。 原来是洛文礼特意将关青留下的,说是叫他留意郡王府的动静,倒也不是关心安怀柔,而是嘱咐他,若是郡王府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嫁女儿的话,替他备上一份厚礼送过去。 所以关青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洛朝朝的第一反应就是:“柔柔要嫁人了吗?” 关青神色凝重,摇摇头:“据属下观察,郡王府确实是在准备办喜事,但是县主却不见了踪影,以往县主会出没的院子,也没了她的踪迹。” 如此一说,洛朝朝更是担心了,脱口而出便是:“那想来是被关起来了。” “属下也是这般觉得的。” 二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洛朝朝先一步开口:“你可有办法进入郡王府里面?” 关青想了片刻,最后点点头:“法子倒是有,但问题是,我们如果救县主出来了,郡王妃咬着我们不放可如何是好,救人出来容易,解决其他的事情倒是麻烦。” 洛朝朝脑子里不由得又浮现安怀柔那犹犹豫豫的模样,也是一脸的为难。 也不知道道她自己是个什么想法。 就在这时,云芽忽然从屋外跑来。她和云桑这几日一直留意着郡王府的动静,此刻如此着急跑来,想必是那边出事了。 果然,云芽人还没有走近,就已经慌乱地开口说事了。 “小姐,不好了,郡王府那边着火了,我听到门口的人议论,说是郡王府里面死了人,而他们秘不发丧,故意筹备婚事,所以惹来神怒,降下天火。” 话说完了,人也已经到了洛朝朝面前。 洛朝朝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她话里的重点,问她:“郡王府里面谁死了?” 云芽重重喘着气,道:“听说,是二小姐。” 洛朝朝和关青一听,皆是脸上一变,知道郡王府一定是出事了,怕是这场大火也是与安怀晴的事情有关。 洛朝朝立马叫人套马车,朝着郡王府的方向赶去。 此刻的郡王府内,西偏角的一座小柴房燃起了熊熊大火,火龙甚至已经探向了周围的屋舍,火势一发不可收拾。 郡王府的下人们,拿桶拿盆或拿勺瓢的,皆穿梭在火势之间,一声声着急的呼喊声夹杂着火势吞咽的噼啪声,杂乱不堪。 王氏赶到的时候,整个人险些晕了过去。 第73节 还是身边的老嬷嬷急忙掐了她的人中,才让她不至于昏迷太久。 再度睁开眼的王氏,感觉天都塌了。她那势利眼的郡王丈夫就指望着这一个女儿攀附权贵呢,她自以为步步算计,终要得逞,没曾想,好事将成之际居然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了,说不定那死鬼丈夫回来还要收拾她一顿呢。 她无力地靠在老嬷嬷的怀里,指着那些正在救火的人:“快,快救火,把县主救出来!”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火势才逐渐熄灭,可是看着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屋子,王氏捶胸痛哭:“天爷啊,我的柔儿啊!” 瞧她哭得如此动容,真是叫人好不痛心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真是安怀柔的娘亲,在为安怀柔的生死不明担心呢,可实际上,她不过是因为自己失去了一个培植多年的工具而感到难过罢了。 一边的老嬷嬷指着那已经烧得不成样子的屋子道:“快,快去找找县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周围几个小厮蜂拥而上,朝着那黑黢黢的柴房就冲了过去。 洛朝朝赶到的时候,看见的正是这样的一幕,看着那些人在那焦木堆里东翻西找,那就肯定是找安怀柔了。她走到王氏身边,顿下了脚步,睁着一双有些空洞的眸子看向王氏,质问:“郡王妃,这便是你想要的结果吗?将她们俩姐妹逼入绝境,死也难安,你满意了?午夜梦回之时你不会害怕吗?” “放肆!”王氏身边的嬷嬷立即呵斥洛朝朝。 王氏此刻也只顾着哭,根本就不管其他。 “找到了,找到了!” 找人的一堆人里面,忽然有人大声呼喊,将众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洛朝朝闻声急忙跑了过去,站在了众人前面。王氏也被嬷嬷搀扶着朝着高声呼喊的人走去。 靠近以后,洛朝朝才发现,那是一处半人高的洞,洞的边缘凹凸不平,但是却挂着一片红色的绸缎,那绸缎是被烧了一点遗留下来的,周围都卷曲发黑了。 发现这个洞口的小厮道:“屋里面没有发现县主的尸体,倒是这个洞,挂了一片衣料。” 此处是柴房,不可能有这么好的布料存在,唯一的可能,就是安怀柔身上留下来的,也就是说,安怀柔极有可能通过这个洞,逃出去了。 王氏也缓缓从嬷嬷的怀里直起了身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洞,一双眼睛瞪得滚圆,忽然破口大骂:“贱人,我抓到她非扒了她一层皮不可,小贱人。” 洛朝朝对她忽然口出脏语表示极为不悦,更何况还是骂安怀柔的,不过此刻不是和她计较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在王氏之前找到安怀柔。 此刻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就吩咐自己的人,四下找人。 既然安怀柔没死,王氏自然不喜欢洛朝朝快她一步找到人,本想将人给轰出去,杂乱的人堆里面,一个穿着小厮衣服的人忽然冲了出来。 “朝朝!” 洛朝朝还没来得及找人,安怀柔已经自己出现了,见她头发凌乱,满面乌黑,一身小厮服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极不合身。 人就在眼前,洛朝朝身边又跟着武功不弱的关青,三两下就把想要钳制安怀柔的人给打得鬼哭狼嚎。 安怀柔总算是触碰到了洛朝朝,整个人就那么扑到了洛朝朝的怀里,紧紧抱着她。 她以为自己就剩一个人了,南枝和南雀都被王氏给仗杀了,她一个人被关在柴房里面险些想不开,可闭上眼睛想起妹妹死的那一幕,心里面就犹如烧起了一团火。 她不甘心,她恨了这座府里的人,所有的不幸都是拜她那贪婪的父王和阴险的王氏所赐,她又怎么甘心就那样去死,如果就这么死了,她才是妹妹口中的懦夫。 她要活着,活着看着郡王府如何衰败,看着他们夫妇二人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向地狱,如此她才甘心离去,才有颜面去见妹妹,才对得起自小陪着自己长大的南枝和南雀。 既然心已无惧,又何来怕死,所以这场大火烧得势不可挡。她本想趁乱出王府的,没想到洛朝朝会过来,她危难时刻,以为就只剩下自己了,回头一看,发现还有人在担心自己。 洛朝朝拍着安怀柔的背,然后道:“柔柔,此刻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快离开,免得待会走不了。” 安怀柔松开了洛朝朝,那张黑得有些特别的脸却扬起了无比灿烂的笑容,她道:“一定走得了。”说完,她转过身,直接面向王氏,张口质问:“我妹妹的尸骨呢?” 王氏一双眼睛,犹如暗夜里的毒蛇,泛着阴冷毒辣的光,她咬牙切齿地看着安怀柔,扯了扯嘴角,道:“你想要你妹妹的尸骨啊,可以啊,乖乖跟我走。” 闻言,安怀柔一步步上前,一边笑一边点着脑袋:“王氏,你可真是贪心不足,我再问一遍,我妹妹的尸骨呢?!” 看着安怀柔忽然不要命的一步步靠近王氏,洛朝朝担心,想要拉住安怀柔,却被关青一把拉住手。关青示意她看安怀柔的袖子。 暗色的袖子露出一节银亮的金属光,显然,她袖子里面藏了东西。 洛朝朝见状,便停下了动作。 王氏还在为安怀柔的主动靠近高兴呢,眼看着安怀柔就在眼前了,她刚抬起手,想叫下人将安怀柔扣下,脖子却忽然一紧,安怀柔那张抹了黑炭以及布满血丝的眼睛忽然出现在了眼前,而且脖子上还有冰凉的感触。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面目如此狰狞的安怀柔,目眦欲裂,似乎化为了厉鬼,要将她吞噬。这一幕,又让她不由得想起了安怀晴死的那一刻,晴天白日,她居然会联想到鬼上身的说法。 王氏吓得放声大叫,安怀柔却拿出了匕首,抵在了王氏的脖子上:“安怀晴的尸骨呢?!” “在你的院子里,我给她用棺材装得好好的,你别杀我。” 得到答案的安怀柔,一把推开了王氏,力气之大,使王氏狠狠地撞在了地上。 安怀柔并没有立即离开,只是冷冷地站在那,握着锋刀的手已经开始洇出血迹。显然,她还有事情没有说完。 她拿着匕首指着王氏:“王锦凤,你听着,今日起,我安怀柔和你们郡王府一刀两断,我那畜生爹回来若是问起,你就说我死外头了,若是想将我带回来,那我就将他这些龌龊结党营私的事情都给抖落出去,还有你,回头告诉那么瑜世子——”说着,忽然抬起手,那只握着匕首的手白皙染血,用力到了极致,缓缓抵在了自己的脸上。 “柔柔!” 洛朝朝阻止不了,也根本左右不了安怀柔的想法,一道长长的血痕自她的梨涡处向上蔓延,直至颧骨。 殷红的血珠直接就那么垂挂了下来,铺满了她半张脸。 做完这些,她继续道:“如果他能忍受这张丑陋的脸,不怕夜半三更撞见鬼的话,就让他尽管来缠我好了。”说完,刀重重一扔,丢至王氏的脚边,然后才回头和洛朝朝道:“我们走吧。” 洛朝朝叫人抬走了安怀晴的尸骨,之后才离去。本想带着安怀柔去洛府的,可是却被安怀柔拒绝了,洛朝朝知道,她是不想连累他们家。 安怀晴的尸骨还不知如何处理,此刻住店,别人怕是不会让他们住的,而且安怀柔的脸也需要尽快处理。 最后,洛朝朝再三打听,找了一个可靠的医馆,又将安怀晴的尸骨放在了附近的废弃了的宅子里,才回家。 她将身上能用的钱全给了安怀柔,关青也留在了她身边,暂时应该是不会有事的,但是洛朝朝觉得,往后这个京城,不是安怀柔能呆的地方了。 安怀晴被葬在的郊外,安怀柔说,便让她和她母亲一样,留在这里,看着郡王府的现世报。她想走,但是洛朝朝费尽心思想留,这个世界虽大,可哪里又会是她的容身之所呢,一个小女子四处游荡,怎么算都是不安全的。当然,洛朝朝也有私心,她觉得,她哥若是知道了安怀柔的境况,会有一些特别的打算的。 就这样耗到了月末,在洛朝朝的每日纠缠之下,安怀柔硬是被她留在了京城。不过是被她藏在了一处小院里,整个京城,怕是没几个人知道安怀柔在那里。 郡王府自打出了那件事情之后,整个就安静了下来,安怀柔走了,他们也没有派人找,这对洛朝朝而言,倒是个好消息,闹到如此地步,那个家是不能回了,而且,谁知道郡王夫妇会不会伺机报复,对他们而言,安怀柔可能还没有名利地位来得重要,所以不找安怀柔,倒是更好。 月末,蒋承大喜的日子。 洛朝朝前几日收到信,说贺霖佑今日会回来,可是等了一个上午,也没看到踪影,整整一日,又是期待又是失望,晚间喝完喜酒,打算离开的时候,蒋承的新府门口,忽然响起了马儿的嘶鸣声,紧接着,几道人影相继出现。为首的是将近一个月不见的贺霖佑,身后跟着蒋于还有蒋文杰,洛文礼也在,走在了最后面。 瞧得出来,几个人都是路上劳累奔波,皆是一脸的倦色。 自贺霖佑的身影出现之后,洛朝朝的目光就没有从他的身上离开过。贺霖佑也早早看见了洛朝朝的身影,远远的就朝她笑了笑,二人隔着茫茫人群,眼中却只有彼此。 不过贺霖佑却没有先和洛朝朝说话,而是先和蒋承道了喜,送上了礼。本是想就转头去找洛朝朝的,可是却被蒋承拦住,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早就盼着贺霖佑来了,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等到他来,自然是要灌他几杯的。 洛朝朝远远看着,也不上去搭话,就这样看着他们几个大男人嬉笑打闹,彼此灌酒。天色暗了,林氏想催她回去,洛朝朝却依依不舍,道:“我有要紧的事情和哥哥说,待会和哥哥一起回去。” 洛朝朝的小心思,林氏也是知道的,不过是懒得戳破,便嘱咐她早点回来,就先一步离开了。 那几个人还在那里喝酒,洛朝朝无事看了一眼天色,觉得这个时辰,安怀柔可能都已经睡下了,看来还是明日和她哥哥说柔柔的事情吧。 又过小半个时辰,那边还是没有喝完,但是蒋承,开始大舌头了,而此刻,风向也变了,变成,贺霖佑他们不想放蒋承回去了。 新婚之夜,没有人想耗在屋外的,都是巴不得此刻就回屋抱着娇滴滴的新娘,共赴巫山,只是此刻蒋承想走怕是走不了了。 洛朝朝回忆了一下,贺霖佑刚到的时候,蒋承说什么来着。 “哎呦,外甥到了,今日你舅舅大喜,来来来,不喝趴下谁也别想走。” 而此刻,蒋承连连摆手,蒋十一想给他挡酒都不行,被几个人拿在位置上,动都动弹不得。 洛朝朝自认为自己站得不显眼,可是却被蒋承那个醉鬼给看见了,他招招手,示意洛朝朝过去。 洛朝朝先是看了一眼贺霖佑,见他没有拒绝,她才抬脚靠近他们喝酒的桌子。 脚都还没有站定呢,蒋承就推了一碗酒到洛朝朝面前,满脸通红地打趣她和贺霖佑:“来,未来外甥媳妇,今日舅舅大喜,敬舅舅一杯。” 这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要别人给自己敬酒的。贺霖佑在一边,低眉带笑地看着洛朝朝,也不阻止。不过今日特殊,洛朝朝敬一杯倒也无妨,随后端起酒杯,柔声笑道:“那便敬蒋将军一杯,祝蒋将军和夫人,百年好合。” “什么蒋将军啊,叫舅舅。”蒋承憨笑着打趣洛朝朝。 “老不羞。”贺霖佑在一边冷不丁开口。 蒋承白了他一眼:“叫舅舅怎么了,那圣旨都压你屋里积灰了,你若是早点放出这道圣旨……” 蒋承话还没有说完,贺霖佑便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耳边粗噶的醉酒之言瞬间就只剩下“呜呜呜”了。 “你这一喝多,就开始胡言乱语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贺霖佑捂完蒋承的嘴,手还放在蒋承的衣服上抹了抹。蒋承似乎还不甘心,还想说几句,两手挥舞着,试图边动边解释,洛朝朝也瞪大了眼睛,似乎想听出个所以然出来,可是贺霖佑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了。 直接走到了洛朝朝面前,拉起洛朝朝的手,将人带离了热闹的酒桌。 这欲盖弥彰的架势,说他不心虚,谁信呢。 将人带到无人的地方,贺霖佑才松开了手。周围静悄悄的,今日的一轮月亮还明亮地悬在头顶,将二人的身影衬得修长。 洛朝朝半张脸映在了月光之下,细腻光滑,莹润的眼眸星星闪闪地看着贺霖佑。 贺霖佑淡笑着问她:“可是在等我?” “我有话要和我哥哥说,不是特意等你。”洛朝朝说的倒也是实话,今日如果不当面和洛文礼说,怕是明日就找不到人了,所以她留下来的一部分原因,确实是因为洛文礼。 借着月色,洛朝朝清晰地看见了贺霖佑下巴冒出来了的胡茬,于是不由得伸出手。 贺霖佑的视线落在她忽然探过来的指尖上,也没有动,看着她的指尖落在自己的下巴上,柔软的感触覆了上来,他眼底的笑意深了几许。 洛朝朝问他:“这是连夜赶路,都没好好休息呢吧。” 他伸出手,握住了洛朝朝的柔荑,蜷在指尖里细细摩挲着。这几日连夜赶路,实在是没来得及好好清理身子,也怕自己身上的味冲着她,于是此番才如此规矩。 “今夜就能好好休息了。” 洛朝朝劝道:“那便别再灌别人酒了,早点回宫吧。” “宫门关了。” 洛朝朝眨眨眼,似乎才反应过来,这个时辰宫门已经下钥了,那他只能去平日里落脚的客栈休息一晚了:“那也是要早点回去睡觉。” 贺霖佑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贝齿,握着她手的力道一个用力,就将洛朝朝拉到了自己面前,然后伸出手环住了她:“你忘了这是我舅舅家了?” 哦,那感情她又说错了,他今晚是打算在这里留宿了。 洛朝朝安静了下来,任由他抱着,然后伸出手反抱了过去。脑子里不由得回想起了前几日发生的一切,安怀晴的死,安怀柔的毁容和与家里人的决裂,忽然有点后怕。 她何其幸运,能肆无忌惮的和自己喜欢的人拥抱,能感受他的体温,不用保留自己的喜欢。 洛朝朝忽然鼻子一酸,极为委屈道:“贺霖佑,你何时娶我?” 贺霖佑身子一僵,大掌抚上洛朝朝的后背,将她狠狠地揉进了自己的怀里,沙哑着嗓音:“快了。” 他也想,但是感觉太快会怠慢了她,让她受委屈。 洛朝朝反抱着他,声音低低轻柔,带着一丝哭腔:“你知道吗,你们不在的这几天,柔柔的妹妹走了,柔柔和郡王府断了关系,她的脸,也毁了。我从未想过,她会如此决绝,我现在每对着她那张故作坚韧的脸的时候,就难过,我不想她对我笑,我宁可她抱着我哭。” 说着,克制的嗓音终于不再掩饰,就那么哭了出来。 “我想着,能帮她的只有我们了,你们回来了,我就放心了。” 第74节 贺霖佑一下又一下拍着洛朝朝的背,这几日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他也后悔,自己居然在这个时候离开了。 盯着疲乏的身子,贺霖佑就这样任由洛朝朝在他怀里宣泄,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似乎觉得外头有些冷了,才推了推他。 时辰也不早了,等二人回去的时候,厅内已经没有人了,下人答复说,将军入了洞房,其他几位公子也因为喝醉了,现下已经安排下去休息了。 洛朝朝见状,想回去了,自己将事情和贺霖佑说了,也等于和洛文礼说了。 可是贺霖佑却不想放她回去,紧紧拉着她的手认真道:“今晚留下来吧。” 洛朝朝瞪大了眼睛,似乎在问他“你是认真的吗”。 他又重复了一遍:“今晚留下来,我没别的意思,我也累极了,什么也不会做的。” “我,可是我没有换洗的衣物。” “府里一定有换洗的新衣裳,你不必担心。” 洛朝朝想了一下,心里天人交战,最后点头答应了。 贺霖佑嘴角勾起。 随后,吩咐下人回去传话,就说她今晚去找安怀柔了,让家里人不必担心。 起初洛朝朝还有些不自在,贺霖佑让她先沐浴,然后先休息,他是在她料理完自己以后才入了浴室,也没耽搁许久就出来了。 出来的时候见到洛朝朝还直愣愣地坐在那,似乎还有些想笑,问她:“不是叫你先睡吗?” 洛朝朝摇摇头:“睡不着。” 他笑了笑,不戳破她,直接朝她走了过去。 洛朝朝指尖揪着床畔,眼睛直直地看着贺霖佑,他倒像个无事的人一样,走到洛朝朝面前,忽然就靠了过来。 吓得洛朝朝后缩一步,哆嗦道:“不是说什么也不做吗?” 贺霖佑笑了:“傻瓜。” 说完,直接掀开被子,不由分说就了人拉入被窝,紧实的后背贴着洛朝朝,铁壁环着洛朝朝的腰,闷声道:“睡吧。” 洛朝朝还以为那句“什么也不做”是哄她的,没想到他真的就这样抱着自己睡着了。 虽说自己胆大妄为,居然答应了留宿在此处,但是此刻真的就那么安安分分的,她还真有些意外。 紧张的心绪平复了下来,听着身后铿锵有力的心跳,她也睡了过去。 拥着洛朝朝,贺霖佑睡得极沉,怀里馨香柔软,宛若坠入了云层,这一觉睡得极好。 天还没亮他就醒了,帐子内静悄悄的,一切都是朦胧模糊的,唯有怀里的馨香和柔软那样的清晰。 本来没有完全清醒的意识在此刻完全回笼,他撑起身子,鼻尖轻噌了一下洛朝朝的脖颈,而她是一丝反应也没有。 帐内,贺霖佑眼睛亮得出奇,就这样看着熟睡中的人儿,轻声唤她:“洛朝朝?” 少女呼吸似乎动荡了一下,鼻间溢出一声轻哼,随后又安静了下来。 贺霖佑笑了,手一抬,将碍事的被子挑开一瞬,然后身子覆了上去,薄润的唇落在洛朝朝的脸颊,轻轻抚慰着,藏在被子下的手也开始不安分,这是他第一次,越了雷池。 二人胡闹到天光大亮才起身,洛朝朝一开始还担心会遇见洛文礼,后来贺霖佑才和她说,洛文礼昨晚其实就没打算留宿,想必自己和贺霖佑说话的时候,他就已经离开了。 以防自己撒谎的事情被败露,洛朝朝从将军府出来之后就直接去找了安怀柔。 安怀柔被她安置在一处鲜少有人去的小院里,那里属京城较为贫瘠之处。倒也不是洛朝朝不想将安怀柔安置到好一些的地方,是安怀柔说,自己想待在安静,无人认识的地方,所以才找了这样一个去处。 贺霖佑是随着洛朝朝一起来的,当马车停在安怀柔小院的门口之时,二人都顿下了脚步,因为里面分明还有其他人。 不过这人的声音洛朝朝和贺霖佑倒是极为熟悉,正是洛文礼。 洛文礼问她:“所以你以后打算去哪?” 里头沉默了一会,然后才听到安怀柔的声音:“想下江南。我自己还有一些积蓄,可以开个缎庄,做做生意。” 洛文礼轻笑了一下:“一个人去?” “是啊。”安怀柔的声音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不然还有谁呢?” 说完,二人又是一阵的沉默。 这里头的两个人就是倔脾气,洛文礼或许还在生安怀柔的气,但是一回来,第二天就赶过来,其心意不言而喻。洛朝朝倒是忘记了,自己昨日还想和洛文礼说此事,但是关青不是一直默默守着安怀柔吗,所以出了这档子事,洛文礼怎会不知,想必地址也是关青告诉洛文礼的。 而安怀柔呢,以前是家里阻隔,如今与家里人彻底撕破脸后,她或许更没脸面去和洛文礼往来了。 门口偷听的二人,见里面剑拔弩张的气氛,立马走了进去。 贺霖佑二人一出现,屋内对立而坐的二人纷纷投来了讶然的目光。 贺霖佑不以为意一笑:“西北之事,大家都辛苦了,所以今晚庆功宴,海醉楼,你们两个人都过来。” 说完,他又看向安怀柔:“我的面子可以不给,但是朝朝的面子总要给的是吧?” 洛朝朝一脸不明,脸上似乎写着“关我什么事?” 洛文礼看着二人,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这倒是让洛朝朝更莫名其妙了。时辰也不早了,贺霖佑本就是打算将洛朝朝送到安怀柔这里就进宫述职,不过巧遇洛文礼也在此处,但是也不能耽搁了,和几个人约定今晚一定要去海醉楼之后,便先行离开了。 洛朝朝也不想留在此处打扰洛文礼和安怀柔,他们两个人的事情,洛朝朝实在是无法插手,所以贺霖佑前脚刚走,她后脚就离开了。 贺霖佑此去西北平乱有功,朝臣对他的雷霆手段也是多有褒奖,皇上瞧着很是开心,下旨,此去西北的人皆论功行赏,黄昏之时,下旨的太监就各路去送圣旨了。 皇上给贺霖佑的庆功宴设在了第二日景明宫中,不过当日的海醉楼之宴算是私下犒赏,二者并无冲突。 按理说这个宴会都是男子,洛朝朝与平定西北之乱毫无关系,她没这个必要去赴宴,她私下也和贺霖佑说了此事,但是贺霖佑却执意叫她去,并且说,不用她出面,只需躲在幕帘后吃东西即可。 拗不过他,洛朝朝答应了。 这个宴席,洛朝朝去都觉得有些不合适,但是安怀柔却极为奇怪地答应了去,于是当日洛朝朝便去找安怀柔一道去海醉楼。 这几日,洛朝朝一直给安怀柔用最好的祛疤药,脸上的伤疤已经明显见好,只余下粉色的一条疤痕,不过假以时日,定会恢复如初。 安怀柔蒙着面纱,身着一袭水色长裙,打扮得素雅得体,在一袭妃色嫩艳红裙的洛朝朝身边,还真有种绿叶衬鲜花的低调之感。 洛朝朝去的路上一直很紧张,不知为何,她总感觉贺霖佑此次叫她去是别有用心,她担心他会当着他那些党友的面给自己安什么未来皇子妃的帽子,但是更怕没有身份就这样出现在贺霖佑身边。 那日蒋承无意间说漏了嘴,说那道封皇子妃的圣旨已经被贺霖佑求来了,但是他却迟迟不肯将那封圣旨宣读,不知他寓意何为。若说心里没点胡思乱想那是假的,那晚险些酿成大错,洛朝朝也在心里告诫自己,以后绝对不做那样的傻事了。她已经打定主意,今日是她最后一次出府主动见贺霖佑了,以后得矜持一些,像去酒楼找他,以及陪他留宿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再做了。 说来也真是奇怪,今日居然是蒋文杰亲自来接洛朝朝她们,洛朝朝已经许久未见蒋文杰了。虽说惹得自己误会贺霖佑不辞而别的人正是蒋文杰,洛朝朝还是客客气气的和他打了招呼。 马车缓缓前行,今日街道上似乎有很多人,因为马车走走停停,洛朝朝一开始还会问缘由,猜测是出了什么事情? 蒋文杰的回答也不过是普通的,“人太多”,然后又说他要买点东西。至于是何东西,洛朝朝并没有多问。 明明很短的一段路,硬是被蒋文杰托了半个时辰,等到的时候,天是完全黑了下来,街道两边亮起了明亮的灯火,一眼望去,宛如散落的地面的星河,不过那星星,全是橙红色的。 洛朝朝看了一眼四周,忽然反应过来,转头问蒋文杰:“不对,这里并非是海醉楼。” 眼前的场景,街道两边都是整齐的灯笼,但是人却不多。 分明是路边,哪里是酒楼门口啊。洛朝朝心一慌,第一想法就是蒋文杰不对劲,可是等她回过神想找蒋文杰的时候,发现他已经不见了踪影,身边除了安怀柔和两个丫鬟,便没有其他人了。 安怀柔看见她的反应后笑了,忽然叫了一下她:“朝朝。” “嗯。”洛朝朝猛地回眸,本能的应了一声,眼底闪过不明的情绪。 安怀柔忽然将背在身后的手探了出来,眼眸里似乎点缀了星星,就那么含笑地望着她:“生辰快乐。” 她的手里,拿着一串鲜红脆薄的糖葫芦,洛朝朝甚至不知道这东西何时跑到她的手里的,方才她明明和自己同乘一辆马车,期间二人有说有笑的,并没有见她手里拿什么东西,中间也是没见她买什么东西,和变戏法似的,这糖葫芦就那样突然出现在了她的手里。 洛朝朝愣住了,眨眨眼,看着糖葫芦,奇怪地问了一句:“柔柔,你说什么呢,今日不是我的生辰。” 安怀柔将手里的糖葫芦递到了她的手里,抬眸笑着看她,道:“我替别人说的,至于为什么说这句话,他会和你说的。” 然后,她指着被灯笼点缀的一条直道,道:“朝着那个方向,去吧。” 灯火的尽头,似乎有一处更鼎盛的灯火等着她,光影重重,看得很不真切,但是洛朝朝隐隐感觉,那处有人在等着她。 生辰。 糖葫芦。 替别人说的。 替谁说的,洛朝朝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眼眸沉静,过了许久,捏起裙摆,和安怀柔道别,然后才拾步朝着安怀柔所指的方向走去。 洛朝朝心里热热的,但是脑子里确实一片空白,周围的景致于她而言似乎变得有些梦幻。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心里流淌。 云桑和云芽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后面,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洛朝朝。她们知道十四岁生辰对于洛朝朝来说是个什么样的打击,也是她心里的遗憾,所以从那以后她们家小姐就再也没有吃过糖葫芦了。后来认识她们家小姐的人都以为,她们家小姐不喜欢吃甜食,甚至厌恶糖葫芦,可是谁又知晓,三皇子离开之前的她,爱甜食如命,由其是糖葫芦。而此刻三皇子旧事重提,可能就是想弥补小姐心里的那道疤。 二人默默随从她,同她一同观望此刻被人精心布置的盛宴。 此刻明明路上都是陌生的行人,可是洛朝朝却莫名的感觉熟悉。 “洛朝朝,生辰快乐。”又是一个人忽然冒了出来,手里同安怀柔一样,拿着一串艳红香甜的糖葫芦。这是个少年,瞧着和贺霖佑差不多的年纪,笑起来的模样让洛朝朝极为熟悉,但是洛朝朝却想不起此人。 见她愣了好半晌,那人才挠头笑着解释:“你忘记我了,我是南鸣书院,乙斋洪万书。” 洪万书? 这么一说,洛朝朝倒是想起来了,儿时这人和自己借过几次书,每次和自己说话的时候都会脸红,自己和他玩过几个月,后来不知怎的就没了联系了,竟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情况重逢。 洛朝朝朝他笑了一下,接过他手里的糖葫芦,他却指着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灯笼,示意她看。 她的视线随着他的指尖扫了过去,只见薄薄的灯笼薄纸,居然有画。 她一步步走近,视线凝在了那灯笼上面。做工精致的小灯笼上面,细柔的线条是她熟悉的画风,那是一条活灵活现的鱼,而那鱼的旁边,还有一只几笔画出的,有菱有角,奇丑无比的鱼。 洛朝朝噗呲一声笑了,那是自己第一次被温夫子当反面教例,现在想起,都还有些生气。 两条鱼,一条是贺霖佑画的,一条是她洛朝朝画的,不过眼前的,却都是贺霖佑一个人画的,他模仿得倒是挺像。 洛朝朝笑了,眼底却有润光闪闪,似落入了星星。 还没走两步,又是一个人送上了生辰祝福,依旧是一串糖葫芦,以及那个人身边的灯笼,也画了画。那是写字的洛朝朝,瞧模样倒是挺认真的,可是灯笼的另一面,却将她的字尽数展现了出来,又丑又大。 她现在都不能模仿自己之前的字迹了,贺霖佑倒还是能轻而易举的就将自己的字给写出来,可见当初是的她的字多么的印象深刻。 灯火下的少女眼睫长垂,漆黑的眼眸印着灯火,闪闪烁烁,美丽极了。 一盏又一盏,一声又一声的“生辰快乐”。 逐渐走到后头的时候,居然是季彦,侯墨,还有方尚远。似乎,有小半年没有看见他们了,洛朝朝胸腔未动,眼眸微润。 三个人一看见洛朝朝,就纷纷露出了笑意。三个人中,一个人手里拿糖葫芦,一个人手里拿了一盏小老虎的灯,另一个人手里拿着一幅画。 “生辰快乐,朝朝。”季彦递上了糖葫芦。 “生辰快乐。”侯墨送上了小老虎的灯笼。 “生辰快乐。这话说的,你们头两个说了,就好像我是学舌的鹦鹉一样,怪讨厌的。”方尚远递上了画,“打开看看。” 第75节 入眼,是少年时候的贺霖佑亲吻洛朝朝的画面。 画里的洛朝朝真趴着睡觉,而贺霖佑却偷偷亲吻她。 洛朝朝看完,脸刷的一下红了。 方尚远笑道:“我猜你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具体时间我也不记得了,不过这是我亲眼所见,所以我才选了这幅画当面送你。有一次我们约你出去玩,你被贺霖佑留着背书。我和他们抓了一只兔子打算送你的,回去不小心就看见了这一幕,勿怪勿怪啊。” 洛朝朝自然不会怪他们,此刻的她,只会羞红着说不出话。 他们带她回忆往昔,以及替某人弥补十四岁生辰的遗憾,最后她的手已经拿满了糖葫芦,慢慢走到街道的末尾,洛朝朝甚至看见了那个总是调侃自己的温夫子,还有山长。山长后面,还站着林斋长。 洛朝朝强忍着泪意,上去接糖葫芦。 这几年山长似乎老了许久,已经手拿拐杖了,温夫子扶着他,林斋长站在了另一边。 洛朝朝笑道:“贺霖佑这是给了多大的好处,能请动您老人家。” 古山长笑着抚着自己的胡须,道:“参加自己得意门生的婚宴算不算呐。朝朝啊,生辰快乐。” 洛朝朝嘴巴一抿,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云桑和云芽,拘了一弟子礼:“学生感激山长,多谢山长多年的栽培。”说完,又纷纷朝着一边的温夫子和林斋长行礼,一一道谢。 “往后你不仅仅是洛家的千金,更是尊贵的皇子妃,甚至会登上更高的位置,希望你能不辜负曾经所学,勿忘初心,便不枉你我师徒一场。” 洛朝朝知道山长所指,朝着他再行了一礼,然后才辞行。 那处小台子就在眼前了,洛朝朝加快了脚步,似乎知道那里有谁在等着她。 穿过了一个灯笼摆成的拱形门,彻底进入了灯火包围的世界,上面有个小台子,而贺霖佑就站在那个台子下面。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修身长袍,背着手,站在那。 两侧摆满了桌椅,洛朝朝穿过中间的走道,一步一步的朝着贺霖佑走去。 他就站在那,眼睛紧紧地凝望着她,看着她一步步朝着他走来。 洛朝朝一开始不紧不慢,后来提起衣摆加快脚步,最后竟然直接朝着贺霖佑飞奔过去。 贺霖佑张开手臂,一只手上拿着属于洛朝朝的第九十九根糖葫芦,另一只手,拿着一个红色的兔子灯笼,接住了飞扑向他的洛朝朝。 二人拥得极紧,闻着洛朝朝的发香,贺霖佑沉醉地闭上了眼,埋在她的颈肩,低声道:“洛朝朝,十四岁生辰快乐。” 这一场道歉,本是想着明年她生辰的时候再和她说的,可是他等不及了,她也等不了了。 那晚她问他何时娶她的时候,他就知道,等不了了,他想立刻马上就将她娶回来。 一拖再拖,他准备在了今晚。 他在今日补她一个生辰,也顺带求一个亲。 他问:“洛朝朝,你可愿意嫁给我,做我贺霖佑的妻。” 她想也不想,答得果决:“愿意。” 他以贺霖佑的身份求娶,让她做他的妻子,而非以三皇子的身份求娶他的皇子妃,如此,她最是开心了。 圣旨并未宣读,而是被贺霖佑装在了一个长长的锦盒里,直接给了洛朝朝。 今日海醉楼之宴,不是庆平定西北之喜,而是庆他贺霖佑能娶到洛朝朝之喜。 后来还来了好多人,那些给洛朝朝递糖葫芦的人都来了此处,落座,开宴。 那些人,都是他们二人的熟人,也都是他们二人的见证人。 灯火亮了一夜,那日之后,京城广为流传了一段佳话。 为与君来共白首,十里长街画灯笼,纸上缱绻绵绵意,灯火携情燃天明。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我突然会完结吧,嘿嘿嘿,惊喜不? 本章两万多字呢,是的,作者君就是想与诸位来一场大的晋江币交易。 感谢大家一路的陪伴,刚入v那几天,险些放弃了,不过也好在坚持下来了,完结的此刻无比感谢坚持下来的自己。 会有番外,安怀柔和洛文礼,朝朝成婚都会放在番外,不过可能要等到下周了,就让我偷个懒,歇息几天吧。 下一本会写《云琛窃春》,文案我就不贴了,感兴趣的宝可以看作者专栏或者本文文案的下面,喜欢的宝可以点击作者专栏收藏,预计十月的时候开文哦。 在此感谢陪我走来的伙伴,鞠躬! 第82章 ◎番外篇:成婚◎ 整个海醉楼洋溢着喜庆的气息, 许多洛朝朝未见的老朋友举着酒杯,你来我往。 贺霖佑和洛朝朝坐下没一会就离开了,弄得那些想敬酒的人都无人可敬, 唯有主桌上放着的两盏小花灯明示着方才主人的存在。 一个小兔灯, 一个小虎灯,紧紧挨在一起。 洛朝朝被贺霖佑牵着从海醉楼后面走了,一开始她还心里不安,问贺霖佑:“我们这般走了不好吧, 人好歹是你请来的, 我们做东的都不招待,多不好啊。” 贺霖佑朝着她笑了笑:“你没瞧出来他们都想灌我酒吗?” “看出来了。”她眼底闪着迷茫,“那也不能因为不想喝酒就逃走啊。” 而且他还一杯都没有喝,山长还在那呢。 贺霖佑凑过来, 在她脸上落下一吻,低声逗她:“这酒,还是留着成婚那日喝吧。” 这么一说, 洛朝朝的脸刷的一下红了。 也不知随贺霖佑走了过久, 二人登上了一处无人的阁楼, 这似乎是他提前预定好的一般,门口还有人迎他们进去。 一口气上了五楼,整个京城的美景忽然映入了眼帘。 夜里有微风,荡起了二人的发丝和衣袂。 正当洛朝朝愣神之际, 一道沉闷的声音倏地响起,随后一道绚丽的烟火在空中绽放,一闪而逝的美丽映入了少女的瞳孔, 她惊讶得张着唇。 贺霖佑走过去, 执起她的手, 将她拉到阁楼的扶手边上,环着她,附在她耳边低语:“话本子没有为你准备,换成了烟火,可行?” 搜罗话本子于他而言太容易了,随便入一家书铺,就能买得九十九本话本子。他倒也不是不想做,而是觉得,与其买一堆以次充好的话本子,倒不如以后她喜欢看什么样的,他再去搜罗,对其胃口,放能得其心意。 洛朝朝的视线凝在空中盛放的花火上面,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意:“行。” 贺霖佑看着她,忍不住在她耳畔落下一吻,之后就随着洛朝朝,看向了烟火,没有再打扰她了。 二人站在楼顶,在烟火的照耀下,谈笑,相拥,对望。似想把时间凝住,永远停留在此刻。 次日,景明宫夜宴,皇帝封三皇子贺麟宥为太子,择日行册封仪式,景明宫阖宫上下大喜。 洛朝朝和贺霖佑的婚事,定在了年末。 年关将近的这几日,上天送来瑞雪,扑簌簌落压在了天地间,天地素白,却也难抵那一抹热闹的红。 为了这桩婚事忙碌了几个月,真到了这一天,还真的少了那份激动与喜悦,许是这个画面在脑子里已经设想过了几百回了,出现怎样的情景都不足以让洛朝朝惊喜和意外。 行完婚礼以后,洛朝朝就一个人独自坐在了婚床上,挺直着身子,静静等着。 屋内只有云桑和云芽,二人收拾完以后,过来问洛朝朝可要吃点东西,洛朝朝没什么胃口,便也就拒绝了。 东宫地广殿多,寝殿距离外头的酒宴间隔甚远,所以这头静悄悄的,似乎听不见什么动静。 凤冠华丽笨重,洛朝朝顶了一会以后便感觉脖子都酸了,方才拒绝不吃东西的想法此刻也改变,直接叫云桑给她掀开这龙凤盖头。 云桑自然照做。视野明亮了之后,洛朝朝先是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程设,一切都披上了红绸,鲜艳得烧眼。 想站起身来,才惊觉自己不仅脑门上的凤冠重,身上的这身衣服也重得很。云桑云芽一左一右搀扶着她,朝着不远处的坐榻走去。 怕弄花了口脂,她一直小口小口吃着,云芽和云桑在一边看着,嘴角都不由得流出迷离的笑意。 屋内的烛火泛着喜庆的红色,衬得她们小姐面粉肌白,红衣衬人,更是将她裹得得端庄又不失妩媚,美目流转,不刻意作态,也摄人心魂。 洛朝朝可没有注意身边两个丫鬟的打量,她已经慢条斯理的吃完两块糕点了。 吃过一些点心之后,算是回了一丝力气,然后又是顶着红盖头,坐在红艳艳的榻上等贺霖佑回来。 只是等啊等,一刻钟一刻钟的数着,还是等不来贺霖佑。 她知道今日这场婚宴要招待的客人多,光是书院那边的人就来了十来桌,洛文礼他们更不会放过他,可是,这未免也太久了些。 其它的倒也无所谓,就是这头顶的凤冠实在压人。 洛朝朝困了,反正宫里的嬷嬷也都退了出去,她便吩咐云芽和云桑,若是外头来人了通报一声,她便先枕在满是枣子花生桂圆的床上将就着眯一会。 早上起得早,此刻倒是倒头就睡了,直接睡了个天昏地暗,云芽她们进进出出的也没有将她吵醒。 也不知睡了多久,屋内静悄悄的,洛朝朝再次起身的时候,一边出声问:“云芽,是何时辰了?” “戌时过半了。” 轻磁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忽然在寂静的屋内响起。 洛朝朝一惊,正准备掀盖头的手突然停下,问:“你何时回来的?” 贺霖佑笑道:“我进来有一个时辰了,瞧你睡得香,便就没叫醒你。” 说完,他起身,一步步朝着洛朝朝走去,走到婚床边,撩袍子坐在了洛朝朝身边。 洛朝朝能感觉身边的床板明显震颤了一下,她也没动,忽感觉贺霖佑的身子靠了过来,随后眼前一亮。 他手里拿着一柄玉如意,一手撑着床,身子虚虚护在她的身后,就那么定睛看着她。 面若桃花,唇若朱果,眼若星辰,洛朝朝视线扫向他的一瞬,他轻咬了一下牙关。 洛朝朝也在打量他,一袭红色锦袍,玉冠束发。她知道他是个衣架子,什么样式和颜色的衣服他都能驾驭,没曾想,穿红色的他也这般好看。 二人眼眸含笑地对视了片刻,随后贺霖佑起身,去拿桌上的酒壶,满上两杯,再又走了过来。 洛朝朝也知道寓意,也没有拒绝,二人极为默契的就将合卺酒一饮而尽了。 所有的礼数,好似预演了几十遍一样,二人都极为契合。 做完礼数之后,洛朝朝轻声问:“那,累了一日了,早些就寝?” 说完这话洛朝朝还有些心虚,怕他不愿,想做其他的,没想到他居然答应了,点点头。 贺霖佑执起洛朝朝的手:“我给你卸钗。” “你会?”洛朝朝显然不信他。 贺霖佑理直气壮道:“你教我不就好了。”总之,他现在不想任何人进来打搅他们。 第76节 “你若是弄疼我了,我和你没完。” 贺霖佑眼眸深了几许:“我会轻一些的。” 贺霖佑的动作确实生涩,不过好在算得上温柔,洛朝朝只是稍微指点一二,他便融会贯通了,就是卸珠钗的时间久了一些。 脑袋终于得到了释放,洛朝朝瞬间感觉松快了不少,动了一下自己的脖颈,拿起了一边浸了水的帕子,想擦拭自己唇上的口脂,只是帕子还没挨着自己的唇瓣,眼中忽然多出一只大手,夺过了她手里的帕子。 他直接就俯下身来,指尖挑起了洛朝朝的下巴。 洛朝朝笑了笑,凑过自己的脸去,似是特别享受贺霖佑仔细的伺候。 她阖上眼,笑得璀璨,可下一个瞬间,忽感唇上一热,湿热的气息溢满唇齿,他的呼吸拂过洛朝朝的脸颊,唇瓣带着迫切的力道,吮得洛朝朝的两片薄唇微疼。 今日的妆容着实精致,看着她饱满的唇瓣上翕动的模样,他早就想一品其中的滋味,此刻袭上了,便舍不得松口。 洛朝朝以为今日二人忙碌了一天,应该是没那个精力去行.房了,更何况他还满身的酒气,眼睫微垂,两眼迷离,脸上也有一些薄红,瞧着都是一副醉了的模样,竟不想他还有力气。 此刻她倒也没有反抗,早就知道成婚当晚会发生什么,他既然如此,她当然是顺从的,于是玉臂攀上了贺霖佑的脖颈,随后被他一个横抱而起,朝着婚床走去。 他倒也仔细,知道床上都是一些干果,放下洛朝朝之前,抖了一下垫子,清出一片干净的地方,然后才轻柔将人放下。 屋内灯火摇曳,红色的床幔将室内的光都渡上了一层暖色,撩火极了。 一切都是那样的明亮,他的火热和她的温柔交织在了一起,烈火燎原。只可惜,起初火势是猛,片刻之后,洛朝朝便退缩了。 她哭着叫停,贺霖佑心疼,便也就放过了她。 一晚上两次,皆以失败告终,那火被贺霖佑压在了心里,烧得只有他一个人。 夜里他也没睡,拥着洛朝朝吻她的后颈,一边又在回想,自己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对。 硬是想了一个晚上都没想明白,天就这样亮了。 两个人都没有睡好,出门和贵妃娘娘皇帝请了安,后又去拜见了皇太后,之后便就回来了。 太子虽然被废,但是夏皇后如今尚在,可如今的夏皇后,形同虚设,手无实权还被禁足,后宫的大小事物皆交到了祈贵妃娘娘的手里了。 请完安,洛朝朝回来便是休息。 贺霖佑新婚也有九日的休沐,所以这几日可以时时刻刻陪着洛朝朝。 昨天二人一直胡闹到下半夜,两个人都没有睡好,可洛朝朝困得不行了,贺霖佑却依旧精神。 对他来说,肖想了许久的美食,昨日没吃上,此刻却依旧是心心念念的。 洛朝朝刚躺上床榻,贺霖佑就贴了过来。 “现在是白天。”洛朝朝忍不住推他。 贺霖佑抿着唇没有说话,显然是有些不开心了。 洛朝朝叹了一口气,轻声哄道:“那如果这一次还是不行,那就只能明天再试了,今日晚上休息,可行?” 贺霖佑不听,吻她:“你放松一些我就能进。” 昨天晚上,紧要关头,哪次不是她绷着身子满身抗拒,所以才会疼。 洛朝朝听到这话就想哭,他还怨上她了,也不想想他自己的问题。昨夜灯火未熄,她不过无意间看了一眼,便害怕。 虽说之前在将军府的过夜的那个夜晚她已经衡量到了,可是亲眼所见还是觉得害怕。 书上写的,约莫两三指,就是骗人的。 逃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事早晚都得成,洛朝朝便也依着他了。 书上说,基本也就一刻钟的事,她心里也暗下决心,这次忍耐一下,之后睡个好觉。 贺霖佑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忽然停下了动作,捧着她的脸笑道:“好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啊。” 洛朝朝睁开眼,眼底还氲着水雾。 “算了,不急于一时。”贺霖佑亲了亲她的眼睫,将她放下,自己去忙公务去了。 如今他是太子,自然是诸事繁多,想着成婚之前还有一些杂事没有处理完,便就去书房了。 洛朝朝也没拦着,扭头自己除衣睡觉去了。 第一天洛朝朝还算自在,几乎是睡觉中度过的,睁眼吃饭,吃完活动一会又睡下,转眼,又到了暮色四合。 贺霖佑说他一会过来,洛朝朝便吩咐云桑云芽,备水沐浴。 洗了一半,忽听开门之声,她还以为是云芽她们拿东西进来了,眼睛都没睁一下,吩咐:“给我揉揉背。” 三两下贺霖佑除去了自己的外衣,只剩下里衣之后走了过去。 朦胧水雾之下,少女蓬勃的弧线清晰又诱人,乌黑的发丝贴在那白皙的肌理上,像是花朵上的水滴,衬人得很。 他吞咽了一下唾沫,抬起手,攀上她的后背。 他指腹糙,按理说洛朝朝应该会立马反应过来,可是皮肤被温水泡的麻麻的,让本有的反应也褪去了一些,任由他给她按压。 他指腹上薄薄的茧,反倒成了按压的长处,让洛朝朝舒服得眯上眼。 修长的指尖顺着光滑的背,缓缓下移,顺着她的腰侧,顺到了她的锁骨下方。 洛朝朝猛一睁眼,回头一看,才发现是贺霖佑。 于是立即伸手阻止了他横行霸道的手,抬起氤氲雾气眼眸看他的一瞬,他身子就倾了过来。不过却没有和之前几次一样又啃又咬的袭了过来,而是停在了距离洛朝朝唇瓣一指距离之处。 洛朝朝能感觉到他气息的温热,甚至听到了他喉结滚动的声音。 她也没有动。 也不知道二人在僵持什么,过了许久,贺霖佑喘息着开口:“再试一次,便休息。” “就一次?” 低缓的嗓音带着一丝温柔宛若撒娇的引诱。 贺霖佑翕动了一下唇瓣:“就一次。” 昨天晚上任由他胡闹了两次,今天晚上就一次,应该算是轻松的。洛朝朝心里这样盘算着。 洛朝朝幅度极轻的点了一下头。 下一个瞬间,她便被人从水里提了起来。哗啦一声重响,洛朝朝无措地攀在了贺霖佑的肩颈上,带上来的水瞬间洇湿了他薄薄的水衣,半透的丝质料子贴在他的胸腹上,描摹出了他紧实的腹部还有八块清晰可见的隆起。 滴滴答答的水声在净室内回响,摇曳的烛火模糊了二人的身影,只听水声不断,一室旖旎。 洛朝朝没想到这一次贺霖佑如此霸道,醒来之时,浑身都是疼痛的,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低吟。昨日身子被破的一瞬记忆似乎又回笼,难受的感觉至今还在体内盘旋。 贺霖佑发现她已经醒来了,于是便靠了过去,将她挪动的身子抱入了怀里,嗅着她发丝里的清香,低声道:“昨日可还舒服?” 洛朝朝一听都开始委屈,忍不住抡起粉拳头就给了他一下:“你问这句话的时候,良心不会痛吗?” 昨日她是何反应他也是看在了眼里,起初他温柔,倒也还算过得去,可是临了,他却愈发疯狂,她哭得嗓子都哑了都无济于事。 贺霖佑听到她的话,埋在她的颈间低低的笑了:“我下次轻一些,我保证。” 洛朝朝可不会信他的鬼话,因为此刻男人挨着自己腰上的手已经开始越雷池了,颈间也被他密密麻麻的吻覆盖。 她急忙推开他:“我要如厕,你莫要挨着我。” 自己起来是不太可能了,毕竟两腿实在软得紧,站都站不稳,走两步都疼,最后还是贺霖佑抱着她,将她放在了净房门口,才离开。 说是离开了,但是洛朝朝出来的时候他却又出现在了门口,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嘱咐的,叫他站远一些,他到底有没有听。 后二人又相拥而眠,睡到日上三竿。 三日回门的时候,洛朝朝趁出门的功夫,顺便去看了一下安怀柔,却发现自己留给她的小院子早就空了,而当日,洛文礼也不见了踪影。 转眼就要年关了,这时候出去,总是叫人担心的,也不知道过年的时候能不能赶得回来。 廖氏似乎知道自己的傻小子是去干什么了,心情也郁闷了许久,林氏好一通劝才将勉强让她宽心一些。 贺霖佑也说,会派人去寻到,让他早日回来。 其实洛文礼出门的时候,是有留信件的,只不过没有说归期是何时。当日傍晚,在洛朝朝和贺霖佑打算回宫之际,蒋承派人来请,说是想请洛朝朝他们二人去吃顿饭。 贺霖佑笑了笑,答应了。 他这个舅舅,一直在找寻机会和洛朝朝道歉,这是当初蒋承答应他的事情。 婚前事忙,他一致推拒蒋承的盛情款待,这次总算是让他逮到机会了。 书春如今已经有了身孕,刚过三个月,身子还不算稳,饭桌之上她却还在一边坐着。 天寒地冻的,叫她在外面陪着,实在是不合适。 两个人东一嘴西一嘴的,也不知道聊了一些什么,没坐一会,书春便拉着洛朝朝,以女儿家的想说说私房话离开了。洛朝朝与这位舅母不熟,都没正儿八经的说过一次话,准确来说,她和蒋承一家都不熟,所以此刻舅母忽然说有话要和自己说,她是极为奇怪的。 压着心里的狐疑,洛朝朝随着书春到了寝屋的外厅,方一坐下,书春就开口了:“其实,我是替我家男人来送你一样东西的。” 说完,手一抬,示意身边的侍女下去取出东西。 洛朝朝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不明白怎么是书春过来替蒋承送东西,有什么东西不能刚才在饭桌上的时候送,非到现在送吗? 而且还非得要自己的女人替他送出手。 心里想了很多问题,但最后问出口的却只有一个问题:“不知,舅舅是要送朝朝什么东西,非得借舅母的手?” 书春笑了笑,并不解释,道:“等你看见了,你就明白了。” 过了片刻,小丫鬟拿来了一个长条的檀木盒子,俯身递给了书春。 洛朝朝就看着书春打开那个锦盒,然后锦盒之内,躺着一张被折叠好的锦帕。书春示意洛朝朝亲自打开看看。 洛朝朝按照她的指示,缓缓揭开了那张洁白如雪的锦帛。 上面,居然是用刺绣绣出来的字,一针一线绣出来字虽然歪歪扭扭,但是字里行间却满是赤城。 而且这信,似乎是送给洛朝朝的。 “外甥媳亲启,隆冬三月,春来将迟,汝与麟宥修成正果吾甚欣慰,思及当初汝与麟宥因吾分离,吾倍感歉疚,故绣致歉书一封,表吾歉意,望汝与麟宥长相厮守,莫把舅舅当初自私之举记在心里——蒋承。” 书春在一边忍着笑意,想起自己丈夫和自己外甥打赌,拉着她教他刺绣时候愚笨的模样就忍不住发笑。 洛朝朝不可置信地拿着那封信,问道:“这是舅舅亲自秀的?” 书春笑着点点头。 “那这份礼,当真是贵重。” 前厅那边,蒋承已经忍不住和贺霖佑抱怨起了自己的辛苦了,举着自己满是老茧的双手,送到贺霖佑面前,悲愤道:“你舅舅我,这双手,在战场上执刃杀敌,在朝堂上挥墨点江山,从没拿过绣针和丝线,为了给你媳妇道歉,手都不知道扎出多少个孔了。” 他皮糙肉厚的,本也不至于被针戳出血,可他偏偏爱使用蛮力,绣个字犹如舞枪弄棒,所以才会弄得一手的伤。 第77节 贺霖佑看见,不但不心疼,反而哈哈大笑。 一顿饭吃得趣味横生,洛朝朝也想笑,但是碍于自己是小辈,不方便嘲笑长辈,仔细收回蒋承送的歉礼以后,才离开。 其实她没有怪任何人,一切都好似命中注定的一般,哪怕当初的贺霖佑离开,她也仅仅是觉得缘尽于此罢了。 不过,能收到这份礼,洛朝朝还是觉得心里暖暖的。 没几日就是年关了,洛朝朝不放心洛文礼和安怀柔,叫贺霖佑派人去找,怎么说,得知道他们二人的动向,方能放心。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两章番外,下周三之前一定全部完结 第83章 番外二 ◎洛文礼vs安怀柔◎ 洛文礼七岁那年, 恰逢尚在鸾州任职的安从郡王续弦大婚,王府内喜气洋溢,宾客不绝。 彼时廖玉姝正和洛云庭闹不愉快, 因为那个女子的事情, 闹得夫妇二人险些和离,洛府的四少爷因为一个寡妇要和发妻和离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那时洛文轩刚走没多久,齐夫人特意拉廖书姝去参加安从郡王的婚宴,想让她舒缓一下心情。 有齐夫人在, 自然是无人敢当着廖氏的面闲言碎语, 可背后议论之人却不在少数。 洛文礼那时候小,七岁正是多动的年纪,自然是坐不住的,才吃两口东西就囔囔着要出去玩。廖氏不放心, 不肯他乱走,但是齐夫人却劝她,孩子玩性大, 拘着待会闹大了, 搅了郡王的婚宴可不好。 廖氏听了同意了, 吩咐了一个下人跟着,便由着他去了。 郡王府的一个水榭景致不错,临水而建,凉风吹过之时波光粼粼, 犹如洒了一湖的碎银。 湖里还养了不少珍贵品种的鲤鱼,最是吸引孩子靠近。 洛文礼本也是去那边看鱼的,可遇到水榭之中有三位夫人坐在那闲谈。他走近两步, 犹豫片刻, 正打算离开之际, 忽听水榭那边传来了一阵笑声。 紧随其后的,是那三人的谈话声。 “哎呀,你们看见那廖夫人的脸色没有,可真难看啊。” “大儿子死了没多久,是个人都笑不出来。” “这洛家的四公子也是个奇人,贾氏那样的贱女人也看得上,不就长得和个狐狸精一样,都是别人不要的破鞋了,还当成宝贝,真是笑死人了。” “哈哈哈哈,真是个笑话的人不会以为自己是个笑话,倒是他身边的人,你看那个廖氏,怕是知道自己要和洛公子一起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若是是那廖夫人,就一头撞色,投湖也行呐,让那奸夫□□一辈子活得不安心。” 洛文礼没有动,手却紧紧握拳,看着那几个女人还在那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过了半晌,他面无表情地转身,脚步越走越快,不一会居然跑了起来。 身后的小厮逐渐追不上了,急忙出声呼喊,可是洛文礼充耳不闻,不一会就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了。 等洛文礼从水榭的另一头冒出来的时候,小厮早就跟丢了,而那几个说话的妇人还在。 他不动声色,在会前厅的路上埋上了一个小指粗的绳子。那一处是草地,绳子没进去根本就看不见,绳子的一头固定,他站在另一头,将绳子放松,静等着那三个人走来。 果然没让他失望,约莫过了半刻钟,那几人说话的声音逐渐逼近,他藏好身子,屏息凝神,等着那三个长舌妇踏入自己的陷阱。 时间犹如水滴一般,一滴一滴的流逝,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借着草丛缝隙,他看准了时机,在那三人的脚步将要跃过绳子之时,猛地一拉绳子。 手上的绳子传来紧绷的拉扯感,随后就是重物摔在地面的沉闷声。 女子的痛呼声响起。 洛文礼勾唇斜笑,打算快步走开。 可是却被一个眼见的女人看见了,她指着洛文礼的背影大声骂道:“哪来的小兔崽子,敢在郡王府戏弄人,给我站住,我看见你了。” 洛文礼可不会那么傻,呆站着给人指认,猫着腰快速跑开了。 本以为这件事情就会这样不了了之,哪知那几个妇人居然将事情告诉了郡王府的老王妃,这事也就变了性质。老王妃自然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否则就是有损郡王府的颜面了。 廖氏久久等不到洛文礼回来,又听闻王府正找一个半大的孩子,这便让她不由得将两件事情联系在了一起。 那时候的洛文礼还不敢回去,只敢躲在小花园的灌木后面,隐匿自己。 他满脑子想着,自己若是待会被抓到以后,如何开脱,正想得入神之际,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那声音越来越近,洛文礼觉得,自己怕是要被发现了,再不走,怕是只有被捆的份了,于是抓住时机,转身撒腿就跑。 他刚跑两步,身后就传来一声细软的女孩子声音。 “你别跑了,我不是来抓你的。” 洛文礼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去。 与他间隔一草丛的青石路面上,一个与他年纪一般大的小丫头站在那,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鬟。看模样当真不是来抓他的了。 洛文礼问:“你是何人?” 安怀柔笑了笑:“我是何人不重要,但是我看见你欺负人了。” 洛文礼冷冷的打量她,脸上带着敌意:“所以呢?” 这话,带着浓浓的挑衅,不怕死的意味。 “他们的人找过来了,所以你不要再藏在这了。” 洛文礼低眉,眼底含着无奈:“可是不藏在这又能藏在哪?”这里又不是他自己的家,哪里都不熟,总不能真的不管不顾的四处乱串吧。 “你若信得过我的话,就和我走吧。” “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见他戒备心如此重,安怀柔道:“我叫安怀柔,今日成婚的是我爹。我和你一样,也讨厌那三个妇人。还有,我不会告发你,因为我如果要告发你的话,直接叫人过来就好了,无需如此大费周章的哄骗你,你可信我了?” 小少年沉默了一会,点头“嗯”了一声。 安怀柔朝他招招手:“你随我过来,现在他们正在满府的找人,你不便出去。等你藏好以后,我只需要派人和你母亲和祖母说一声,然后等事情过去了以后再放你出去即可,你觉得呢?” 洛文礼眨眨眼,说句实在的,这人考虑的还真周到。 于是就和安怀柔走了。 安怀柔将他藏在了自己的闺房里,那时候她还不懂什么男女有别,直接将洛文礼藏在了自己满是衣服的柜子里。 一柜子的馨香,那是洛文礼第一次进了一个毫无血缘的女子的房间。 他这一辈子,第一次记住了一种香气。 洛文礼在柜子里睡了一觉,再度醒来,是被门外的吵闹声吵醒的。 声音传进来的时候隔了几层门板,听得不真切,但是依稀可辨,是几道怒斥声。 “老夫人说了,大小姐娇蛮无理,居然设计戏弄府中客人,勒令在院中禁足半月。” 洛文礼没有出去,不明白好好的为何她就被罚了,等外头安静了以后,他推门出去,正巧,安怀柔这时候正入门。 “你怎么被罚了?”洛文礼不解地问她。 安怀柔笑了笑,并不回答,而是道:“你一会就可以走了,对了,你一会怕是不能从门走,只能委屈你钻狗洞了。” “我问你的问题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洛文礼板着一张小脸,再次问了一遍。 安怀柔道:“差点寻到我的院子里来了,所以,我说是我做的,不过我没事,也就被禁足而是。” 洛文礼怔怔望着她,倒映着她身影的那双眼里似是震惊,也是感激。 后来他是偷偷溜出来了,安怀柔也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一道深刻的痕迹。 再之后二人又在书院相遇,洛文礼总是帮她。起初都是为了报恩,可世事难料,人心易变,年少时的懵懂的情意在朝夕相伴里萌芽,一发不可收拾。 * 这一次,安怀柔和洛文礼郑重的道完别以后才离开的,洛朝朝和贺霖佑婚礼后的一天,她便收拾了一下东西,打算离开京城了。 因洛朝朝在宫中,她便没有当面辞别,而是给洛朝朝留下了一封书信,想必她看到这封书信也不会意外,毕竟她之前就有和她说过,自己打算看着她成婚以后离开。 那日她离开之前,算是和洛文礼当面辞别了一番,故而第二天走的时候,也算心安。 只是走到半路上,洛文礼忽然驾马而来。看着他逐渐靠近的身影,车内的安怀柔手攀在了车壁之上,指尖泛白。 马儿在她马车边上堪堪停下,她甚至有些不敢看他:“你……” 洛文礼目视前方,看都不看她一眼:“去哪里我送你。” 安怀柔依旧无法平复自己跳得过快的心脏,淡淡收回目光:“其实,也不是很远,你不必如此麻烦。” 她没打算离开京城多远,她外祖父在江州有一处私产,是一座茶庄,她是打算去哪里过营生的。 “你别误会,我是代替朝朝送你,她如今在皇宫之中不便出来,所以由我这个哥哥代劳,若是你路上出了什么事,她会歉疚不安的,我把你送到,然后回程,顺便给她报一声平安。” 瞧着他冷漠的语气,安怀柔也收起了自己复杂的想法,淡淡的哦了一声,然后才开口解释:“去江州,可能还有两日的路程,你到时候不会赶不回去过年吧。” “这个无需你操心。”他的脸色依旧冷,似乎是和安怀柔多说一句话都嫌麻烦。说完以后,就直接驾马走在了前面,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安怀柔回头看了一眼洛文礼驾车赶过来的方向,没有人跟过来,也就是说,只有他一个人赶过来送她。 她嘴角不由得扯动了一下,若是真的是洛朝朝叫他来护送的,那一定不会是只有他一个人。 天空忽然飘起了雪花,望着漫天的飞雪,安怀柔忽然笑了一下,支着手看着前面迎风驾马的少年,眼神淌着迷恋。 风雪太大,马车在就近的一处客栈落脚,天寒地冻的,天黑之前也赶不上下一个落脚的地方了,只能就近找一处简陋之处下脚。 一路上洛文礼和安怀柔都没有说过话,他也不看安怀柔,吃的喝的都是安怀柔命人递上去他接受仅此而已,瞧那模样,似乎是真的送安怀柔去江州,仅此而已。 一踏入客栈,他便坐在那里,等着安怀柔的人订好房间,他才上前,直接放上一锭银子,和掌柜的说:“一间上房。” 正打算离开的安怀柔在一边看着他,递上了一把钥匙,道:“给你开好房了。” 掌柜的此刻已经将洛文礼开起来的屋子钥匙递给他了,他接过,冷声道:“不用。” “牛脾气。” 安怀柔在他身后嘀咕了一句,前面的洛文礼脚步一刹,她吓得紧抿着唇,等待他回头说自己,可是等了好一会洛文礼还是没有回头,反而直接走了。 之后二人都是闭门不出,用饭也是在屋内,没有任何了交集。本以为会一觉安眠到天亮,半夜的时候却忽然传来了吵闹的动静。 安怀柔刚一睁开眼睛,房门就被人从外头狠狠踹开,她吓得猛地捂紧了被子。风雪自房门口飘了进来,带着一丝雪白的光亮,将屋内的程设照映得一清二楚。她将这些景映入眼帘,包括站在门口的那道身影。 第78节 “洛文礼?” 安怀柔不可置信,不知道为何洛文礼会在这个时候忽然出现在此,只见他大步流星地走来过来,走到她的床畔,不由分说地就掀开她的被子。 “快起来,拿起衣服,跟我走。” 外头兵刃相触的动静已经近在咫尺,安怀柔似乎也明白了哪里不对劲,飞速地起身,捞过一边放在屏风上面的衣服。手方将衣服揽在了臂弯里,男人稳健有力的大掌就揽过了她,直接将他的披风盖在了她头上,连头到脚,一根头发丝都没有露出来。 随后她就被洛文礼大力扯过,甚至是半提着她踏出了房门。 安怀柔没有说话,尽可能的将自己的步子迈得大一些,减去洛文礼的负担。 耳畔刀剑碰撞的声音那样清晰,锁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也宛若铁链一般,紧紧拴着她,甚至带着她的身体左退右让。 “抱紧我。”洛文礼沙哑着声音道。 安怀柔听话地揪着他的衣领,甚至一只手环住了他的脖颈。 几个剧烈的抖动之后,安怀柔被洛文礼直接横抱而起。安怀柔紧紧地抱住了洛文礼的脖颈,能感觉到他奔跑的弧度,随后他将自己抱上的马背,他紧随其后上来。上马之后,罩在她头顶的披风才被拿了下来。 马儿飞速地奔跑着,安怀柔紧紧地攥着缰绳,身后的洛文礼手覆在她的手边上,二人迎着风雪,踏着夜色,终于是在一处河边停下。 空气中弥漫这一股腥甜之味,再加上之后的洛文礼身子已经全压在了她的身上,她也猜到,洛文礼应该是受伤了。 “洛文礼……洛文礼?!”安怀柔忍不住唤他。 他的脑袋搁在了她的肩上,轻轻地嗯了一声。 洛文礼艰难地抬起头,撑起身子,下了马。他回过头,本想搀扶安怀柔下马的,但是却被她拒绝了,她直接自己翻身下马。 借着月色,她看见了洛文礼腹部一片殷红。 “让我看看伤势。”安怀柔极为霸道地开口。 洛文礼没有拒绝,后退一步,靠在了一块石头上面,吩咐安怀柔:“先去把马拴好。” 这事自然极为简单,安怀柔过去不一会就又回过身来了。 而洛文礼已经自己掀开腹部的衣裳,开始处理伤口了。 他拿起自己干净的衣裳,擦拭着自己的伤口,见安怀柔回过头,他侧了一下身子。安怀柔步子坚定地走了过去,攥住他的手,将他手里的脏衣服一把扔了,然后拿起自己的衣服,用力撕扯。 嘶啦一声脆响,上好的料子在安怀柔手里分裂。 洛文了扯了一下泛白的嘴角:“没想到县主力气还挺大啊。” 安怀柔神色冷峻,扫了他一眼,不搭理他的调侃,直接埋头清理起了他的伤口。 左侧腰边缘被利刃划了一刀,安怀柔给他擦血,浸完血脏了的布又拿到河边清洗,两个来回,他腰腹上的血迹就清理干净了。看见伤口的一瞬,安怀柔松了一口气。 好在只是划开了肌肤,而不是刺了腹脏。 自打脸部受伤以后,她就贴身带药,刚才出门拿出来的几件衣裳里面也藏着一个布袋,里面就放了药物。 洛文礼眼睛一直落在了安怀柔的身上,也不管自己身体遭受了多大的疼痛,就这么痴痴望着安怀柔,随后笑了一下:“胆子还挺大,也不怕。” 他本就没打算让安怀柔给他处理伤口,却没想到她处理伤口的动作娴熟得不行,勉强算得上合格。 处理完伤口,安怀柔才抬眸对上洛文礼带笑的眸子。这些天,他也就今天给她露出了好脸色,可是此刻她的脸色却不太好看。 虽说伤不致命,但是也流了这么多的血,不找个地方好好安顿疗伤是不行了,可此刻四下荒野,又是大风又是大雪,根本就没什么地方给他好好疗伤。 所以她才会一脸的凝重。 洛文礼似乎是看出了安怀柔心中所想,道:“等我缓一会,继续赶路,前方一里地有一个破败的屋子,今天白天来的时候我看见了。” 安怀柔望着前方茫茫夜色,忍不住问:“我们这是往回走吗?” “嗯。”洛文礼轻嗯了一声,然后就那样看着她。 “方才是土匪,你雇的随从里,有一个和当地的土匪有联系,你不知道?” 似乎是怕安怀柔知道自己带着她往回走,心里有芥蒂,所以故意岔开了话题。 安怀柔倒是没有注意洛文礼话里的深意,其实她刚才出来的时候已经听出外头烧杀抢掠的一群人是怎么回事,所以才一路上什么也没问。 二人歇了一会,又上了马。去洛文礼口中那破房子的时候,缰绳一直都是被洛文礼把控着,走得也极慢,他下颚还搁在了安怀柔的肩膀上,若不是时常冒出来一句话,安怀柔都要以为他睡着了。 走了两刻钟,终于是看见了那间被遗弃的房子,安怀柔搀扶着洛文礼下马,将马拴好,二人才进了那已经榻了一半的屋子。 里面虽然也漏风,但是相比较外面已经不知道好上多少。二人入屋以后,点起了火,将所有能用来遮风的衣服都披在了身上,当然,洛文礼是伤患,安怀柔多给他披上了两件。 坐在火堆边上倒也不觉得冷,洛文礼便没有拒绝,他也知道,此刻拒绝只会惹来某人的生气。 火堆燃烧噼啪响,二人之间却没有什么话可说,还是洛文礼出声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他道:“忍一晚上,明天一早,我们去最近的镇上兑些东西,然后在上路。” 虽说是夜里被惊醒,但是他身上还带着两块玉佩,他二伯的商号遍布天下,他想取一些东西也不是不行,到时候再叫他老爹去还便是,先急用着些。 安怀柔问他:“上路?去哪?” “自然是去江州。” “我一个人去?” 洛文礼不明白她此问何意,继续道:“自然是我陪你一道,说好要将你送到江州的。” 安怀柔面无表情:“拿命送我吗?” 洛文礼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淡然道:“小伤而已,明日就不疼了。” 还是一如既往的嘴硬。安怀柔叹了一口气:“明日去最近的镇上,你先养伤,等伤口好一些了,回程去京城。” “那你呢?” “我自然是与你一道啊。” 此话一出口,二人都沉默了。火光的映衬下,洛文礼的脸上染上了薄红,他侧过了头,又道:“那岂不是耽误了你的行程,又要来回奔波一趟。” 过了一会,安怀柔才又开口:“反正哪里都没亲人,哪里过年都一样。” “不一样。”洛文礼忽然开口,音色都变了,语气有些严肃,映着火光的瞳孔就这样灼灼望着她,“京城有我,有朝朝,还有贺霖佑,都是你的朋友,而江州什么也没有。” 安怀柔笑意温柔:“可我终究是要一个人生活的,你们是我的朋友,却不是我能一辈子依靠的人。” 一听到这话,本来靠在甘草上面的洛文礼忽然直起了身子,眼神真挚:“你可以选择依靠,只是你不愿意罢了。” 说完这句话,二人之间又是许久的沉默。 火光在二人的眼眸里闪烁着,尽管外头呼啦啦地刮风飘雪,可是里面却是暖和的,人心也是暖和的。 “我知道我很软弱,一直听家里的话,不敢与你走得太近,一次次伤害你,所以你为什么……”安怀柔转眸看向洛文礼,眼底闪着泪光,“为什么就不能讨厌我。” 洛文礼眨眨眼,没有说话,可能,他也没想到安怀柔会袒露这样一番话。 “之前尚且有县主的身份,如今我是一无所有,你们家,也不会要我这样的人。”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洛文礼忽然严肃了起来,乍一看还以为他是生气了,安怀柔也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 抬眸对上他视线的一瞬间,她还有些不自在,喃喃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洛文礼笑了:“你的意思就是说,其实你是对我有想法的,只不过现在碍于自己一无所谓的身份,不敢和我有牵扯,是这样吗?” 话虽如此,但是她是想让洛文礼断了念头,可是怎么感觉还把他给说兴奋了呢,而且听这话的语气还有些欠。 洛文礼笑意不减,甚至笑得更肆意了,他就那样看着安怀柔:“就是说,是不敢,不是不喜欢,是吗?” 安怀柔被他看得脸都不知道往哪放了,身子忽然火烧一样热了起来。 洛文礼收回了视线,但是面向火堆的脸依旧挂着难以克制的笑意,一排洁白的牙齿藏都难藏。 过了一会。 “安怀柔,你冷吗?”洛文礼随口一问。 安怀柔头都不回:“不冷。” “可是我冷。” 安怀柔不得法回头看他,对上了他似笑非笑的眸子。他又道:“我受伤了,天这么冷,再冻着可就不好了。” 她算是听明白了,这是叫她过去给他暖暖,想拒绝,可是她也确实担心他的身子。 于是起身,一步步靠近他,方一蹲下身子,洛文礼的手就伸了出来,一把将安怀柔揽进了怀里,然后将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也盖在了安怀柔的身上,将她抱得极紧。 他的手分明比她的还热乎,居然骗她说冷。 他忽然附在她耳边,低声道:“你若是早点承认喜欢我,就是烧了郡王府,我也给你抢过来。” 安怀柔抬眸看他:“土匪。” 洛文礼笑了,安怀柔立马别开脑袋,拍他的胳膊:“睡觉,明日还要赶路。” 屋外风雪交加,屋内却一室温存。 洛文礼受伤的消息是在年前两天传入京城的,去岁前日他们二人才抵达京城。廖氏派人去城门口接人,看见活蹦乱跳的洛文礼才放心下来。安怀柔不好跟他去洛府,自然是入城以后便离开了。不曾想,很没走两步路,洛朝朝的人就来了,说是叫她去洛云铎的府上过年。 洛云铎与洛云庭兄弟二人在来京城之前,都是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热闹过年的,如今突然被迫分家,倒是有一些不习惯,两家人一商量,就打算在一起聚聚。 今年先在洛文庭这个哥哥家里过年,来年在到洛云铎这里过年,两家轮流着来。 刚到洛府的安怀柔得知这个消息,立马又想走人。她一个外人,这个时候本就不方便叨扰别人,结果人家还是两家人一起过节,她就更不方便了。 林夫人左留又留,硬是没有留下,最后还是被安怀柔回之前住的地方去了。只是如今那个小院已经落了灰尘,打扫起来还真是有些费劲。之前全身家当也都没了,瞧着还真是有些寒碜。 过年那日,安怀柔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忽然又一个人上门,开门一看,居然是舅舅亲来。她的舅舅,乃是国子监祭酒,这些年因为郡王的狗眼看人低,她已经许久没有和舅舅一家有联系了,之前外祖父出面给她安排了江州的去路,还是瞒着舅舅他们的,导致安怀柔一直以为舅舅不喜她。 而他此番前来,居然是邀她回去过年的。 临上马车之际,她看见的站在墙角矮树下的洛文礼。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远远朝着她挥挥手,似乎是示意她安心回去过年。 安怀柔看着他,眼底浮现了柔柔的笑意。她与这个舅舅早就没了瓜葛,如今忽然接自己回去过年,极有可能是因为,有人请他来的。 直到洛文礼的身影消失在了安怀柔眼底,她才放下耳帘。 来年元宵节一过,洛文礼家向国子监祭酒商大人家提亲,求娶安怀柔,婚期定在了三月初三。 洛家人自然是高兴坏了,好消息接连到来,洛家两兄弟连续升迁,洛家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洛朝朝和洛文礼两人婚事间隔不过几个月,洛兴尧夫妇刚回家过了一会年,后脚又马不停蹄地赶来了京城。 好在二老身子康健,否则这一个月的路途奔波还真怕他们受不住。 婚宴那日,洛文礼高兴,喝了个酩酊大醉,回婚房的路上一脚栽入了池塘中,被水浇了个激灵。 夜里,安怀柔也以为他会身子不适,又是给他换衣服又是给他喂药了,大夫也来瞧过,就只是吩咐喝点姜汤早点休息便无事。但是廖夫人不放心,一直叫大夫在府内候着,怕他夜里染上风寒身子发热。 给他清理完,看着榻上那睡得沉稳的人,安怀柔无奈地摇摇头,知道今日该行的礼数,应该是要少几道了,于是便沐浴上榻休息。 第79节 只是睡到半夜,洛文礼忽然醒了。 睡梦之中,安怀柔就这样被他弄醒,之后便是折腾到了天亮。 清早起来还想与她喝那合卺酒,安怀柔虽然心里有气,但是还是觉得这个礼数免不了,便也就依着他了。 第二日,廖夫人本想叫他们夫妻二人好好休息,晚一点也没关系,他们二人却来得及时。 三月寒潮未退,再加上又喝了酒,她以为自己儿子那身子骨会受不住,没曾想他好得很,不仅没病着,还生龙活虎,倒是新娘子看着身子孱弱,似是站不住般,风吹欲倒。 都是过来人,廖夫人自然懂的。 洛朝朝在宫里无聊,时常会叫安怀柔进宫陪她,二人别的没怎么聊,关于夜里躲男人倒是探讨了许久,但是她们也都知晓,那也不过是二人私底下聊聊罢了,并不会真的去推拒他们。 只是这样清闲的日子没持续多久,洛朝朝便也被祈贵妃娘娘拉着学习处理宫廷事宜了。 身为太子妃,她避无可避,毕竟以后贺霖佑登基,她便是皇后。 小日子就这样一日一日的过,转眼迎来了六月,书春临盆,诞下了一个女儿。 小娃娃刚出来的时候自然是不好看,蒋承嫌弃了一嘴,哪知后面他一抱,小奶娃就哇哇哇的哭,一落入别人手里,她便咧嘴笑,气得蒋承这个当爹的牙痒痒。 孩子满月那日,当真是可爱的紧,时隔半年不见的蒋关筠大将军携家眷再度入京,算得上是一大家人团圆。 令洛朝朝没想到的是,时隔一个月,林夫人居然也传出了有孕的消息。 这下,算是彻底的将洛兴尧夫妇留在京城了。 得知林夫人有孕的这一个月,洛家自然是人人都欢喜不已,但是有一个人却是闷闷不乐,洛朝朝这几日一直待在宫外,发现了向来粘人的洛文阔这几日格外的沉默。 看过林夫人以后,洛朝朝看见了坐在阶梯上的洛文阔,她走了过去,用一样的姿势坐在了他身边。 洛文阔问道:“阿姐这是作何,坐地上多不好。” “你不也坐地上嘛。”洛朝朝看着他,问,“告诉阿姐,你最近是怎么了?” 洛文阔抿着唇,半晌没有说话,最后低了下眉,才开口:“阿姐,我是不是没人要了。” 洛朝朝一听,便知道,他和自己猜的一样,因为林夫人有孕的消息难过了。 她故意叹了一口气,也故作愁眉苦脸的样子:“那阿姐和你一样,也没人要了。” “怎么会?”洛文阔转过头,“阿姐有三皇子,有父亲,还有祖父祖母,怎么会没人要呢。”说到后面,他声音低了下去。 “三皇子是你姐夫,我父亲是你父亲,我的祖父祖母也是你的祖父祖母,我可有说错?”洛朝朝摸了摸他的头,笑道,“阿姐还是你的阿姐,这些都不会变,你看阿姐我,因为嫁人了就疏远你了吗?” 洛文阔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你在你娘亲肚子里的时候,你娘亲也如现在这般开心的,你不能因为自己长大了,就觉得他们会将对你的喜欢拿走投到另一个人的身上。” 洛文阔眼睛一红,瞬间哭了出来,抱着洛朝朝:“阿姐,你以后有自己的孩子了,可千万要记得你现在说的话。” 洛朝朝笑道:“那是当然。” 就是万万没想到,洛文阔这句话实现得这么快,次月,洛朝朝就被诊出了身孕。 于洛朝朝而言,当真是当头一棒,但是于整个大荣皇室而言,真是天大的喜讯,贺霖佑也有些没反应过来,他也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了,似乎觉得有些快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28 23:53:30~2023-09-11 00:40: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0484823、糯芒云 5瓶;44940897、蓝凌 3瓶;你听不到、3803882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番外三 ◎番外三◎ 刚得知有孕的那个晚上, 小两口坐在床畔对望了许久。 这个孩子来的不在意料之中,还记得前几日,二人还在商议, 什么时候生孩子较为合适, 结果就是,夫妻之间要多恩爱两年再考虑孩子。 洛朝朝说两年后生是因为害怕生孩子,和她说五年后再要孩子,她也能答应。 贺霖佑是觉得自己刚成婚没多久, 正是情意浓厚的时候, 初尝情爱的滋味,他可不想尝尝几个月禁.欲的滋味,当然,在他眼里, 女子十八岁身子才算长稳,洛朝朝才十七,还需再等等。 昏暗的床畔内, 二人盘腿对立而坐。 洛朝朝道:“母后不是说叫你最近几日睡偏殿吗?” 祈贵妃娘娘如今已经封为皇后, 执掌后宫, 所以洛朝朝才会如此称呼。 “偏殿太冷,我不想睡到那里去。” 冷?他要不要看看如今是几月天再说这话。 “那便休息吧,盯着我看做什么。” 本来洛朝朝早就上了榻,最近睡意重, 太医也是吩咐,叫她多休息,以为今日贺霖佑睡在偏殿了, 也没有等他, 哪知睡到一半, 帘子一动,床上就多出了一个人影。 他也不躺下,就是盘腿坐在那里看着她,洛朝朝被他看得汗毛直立,所以才钻出被窝和他对立而坐。 贺霖佑似乎还有些委屈,喃喃道:“也就那一次留在了里面,也就那一次,怎么就中了呢。” 洛朝朝羞赧。之前也有那么几次,但都是按照太医的嘱咐在安全的日子里,洛朝朝的信期向来准,也都平安无事,便也就放松了警惕,那日闹得晚,日子也危险,他一时没有控制住,便留在了里面,第二日她直接就睡到了午时,本打算喝药的事情也忘记了。 哪知,就有了呢。 “睡吧,再想也改变不什么了。”洛朝朝说完,掀开被子想躺进去,脚脖子却忽然被贺霖佑的大手控住,被他用力一扯,他的身子也顺势扑了过来,将她控在了身下。 贺霖佑一脸认真地看着洛朝朝:“是不是应该商量一下,未来的几个月,我应该如何过啊。” “没成亲之前你是怎么过的,现在就依旧怎么过。”说着,洛朝朝别开了脑袋。 这臭男人心里想什么洛朝朝清楚的很,无非就是想她用其他方法给他纾解,但是做梦。 贺霖佑看见她的小女人姿态,顿时感觉心猿意马,俯身在她满是香气的肌肤上面落下一吻:“睡吧。” 暂时忍几日不算什么,之后难以克制了再说吧。 就是如今睡在她的身边当真是煎熬啊。洛朝朝可不会想那么多,没了贺霖佑的招惹,她是一觉到天亮。 有孕期间前几个月,二人倒也安稳,之后,曾经日日不落的贺霖佑如今将需要的日子改为了一个月十日,洛朝朝实在不想的时候,他便求她用其他法子帮他。 次年的五月,洛朝朝诞下一个女儿,取名贺扶念,小名,糯糯。 孩子落地以后,洛朝朝便在宫里养身子,这段时间,宫外却出了事。 安有贤那十岁的宝贝儿子因在书院里面和同窗起了争执,被人推入湖里,淹死了。 当时闹事的孩子有五个,皆是世家子弟,众口推脱皆说不是自己的过错,偏有不好压入大理寺用刑拷问,皇上已经派人去查,可是无论结果如何,也不能换回自己的儿子了。 安有贤一蹶不振,半个月没上朝,王氏也整日哭闹,听说闹到了洛府上,说是安怀柔恶意报复他们家,害死了她的儿子。她整日往洛府门口一坐就是骂天骂地,和乡野村妇已无区别,甚至是闹得满城风雨,还有些人听信了她的胡言,觉得就是安怀柔心思恶毒,不满自己嫡母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所以才报复弟弟。 洛朝朝想出宫,但是贺霖佑不许,其实她的身子也基本无事了,可他就只听太医的,就是不许她出宫。洛朝朝有些担心在宫外的洛文礼和安怀柔。 如今的郡王府和安怀柔已经毫无瓜葛,王氏这般牵扯着安怀柔,不知道安的什么心,外人看像是母亲真的因为儿子之死伤心欲绝,可是洛朝朝却觉得不对劲。 晚上,出了宫一趟的贺霖佑回来和洛朝朝说明了其中弯绕。 “王氏就这么一个儿子,死了等于没了倚仗,她此番哭闹,伤心是有,但是也别有目的,你看郡王死了儿子,可有什么反应没有?”贺霖佑问洛朝朝。 洛朝朝想了一下,道:“郡王似乎,只是沉寂了,不过,为人父,他这样的反应也正常,世间几个父母会做到和胡氏这般胡闹了,整个京城都找出不来两个。” 贺霖佑又道:“可他也没有为难那几个害死他儿子的人,不觉得很奇怪吗?” 洛朝朝没有说话,他又继续道:“王是氏也没有找那几家人闹,说明其实可能有什么隐情,王氏闹到了洛府,倒显得她急需攀上洛家这层关系一般,让你哥和县主给她收拾这个烂摊子,甚至想用舆论的压力,让洛家对她敞开大门。” 洛朝朝一拍桌子:“她现在无依无靠,不会是想要我哥和柔柔给她养老吧。” “对。” 做娘激动了,身边的小奶娃都给醒来,闭着眼睛小手抖了一下,就开始咧嘴哭。 瞧那委屈的小模样,真是叫人心疼。贺霖佑抢在了洛朝朝前面,抱起了奶娃娃,轻声哄着。 宫里虽有乳娘,但是孩子认生,也不吃乳娘的乳,就认准了自己娘亲的,小孩子身上独有的奶香味软糯得很,一抱在手里就惹得人想亲一口。贺霖佑抱起小糯糯,贴着她的脸颊亲了一口。 洛朝朝却还在气愤王氏的行径。 贺霖佑安慰道:“宫外的事情你无需担心,我会处理,你好好养好身子便好。”孩子哄好了,他却依旧抱着不肯撒手,坐在床边看着洛朝朝道:“可胀.乳?” 小糯糯刚出世没几日,胃口不大,洛朝朝却乳.水多,有时候,还需要贺霖佑帮忙疏通。 他这一问,洛朝朝脸一红,急忙摇头:“没有。” 贺霖佑笑了笑,眸光深沉地看着她。 “既然如此,那就早点休息。” 洛朝朝自然也想早点休息,起身想下去沐浴,贺霖佑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直接将人扯入怀里,抵着洛朝朝的额头道:“太医说,生完孩子多久可能有?” 生孩子前的两个月,他就没有再碰她了,如今又整日看着她喂孩子,光嘴上那点浅尝的慰藉已经无法满足他了,他想得紧。 洛朝朝推他:“三个月呢,现在才几日。” 孩子都没还满月,他就想着这样的事情,真是叫人羞恼。 贺霖佑眉头轻皱了一下,然后阖上眼,似乎在克制情绪,过了片刻,他才睁开眼睛,叹了一口气,道:“行,那我帮你沐浴。” 洛朝朝拒绝,男人却霸道的一把抱起了她,朝着净室走去。 洛朝朝刚生完孩子半个月,身子比以往丰腴了不少,身子细白滑嫩的,直让人贪恋动情。 贺霖佑贪她,却也不敢胡来,二人温存了片刻,便出去了。 小糯糯依旧睡得香甜,根本不知自己的娘亲爹爹刚抛下自己去做了什么。 贺霖佑说洛家的事情交于他去做,就当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查了个一清二楚。 不过才几日的时间,属下便来报,说安有贤那个宝贝儿子生前拿匕首划花了中书令大人千金的脸,中书令曾上门拜访,但安有贤居然摆谱,没有见中书令,王氏更是蹬鼻子上眼,维护自己那飞扬跋扈被宠坏的儿子。 之后便不了了之了,可是同在一个书院的中书令长子却看不下去,叫上了几个玩得好的世家子弟,给安瑾一些教训。 于是就趁安瑾不备之时将人套起麻袋痛揍了一顿,将人扔在了湖边。临走的时候几个孩子没有把安瑾身上的麻袋和绳子解开,想着他的小书童应该会过来找他的,没曾想,他居然就这样淹死了。 想来,是书童没找来他就醒来了,于是一通挣扎,便掉入了湖里,无人搭救之下,被淹死了。 据调查,安瑾在书院里很不受待见,为人自私性子暴躁,还总是看不起别人,没有朋友,敌人倒是数不胜数。 难怪,郡王这些日子一直默不作声,想来是知道自己儿子在书院是个什么德行。 第80节 得罪了人,如今这般境地,也是罪有应得。甚至出了这档子事,之前被安瑾祸害的几家人连名上书,参安有贤教子无方,偏私护子,目无王法。 圣上念在安有贤痛失爱子的份上,便没有降罪,也只是苛责一番,对间接害死安瑾的几个少年子弟,也是睁一眼闭一只眼,没有责罚。 看似都扯平了,实际上安有贤却一无所有了。 事情一查明,王氏的胡闹便成了刻意搅乱京城秩序,也被大理寺看押,想必以后也不敢再来洛府了。 看到事情处理得如此干净利落,洛朝朝松了一口气。 熬到了小糯糯满月,洛朝朝才得以看见洛文礼和安怀柔夫妻两个。糯糯满月,宴席盛大,毕竟是皇帝的第一个嫡孙女,皇太子第一个孩子,自然是享受了前所未有的待遇。 洛朝朝整日守着孩子招呼着那些士族贵妇,倒是自己的亲人,还得排在后面,临近傍晚的时候,她才得以和林夫人洛文阔,还有自己那几个月大的妹妹相见。 安怀柔随着廖夫人也是陪在一侧。小丫头如今咿咿呀呀的喜欢看人说话了,小糯糯倒是依旧乖乖的,小眼睛乌亮乌亮的,不哭也不闹。 陪了一会以后,两个孩子困了,安抚睡了以后,洛朝朝便拉着安怀柔去了一边,想问的问题她还没问出口,安怀柔就好似已经知道了她想问什么了,直接开口:“你是想问王氏的问题?” 安怀柔的脸上含着笑意,倒是看不出其他不好的情绪。 她继续道:“之前和他们闹翻以后,便下定了决心与他们断了牵扯,这次如果不是殿下出手相助,我也会想其他法子处理她,她那样胡闹的举动,在我眼里,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当初看不上洛文礼,如今看到了你与殿下成婚,洛文礼又是你哥哥,所以又改变了主意,想攀关系了,当真是可笑,我怎会如了她的意。本能还想去牢房探望她一下,来一出落井下石,可是看在她刚失去儿子痛彻心扉的份上,便不与她计较。” 安怀柔说这些话的时候,洛朝朝一直在打量着她,发现她当真是变了许多,以前的安怀柔,一定会一脸的沉郁,郁郁寡欢,甚至还有可能心有歉疚,可没想到她居然如此淡然,甚至还有些想报复的坏心思,倒终于像一个敢爱敢恨的性情中人了。这于洛朝朝而言,反倒是好事情。 “对了朝朝,怀孩子是什么感觉?”安怀柔忽然岔开话题。 洛朝朝坏笑:“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啊,是好奇,还是想做什么准备?” “没有。”安怀柔一脸的羞赧,“我随口一问而已。” “哦~原来是随口一问啊。每个人的反应不一样,这个我也不好回答。” 安怀柔若有所思点点头。 “你若是身子不适,可得叫大夫看看,这种事情,总是出乎意料,防不胜防的。” 安怀柔笑道:“好了,我知道了,对了,我感觉糯糯似乎更像殿下,不爱笑,菁菁一个月的时候很爱笑,糯糯倒是非常的乖,小眼乌亮亮的四处看,瞧着聪明机灵得很。” 洛朝朝才不承认自己的孩子像她爹呢:“我小时候也很乖,我祖父说,我小时候也不爱笑的。” 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以后得让贺霖佑少抱孩子了,原来孩子抱多了就和谁像这话是真的。 春去秋来,又是几度春秋。 洛兴尧七十大寿,曾经运筹帷幄的洛丞相,如今已经白发苍苍,面上愈发慈祥了,看见儿孙满堂的场景,满是欣慰。 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有他这样的位置了,名利双收,史书有名,怎会不高兴呢。 老人家七十大寿,自然是要大操大办的,况且还是前任丞相以及太子妃祖父,这场宴会注定就低调不了。 洛朝朝和贺霖佑特意请命,想回鸾州给洛兴尧贺寿,皇上准了。洛朝朝带着四岁的贺扶念,随着父亲和伯父一道回了鸾州。 洛文礼和安怀柔自然也在其内,小洛逸如今已经三岁了,也正是可爱的年纪。 洛朝朝和安怀柔,还有小妹洛菁菁,小侄子洛逸,以及女儿贺扶念皆在一辆马车内,真是极为热闹。三个人年纪相仿,身为大姐姐的洛菁菁正在分食糕点。 “糯糯一块,小逸一块,我一块。糯糯一块……” 马车大,洛朝朝和安怀柔靠在马车壁上静静看着,看到洛菁菁小大人的模样,不由得发笑。小糯糯接过糕点,皱着小脸看向洛朝朝,问道:“阿娘,为什么菁菁姐姐只是比我大两个月,我却要叫她姨姨呢?” 一旁的小逸逸点点头,睁着无辜的大眼看着洛朝朝和安怀柔。 自己的女儿是什么心思,洛朝朝清楚得很,无非是看见菁菁手里有糕点的分配权,自己想要罢了,若是她是大姐姐,那可能就要多分两块糕点了。 洛朝朝笑道:“因为菁菁的娘亲是你的外祖母啊。” 小糯糯表示不懂。 马车慢悠悠行驶了一个月才到鸾州。鸾州二老鲜少看见孩子,距离上次见面已经小半年了,所以看见孩子自然欣喜,好在几个孩子也不认生,在大人的教导之下,一口一个外曾祖父叫得亲热。 晚宴之上,一家人坐在一张偌大的圆桌上,你说我笑,逗弄得洛兴尧笑意都没下去过。 直到夜深,一家人才散席,回屋休息。 糯糯这小丫头趁贺霖佑不注意,拿起了他的酒杯,饮了一口,所以此刻小脸通红,趴在贺霖佑的肩膀上睡得正香。 洛朝朝之前的小院已经收拾出来,二人踏着月色,朝着寝屋走去。 洛朝朝一脸担心地抚着小糯糯的脸,深怕这酒弄坏她的身子,虽然当时就给灌下了醒酒汤,但是洛朝朝还是不放心。 贺霖佑一手稳稳拖着自己的女儿,侧过身子,另一只手拉住了洛朝朝的手,一脸的笑意:“没事的,我小时候也喝过,知道其中滋味。” “你是你,她是她。”洛朝朝依旧有些担心。 自从当了娘以后,她便多了一些小心,护着糯糯就像护着自己的眼睛一样,心疼得紧。 贺霖佑牵着洛朝朝的手不由得紧了紧:“现在眼里就只有女儿,没有我了?” 洛朝朝一愣:“那……你又不用人照顾,糯糯还小。” “这话你都说了四年了。”贺霖佑道。 洛朝朝咬着唇没有说话。 望着她,贺霖佑笑了笑:“你和糯糯都是我的至宝,身为男子,此刻能两手握住自己毕生所有,已非常知足,但是夫人啊,夫君虽爱你,你是不是也应该回应一下,你冷落我太久了。”这话,听着就像撒娇。 洛朝朝自己都未曾觉得,贺霖说出此话,她才反应过来,似乎是有那么一些忽略他了。 看出了她的心软,贺霖佑坏笑地俯下身在她唇上啄了一下,道:“糯糯四岁了,该独自一个人睡了,今日陪我。” 男人的爱意来势汹汹,洛朝朝躲不掉。 月深夜浓,情意绵长。 如贺霖佑一样,只要他和糯糯在她身边,那她便拥有了所有。 余生很多,相伴到老,便已知足。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全文完啦!看到这章的人应该不多,感谢大家一路的陪伴,期待我们下本再见~